第1节 法兰西王国对神圣罗马帝国内战的影响

古斯塔夫·阿道夫二世在吕岑会战阵亡后,神圣罗马帝国的状况就像伊巴密浓达在曼丁尼亚战死后(1)的希腊那样混乱不堪。“战后比战前的情况更加糟糕,骚乱和冲突不断”。由于古斯塔夫·阿道夫二世膝下无子,六岁的幼女克里斯蒂娜自然就继承了父亲的王位。首相阿克塞尔·奥克森杰纳摄政,虽然聪敏机警,但却没有古斯塔夫·阿道夫二世威严,难以服众。于是,军队中就有将军搞分裂,其中闹得最凶的是年轻的萨克森-魏玛的伯恩纳德。萨克森-魏玛的伯恩纳德想像阿尔布雷希特·冯·华伦斯坦那样在神圣罗马帝国诸侯中占有一席之地,希望能恢复萨克森家族昔日的辉煌,抹去萨克森家族曾因支持新教事业而受到查理五世惩罚的耻辱。他要求瑞典奖励那些曾经浴血奋战为国家赢得胜利的将士们,因为吕岑大捷后的整整一个冬天他们没有获得一点儿报酬。他还要求由乌兹堡和班堡主教区组建而成的新公国法兰克尼亚应该划归给他。阿克塞尔·奥克森杰纳被迫同意了萨克森-魏玛的伯恩纳德的这些要求,并且承认了法兰克尼亚公爵的身份。

伊巴密浓达在曼丁尼亚战死

古斯塔夫·阿道夫二世的幼女克里斯蒂娜

古斯塔夫·阿道夫二世如果还在世,在深思熟虑后,一定会打消萨克森-魏玛的伯恩纳德做法兰克尼亚公爵的念头。萨克森-魏玛的伯恩纳德据有天主教区的领地会成为实现和平的巨大障碍,正如过去天主教势力占领北方新教区领地所造成的结果一样。因此,做好战争准备是非常必要的。虽然新教所有力量还不可能全部会聚到一起,但至少部分新教地区还是可以先联合的。1633年4月23日,海尔布隆联盟成立。斯瓦比亚、法兰克尼亚、上莱茵以及下莱茵四个大区与瑞典结成了一个相互支持的联盟。

海尔布隆联盟成立

萨克森选帝侯约翰·乔治一世脱离新教联盟的举动不难解释。他一直对凭借军事手段抢夺领土的行为深恶痛绝,曾公开反对巴拉丁选帝侯腓特烈五世在波西米亚抢夺领土。他甚至谴责阿尔布雷希特·冯·华伦斯坦在梅克伦堡的恶行。萨克森-魏玛的伯恩纳德对法兰克尼亚狮子大开口的要求也让他无法忍受。与此同时,他还发现,在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中,法兰西王国介入的可能性大大增加了。

1631年,法兰西封建贵族反对王室的呼声高涨,但黎塞留支持王室的立场非常坚定。1631年3月,路易十三的弟弟奥尔良公爵加斯顿逃离法兰西。1631年7月,路易十三的母亲玛丽·德·美第奇也逃到了国外。在西属尼德兰流亡的玛丽·德·美第奇和奥尔良公爵加斯顿母子二人并未放弃篡位的图谋。他们与西班牙秘密结盟,同时和国内的贵族勾结,策划了无数次篡位的行动。黎塞留重拳出击,一次次粉碎了他们的阴谋。这些谋反者大多出自名门或身居要职。吉斯公爵亨利二世谋反失败后逃往意大利,最终客死他乡。掌玺大臣被捕入狱,最终死于狱中。黎塞留的一位官至法兰西元帅的亲戚也因谋反罪被送上了断头台。1632年夏,古斯塔夫·阿道夫二世在指挥他生前最后一次战役时,法兰西南部发生了大规模的叛乱,奥尔良公爵加斯顿自己也加入其中。这次叛乱真正的领导人是蒙特莫伦西公爵亨利二世。他是一名英勇的法兰西骑兵指挥官,但他的骑兵在战斗中被皇家步兵方阵层层包围,终因寡不敌众而败北,他自己也被处以绞刑。而奥尔良公爵加斯顿却被路易十三赦免,继续苟活于世。

黎塞留试图建立的政治模式还不是最完美的。在当时的法兰西王国,人们还不能接受自由表达意见是政府执政之基的理念。但从某种程度上讲,黎塞留主张的政治模式还是可圈可点的。为了突出王权专制的地位,他剥夺了一大批地方诸侯的权力。实际上,一旦王权受到威胁和削弱,那么地方诸侯的权力迟早也会丧失殆尽。在发现地方诸侯也心存美好的愿景后,黎塞留成功促成了他们与国王的合作。在黎塞留的治理下,商业和工业慢慢发展起来了,文学与科学知识繁荣起来了。托马斯·科尔内耶在进行戏剧创作,勒内·笛卡尔在勇攀科学高地。1629年,托马斯·科尔内耶的第一部戏剧登上了舞台。之后,他的名气越来越大。1636年,伟大的诗剧《熙德》问世后,他的杰作接二连三地进入人们的视野。1637年,勒内·笛卡尔在荷兰出版了首部著作,提出了形而上学原则。于是,在欧洲思想界,他名声大噪。

蒙特莫伦西公爵亨利二世被绞死

在法兰西广受欢迎的政策却未必能给神圣罗马帝国带来好处。16世纪的宗教战争中,天主教和新教都认为自己的事业才是最正确的,不仅代表着国家的利益,还代表着世界的利益。阿尔瓦在尼德兰大肆迫害屠杀新教徒时,坚持认为血腥的统治方式对西班牙和尼德兰都有利。在欧洲战场上参加了上百次战斗的英格兰志愿兵认为他们在造福整个欧洲,而不仅仅是为英格兰服役。现在这一切都该结束了,长期的教派纷争该画上句号了。黎塞留应该站出来告诉全世界,天主教国家不应该挖空心思地去屠杀新教徒,因为有更伟大的事业等着它们去开创。但在17世纪,人们还不明白民族利益与世界利益息息相关这个道理。黎塞留搁置教派纷争的思想只用在了法兰西王国的内政上,其外交政策仍反映了他强硬和自私的宗教态度。古斯塔夫·阿道夫二世对神圣罗马帝国新教地区的遭遇充满了同情。而黎塞留根本不会同情新教徒和德意志民族的遭遇。他认为,哈布斯堡家族强大的势力是所有民族的不幸,因此日夜盼望着神圣罗马帝国走向衰落,这样一来,神圣罗马帝国就无力支持西班牙了。他同意法兰西王国加入海尔布隆联盟,但同时也愿意和巴伐利亚选帝侯马克西米利安一世结盟。只要能实现分裂神圣罗马帝国的目的,他就无所不用其极。

托马斯·科尔内耶(1606-1684) 勒内·笛卡尔(1596-1650)

对神圣罗马帝国的爱国志士来说,虽然古斯塔夫·阿道夫二世的计划看似不尽如人意,但他的初衷还是要为德意志人谋福利的。黎塞留就没想过在神圣罗马帝国建立任何新组织,只是将目光盯在了莱茵河左岸一带。特里尔选帝侯菲利普·克里斯托弗·冯·斯特恩既担心受到古斯塔夫·阿道夫二世的攻击,又怀疑西班牙是否有能力保护自己。因此,他只好向法兰西王国求助,允许一支法兰西军队驻扎在新建的埃伦布雷斯坦堡。埃伦布雷斯坦堡位于莱茵河与摩泽尔河交汇处的高地上,可以俯瞰科布伦茨的整个建筑群。洛林公爵查理四世投靠西班牙后,频频与奥尔良公爵加斯顿暗中勾结。1632年夏,法兰西军队降服了洛林公爵查理四世。1633年,洛林公爵查理四世的立场发生动摇。法兰西军队再次来攻,夺取了其都城南锡。黎塞留认为,这片属于神圣罗马帝国的古老边境是不应该抵制法兰西国王的。

特里尔选帝侯菲利普·克里斯托弗·冯·斯特恩(1567-1652)

洛林公爵查理四世(1604-1675)

第2节 阿尔布雷希特·冯·华伦斯坦谋求和平

在《海尔布隆盟约》签署前,萨克森选帝侯约翰·乔治一世与阿尔布雷希特·冯·华伦斯坦进行了和平谈判。和平有望于1633年6月实现。双方约定的和平条件是:撤销《教会土地归还赦令》,波罗的海沿岸的几个地方割让给瑞典,巴拉丁一部分地区还给腓特烈五世的世子亨利·腓特烈。但亨利·腓特烈已于1629年冬天死去,于是和谈达成前的一大障碍排除了。然而,究竟采取什么样的赔偿形式却悬而未决。

对诸如萨克森-魏玛的伯恩纳德这样的冒险分子来说,这样的和平无疑是难以接受的。然而,神圣罗马帝国的新教诸侯却能从中获得期盼已久的东西。哈布斯堡家族也可以抓住最后一次为民族利益而奋战的机会,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共同抵御外敌入侵。

但在现实生活中,这种珍贵的机会鲜有被捕捉到的时候。斐迪南二世如果真的抓住这种机会,并登高振臂一呼,那么早就是名副其实的帝国统治者了。他的亲信拉莫尔曼神父坚决反对阿尔布雷希特·冯·华伦斯坦做出某些让步的建议,而斐迪南二世对拉莫尔曼神父则言听计从。

阿尔布雷希特·冯·华伦斯坦即使对斐迪南二世忠心耿耿,仍然无法接受这样的反对意见,更何况他还另有所图呢。他提议,如果将巴拉丁的土地还给巴拉丁人有困难,可以将这些土地连同周边的一些土地交给他来统治。这也是对他永远失去梅克伦堡的一种合理补偿。他自认为这会是一个令各方都满意的解决方案,但事实上各方都不满意。甚至在1632年曾支持过他的西班牙人也对他敬而远之。西班牙人不愿意看到意大利和西属尼德兰之间突然崛起一支强大的力量,从而阻断他们的行军路线。

困难越大,阿尔布雷希特·冯·华伦斯坦克服困难的决心越能被激发。他将自己的军队视为神圣罗马帝国的一支新生力量。在这支军队中,他呼风唤雨,唯我独尊,于是就把自己想象成了一位乾纲独断的独立国家的统治者。如果斐迪南二世能像1630年听从巴伐利亚公爵马克西米利安一世和拉莫尔曼神父的意见那样,于1633年接受西班牙人和拉莫尔曼神父所提建议的话,那么阿尔布雷希特·冯·华伦斯坦就会出面强迫他拿出一个更明智、可行的解决方案。1633年8月底前,阿尔布雷希特·冯·华伦斯坦不管斐迪南二世是否同意,就与阿克塞尔·奥克森杰纳举行了一次会谈。阿尔布雷希特·冯·华伦斯坦希望在阿克塞尔·奥克森杰纳的支持下,相关各方能够相互妥协,达成共识。但他却忘了一点,相关各方只有在信任提议者的前提下才会接受其提议。他诡计多端,不被信任。阿克塞尔·奥克森杰纳非常谨慎地对他说,如果他想与瑞典一起反对斐迪南二世,那他最好先采取行动以表决心。

这次是否真想反对斐迪南二世?阿尔布雷希特·冯·华伦斯坦是不可能说出的。他思维缜密,制定计划时总能做到滴水不漏,但很明显他的处境依然非常尴尬。如果没有任何一方信任他,他怎么能促成各方达成和平共识呢?

如果大家都不信任他,他就得让大家都害怕他。于是,他率大军直逼西里西亚和萨克森边境,一边威胁瑞典驻军,一边再次向西里西亚和萨克森开出了和平条件。

然而,阿尔布雷希特·冯·华伦斯坦不可能无处不在。西里西亚和萨克森尚在犹豫不决之时,萨克森-魏玛的伯恩纳德率军攻入了雷根斯堡,然后在这座距奥地利边境不远的要塞驻扎了下来。阿尔布雷希特·冯·华伦斯坦立刻率军掉头南下,以防萨克森-魏玛的伯恩纳德继续向前攻城略地。不过,他并未采取任何军事行动去夺回被占领地。他对战争已经感到厌倦了。首次担任神圣罗马帝国军队统帅时,他的目标就是借斐迪南二世的名义打倒所有反对势力。然而,他对目前形势的判断十分准确,没有走过去的老路。他很清楚,只有让各方势力相互制衡,他才能蓄积力量。他说:“皇帝赢十场胜利也不会有什么好处,但一次失败就足以将他击溃。”1633年12月,阿尔布雷希特·冯·华伦斯坦率军返回了波希米亚。

阿尔布雷希特·冯·华伦斯坦陷于卡珊德拉(2)式的处境:他比全世界的人都聪明,但偏偏没有一个人相信他;他拥有超凡的智慧,但难以拨动人们的心弦,激起人们的同情。数月以来,反对他的势力渐渐得到了维也纳宫廷的支持。这些反对势力包括:与他意见总是相左的战争部官员、对异教徒根本无法容忍的耶稣会士、认为雷根斯堡周边地区应该加强防御的巴伐利亚公爵马克西米利安一世及其支持者、不愿听到所有重要事情都由阿尔布雷希特·冯·华伦斯坦独断的西班牙人。

西班牙人对阿尔布雷希特·冯·华伦斯坦的反对之声与日俱增。1620年,西班牙曾援助过同属哈布斯堡家族的神圣罗马帝国,现在希望神圣罗马帝国能有所回报。已经攻占洛林的黎塞留正向阿尔萨斯挺进。西班牙人确实不想看到阿尔布雷希特·冯·华伦斯坦入驻巴拉丁,但更不想看到法兰西军队占领阿尔萨斯。阿尔布雷希特·冯·华伦斯坦并不关心西班牙人心里想的这些小九九,只是一味按自己的意愿行事。他既不想看到阿尔萨斯和洛林被法兰西人占领,也不想看到阿尔萨斯和洛林有西班牙军队驻守。

阿尔布雷希特·冯·华伦斯坦基于不同政见所做的决定经常会被误认为是在针对某一个人。斐迪南二世的长子匈牙利国王斐迪南娶了西班牙公主玛丽亚·安娜。玛丽亚·安娜是西班牙国王腓力四世的妹妹,曾与英王查理一世有过婚约。玛丽亚·安娜有个弟弟也叫斐迪南,因兼有教职,被称为“红衣主教亲王”。不久前,红衣主教亲王斐迪南被任命为西属尼德兰总督。他准备率军出意大利,穿过神圣罗马帝国,前往布鲁塞尔。因此,他希望阿尔布雷希特·冯·华伦斯坦到时能行个方便。但阿尔布雷希特·冯·华伦斯坦拒绝了他的请求。从纯军事角度看,阿尔布雷希特·冯·华伦斯坦的做法本无可厚非,但西班牙人非但不这么看,反倒认为他嫉妒西班牙在神圣罗马帝国西部的影响力。

匈牙利国王斐迪南与妻子西班牙公主玛丽亚·安娜(1606-1646)

1633年12月,阿尔布雷希特·冯·华伦斯坦从雷根斯堡回来后,反对派就给斐迪南二世施加了巨大的压力。与往常一样,斐迪南二世在两条路线间摇摆不定,难以决断。是按阿尔布雷希特·冯·华伦斯坦的计划向新教诸侯做出巨大让步还是听从西班牙的建议与法兰西王国和新教诸侯斗争到底呢?斐迪南二世不置可否。但无论斐迪南二世这次的决定是什么,对阿尔布雷希特·冯·华伦斯坦来说,都不重要了。他已下定决心要在德意志地区实现和平,如能获得皇帝的支持则更好,如若不能他将独自去完成这一使命。

阿尔布雷希特·冯·华伦斯坦非常清楚,计划能否成功实施取决于他是否握有军权。1634年1月,他麾下的三位大将奥塔维奥·皮科洛米尼、马蒂亚斯·加拉斯(3)和约翰·冯·奥尔德林格表示,愿意随他南征北战。暂且不管他们的保证是否可信,阿尔布雷希特·冯·华伦斯坦认为自己必须对未来满怀信心。事实上,三位大将和阿尔布雷希特·冯·华伦斯坦都不清楚他们究竟会走向何方。就目前而言,他们只需向斐迪南二世施压,迫使斐迪南二世接受和平这一仁爱明智之举。

第3节 反对阿尔布雷希特·冯·华伦斯坦的计划

西班牙大使奥尼亚蒂伯爵伊尼戈·维莱斯·德·格瓦拉开始变得不安起来。他觉得阿尔布雷希特·冯·华伦斯坦正在酝酿一个疯狂的计划,虽然具体内容不得而知,但肯定对天主教和哈布斯堡家族不利。但糟糕的是,斐迪南二世盲目听信阿尔布雷希特·冯·华伦斯坦,对他毫无防备。奥尼亚蒂伯爵伊尼戈·维莱斯·德·格瓦拉就如此评论过皇帝,“我要不帮这个昏君,他就会死在我怀里”。

奥塔维奥·皮科洛米尼(1599-1656)

奥尼亚蒂伯爵伊尼戈·维莱斯·德·格瓦拉在1634年1月底的感受就是如此。不过,后来的消息让他明白实际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阿尔布雷希特·冯·华伦斯坦一直勾结波西米亚流亡者。在黎塞留的授意下,波西米亚流亡者答应将十四年前从可怜的腓特烈五世那里夺来的王冠戴到阿尔布雷希特·冯·华伦斯坦的头上。当然,传言中不乏夸张之处。阿尔布雷希特·冯·华伦斯坦虽然确实听过波西米亚流亡者提出的各种建议,但可以肯定地说,他并没有接受。他也没有向斐迪南二世提及此事。他将许多类似的秘密藏在心中,会根据自己的需要决定拿不拿这些东西说事。

奥尼亚蒂伯爵伊尼戈·维莱斯·德·格瓦拉相信最糟糕的情况会发生,但对他来讲,最糟糕的情况就是最好的情况。他先后会见了首席大臣汉斯·乌利奇·冯·埃根伯格和斐迪南二世。如果缺乏证据,人们可能不会相信。但奥尼亚蒂伯爵伊尼戈·维莱斯·德·格瓦拉这次像往常一样提供了很多证据。这些证据表明阿尔布雷希特·冯·华伦斯坦已经脱离帝国的约束,正在独自采取行动。

长期以来,斐迪南二世一直夹在这两股水火不容的势力之间。对阿尔布雷希特·冯·华伦斯坦向萨克森选帝侯约翰·乔治一世提出的和平条件,斐迪南二世没有做过任何回应。他说,他一直在斟酌要不要拒绝阿尔布雷希特·冯·华伦斯坦的提议,日思夜想的都是这件事。维也纳的天主教会则不停地向上帝祷告,希望上帝能促使斐迪南二世做出明智的选择。

斐迪南二世最终不再犹豫,决定与西班牙联盟,将战争推进下去。这就意味着他得首先收回阿尔布雷希特·冯·华伦斯坦的军权。但事情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斐迪南二世起草了一份声明,内容是要解除阿尔布雷希特·冯·华伦斯坦的军权,命马蒂亚斯·加拉斯担任临时统帅。如果一切进展顺利,斐迪南二世最终还是想将帝国军队的统帅大权交给自己的儿子——年轻的匈牙利国王斐迪南。

但这份声明迟迟没有公开,因为公开就会招致叛乱,后果不堪设想。斐迪南二世的当务之急是争取军队主要将领的支持。1634年2月初,奥塔维奥·皮科洛米尼和约翰·冯·奥尔德林格均表示会与阿尔布雷希特·冯·华伦斯坦决裂,誓死效忠皇帝。中级军官们毫无疑问也都不愿再为老谋深算的阿尔布雷希特·冯·华伦斯坦卖命,而是更愿意在缺少经验的匈牙利国王斐迪南麾下服役。这样一来,他们就有更多建功立业的机会了。奥塔维奥·皮科洛米尼和约翰·冯·奥尔德林格答应接管阿尔布雷希特·冯·华伦斯坦的军队,并将阿尔布雷希特·冯·华伦斯坦押送回维也纳,接受帝国法庭叛国罪的指控。

马蒂亚斯·加拉斯

在奥尼亚蒂伯爵伊尼戈·维莱斯·德·格瓦拉看来,这样做尚不成熟。他说,与其将阿尔布雷希特·冯·华伦斯坦押回维也纳,不如将他直接杀死。后来的事实证明确实如此。1634年2月7日,奥塔维奥·皮科洛米尼和约翰·冯·奥尔德林格前往皮尔森,打算抓捕阿尔布雷希特·冯·华伦斯坦。但他们发现阿尔布雷希特·冯·华伦斯坦的将士们对他忠贞不二,于是就没敢轻举妄动。

阿尔布雷希特·冯·华伦斯坦的成功之处在于他非常善于团结下层将士。1634年2月19日,他将所有的上校召集到身边,向他们保证,他会解决好维持军队运转的经费问题;他正在跟斐迪南二世索要补偿,他们尽可放心。通过此举,阿尔布雷希特·冯·华伦斯坦迅速稳定了军心。他告诉将士们,那些说他企图改变信仰并攻打斐迪南二世的言论纯属捏造。事实上,他非常渴望实现和平。和平对斐迪南二世及整个神圣罗马帝国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因为宫廷里有些人反对他的和平提议,所以他想先征求一下将士们的看法。不过,他首先必须弄清楚将士们是否真的愿意支持他,因为他知道军队中有些人一直想看他闹笑话。

这已经不是阿尔布雷希特·冯·华伦斯坦第一次通过发动上校们自救了。一个月前,当得知斐迪南二世有意疏远他的消息后,他发动所有上校联名签署了一份支持自己的承诺书,很快便排除了将士们对他可能会被免职的猜测。1634年2月20日,在一份新的协议上,阿尔布雷希特·冯·华伦斯坦写下了绝不反对皇帝或天主教的承诺,而上校们也签上了自己的名字,承诺保护阿尔布雷希特·冯·华伦斯坦免遭敌人的暗算。

第4节 暗杀阿尔布雷希特·冯·华伦斯坦

因此,阿尔布雷希特·冯·华伦斯坦希望借助军队向斐迪南二世施压,强迫他在和平协议上签字。萨克森选帝侯约翰·乔治一世早已答应与他联合了;1634年2月以来,他还一直在争取阿克塞尔·奥克森杰纳和萨克森-魏玛的伯恩纳德加入他的阵营。如果战场上所有军队都选择了和平路线,那么斐迪南二世将不得不放弃西班牙,并接受和平方案。这时,阿尔布雷希特·冯·华伦斯坦如果不冒险一搏,将被奥尼亚蒂伯爵伊尼戈·维莱斯·德·格瓦拉置于死地。连续好几周,西班牙人都在忙着策反阿尔布雷希特·冯·华伦斯坦的上校们。为了将上校们争取过来,西班牙人不惜花费重金,并许以加官晋爵的承诺。很快,又有两名重要将领被朝廷争取过来。1634年2月18日,即皮尔森会议召开的前一天,朝廷再次发布公告,指控阿尔布雷希特·冯·华伦斯坦犯有叛国罪,宣布正式免去其军权。在尚未收到该消息前,阿尔布雷希特·冯·华伦斯坦就已经打算于1634年2月21日在布拉格附近的白山召开一次大型会议,希望能把自己的想法告诉更多的人。然而,他过高估计了军队对他的忠诚。布拉格的驻军拒不服从他的命令,守城士兵和市民都宣称拥护皇帝。他只好故伎重施,说道:“我能给你们带来和平。”然后又补充道:“上帝是正义的。”这仿佛是在说,如此伟大的事业一定会得到上帝的帮助。

1634年的阿克塞尔·奥克森杰纳

阿尔布雷希特·冯·华伦斯坦非但没有绝望,反倒命令上校们到埃格尔来见他,想让他们知道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斐迪南二世考虑。现在,他终于有希望得到其他人的帮助了。事实上,谨慎的阿克塞尔·奥克森杰纳在阿尔布雷希特·冯·华伦斯坦没有明确宣布反对斐迪南二世时是不会帮助他的。萨克森-魏玛的伯恩纳德同样谨慎了一段时间,在1634年2月21日的皮尔森会议上,他才得知斐迪南二世已经收回阿尔布雷希特·冯·华伦斯坦的军权。尽管心存疑虑,但他还是率军向埃格尔进发了。

17世纪初的埃格尔

1634年2月24日,阿尔布雷希特·冯·华伦斯坦抵达埃格尔。很难说他究竟会以怎样的方式摆脱目前的困境,也不知道他对当前的道路是否有清晰的认识。阿尔布雷希特·冯·华伦斯坦希望在埃格尔不仅能看到萨克森-魏玛的伯恩纳德还能看到汉斯·格奥尔格·冯·阿尼姆-博伊岑堡。这就表明他仍幻想着调遣神圣罗马帝国的所有军队,以此捍卫他提出的和平方案。然而,无论他的方案多么伟大,都注定要失败。阿尔布雷希特·冯·华伦斯坦麾下有一位沃尔特·巴特勒上校。他是爱尔兰天主教徒,不喜欢与瑞典和萨克森的新教徒打任何交道。这时,他接到了奥塔维奥·皮科洛米尼的命令——杀死或活捉阿尔布雷希特·冯·华伦斯坦。虽然奥塔维奥·皮科洛米尼并未接到朝廷的指示,但所有忠于斐迪南二世的人都会萌生这样的想法。阿尔布雷希特·冯·华伦斯坦作为神圣罗马帝国将军,居然要借助敌对势力去迫使斐迪南二世选择他的和平方案。该做法本身已经超出法律的边界。

暗杀阿尔布雷希特·冯·华伦斯坦不是沃尔特·巴特勒上校的决定。埃格尔的守将是苏格兰军官沃尔特·莱斯利和约翰·戈登。他们是新教徒,本来同情阿尔布雷希特·冯·华伦斯坦。但此刻,军人的自尊让他们不再同情对方。1634年2月25日早上,阿尔布雷希特·冯·华伦斯坦的一位支持者前来拜访沃尔特·莱斯利和约翰·戈登,劝他们唯阿尔布雷希特·冯·华伦斯坦之命是从。约翰·戈登回答道:“我已经发誓效忠皇帝了,谁能让我背叛誓言?”来者回答道:“你自己!你又不是帝国的人,能和帝国有什么关系呢?”然而,沃尔特·莱斯利和约翰·戈登根本不为所动。当天下午,他们就和沃尔特·巴特勒聚在一起,共商大计。一向沉默寡言的沃尔特·莱斯利率先说道:“我们杀掉那些叛徒吧。”当晚,他们宴请了阿尔布雷希特·冯·华伦斯坦的主要支持者,并将他们全部诛杀。对于是否该杀掉阿尔布雷希特·冯·华伦斯坦,他们进行了短暂而激烈的争论。他们知道萨克森-魏玛的伯恩纳德的军队很快就到,所以必须抓紧时间动手了。爱尔兰上尉德弗罗被委以重任,带着几名士兵,闯入了阿尔布雷希特·冯·华伦斯坦的寝室。准备就寝的阿尔布雷希特·冯·华伦斯坦见状大惊,刚喊了一声“叛徒恶棍”,胸口便中了致命的一剑。这位大脑始终高速运转的伟大谋略家永远安歇了。

爱尔兰上尉德弗罗被委以重任,带着几名士兵,闯入了阿尔布雷希特·冯·华伦斯坦的寝室

阿尔布雷希特·冯·华伦斯坦联合了各种势力,运用了各种手段,最终还是没有获得他想要的和平。但恺撒、克伦威尔和拿破仑等名将却凭借军事实力拥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力。不过,他们都曾做过各自国家的首脑,能够制定和执行强有力的国策。阿尔布雷希特·冯·华伦斯坦虽然意欲改变整个德意志民族的政治命运,但从始至终不过是一介武夫而已。因此,他的计划注定会失败。阿尔布雷希特·冯·华伦斯坦在神圣罗马帝国找不到相应的国家机构担任要职,甚至都没有机会去新建这样的国家机构,这也许是他事业失败的原因吧。

尽管阿尔布雷希特·冯·华伦斯坦有许多缺点,但在三十年战争中,能救神圣罗马帝国于危难之际的只有他。一位伟大的诗人创作了一系列诗剧来记录和歌颂阿尔布雷希特·冯·华伦斯坦在神圣罗马帝国动荡时期极不平凡的一生。他对阿尔布雷希特·冯·华伦斯坦评价如此高不无道理。古斯塔夫·阿道夫二世的口碑固然比阿尔布雷希特·冯·华伦斯坦好很多,至少他力图将神圣罗马帝国新教徒从受压迫状态下解救出来的功绩是不可抹杀的;而相比之下,阿尔布雷希特·冯·华伦斯坦在军事和政治上的成就却渐渐被人们淡忘了。但不要忘了,古斯塔夫·阿道夫二世不是神圣罗马帝国的民族英雄,而是整个欧洲新教的英雄。他领导的新教集团是德意志人面对邪恶时的最优选择。而阿尔布雷希特·冯·华伦斯坦的疯狂计划虽然因渗透着军事暴力而无法实施,但他却是致力于德意志民族统一大业的。不过,用他的方法是无法统一神圣罗马帝国的。效忠斐迪南二世的同时还能享有宗教信仰自由简直就是痴人说梦,就像打破现有的政治权力均势、建立一个美好的新世界一样无望。然而,在随后漫长的混乱岁月中,人们还是应该记住,曾经有一位超级英雄毕生都在与宗教压迫和民族分裂思想做着不懈的斗争。

阿尔布雷希特·冯·华伦斯坦被杀

第5节 帝国的胜利与《布拉格和约》

处决也好,谋杀也罢,无论我们怎样去定性阿尔布雷希特·冯·华伦斯坦之死,哈布斯堡家族似乎都是最终的大赢家。神圣罗马帝国军队进行了重组,统帅换成了斐迪南二世的儿子,即匈牙利国王斐迪南。红衣主教亲王斐迪南率领一支大军准备穿过提洛尔加入神圣罗马帝国军队。这时,有的诸侯信念坚定,盼望统一;有的诸侯犹豫不决,希望保持目前的分裂状态。萨克森选帝侯约翰·乔治一世一直没有加入海尔布隆联盟,仍怀有侥幸心理,希望斐迪南二世能同意阿尔布雷希特·冯·华伦斯坦向他承诺过的和谈条件,尽管阿尔布雷希特·冯·华伦斯坦已经不在人世。不少将军处于积极的备战状态,但他们的目的却不尽相同。勇敢急躁的萨克森-魏玛的伯恩纳德与谨小慎微的瑞典军队指挥官古斯塔夫·霍恩的想法就不相同,但他们都认为阿克塞尔·奥克森杰纳有点儿玩忽职守,没有提供足够的军费。

红衣主教亲王斐迪南(约1610-1641)

正如人们所预料的那样,神圣罗马帝国军队很快便取得了辉煌战果。1633年被萨克森-魏玛的伯恩纳德攻取的雷根斯堡于1634年7月向匈牙利国王斐迪南投降。接着,多瑙沃特沦陷,诺德林根被封锁。1634年9月2日,红衣主教亲王斐迪南又率领一万五千大军赶来参加围攻。面对围城大军,诺德林根守军在兵力上完全处于劣势。萨克森-魏玛的伯恩纳德迫不及待地要和敌人一决高下,虽然古斯塔夫·霍恩一再提醒他要谨慎行事,但他就是不听。古斯塔夫·霍恩最终只好同意与敌人进行阵地战。1634年9月6日,战斗正式打响。最后,古斯塔夫·霍恩被俘,萨克森-魏玛的伯恩纳德的军队被击退,一万士兵阵亡,六千士兵被俘。反观神圣罗马帝国军队,只有一千两百名士兵战死。

自三年前布雷滕费尔德战役爆发后,像诺德林根战役这类规模的战役再也没有发生过。布雷滕费尔德战役后,北方新教诸侯收复了新教教区;诺德林根战役后,南方天主教诸侯恢复了天主教教区。随着神圣罗马帝国军队的进攻,萨克森-魏玛的伯恩纳德的法兰克尼亚公国也消失了。1635年春天来临前,整个神圣罗马帝国南方除几座军事要塞外,其余地方都被神圣罗马帝国军队收复了。红衣主教亲王斐迪南又能前往布鲁塞尔了。他承诺会在途中做些有利于神圣罗马帝国的事情。

单凭武力取胜永远不会结出正果。正如1622年的蒂利伯爵约翰·塞克拉斯与1626年、1627年的阿尔布雷希特·冯·华伦斯坦在取得胜利后的遭遇一样,1634年、1635年的匈牙利国王斐迪南虽然不断攻城略地,接连取胜,但德意志人对斐迪南二世的信心仍然不足。一个缺少凝聚力的民族在屡遭战争摧残后,其国门会大开,从而招致更多外国军队的入侵。1622年后,丹麦国王克里斯蒂安四世率军入侵;1627年后,瑞典国王古斯塔夫·阿道夫二世率军入侵。1634年后,黎塞留嗅到了入侵的机会。法兰西王国和支离破碎的海尔布隆联盟之间的关系变得密切起来。海尔布隆联盟的军队的开销由法兰西王国全额提供。海尔布隆联盟曾经空空如也的金库现在充盈了。谁拎着钱袋子,谁就握住了权杖。神圣罗马帝国南方和西部地区的诸侯们无论是否愿意接受现实,都在慢慢地沦为围着巴黎转的附庸。

红衣主教亲王斐迪南(右)与匈牙利国王斐迪南亲临诺德林根前线

红衣主教亲王斐迪南(右)与匈牙利国王斐迪南指挥神圣罗马帝国与西班牙联军猛攻诺德林根

红衣主教亲王斐迪南(右)与匈牙利国王斐迪南在诺德林根大捷后握手致意

德累斯顿受制于法兰西王国的这种屈辱感最强烈。诺德林根战役彻底破碎了萨克森选帝侯约翰·乔治一世脑海中阿尔布雷希特·冯·华伦斯坦许诺的美好愿景。而斐迪南二世也从中学到了一些宝贵的经验。他虽然不想在语言上过多地表达他愿意做出一些牺牲的意图,但却基本默认了《教会土地归还赦令》是无效赦令。不过,他拒绝接受神圣罗马帝国回到战前状态这一条件,提议将1627年的状态定为神圣罗马帝国的新起点。这就意味着,北方大部分天主教区将归新教所有,巴拉丁教区也将永远归新教所有,而哈尔伯斯塔特教区则归天主教所有。为补偿萨克森选帝侯约翰·乔治一世于1620年为帝国而战所遭受的损失,斐迪南二世曾将卢萨蒂亚暂时赐给他,但这次要将之永久赐给他,但要求帝国军队入驻西里西亚。最后,只有路德教被视为享有特权的宗教,而黑森-卡塞尔和其他加尔文教诸侯国根本没有得到安全保障。1635年5月30日,斐迪南二世和萨克森选帝侯约翰·乔治一世派出的代表在布拉格签署了包含以上条款的和约。该和约不仅是一份独立的条约,而是全面和平的新起点。大多数诸侯国和城邦尽管仍有保留意见,但还是接受了和约,并承诺愿意在《布拉格和约》的框架下承认斐迪南二世至高无上的地位。然而,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对《布拉格和约》感兴趣,战争也不可能因为一纸条文而结束。斐迪南二世与新教臣民之间的情感纽带已经严重断裂,遗忘加宽恕的庄严承诺并不能使整个民族真正团结起来,就更不用谈共同抵御外敌入侵了。北方的新教诸侯可能会认为,为维护南方新教诸侯的利益而一味地依赖瑞典与法兰西王国等外国势力会付出高额代价。因此,是否与斐迪南二世继续斗争下去就成了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但以目前《布拉格和约》中的条款来看,他们无论如何是不会为斐迪南二世卖命的。

如果《布拉格和约》不能使其支持者受益,那么那些非受益者则更有可能被推向敌人的怀抱。斐迪南二世曾向海尔布隆联盟领导人做出承诺:如果投降,就可享有优厚的待遇。但事实上,他们并未被列入优待名单。黑森-卡塞尔伯爵威廉五世也因信奉加尔文教而被排除在优待名单之外。这些人发发牢骚情有可原。但还有一些人要么像萨克森-魏玛的伯恩纳德那样不停地捞取私利,要么千方百计地为自己的百姓谋取福利,他们不讲是非,只认利益。

因此,许多诱发战争的因素仍然存在,只不过发动战争的理由不像过去那么崇高罢了。斐迪南二世和巴伐利亚公爵马克西米利安一世的理想已经不复存在;天主教会不再想着要收复其失去的财产;帝国不再想着恢复曾经的尊严;古斯塔夫·阿道夫二世建立新教政体的梦想已经破灭;阿尔布雷希特·冯·华伦斯坦通过武力实现民族统一的理想也成了过眼烟云。在接下来的战争中,法兰西王国-瑞典阵营与神圣罗马帝国-西班牙两大阵营成为主角。在满目疮痍的神圣罗马帝国土地上,它们将展开新一轮的厮杀。战争全面升级为哈布斯堡王朝与波旁王朝之间的冲突了,原先引发战争的神圣罗马帝国南方地区新教诸侯的利益问题几乎没人提起了。

战争从一开始就带给百姓巨大的灾难,而且情况还在日益恶化。交战双方的军队与交战地区的平民打交道时,根本就没有什么军纪可言。士兵对待平民的态度就像野蛮人对待牲畜一样。正如一位当代学者所言:“他们遇到富人就抢夺钱财,遇到穷人就百般折磨。”惨绝人寰的暴行随时随地上演:有的人被赤身裸体地赶到了街上,他们的血肉之躯上不是布满缝衣针,就是被锯子割开,露出了森森的白骨;有的人不是被沸水浇身,就是被凶猛的猎狗撕咬。在乡村,每天重复着城市里发生的一幕幕恐怖场景。除这些暴行外,战争本身给百姓造成的创伤也是巨大的。在攻占诺德林根后,神圣罗马帝国军队围攻奥格斯堡。一开始,城里有七万勤劳的人民。但七个月后,城里仅剩一万余人。最后,饥饿难耐、形容憔悴的市民向征服者敞开了城门,昔日繁华的商业都市沦为穷乡僻壤。

如何能将当时恐怖的生活场景再现出来呢?1636年,英格兰使团的一位成员在穿越神圣罗马帝国时记录下了一些场景。他们从科隆逆莱茵河而上——现在,游客们非常熟悉这条路线,经过了“许多被掠夺、摧毁了的村庄”。再往前走,他们看到“驻守埃伦布雷斯坦的法兰西军队正向刚刚攻下科布伦茨的神圣罗马帝国军队开火。镇上的人们如果探头朝窗外看,就有可能被飞来的子弹击中。”越往南走,情况就变得越糟糕。在巴哈拉赫,“我们看到饿死在路边的穷人。他们的嘴里塞满了草叶”。在吕德斯海姆,“许多人正在一所破旧的小房子里为死去的人祷告。大使先生向它们提供了一些救济。这些可怜的人曾遭到暴力侵犯,几乎都要快饿死了”。在美因茨,“大使先生被迫待在船上,以求自保,因为美因茨已经被瑞典大军攻占,受损严重……这里的情况同样糟糕,穷人都快饿死了。曾经救济别人的人现在却要卑微地等待别人来救济自己。晚上,终于有船靠岸,送来了救济。人们拼命冲上前去争抢。有些人跌进莱茵河,生生被河水吞噬了”。逆美因河而上,“一路上都是被掠夺的村庄、烧毁的城镇和摧垮的城堡”。离开乌兹堡,英格兰使团经过许多被掠夺的村庄,最后到达了诺伊施塔特。“这里曾是一座美丽的城市,现在只留下断壁残垣。”可怜的孩子们“坐在门前,饿得奄奄一息”。大使先生给了他们一些食物,并给他们的父母留下一些钱,以解燃眉之急。途经上巴拉丁时,他们看见“教堂全被夷为平地,穿越危险的树林时,想到了战死于此的克罗地亚人”。他们继续往前走,在一个贫穷的小村庄吃了一顿晚饭。“这个村子两年来遭到了二十八次掠夺,有一天竟然连遭两次掠夺。”诸如此类的惨状不胜枚举。这里揭露的只是残酷战争的冰山一角,剩下的人们尽可想象,一定还有更悲惨的场景。读了这些实景再现般的描述后,我们可能就会明白萨克森选帝侯约翰·乔治一世在布拉格力促和平的良苦用心了。

三十年战争时期的诺伊施塔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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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伊巴密浓达(公元前418——公元前362年),古希腊城邦底比斯的将军与政治家。他领导底比斯脱离了斯巴达人的控制,逐渐将底比斯建设成一流强国。公元前362年,他率领盟军在曼丁尼亚战役中击败斯巴达、雅典及其盟邦,他本人也阵亡。——译者注

(2) 卡珊德拉是希腊、罗马神话传说中的特洛伊公主、阿波罗的祭司。神蛇以舌为她洗耳后,她拥有了预言能力,但不愿顺从阿波罗的意愿,结果阿波罗让她的预言不为人所信。特洛伊战争后她被阿伽门农俘虏,后被克吕泰涅斯特拉杀害。——译者注

(3) 马蒂亚斯·加拉斯(Matthias Gallas,1584-1647),神圣罗马帝国陆军元帅,先后封坎波伯爵、卢塞拉公爵。在三十年战争中,他先是在蒂利伯爵约翰·塞克拉斯麾下任职,后在阿尔布雷希特·冯·华伦斯坦麾下任陆军元帅。后来,他积极参与刺杀阿尔布雷希特·冯·华伦斯坦的计划,并立下功劳,从而取得了阿尔布雷希特·冯·华伦斯坦在弗里德兰的领地。——译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