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节 欧内斯特·冯·曼斯费尔德伯爵挺进尼德兰
一旦蒂利伯爵约翰·塞克拉斯在战场上唤起军队的士气,攻陷巴拉丁的各个要塞就只是时间问题了。1622年9月16日,海德堡守军向蒂利伯爵约翰·塞克拉斯投降。1622年11月8日,贺拉斯·维尔爵士发现曼海姆也岌岌可危。弗兰肯塔尔坚守了几个月后,也向西班牙人投降了。
虽然布鲁塞尔会议早在1622年9月就无果而终,但英王詹姆斯一世仍认为和平有望。与此同时,神圣罗马帝国皇帝斐迪南二世和巴伐利亚公爵马克西米利安一世正在推动事情朝他们早己预料到的方向发展。1622年11月,他们召集诸侯们到雷根斯堡开会,希望诸侯们同意将巴拉丁的选帝侯资格转给巴伐利亚公爵马克西米利安一世。
新教诸侯再发出有组织的反对声音已经不大可能。现在,除了大部分诸侯反对他们,几乎所有的选帝侯也反对他们。到1623年2月13日腓特烈五世的选帝侯爵位被判转移后,情况就更严重了。巴伐利亚公爵马克西米利安一世余生将一直拥有选帝侯资格。腓特烈五世的家人如果要求获得选帝侯的资格,那么就得上法庭,由法庭做出公正的判决。然而,即便法庭认为他们的主张合理,他们也只能等到巴伐利亚公爵马克西米利安一世薨逝后再享有他们本该享有的权利。目前,如果腓特烈五世能忍辱含垢地请求斐迪南二世宽恕他,并主动放弃选帝侯爵位,那么斐迪南二世也许会考虑将其领地归还。西班牙特使对此表示抗议,但他的反对仅仅停留在口头上,行动上并未表现出来。
现在,事态是朝战争还是和平方向发展主要取决于神圣罗马帝国北方新教诸侯的态度了。毋庸置疑,他们只要能够统一行动计划,并大力推进实施,就能成为一股左右当前局势的力量。然而,遗憾的是,统一行动恰恰是最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事实上,过去几年里接二连三发生的一些事情让萨克森选帝侯约翰·乔治一世不知何去何从。一开始,帝国军队进攻巴拉丁便动摇了他与斐迪南二世的友谊的根基。紧接着,腓特烈五世挟持黑森-达姆施塔特伯爵路易五世一事又让他与新教联盟产生了隔阂。过了些日子,有传言说,斐迪南二世已经找到借口,准备将路德教的神职人员逐出波希米亚。这个传言更让他愤怒不已。加之巴拉丁选帝侯资格的旁落,他怒不可遏了,因为这样一来,新教诸侯在选帝侯议院中就变成少数派,彻底失去了发言权。不过,他一点儿也不想和斐迪南二世开战,从而破坏目前和平得以维持的基石。总之,不到万不得已,他绝不会卷入战争。他盼望的理想状态是在庄严的帝国会议上提出自己的解决办法。但问题是,即便他的方案遭到强烈反对,他也不会为了捍卫自己的立场而诉诸武力。
如果令神圣罗马帝国北方人民担心的只有蒂利伯爵约翰·塞克拉斯的大军,那么战争到此可能就画上句号了。毋庸置疑,斐迪南二世和巴伐利亚公爵马克西米利安一世会遵守《米尔豪森协定》,而北方的新教诸侯并没有使用武力收复巴拉丁的坚定信心。然而,令北方人民始料未及的情况又出现了。1622年7月,腓特烈五世宣布解散新教军队时,欧内斯特·冯·曼斯费尔德伯爵和布伦瑞克的克里斯蒂安并没有放下武器。之前,他们为了和平而不惜付出任何代价,现在则会为了战争而不惜牺牲一切。
不久,这些战争狂人还是被迫离开了阿尔萨斯,因为他们已经把那里能吃的都吃光了,而且他们知道蒂利伯爵约翰·塞克拉斯的大军正在紧追不舍。于是,他们便匆忙逃向了洛林,像蝗虫一样在那片诱人的土地上暂时落脚。谁也不知道他们接下来会去祸害哪里。法兰西王国迅速派兵加强了边防。看来,靠掠夺过活的套路行不通了。布伦瑞克的克里斯蒂安的军队还发生了内讧,从而没能成功挺进莱茵河下游地区。正当欧内斯特·冯·曼斯费尔德伯爵和布伦瑞克的克里斯蒂安不知何去何从时,荷兰共和国向他们表达了雇佣他们三个月的意愿。
1621年,西班牙和荷兰重新开战以来,荷兰人的战事并不顺利。1621年冬,尤利西的驻军向安布罗吉奥·斯皮诺拉投降后,这位西班牙统帅安布罗吉奥·斯皮诺拉转而围攻贝亨奥普佐姆,并且占领贝亨奥普佐姆指日可待。欧内斯特·冯·曼斯费尔德伯爵的军队若想赶来救援,首先就得穿越西属尼德兰地区。1622年8月28日,1621年发生在巴拉丁的一幕再现了:前往弗勒吕斯的途中,欧内斯特·冯·曼斯费尔德伯爵的军队又遭到贡萨洛·德·科尔多瓦的堵截(1)。更糟糕的是,他麾下的两个团哗变了,声称若拿不到军饷就不参加战斗。在这个关键时刻,欧内斯特·冯·曼斯费尔德伯爵展现出非凡的勇气和智慧。他策马扬鞭,冲到哗变将士面前,恳请道,不打仗可以,但至少要装出打仗的样子。然后,他率余部向敌人发起了进攻。布伦瑞克的克里斯蒂安也身先士卒,率骑兵冲在队伍的最前头。左臂中枪后,他依然奋勇作战,他胯下的战马死了三匹。战斗结束后,双方损失惨重。不过,欧内斯特·冯·曼斯费尔德伯爵达到了既定目标,可以安心地率军前行了。
尤利西的驻军向安布罗吉奥·斯皮诺拉投降
前往弗勒吕斯的途中,欧内斯特·冯·曼斯费尔德伯爵的军队遭到贡萨洛·德·科尔多瓦的堵截,双方爆发激战
布伦瑞克的克里斯蒂安接受了截肢手术。手术是应他的要求在号角声中进行的。他说:“对付敌人,我有一条胳膊就够了。”他把从西班牙人那里抢来的银器铸成了银币,上面刻有“阿尔特拉重生”的字样。
安布罗吉奥·斯皮诺拉撤走了攻城部队,贝亨奥普佐姆安全了。欧内斯特·冯·曼斯费尔德伯爵的军队自由散漫惯了,与军纪严明的荷兰军队格格不入。因此,得到过他帮助的人们都盼着他尽早离开。1622年11月,荷兰不再雇佣他的军队,他只得前往明斯特主教区另谋出路。然而,明斯特的敌人显然过于强大,于是他又将目光瞄上了东弗里斯兰这片富饶的土地。东弗里斯兰虽然易守难攻,但却容易陷入孤立无援的困境。最后,他率军进入东弗里斯兰,疯狂盘剥这里的百姓,榨干了他们的钱财,吃光了他们的粮食。
三十年战争时期的贝亨奥普佐姆
第2节 布伦瑞克的克里斯蒂安搅乱下萨克森
这就是新一轮的暴行。斐迪南二世既然被视作帝国和平的守护者,就得出面干涉。不过,蒂利伯爵约翰·塞克拉斯进攻东弗里斯兰绝不是军事行动那么简单。北方许多新教诸侯对获胜后的天主教军队能否继续遵守《米尔豪森协定》深表怀疑。当然,布伦瑞克的克里斯蒂安第一时间就表达了这样的忧虑。不管其他地区会出现怎样的情况,哈尔伯斯塔特教区无疑都不会再受《米尔豪森协定》的保护了。天主教联盟和斐迪南二世都没有向那些不再效忠皇帝的诸侯做出保护他们权利的承诺,同时认为布伦瑞克的克里斯蒂安根本就没有半点儿忠心。
一方面,布伦瑞克的克里斯蒂安告诉可怜的诸侯们保持中立是不可能的,要求他们必须为新教事业而斗争;另一方面,蒂利伯爵约翰·塞克拉斯也跟诸侯们说保持中立是不可能的,要求他们为皇帝而战,与欧内斯特·冯·曼斯费尔德伯爵之流的卑鄙行径作斗争。一时之间,新教诸侯们竟不知该如何是好。他们希望战争不是目前的这种局面,盼着蒂利伯爵约翰·塞克拉斯或布伦瑞克的克里斯蒂安中的一方能置另一方于死地。这样一来,他们就无需面对两难的抉择了。
但两难依然存在。哈尔伯斯塔特属于下萨克森地区,而整个下萨克森地区的诸侯之间、城邦之间签有共同防御协定。因此,下萨克森地区就如同被置于两团烈火之中一般。天主教联军从南而来,盘踞在东弗里斯兰的欧内斯特·冯·曼斯费尔德伯爵的军队从北虎视眈眈,随时有可能攻至威悉河北岸。
1623年2月,下萨克森地区决定招募军队,以应对一触即发的战争。但备战的主要目的是防御欧内斯特·冯·曼斯费尔德伯爵而非蒂利伯爵约翰·塞克拉斯的军队入侵。如果斐迪南二世能确保下萨克森各诸侯在原主教区的既得利益,那么他们便会对斐迪南二世无比忠诚。但斐迪南二世认为,他只能遵守《米尔豪森协定》,任何超出协定的承诺都会让他背负助纣为虐的骂名,因为那无异于承认抢夺他人财物是合法的。
于是,下萨克森地区各诸侯也加入了反对皇帝的行列。布伦瑞克的克里斯蒂安之兄布伦瑞克-吕内堡公爵腓特烈·乌尔里克受到母亲丹麦的伊丽莎白过分管束,懦弱无能。看到自己的爱子——布伦瑞克的克里斯蒂安落难后,丹麦的伊丽莎白非常着急,就劝腓特烈·乌尔里克同意让他的弟弟来他的领地避难。这样一来,布伦瑞克的克里斯蒂安及其军队就会为腓特烈·乌尔里克这位安分守己的公爵服务,而布伦瑞克的克里斯蒂安甚至还有和斐迪南二世讲和的可能。
布伦瑞克的克里斯蒂安接受了母亲的提议,并与斐迪南二世展开了谈判。然而,事实上,他从未想过真正放弃自己野心勃勃的事业。一些年轻的贵族也渴望建功立业,于是纷纷征募军队,最后聚集在布伦瑞克的克里斯蒂安的麾下。追随者的数量几乎每周都在上升。最后,一些邻近邦国的诸侯实在忍无可忍,就请求下萨克森地区的新教联盟领袖命令他马上消失。布伦瑞克的克里斯蒂安大骂他们无所作为,白白断送了新教事业的大好前程。随后,他便率军向尼德兰开拔,而蒂利伯爵约翰·塞克拉斯的军队则紧追不舍。1623年8月6日,蒂利伯爵约翰·塞克拉斯的军队在施塔特洛恩追上了克里斯蒂安的军队。如果再有几个小时行军的话,布伦瑞克的克里斯蒂安的军队本可以安全越过边境的。但现在一场恶战已经不可避免。布伦瑞克的克里斯蒂安短时间内征招而来的士兵根本不是蒂利伯爵约翰·塞克拉斯的军队里那些作战经验丰富的士兵的对手。结果,布伦瑞克的克里斯蒂安手下的两万士兵中仅有六千人越过了边境。
蒂利伯爵约翰·塞克拉斯的军队在施塔特洛恩追上了克里斯蒂安的军队
第3节 下萨克森面临危险
布伦瑞克的克里斯蒂安虽然遭到重创,但由他而生的隐患并未根除。欧内斯特·冯·曼斯费尔德伯爵仍盘踞在东弗里斯兰。下萨克森地区的诸侯们在教会土地的处置方面依然忧心忡忡。即便皇帝严格遵守《米尔豪森协定》,难道就能保证他不会以其他非武力的方式夺回教会土地吗?之前,地方行政官之所以能担任主教,是因为他们是由教会选出的。而天主教教徒只有在教会中占大多数,才有可能担任主教。不过,通常情况下,教会中占大多数的新教徒会通过各种匪夷所思的方法来确保其对权力的绝对掌控,这极有可能会引起斐迪南二世的怀疑。斐迪南二世也许会因此而制定严格的法律,从而将教会中的多数派变为少数派。1623年4月18日发生在奥斯纳布吕克的情况就是一例。当时,教会选择了一位天主教徒接替新教徒出任主教。当然,这和附近驻有一支天主教军队不无关系。布伦瑞克的克里斯蒂安很清楚他肯定无法再保住自己的主教职务了,于是正式递交了辞呈。因此,在合理运作的情况下,哈尔伯斯塔特教区极有可能会步奥斯纳布吕克的后尘。毋庸置疑,主教选举有其卑鄙阴暗的一面。担任主教事关少数贵族的切身利益。这些贵族虽然可能没有主教之实,却享有这一职务带来的诸多好处。当然,这只是一个硬币的一面而已。神圣罗马帝国北方地区分布着诸多教区,如果斐迪南二世将这些教区悉数收复,就意味着他的军队必须占领帝国的整个北方地区。无论何人只要看看地图,就会发现:如果所有的主教领地都驻扎了天主教联盟的军队,或者是西班牙国王腓力四世的军队,那么新教诸侯们的独立梦想就只能是“明日黄花”了。一个不争的事实不应忘记,即诸侯们的独立与新教的独立密不可分。如果斐迪南二世和巴伐利亚公爵马克西米利安一世掌控了局势,那么神圣罗马帝国的新教徒就只能寄人篱下,忍气吞声了。但事实上,尽管耶稣会教士认为神圣罗马帝国的新教徒有许多缺点,但他们还是有高贵的气节,绝不可能在屈辱中苟活。
早期的奥斯纳布吕克
1623年的西班牙国王腓力四世
下萨克森地区的新教诸侯们能坚定地保持中立吗?他们派遣使者觐见斐迪南二世,希望斐迪南二世在解决教区问题时能多考虑一下他们的利益。与此同时,他们还向萨克森选帝侯约翰·乔治一世求助。斐迪南二世给他们的答复是,他不会违反《米尔豪森协定》的条款。而萨克森选帝侯约翰·乔治一世只是给他们提了一些好的建议,但并未提供任何实质性的帮助。更糟糕的是,分裂的迹象开始在新教联盟内部出现。参加新教联盟的诸侯、城邦虽然同意支持军队加强共同防御,但当需要采取实际行动时,却纷纷竭力逃避责任。他们派出的士兵能少则少,应支付的钱能慢则慢。士兵本该承担保家卫国的责任,但在得不到军饷的情况下通常却比敌人更危险。因此,下萨克森地区的新教诸侯们决定解散军队,将士兵遣返。新年伊始,下萨克森地区已经没有任何防御能力了。无论谁先出手,都能将该地区轻而易举地收入囊中。
互相扯皮这一问题由来已久。如果帝国、帝国议会和教会完全由某一派系控制,那么这个伟大的民族就不会再讲各自应该承担什么责任了。“同一地区成员”这一提法虽然站位较高,但却未能深入人心。各城邦都在想尽办法将防御重任推给各诸侯,而各诸侯又毫不迟疑地将防御重任推给各城邦。战争的洪水倾泻而下,终会将他们全部吞噬。
第4节 英格兰和法兰西
1624年春,局势暂时缓和了。在榨干东弗里斯兰的财富后,欧内斯特·冯·曼斯费尔德伯爵率军撤回了尼德兰。现在,只有天主教联盟的军队还处于正常运作状态。如果说神圣罗马帝国是大西洋中部的一个岛国,既不会影响他国,也不会受他国影响的话,那么它目前还保有军队的做法只能让人觉得斐迪南二世和天主教联盟想进一步扩大战果,而这就与他们声称维护和平的宗旨格格不入了。
然而,神圣罗马帝国并非岛国,其周围有强邻环伺。这些强邻都希望趁神圣罗马帝国疲于应付内战之际,浑水摸鱼,捞一些好处。虽然斐迪南二世已经强大到令所有强邻嫉妒了,但事实上他的实力并不足以抵御这些强邻的入侵。斐迪南二世现在掌握着成功必备的两个要件:法律和军队。他虽然镇压了所有反对自己的势力,威慑了那些胆小怕事的诸侯,但并未真正赢得民心。他让帝国的臣民们自己去权衡利弊:究竟是让外国势力入侵为好还是就势归顺皇帝为好?斐迪南二世看似代表了整个德意志民族的利益,但事实上只要还未深陷战争的泥潭,超过半数的臣民仍会选择中立。
现在,英格兰终于露出了备战的迹象。威尔士亲王查理曾出访马德里(2),希望娶回西班牙公主玛丽亚·安娜,从而帮助姐夫腓特烈五世要回巴拉丁。然而,他的如意算盘落空了,玛丽亚·安娜公主没有娶到,要回巴拉丁的希望依旧渺茫。不过,他此行却洞悉了西班牙的真实意图——安排腓特烈五世的子嗣在维也纳接受教育,虽然表面上保证他们可以坚持父亲的信仰,但实际上并非如此。威尔士亲王查理对西班牙的意图非常生气,返回英格兰后便力劝父亲詹姆斯一世做好武力解决问题的准备。1624年春,英格兰和西班牙的所有谈判无果而终,议会与詹姆斯一世开始讨论收复巴拉丁的最佳方案。
早期的马德里
英格兰下议院对神圣罗马帝国发生的事情知之甚少,尚未搞清楚斐迪南二世和天主教联盟如此迅速取得胜利的原因,对局势的认知还仍旧停留在西班牙国王腓力二世时期,高估了西班牙的实力,却低估了斐迪南二世的实力,所以就天真地认为,派遣几千名士兵援助荷兰共和国、牵制西班牙的兵力,然后只需向西班牙发动海战即可。
西班牙国王腓力二世(1527-1598)
詹姆斯一世并没有急于采取行动。他对时局有着更加清晰的认识。他认为,斐迪南二世在神圣罗马帝国的实力不容小觑,只有通过欧洲大国结盟的方式才能将其推翻。面对困难,英格兰下议院退缩了。毕竟发起大陆战争要付出极高的代价,而且英格兰下议院的愤怒只针对西班牙,而非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因为斐迪南二世根本就不关心英格兰的内政。最终,议会支持詹姆斯一世去与其他大国谈判,并盼着在冬天看到谈判的结果。
詹姆斯一世首先出访法兰西王国。他很清楚,一旦神圣罗马帝国内战演化为一场欧洲战争,决定战争走势的就一定是法兰西王国。在这个伟大的国度里,当时的情况和现在一样,两种对立的思想在激烈交锋,都想取得主导地位。这两种思想就是英格兰于16世纪摒弃掉的旧思想以及于18世纪才为人们所接受的新思想。与英格兰及神圣罗马帝国遇到的问题一样,法兰西王国也需要考虑如何才能在不破坏国家统一的情况下使不同的教派和谐共处。英格兰各教派非常重视国家的统一,没有哪个教派会提出专门要求得到特殊的照顾。因此,英格兰的宗教问题比法兰西王国和神圣罗马帝国的宗教问题好处理得多。在英格兰,当谈到宗教问题时,人们关心的不是在诺森伯兰郡该推行哪种教义而在康沃尔郡又该推行哪种教义这样的问题,而是该享有多少宗教自由的问题。但在神圣罗马帝国,情况完全不同,人们唯一关心的是在两个不同教派之间应该如何划分疆界的问题。无论是希望增加诸侯权力的人,还是希望增加皇帝权力的人,都没有超越地域分界思想的胸襟。从某种程度上讲,法兰西王国也面对同样的问题。《南特赦令》保证了胡格诺派的信仰自由,允许其在几百个乡村处所、某些市镇自由地宣传和传播其作为宗教改革派的教义。法兰西的民族统一思想虽然无法与英格兰媲美,但却远好于神圣罗马帝国。那些在法兰西被称为胡格诺派的新教徒在安全防务方面可以不依赖王室的军队,因为其享有保留军队的权利。因此,胡格诺派的新教徒在法兰西腹地的栖生之所,实质上构成了一个个独立于王室的小共和国。
第5节 黎塞留的崛起
但胡格诺派的这种好日子并未延续多久。强化君主专制慢慢成了维护法兰西王国统一的主流思想。统治阶层认为,维持《南特赦令》的思想最终会造成法兰西民族的分裂。年轻的国王路易十三自亲政以来,一直积极地处理朝政,冥思苦想着如何在整个法兰西王国内树立起自己的威信。
路易十三毕生的奋斗目标就是要实现君权至上。虽然他的智商并不算太高,无法制定像样的政治计划,更不用说将计划完美地付诸实施了,但他却具有知人善任的能力。他只要认准了可以帮助自己实现目标的人,便会极其信任地将全部事业托付给对方打理,而他自己并不关心对方是如何具体操作的。
三十年战争时期的路易十三
路易十三登基的最初几年里,法兰西王国就像一个千疮百孔的烂摊子。以铁腕统治著称的亨利四世遇刺身亡后,一些贵族就又过上了半独立于王室的自在生活,而那些依附王室的贵族也只是看中了王室所提供的高官厚禄。当时尚未亲政的路易十三对此不得不保持沉默。然而,胡格诺派享有的诸多特权却让他忍无可忍。不久,他便对胡格诺派开战,发誓要让胡格诺派向王权低头。
所有这一切都预示着法兰西王国的未来将和神圣罗马帝国大不相同。诸多迹象表明,路易十三一旦统治了胡格诺派盛行的市镇,就会强制推行自己所信奉的天主教。一次朝议时,许多大臣恳请路易十三对胡格诺派零容忍,这与路易十三的想法不谋而合。作为一名虔诚的天主教徒,路易十三在自己的军队取得胜利时,还希望看到自己的教派大获全胜,没有什么比这更令他开心了。
路易十三可不是斐迪南二世,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比斐迪南二世高贵或完美,而是意味着他能看到来自各方的潜在危险。神圣罗马帝国内战初起之时,法兰西王国是支持皇帝的。《乌尔姆条约》签署前,法兰西王国的特使在谈判桌前使出了浑身解数,最终促使巴伐利亚公爵马克西米利安一世率军进驻波希米亚。然而,随着1622年巴拉丁失陷,路易十三有了其他的想法。他开始认为对君主专制构成严重挑战的不再是少数几个胡格诺派盛行的市镇了,而是哈布斯堡家族两大分支(3)的胜利会师。经过多年的发展,西班牙的势力范围已经越过比利牛斯山脉,延伸至那不勒斯、米兰、弗朗什-孔代和尼德兰。弗兰肯塔尔和西巴拉丁现在也驻有西班牙的军队。通过这些驻军,依稀可以看到当年强盛时期的西班牙的影子,而现在它正展示着其世界强国的形象与不可限量的前途。在这种形势下,路易十三被迫于1622年与胡格诺派握手言和。1623年,他向欧内斯特·冯·曼斯费尔德伯爵的军队提供了一些援助。1624年,他将红衣主教黎塞留召入了自己的顾问团。
路易十三与黎塞留(1585-1642)
希望这位沉着冷静、远见卓识的红衣主教初掌法兰西政府大权时就能以自己的方式开展工作是不切实际的。他首先必须认真考虑所有法兰西人的情感需要,尤其是路易十三本人的情感需要。路易十三既有旧忧又有新虑:一方面,必须彻底击溃胡格诺派,在国内巩固专制王权;另一方面,还得设法削弱哈布斯堡家族在整个欧洲的影响力。黎塞留的任务就是要通过实际行动告诉路易十三如何能实现这两个目标;如何在保证宗教自由的同时还能铲除叛乱分子;如何让天主教徒和新教徒都接受他的统治;如何让他在国内备受爱戴,而在国外威风八面。
黎塞留的第一个计划没有完全成功。他鼓励路易十三继续进行外交斡旋,最后促成了威尔士亲王查理和自己妹妹亨丽埃塔·玛丽亚的婚约。当然,婚约的签署并非一帆风顺,因为英格兰人主要信仰新教。路易十三和黎塞留便向威尔士亲王查理提出了许多完婚条件。威尔士亲王登基成为英王查理一世后,不愿也无法再遵守这些条件了。两个王室之间由此产生了隔阂,最终引发了战争。
亨丽埃塔·玛丽亚(1609-1669)
当然,两个王室生出矛盾还有其他原因。詹姆斯一世和儿子威尔士亲王查理都希望与法兰西王国结盟,因为这样有助于巴拉丁的复国大业。然而,路易十三和黎塞留拒绝了他们结盟的请求。作为天主教教徒,路易十三不愿和维护天主教事业的两个霸主(4)公开宣战。在向新教军队提供资助时,他虽然毫不吝啬,但毕竟还是法兰西国王,所以需要通过拒绝与英格兰结盟的方式求得作为天主教教徒在良心上的安慰。不过,实际上,路易十三不仅同意向荷兰人提供大笔资金,还与英格兰国王共同支持欧内斯特·冯·曼斯费尔德伯爵的军队,甚至帮助其取道法兰西王国进入阿尔萨斯,为攻打巴拉丁做准备。与此同时,路易十三准备在意大利发动一场战争。西班牙军队从前占领了意大利的瓦尔泰林河谷,通过该谷就可以顺利通往哈布斯堡家族统治的神圣罗马帝国了。1624年底,一支法兰西军队攻入瓦尔泰林河谷,轻轻松松地赶走了西班牙军队。
然而,欧内斯特·冯·曼斯费尔德伯爵的军队最终并未抵达阿尔萨斯。就在新招募的军队(5)准备从英格兰出发时,黎塞留找借口劝说欧内斯特·冯·曼斯费尔德伯爵改变行军的路线。当时,安布罗吉奥·斯皮诺拉已经围攻布雷达(6)了。与1622年贝亨奥普佐姆被围攻时一样,荷兰人正急着四处求救。黎塞留虽然认为欧内斯特·冯·曼斯费尔德伯爵此时应该率军前往布雷达而非阿尔萨斯,但这次无论如何都不肯让他取道法兰西王国前往目的地。
1625年,詹姆斯一世为此向法兰西王国表达了强烈的抗议,但无济于事。最后,在拖延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欧内斯特·冯·曼斯费尔德伯爵才获准率军向荷兰海岸进发,但只准前往巴拉丁,不可靠近布雷达。远征军由一万两千名英格兰步兵和布伦瑞克的克里斯蒂安麾下的两千名法兰西骑兵组成。然而,远征并没有取得任何结果。在这种情况下,詹姆斯一世同意了儿子威尔士亲王查理婚约中附带的条件,但没敢将之拿到下议院去讨论,因此议会没有召开会议。没有议会的支持,英格兰的国库空空如也,詹姆斯一世也就无力负担欧内斯特·冯·曼斯费尔德伯爵军队的粮饷。可怜的是,那些几周前被强行招募的、毫无作战经验的士兵们登陆后才意识到,不仅缺衣少食,而且面对严寒的挑战。不久,他们就像冬天里的苍蝇一样大批死去。远征军最终没能改变布雷达投降的命运,而幸存的士兵寥寥无几,根本不能攻入神圣罗马帝国。
布雷达之围
布雷达守将投降
黎塞留亲临拉罗谢尔观战
黎塞留希望1625年成为自己开创辉煌事业的一年,当然,这意味着他要比1624年付出更多的努力。在盟友威尼斯和萨沃依的配合下,黎塞留控制了瓦尔泰林河谷。而根据盟约,法兰西军队应帮助萨沃依公爵夺取与西班牙关系密切的热那亚。盟友们还进行了深入会谈,决定将西班牙人赶出米兰公国。黎塞留甚至想进一步介入神圣罗马帝国的内政。不过,盟友们最终没有达成一致意见。就在盘算这些计划时,黎塞留突然发现他还没有完全控制住国内的局势。1622年,虽然路易十三与胡格诺派签署了和约,但王室的官员们并未严格遵守,侵占了胡格诺派不少的土地。一位强硬的胡格诺派贵族苏比斯公爵本杰明·德·罗翰愤而率领自己的舰队突袭了一些停泊在布列塔尼省布拉韦河上的皇家战舰,将其全部收为自己的战利品。之后,苏比斯公爵本杰明·德·罗翰率舰队驶向商业城市拉罗谢尔,说服该城与他结盟,公开反抗王室的压迫。
黎塞留如果真想介入神圣罗马帝国内战,首先就得平定国内的叛乱。他利用英格兰和荷兰都想与法兰西王国结盟的机会,从两国成功租借来了战舰。1625年深秋,苏比斯公爵本杰明·德·罗翰的舰队被彻底击败,他本人则逃往英格兰避难。不过,拉罗谢尔没有被攻陷,内陆的胡格诺派仍未被征服。因此,目前法兰西王国无力大张旗鼓地介入神圣罗马帝国内战,而斐迪南二世还能安然地度过一段时光。黎塞留会重新提起介入神圣罗马帝国内战的计划吗?这首先要看他能否成功地平定叛乱,其次还要看平定叛乱后整个局势对他是否有利。一个包容的法兰西王国有利于日后的战事。然而,如果法兰西的征服者和被征服者彼此视对方为十恶不赦之徒,必先除之而后快,而不是将对方视为虽犯有错误但可以原谅的兄弟,那么这样的法兰西在欧洲政治的天平上也不会有太多的分量。
* * *
(1) 史称“弗勒吕斯战役”(Battle of Fleurus)。——译者注
(2) 1623年3月7日,威尔士亲王查理到达马德里。——译者注
(3) 即哈布斯堡家族分别统治的神圣罗马帝国和西班牙王国。——译者注
(4) 即神圣罗马帝国和西班牙王国。——译者注
(5) 这支军队是欧内斯特·冯·曼斯费尔德伯爵从英格兰招募的雇佣军。——译者注
(6) 史称“布雷达之围”(1624-1625)。——译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