邦德把未熄灭的烟蒂扔掉,任凭它在地毯上烫出焦黄色的烟,发出刺鼻的气味。他的整个身体都陷入紧张的状态,恶狠狠地说:“我想你们知道吧,你们这两个疯子,魔鬼!等着下地狱吧!”
“疯子?魔鬼?哈哈,我喜欢这个称呼,这简直是对我的尊称,谢谢!你看,历史上的伟大人物,很多都是疯子,不过都是天才一样的疯子,就像我一样。腓特烈大帝(普鲁士国王)、尼采、梵·高,哪个不是疯子呢……这些人在各个方面都堪称天才,政治家、军事家、艺术家、文学家……邦德先生,你再看看你自己,你是什么呢?你就是个普通的刺客、暴徒、恶棍、凶手,到底我应该说你是什么呢?你不过是你们高层的一个杀人工具。上面叫你做什么,你就必须做什么。你做这些血腥的杀戮,还不忘加上一个七彩的光环,什么忠诚、责任、爱国主义……但这些都是很虚无的东西,不是吗?你看不见它们,你所能看见的只有赤裸裸的流血和杀戮,还有就是你日益暴虐的人生。你是不是感觉到那些身居高位者对你的压榨,你不满,你愤怒,你借酒浇愁。为了所谓的任务,你自身难保,连最爱的女人也不得不为你丧命。你的精神慢慢变得空虚,你的心灵被渐渐掏空,酒精、尼古丁已经无法拯救你,你只有去寻找性的刺激。可是,没有爱情的性是没有任何慰藉的效力的,不是吗?你只有像一头野兽一样,盲目地去执行上司交给你的任务。一旦没有任务,你就是一个行尸走肉!邦德,我说得没错吧!你的老板一次又一次让你来和我作对,邦德先生,这你不会忘记吧?你的运气加上你的蛮力,让你两次捣毁了我天才的设计。你和你的政府把我的设计看成是对抗人类的罪恶!”布洛菲尔德显得愤愤不平,脸部的神经也显得明显地扭曲。
“邦德先生,不过你看,那么多国家的政府联合通缉我,要控告我,可是我怎么样呢?我现在不是还活得好好的吗?我受人敬仰,是一个炙手可热的头面人物!你不想知道这是为什么吗?邦德先生,你想想自己那平庸的智慧,再想想我天才般的奇思妙想,是不是觉得很惭愧?你们这些凡夫俗子,又怎么能够理解我超人类智慧的光芒,怎么能够理解我超人类的伟大设想。告诉你,邦德先生,罪恶是相对的,也许我跨越一步,就成为推动人类前进的伟大导师!”
布洛菲尔德沾沾自喜地自我吹捧,邦德则趁机将周围的环境加以仔细地观察,他可没心思听布洛菲尔德巧舌如簧的蛊惑。布洛菲尔德身形高大,足有六英尺三英寸那么高,而且体格健壮。这个威猛强悍的家伙双腿分开站立,呈一个八字形,手握武士刀的刀柄,将刀尖立在地面上。这种刀锋利无比,是一种弯月形刀锋的攻击性战刀。只见布洛菲尔德的双手青筋暴出,显示出他的力量强大。透过整间屋子把视线放到布洛菲尔德的身上,邦德首先感受到的是那逐渐靠近,隐隐约约的阴森的眼神,显得那么飞扬跋扈而专横。邦德不得不承认,这个家伙确实有着常人所难以拥有的旺盛精力。他的眼神带有一种天然的催眠性,直勾勾地看着你,让你无从回避。他高高的额头和花白的眉毛,扭结成一小撮的薄薄的嘴唇,让人毛骨悚然的鹰钩鼻,所有这些,都让他看上去更加阴森可怕。他披着一件宽大、熨烫细致的和服,这种服装本来是一个矮小的民族为了使自己看起来高大而设计的,这种服饰穿在高大的布洛菲尔德身上,让他显得更加巍峨,如高耸入云端的尖塔。让这个恶魔在心理上占据了一个制高点,俯视一切,傲视一切,那么盛气凌人,不可一世。而那件和服上的刺绣,更是让人忍俊不禁。那上面绣着的是一只金龙,这大约是东方人孩提时候才会有的奇幻想象。这个高大的男人竟然把它绣在了衣服上,实在让人觉得可笑。布洛菲尔德突然停下了高谈阔论。邦德没有说话,因为他太熟悉对手的套路了,他在等待布洛菲尔德继续。他知道,接下来布洛菲尔德将要辩解一番了,他一向如此。而邦德正好可以利用这个时机,好好观察对方,找到攻击的突破口。
其实对于犯罪者而言,他们在心理上都希望为自己的罪行找到一个辩解的出口。尤其是当他把你带到了他的地盘,他知道自己已经占据了绝对的上风,那么他就越倾向于在干掉你之前,找一堆冠冕堂皇的理由。布洛菲尔德现在就是如此!虽然他清楚,他的对手马上就要死了,甚至已经明显濒临毁灭的边缘,他还是愿意把邦德当作听众,向邦德灌输自己犯罪的理由。这能让他觉得更舒服,更快意,或许也能减轻他的内心的罪恶感。对于刽子手而言,为自己的杀戮辩解,真的是一件能够让他们不那么负疚的绝妙做法。布洛菲尔德手放在剑柄上,身子微微绷直,开始辩解。他的语气那么自信,可谓“有理有据”。
他说:“现在,邦德先生,让我们来谈谈雷霆行动吧,这还是贵国给的行动代号吧。这个行动的初衷不过是想让西方政府付赎金拯救西方人。我想让他们知道,我手上掌握了两枚原子弹。这次行动的所谓罪恶,不过是给国际政治格局添了些小乱子而已,不是吗?你知道,有钱人家的孩子玩昂贵的玩具,穷人家的孩子尾随其后,把玩具悄悄藏起来。然后用这玩具去有钱人家换几个钱给妈妈看病,这有什么错呢?如果这个穷孩子成功了,那么这对他的妈妈,对整个世界不都有好处吗?那个富贵人家本来也不在乎几个钱嘛!这就叫作损有余而补不足。只不过,这一次,穷孩子身上的玩具有点儿危险。打个比方,如果这个玩具落到了卡斯特罗的手里,你想想看,是不是会对人类造成毁灭性的打击呢?不过我可不一样,我不过是想在全人类面前演一出戏,我可不会真的把这两颗原子弹投出去。因为那对我没有好处,我不可能轻易地把这么重要的筹码丢掉。如果我得到了我想要的东西,我还会故技重施,让西方召开紧急裁军会议吗?还会轻易地放弃这些玩具,让更危险的激进政府轻而易举得到这玩具吗?更何况,我也不是单纯为了钱,我这么做,就是想警告你们这些狂妄自大的西方人,不要以为武器能够解决一切问题。或许今天你们引以为傲的武器,明天就可以成为毁灭你们自己的坟墓。我讨厌你们的政治家,讨厌你们那些道貌岸然、蝇营狗苟的商人,我不过是用另外一种方式给这个世界做一点贡献。而你们却要对我赶尽杀绝!我说的这些,你能理解吧,邦德先生?”
邦德凝视着布洛菲尔德,一言不发!布洛菲尔德则兴致正起,继续说道:“再说说最近的事情吧。就是我发动的对英国的细菌攻击。我亲爱的邦德先生,你不得不承认英国现在已经成为一个堕落的国家,不是吗?从许多方面而言,它都显得那么孱弱不堪。说实话,我觉得英国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而且英国孱弱的速度还在加剧。英国从二战以后,就像一头昏睡的狮子,不是吗?与其这样半死不活,不如加剧死亡的速度,这不是另外一种人道主义的关怀吗?什么叫作残酷,什么叫作同情?邦德先生,一切都是相对的,不是吗?所以我想问问你,我到底犯了什么罪,要让你对我赶尽杀绝!你看看你们的国家,自私、狂妄、傲慢,你们一直期待建立所谓的福利制度,可是最后呢,社会荒淫无耻,不劳而获,投机倒把,这样还不如全部扫除干净,不是吗?所以我替你们做了清道夫的工作,还给你们社会一个清清朗朗,这有什么不好?以后,你们就可以梦醒,一切推倒重来,这对你们大英帝国,只有好处,哪里来的坏处呢?”
布洛菲尔德咂了咂嘴巴,显得心满意足,他稍微停顿了一下,接着说:“再说说这次的死亡城堡吧。我要向你坦白,邦德先生。我现在的身体状况已经大不如前了。我的心脏越来越差,我知道,像我这个年纪的人,身体各部分的机能全面退化,这是无法避免的。我的脑力和意识也在退化,虽然我竭力想减缓这种退化的速度,但是,你知道,像我这样的天才,在这个世界上,是会觉得孤单的。这种孤独感让我觉得我各方面的情况都不大妙。我现在对人性,对人生,都没有什么兴趣。我对人类的前途,也充满了隐隐的担忧。人生除了枯燥无味的追逐,还有什么乐趣?世界上这些庸庸碌碌的人,不过是赶着来生,赶着去死罢了。打个比方来说,一位美食家,尝遍了世界的珍馐美味,再也找不到什么美味的佐料。而我,就是那个打破这种局面的天才。我要寻找人类味蕾的真谛,不仅是生理上的味觉,还有精神上的味觉。我想让人们获得安宁和真正的幸福,你懂吗?这是很微妙的,不是你们这些凡夫俗子所能理解的。邦德先生,我到日本来,就是想建立一座人类的伟大工程,必不可少的工程——为人们提供自由的死亡殿堂,以帮助那些迷途的羔羊,找到解脱。帮助他们脱离人生的苦难和负担,脱离苦海,早日去往天堂。我做的这件事情,不是简单地给人们提供一个是或者否的解决方案,我是帮他们彻底地超脱。我这也是为了帮助日本政府,虽然他们现在还不能体味我的良苦用心。你知道,日本社会的压力有多大!日本政府甚至要专门成立自杀委员会,处理自杀的问题。你看,每年有多少人卧轨自杀,或者跳楼、服毒……日本政府不得不从铁路、公路、旅馆、江河湖海中,收拾无数具尸体。而这只是表面,无论如何,日本政府都无法缓解国人的焦虑,所以只有提供一个死亡的天堂,让那些压抑已久的心灵获得释放,这样日本才有救。你不得不承认,我这个伟大工程,不仅不是犯罪,而且是一处顶好的公共服务设施。我的这个死亡城堡一定会载入日本史册的。当然,我并不期待名垂青史,但是至少你应该理解我才是,不是吗?没有我,日本人也会自杀!”
“说得好听,可是昨天我明明看见一个不愿意死的农民,被你们活活地屠杀了。这你又作何解释?你能说你们不是谋杀,你不是杀人犯?”邦德目光冷峻地说。
“邦德先生,请你不要多想。你要知道,这个农民之所以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寻求解脱。不过,他的内心是很脆弱的,在面对死亡的时候,他退缩了。但是这种退缩只是一种本能,并不是来自他的心灵深处的声音。为了帮他战胜恐惧,顺利渡过冥河,我们不能不推他一把。不过,邦德,我们这么久没见,没想到你还是完全无法进入我的世界。我所做的一切,你都是无法理解的。因此,我现在对你的解释,或许也不过是对牛弹琴。以你的眼光,你看不到万事万物的本质,你的目光太短浅了。打个不甚恰当的比方,你差不多只能看到你点燃的那根香烟的长度罢了,不是吗?你只能从这种短暂的麻醉中获得满足和快感,如果再加上一壶清酒,一个火辣的女郎,你这辈子就算圆满了。你们这些武夫,不就是这样吗?所以,我现在跟你说这些也是没有什么意义的。你耽误了我们太多睡觉的时间了。现在说吧,看看你到底想怎么死。你是打算慷慨赴死,还是像粪蛆一样挣扎几下。不过,不管怎么样,都是一死,只是快或者慢的区别罢了。我劝你还是把脖子伸出来,吃上一刀,干脆利落,不要多受罪。亲爱的邦德中校,做出你的选择吧?”
这时,布洛菲尔德朝前走了一步,举起刀,就像残忍的日本浪人。也许他自己真的狂妄自大地以为自己就是日本武士呢。在灯光的照耀下,刀光闪闪,寒气逼人。金色的刀柄雕刻精美,就像一把艺术品,而不是杀人的工具。邦德凝视着布洛菲尔德,一点儿也没有退缩。
邦德的大脑里想的并不是那把刀,他想的是如何抓住机会反击。他知道该怎么做!他稍稍往后面挪了一步,然后注意到那个被他踢伤的山木还躺在那个阴暗的角落。他注意到在他躺着的那个墙角,立着一根他刚才用过的棍子。但是,邦德同时注意到,那个女魔头的右手边,有一个机关,一旦她触动机关,就会有大队人马赶到。邦德果断决定,先解决那个女魔头,防止她触动警铃。现在是时候检验他在忍者训练营学习的格斗功夫了。邦德将身子放低,向左边微微蜷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到那根木棍,然后朝女魔头打来。说时迟,那时快,女魔头的手刚想抬起来,就被邦德打翻在地。
木杖打在女魔头的左脸上,她向前滚了几圈,就躺倒在地上,一动不动。这个恶贯满盈的女人,终于像一个僵尸一样躺在那里!这时候,布洛菲尔德的刀嗖嗖地向邦德劈过来。刀锋距离邦德的肩膀只有毫厘之差。邦德蜷曲着身子,躲过布洛菲尔德的刀口,然后纵身一跃,将身体尽量舒展,将棍子猛地劈向布洛菲尔德。布洛菲尔德来不及躲闪,棍子的一头就像台球棍一样捅向了他的心窝,这一击正中他的胸腔,把布洛菲尔德顶到了墙根上。不过布洛菲尔德猛地朝邦德扑过来,邦德也打了一个趔趄。布洛菲尔德稍微占据了一点儿上风,接着挥动着自己的长刀,就像用镰刀割稻子一样,想把邦德的头颅割下来。邦德一面躲闪,一面瞄准了布洛菲尔德拿着刀的右臂,不过他没有命中。他后退了几步,伺机继续发动进攻。邦德全神贯注,尽量避开布洛菲尔德的刀锋。他手持的武器,以及他的身体,都经不起那把钢刀的攻击。所以邦德必须小心应对,任何一次失误,都有可能让他丧失进攻能力。那虎虎生风的钢刀,一旦砍到邦德手上的木棍,一定会像用刀子剁火柴一样,立刻断成两截。现在,邦德别无选择,他手上的棍子只有保持现有的长度,他才有微弱的获胜希望。如果棍子再短一些,要想获胜,就比登天还难了。突然,布洛菲尔德用刀刺向邦德,布洛菲尔德的动作显得那么专业,右膝弯曲,双手握住刀柄,使劲往前刺。邦德假装攻击布洛菲尔德的左侧,不过,他的棍子实在太短了。还没等到他攻击到布洛菲尔德,他的左边肋骨就被布洛菲尔德的刀锋刺破了,鲜血直流。不过他这次佯攻效果还不错,布洛菲尔德只顾着左边,放弃了右边的防守。邦德虽然受了点皮外伤,但是他马上举起棍子,朝着布洛菲尔德的右侧猛击过来。布洛菲尔德还没有回过重心,就被邦德击中了右臂,接着邦德乘胜追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向布洛菲尔德的腿部。邦德的棍子抽中了布洛菲尔德的骨头,发出清脆的声音。布洛菲尔德嘴里骂骂咧咧的,对邦德的武器进行了一些无谓的评论。但是这一切都无济于事了,他受伤了。不过他没有放弃进攻,他继续用刀猛刺,重新掌握了主动。毕竟邦德的武器实在是太脆弱了。邦德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只能在房间里到处躲闪。邦德一边躲闪,一边保持着进攻的节奏和姿势,以此把布洛菲尔德挡在安全距离之外。不过,他步步退缩,已经无路可退。布洛菲尔德的长刀步步紧逼,没有给邦德留下任何回旋的余地。布洛菲尔德似乎已经嗅到了胜利的味道,他以雷霆万钧之势向前迈了一步,像毒蛇一样,随时准备发动致命的一击。邦德跳到一边,和布洛菲尔德周旋着,心里暗自盘算着该如何进一步反击。他在努力地寻找机会,他奋力地用棍子扫着地面,希望为自己掌握到更多的空间。突然,他的棍子扫到了布洛菲尔德的右肩,布洛菲尔德骂了一句恶毒的脏话,然后用左手捂着右肩。那条胳膊是他握刀的胳膊,邦德意识到这一点,一直向前逼迫。布洛菲尔德做困兽斗,一次次地向前刺着。他的进攻好几次都差点击中邦德的身体。突然,布洛菲尔德的一次攻击正中邦德的木棍,把木棍砍成两半。留在邦德手中的那一截只剩下一点,就像蜡烛的屁股。布洛菲尔德看到了自己的优势,拼命地进攻。他的进攻就像暴风骤雨一般,邦德只能拼命躲闪,现在,邦德处于极度危险的时刻。他的棍子已经所剩无几,更何况,他的手心现在满是汗水,滑得简直握不住棍子。他疲于应对布洛菲尔德潮水般的进攻,他第一次注意到自己的脖颈上都是冷冷的汗水。这或许是因为紧张,但绝对不是害怕,邦德不会退缩,也无路可退。邦德喘着粗气,想尽量让自己的体力和精神得到些许缓和。布洛菲尔德似乎已经感知到了邦德的想法,所以他突然猛地一击,让邦德猝不及防。邦德心里默测了自己和后面墙壁的距离,一跃身紧紧贴着墙壁,想以此作为最后的防线。即便如此,他还是清晰地感受到布洛菲尔德的刀锋从他的胃部轻轻地划过,冷冰冰的。突然,借助墙壁的反弹力,邦德高高跃起,将布洛菲尔德的长刀扫落在地。与此同时,他也丢掉武器,一个猛虎下山,扑向布洛菲尔德。邦德骑在布洛菲尔德身上,双手紧紧掐住布洛菲尔德的脖子。过了一会儿,那两张满是汗水的脸庞似乎紧紧地贴到了一起。布洛菲尔德用手拼命抓住长刀,用刀柄使劲地重击邦德两肋。邦德正在全神贯注地进攻,根本意识不到布洛菲尔德的重击。邦德只是用力地掐住布洛菲尔德的脖子,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双手越扣越紧。就这样,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他意识到他的肋部所受到的撞击越来越微弱,最后他听见咯噔一声,布洛菲尔德的刀落到了地上……他意识到布洛菲尔德是要做最后的困兽之斗。布洛菲尔德的指甲和手指紧紧地抠住邦德的脸,似乎要去戳邦德的眼睛。这个残忍的家伙!邦德咬紧牙关,牙齿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嘴里不由自主地发出有节奏的叫喊声:“布洛菲尔德,去死吧,布洛菲尔德,去死吧……”突然,布洛菲尔德的舌头伸了出来,他的眼球上翻,身体慢慢滑向地面。但是邦德随着布洛菲尔德一起滑向地面,跪在地上,他的双手依然紧紧夹住布洛菲尔德强壮的脖子。这时候,邦德感到两眼发白,眼前一片空白,他听不到任何声音,他只能感到可怕的力量和流淌着的鲜血。邦德陷入短暂的无意识状态,他只记得自己必须用力掐住布洛菲尔德的脖子,此外什么也不知道。
过了一会儿,邦德恢复了意识,他清醒过来。那条金龙的头在黑色的丝绸和服上耷拉着,吐出了舌头。刚才它还在吞吐火焰,现在彻底完蛋了。邦德抬起疼痛难忍的胳膊,活动了一下,他终于松开了布洛菲尔德的脖颈,长舒了一口气。邦德凝视着那个酱紫色的脸庞,站了起来,踉踉跄跄,不知道何去何从。他步履蹒跚地朝前走,上帝啊,他的头受了重伤。现在他需要做什么?他尽力地回忆,希望能将自己的回忆找回来。过去他的头脑是那么清醒,那么聪明。可是现在呢,他只感到脑袋一片空白,脑子里嗡嗡直叫。现在到底是怎么了?是的,当然,现在还不是结束的时候。他捡起了布洛菲尔德的长刀,然后沿着石头通道,回到讯问室。他盯着墙上的钟,还差五分钟就是午夜了。讯问室的墙壁上有一个木头盒子,盒子上溅满了火山岩浆。那个盒子就在他受审时候所坐的那个石头椅子的下面。他感觉那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几天前,甚至是几年前。他走向那张石头椅子,然后用长剑将那个木头盒子挑开。果不其然,那里有一个巨大的旋钮。他跪下来,扭动着那个旋钮,直到旋钮被转到最紧的位置。现在,会发生什么呢?会是世界末日吗?一切都会遭到毁灭吗?邦德走回通道。现在,他必须出去,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不过他撤退的线路已经被围追堵截的守卫拦住了。他扯下了窗帘,用长剑将玻璃击碎。外面是一段栏杆,似乎是围绕着城堡这一层的一圈栏杆。邦德朝四周看了看,想找点东西来替自己遮盖住裸露的身体。但没有别的东西了,只有布洛菲尔德华丽的和服。这真叫人毛骨悚然。但是事到如今,也顾不得那么多了。邦德从尸体上把衣服脱了下来穿在自己身上,他缓缓地系上了腰带,还真合身。不过和服的里面冰凉冰凉的,就像蛇的皮肤。他朝下看了看艾玛·本特。她发出了沉重的呼气声,就像一个醉酒的人在发出如雷的鼾声。邦德没有理会,他走到窗户边,爬了出去。他尽量避免自己光着的脚底板踩到破碎的玻璃。
但是,很显然,邦德这一步棋走错了。那道栏杆只是简易栏杆,仅仅起到一个装饰的作用,不足以支撑任何力量。邦德小心翼翼地从一端爬到另一端,这栏杆两头封闭,没有出口。他顺着栏杆朝外面望去,距离地面的丛林至少有几百米高。突然,他听到自己的头顶上方有一阵柔和的风笛声音。他朝上看了看,那不是别的东西,正是那只巨大的气球在风中摇曳发出的声音。那个巨大的气球被锚定在平台上,锚定的锁链,和气球悬挂着的标幅在风中,发出呜呜的响声。这个时候,邦德的心中突然萌生了一个疯狂的想法。突然,道格拉斯·范朋克的电影中的一幕闪回到邦德的脑海中。在道格拉斯的电影中,主人公总是会吊着大厅的吊灯,从一侧飞到另外一侧,那么英姿飒爽。邦德心想,那大厅的吊灯不过是由一根铁锁吊着,眼前这个大大的气球,少说也能承受一个人的重量吧。看这个气球下面悬挂着的巨幅标识,用那么粗壮的棉麻绳子绑着,一定很重,至少比邦德要重,为什么这个气球不能承受一个人的重量呢?虽然邦德确实在普通人看来,要强壮些!
邦德来到了栏杆的一角,这里是气球锚定的位置。他试了试锚定气球的绳索,足够结实。那根绳索被绷得紧紧的,就像一根电线一般。在他的下方,在城堡里,人声鼎沸,处处都是一片喧哗之声。相信那些走狗已经发现自己的主人殒命,正在四下寻找凶手呢。又或者那个女魔头已经苏醒,急急忙忙要为自己的夫君报仇?管不得那么多了,邦德紧紧抓住那紧绷的绳索,他沿着云梯爬上去,在棉质的巨大标语上划出了一道立足的缝隙,然后用右手紧紧抓住绳索,把自己脚下的绳索切断了。布洛菲尔德的长剑还真是管用。现在,邦德已经悬在空中,随风飘动。成功了!邦德感受到了微微的晚风迎面吹来,他感到自己正在空中随风摆动,飘过月色下的古堡和花园,穿过波光闪闪的湖面,一直朝着大海的方向飘去。不过,该死的是,现在的气球并不是下降,而是不断上升!
气球中的气体的浮力要大于邦德的体重产生的重力。突然,邦德注意到城堡的顶楼发出蓝色和黄色的火焰。偶尔,一两颗恼人的子弹嗖嗖地从邦德的身边掠过。由于一直在用力地抓着绳子,邦德的手臂开始发酸疼痛。邦德的脚一直紧张地踩在标语的缝隙中,早已经酸痛难忍。突然,他头的一边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又撞击了一下,这个部位在与布洛菲尔德的打斗中已经受了伤,现在他只感到一阵钻心的疼痛。这伤势简直要结果了邦德。邦德紧紧闭上眼睛,似乎想把自己的一切交给上帝。不过,他不能这么做,他必须挺住。这个时候,他注意到下面的城堡似乎在微微地颤抖,在皎洁的月光下,城堡在上下左右摆动。突然,一阵山崩地裂的声响传来,城堡下的冰淇淋,突然慢慢地化掉了。城堡的顶层首先坍塌,接着是第二层,最底层。过了一会儿,巨大的火山喷发将火红色的岩浆冲向天际,发出耀眼的橘红色的火焰和光芒。这火山喷发之势似乎要冲破夜空,直达月宫。邦德感到一阵紧张,不过幸运的是,他现在已经处在一个安全的高度。突然,邦德感觉到周围的晚风变得灼热,接着就是火山雷鸣,巨大的灰尘将整个天空占满了。邦德只感觉到气球在剧烈地抖动。
这一切究竟是什么?是他旋转的旋钮起了作用,还是那些人罪有应得?现在邦德已经不关心这些了。他也不想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他最关切的就是他头部的剧痛。突然,气球被一颗子弹打穿,里面的气体迅速泄露。邦德急速下坠,他的下面,巨大的海面正像一张柔软的床,等待着他的返航。邦德将双手摊开,任由自己做垂直的自由落体运动,他的神情一片安宁,除了不堪忍受的头痛,他觉得一切都无限美好。不过,现在,他在静静地遐想,他想象着自己坠海后荡漾起的涟漪和层层波浪,他想起童年时的美好梦想,他想起了温柔的铃木薇琪和东京都的清酒与香烟。一切美好的事物都等待着他回去,回到那个属于邦德,属于007的世界!想到这里,他的疼痛感稍微缓解了一些。
也许,冰冷的海水就是邦德最后的归宿,但是即便如此,他也不会害怕。也许,他的爱人正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