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暮的落日把西天的云彩染成金色,黄昏的薄雾笼罩着美丽的海岛,似梦幻般朦胧。邦德走了出去,就着清淡的豆腐吃掉了一碗米饭,东方的饮食已经不再让他难以接受了。吃完饭,他悠闲地喝着茶,欣赏着晚霞与海水相交的水天一际。他坐在门前一尘不染的台阶上,他身后的小屋是用石头和圆木垒成的,简洁而舒适。屋子里别是一番温馨的景象:一家人吃着晚饭,叽叽喳喳像夜莺一样闲聊;女主人吃完饭,开始收拾家务。
邦德被安排到家里的客房坐着,那是一间小巧精致又整洁朴素的起居室,榻榻米上铺着亚麻的垫子,半旧的家具让人体味到岁月的沧桑。高处供奉着一尊神龛,那是家族的守护神,是祖先之灵位栖居的圣地。此外,还有一样小东西,那就是一个小小的笼子里装着的小家伙。可爱的铃木薇琪说,这个小家伙是她专门安排来陪伴邦德的。那是个好斗的暴脾气家伙——在东方草丛里经常可以撞见的蟋蟀将军。在地板上,安安静静地躺着的是一领素雅的和服,这是日本的传统服装,也是邦德现在要开始适应的着装。今天晚上,邦德就要开始适应那硬邦邦的木枕头了。东方人真是有些奇怪,竟然能枕木而眠。据说这还只是平常人家的枕头,富贵人家用的是瓷枕和玉枕。那样冷冰冰的东西,一定会让西方人做噩梦的。不过邦德要开始适应这种全新的生活了。夜幕降临时分,薇琪的父亲过来看望邦德,薇琪就开开心心跟在后面。老人家须发花白,身形消瘦,然而耳聪目明,眼神犀利,似乎能够看透人心。他说话的时候,气若游丝,不知道是身体虚弱的原因,还是沉稳平静的性格使然。邦德恭恭敬敬地和老人家闲谈,薇琪小姐在旁边做翻译。老人家所谈之事,大抵是些家长里短,和海岛的风物习俗,此外就是他的宝贝女儿。邦德呢,就把他和老虎在东京的所见所闻,包括一些冒险的事迹和尴尬的趣事,都细细地说给老人家听。其实与其说是说给老人家听,不如说是故意在薇琪面前显示他的阅历和幽默。这一招果然引起了姑娘的兴趣,她哈哈大笑。那笑容里不知包含着多少纯真与无邪,而这也是最打动邦德的地方。这欢快的交谈让大家彼此都放下了那一丝不自在和紧张,就像一家人一样和气而融洽。神主也曾经说过,邦德应该成为铃木家的一分子。当然了,邦德的外貌和性格都显然与这家人有不同之处,这就需要彼此之间多磨合。不过没想到,这么快他们就亲如一家了。薇琪对邦德已经赞赏有加。这种赞赏,还多多少少有些爱慕的成分在里边。而在薇琪家里,二老都是很疼爱这个女儿的,可以说是凡事都依着她。女儿认定的人,二老自然都是非常欢喜的。
大家谈得很投机,不知不觉已经是九点了,皎洁的月亮已经挂在半高的天际,这时四周万籁俱寂。薇琪的父亲把邦德叫到身边,然后步履蹒跚地领着邦德往屋子后面走去。他把邦德带到一个小屋,屋子的地板上有一个洞,一叠码放整齐的《朝日新闻》被钉在那个洞里。邦德最后一点儿担心也烟消云散,这个岛屿并不是什么与世隔绝的地方。相反,这里是一个充满了人情味的世外桃源。在微弱的烛光下,邦德可以看到这间屋子也是那么一尘不染,在这里生活,一定能够延年益寿。过了一会儿,另外两个房间微弱的动静慢慢平息,变作完全的寂静,邦德也早已睡熟了,他或许正在重温一席美梦呢。
第二天一大早,薇琪已经起床了,她走出屋子。她穿着白色的棉质睡袍。她那一头秀丽的波浪卷长发被一块白色的棉质方巾拢了起来,高高地悬在头顶,美艳娇羞。她洗漱完毕后,换上了装备,穿上厚厚的潜水服,只有双臂和双脚露在外面。开始被薇琪的睡美人形态所吸引的邦德,这下子有些不满起来,他的眼神里透露出些许失望的神情。薇琪觉察出了邦德的神色,哈哈大笑起来,故意用挑逗的语气说:“坏家伙,这可是跳水的正式服装,只有在重要的客人面前表演的时候,才穿的哦。神主特别指示,说让我和你一起出海的时候,务必穿上这件潜水服。怎么啦?不好看吗?这可表示我对你的尊敬,哈哈!”
“薇琪,快别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说辞了吧。我知道事实是,你觉得,如果在我面前露出你光洁的肌肤,会让我这样血气方刚的男性产生不洁的念头。我想,这也并不完全是因为我,你们本来就是这样想象我们西方人的,我们粗野,不温文尔雅,任性而纵欲,是不是这样?不过我要告诉你,如果你真的是这么想我的,那么你大可不必。不过,对于你的善解人意,我还是表示感激。确实,像我这样容易动感情的动物,你还是提防着点比较好。但是现在,让我们把这些无聊的事情先放到一边,我们不是还有正事要做吗?好吧,让我们出发吧。我们今天是不是要打破捕捉鲍鱼的纪录?你有没有信心,我们的目标是多少?”
“五十只鲍鱼就算很不错啦。不过今天有你相助,说不定运气再好点,一百只也不是没有可能。但是,你可千万要小心点,给我好好掌舵,否则船翻了,我也淹死了。到时候,什么都白搭。还有一件事情,你记住,千万要好好对我的大卫。”
“大卫是谁?”邦德一脸疑惑地问,语气里多少透露出一些醋意。他心想,这么好的姑娘,难道已经名花有主了吗?
“过一会儿你就知道了,急什么?”薇琪故意娇嗔地抱怨道,那神情真让人神魂颠倒。只见她走了进去,拿出一个轻木桶,这个想必就是用来装鲍鱼的容器。此外,她还拿了一卷十分之一英尺粗的绳索。他把绳子递给邦德,自己则用肩膀扛着那一圈绳子。他们一前一后,沿着田间的小径慢慢走出了村子。不远处,已经看到了波光粼粼的海水,海边就是码头。一叶小小的渔船正停靠在码头边。小船被固定在一块大礁石上,上面覆盖着芦苇,那是为了防晒而做的装置。芦苇的上面,还覆盖着一层厚厚的芭蕉叶,看来,渔民们对自己的小船还是非常爱护的。邦德把叶子和芦苇移开,放到地上码放整齐。薇琪则绕到后面,去解开礁石上的缆绳。邦德则开始把捕鱼的工具搬上小船。然后他使了一把劲,不怎么费劲地就把这条当地制作的小渔船推下了海。这艘船是用质地坚硬的木材打造的,吃水比较浅。不过它在颠簸清澈的海水中行进,还是比较平稳的。
船缓缓划出海面,薇琪把缆绳缠好,放在船上,然后站在船舷上。突然,她吹了一声清脆的口哨,那哨音低沉而响亮,有一种摄人心魄的力量。这声音,似乎能够穿透水面,到达更深的海底。晨曦中,海天交接处朦朦胧胧的,邦德划着小船,微微的海风吹拂着他的鬓角,让他感到心旷神怡。薇琪的哨音变得更加尖锐,也更加激烈,这时候,让邦德大吃一惊的事情发生了。只见不远的海面上突然溅起一阵水花,伴随着水花,一个大大的涟漪荡漾开来。在涟漪的中央,一只黑色的大家伙扑棱棱地蹿了出来。邦德吓了一跳,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只感觉那家伙像一只利箭,划破了清晨海面的宁静,好似一个不速的访客,突然闯进你的世界。等到它大摇大摆地沿着船板走到薇琪的脚下时,邦德才看清楚,原来这是一只大鸟。只见这只大鸟得意扬扬地抖着翅膀,发出咕咕噜噜的叫声。邦德认出来了,这是东方的一种水鸟,常常被渔民用来捕鱼,叫作鹭鸶。邦德正为自己的博学而有些骄傲,突然看见薇琪在向他使眼色。原来薇琪正在和那个大家伙交流。那大家伙一会儿用脑袋敲击着船板,一会儿发出急躁的叫声,看来有些生气了。薇琪弯下腰,对着那只大鸟说着话,一面轻轻抚摸着大鸟的羽冠和细长优雅的脖子。大鸟好像能够听懂薇琪的话,不停地点着头,然后蹲下来,任由薇琪抚弄。大鸟还淘气地用嘴巴去啄薇琪的手臂。薇琪开始收鱼线,那只大鸟就蹒跚地跟在后面,显得很开心,又似乎有些期待。大鸟好像完全没有在意邦德的存在。
薇琪也进到船里,她把双腿盘起来,礼貌地缩成一团,刚好放到邦德张开的双臂之间。邦德则把狭长的船桨放到桨架上,然后用有力的节奏划动着船桨。在薇琪的指引下,船往北前进。
邦德发现,铃木薇琪用来拴鹭鸶的长绳子的最末端,套着一个铜环,直径大约两英寸。铜环被套在鸟脖子上。这个鸟或许就是日本专门用于捕鱼的鸟,他心里这么想着,然后悄悄地问铃木薇琪。
薇琪回答说:“这个可爱的小家伙是我在三年前发现的。当时它的翅膀上沾满了石油,我替它洗干净羽毛,悉心照料它,并且给它套上了铜环。当然了,它越来越大,这个铜环也要放大。现在,你看,它可以把小鱼吞下去,但是,比较大的鱼,因为它的脖子被铜环卡住,吞不下去,只能留在嘴巴里,然后含回来给我。我就再奖励它一些小鱼。刚开始的时候,它还不乐意,不过久了,它就乖乖地这么做了。它可是捕鱼能手,有时候,我也会把它的铜环解开,让它可以吃到大鱼。它总是在我的身边游来游去,从来不会乱跑。在海上,只有它一直陪伴着我。如果不是它,我在这里的劳作将会很孤独啊。你可以抓住那根绳子,然后等着它回来给你大鱼。今天它已经很饿了,我已经三天没有出海了,我的父亲病了,没有人给我们划船。这几天,我就跟朋友出去了一趟,它肯定饿坏了。幸亏你今天充当了我们的划桨手,哈哈。”
“这么说,它就是出海前你对我说的大卫?”
“是的,这个名字其实是我最喜欢的一个好莱坞的明星的名字,我就拿他的名字来给自己心爱的水鸟命名,这不算冒犯别人吧,呵呵。那个人是个英国人,他叫大卫·尼文,是一个出色的演员,也是一个金牌制片人。你听说过他吗?”
“当然,一会儿我要向他的化身、一个东方的大卫,投掷几条大鱼,以感谢他在我的娱乐生活中做出的贡献,哈哈!”
豆大的汗珠开始从邦德的脸上流淌下来,他的前胸后背都已经汗流浃背,汗水甚至打湿了他的泳裤。铃木薇琪把手上的手绢解了下来,然后轻轻俯下身子,温柔地为邦德擦汗,从额头一直擦到胸前。邦德似乎能够听到薇琪芬芳的呼吸和怦怦的心跳。邦德笑着看薇琪,那一双大大的水汪汪的眼睛,俊俏的脸蛋……邦德第一次和薇琪如此亲密地接触,薇琪的翘鼻梁,樱桃似的红唇,都几乎要贴着邦德的身体,一阵阵体香让邦德陷入迷醉。铃木薇琪从来不化妆,因为她根本就不需要化妆。她那玫瑰花一样光洁的肌肤柔软细腻,任何脂粉与这光洁的肌肤相比,都显得俗不可耐。她的肤色是淡淡的橘黄色,这是东方人的特点,这种黄皮肤在阳光雨露的映衬下,格外妖娆。她的一头秀发,在扎头手绢被解开的一刹那,自然地散开,呈现出自然的蜷曲,就像黑色的瀑布披在肩上,在阳光下发出亮丽的黑色光泽。她的牙齿洁白整齐,发出珍珠般的光泽,这一点,连欧洲的白人女孩都很难达到。一般而言,日本女子通常比较矮小,牙齿也不大光洁,而薇琪却似乎在这一点上不大像日本女孩。她的手脚纤细,腿部修长,这也不大像一般的日本女子。不过,由于劳作的原因,薇琪的指甲都剪掉了,还有几个坏掉了。她手脚的肌肤比较粗糙,布满了老茧。不过,在邦德看来,这更加讨人喜欢。因为对于黑岛的海人来说,就像薇琪一样,身体里流淌着桀骜不驯的血液。她们就是要和大海搏斗,要和大海里的生物搏斗,她们的眼睛里,充满着对那个蔚蓝世界的信心,对未知恐惧的漠视。对于薇琪而言,她的天性,她的天真烂漫、澄澈的瞳孔、迷人的微笑,都让人倾倒。尤其是她善良的本性,就像她给邦德擦汗这个小举动一样,是如此让人怜爱,简直就要触碰到邦德心灵最柔软的地方。那一刻,对于邦德而言,再也没有什么东西比这更加美妙的了。如果能够趁着清晨第一缕晨曦与薇琪出海劳作,将小船摇向天际;趁着黄昏最后一丝暮色,划船而归,就此度过残生,那该是多么美妙的事情啊。
邦德正陷入美妙的遐想中,可是突然,他的思绪被打断了。因为他的脑海中,另外一个小人在提醒他:再过两天,也就是月圆之夜,他必须回到现实,回到那个他自己选择的黑暗人生道路,去擒拿罪恶的魔头!他把先前那些美好的遐想关进了心里。现在,他什么也不想去想,他只希望自己能够过好今天和明天。因为,对于他来说,如此美妙的际会,如此甜蜜的光阴,似乎都是偷来的,原来并不属于他。因此他要格外珍惜,这或许就是偷得浮生半日闲的真谛吧。他要好好享受和薇琪在一起的日子,好好享受船上的光阴,享受大海、水鸟,以及现在的一切。他一定看到了今天的收成,今天对于他们来说,一定是一个开心的日子,他们都是幸运儿。他们今天一定可以大丰收。
铃木薇琪说:“你划得很不错!”她顺着右边看去,只见海上的渔人和渔船已经星星点点,布满了海面。这一派如火如荼的劳动场面,让邦德大为惊叹。“对我们而言,如果你选定了一块地方,这块地方今天就属于你,别人不能过来强占。所以,每天的劳作,对地点的选择可是很关键的。今天,我们要到一块暗礁处,大家都知道那里的鲍鱼最多了,所以我们要赶紧去,要抢占先机,对吧?那里的海草很厚,而这为鲍鱼提供了天然的食物,所以鲍鱼一般都躲在岩石的海草中间。不过那里很深,有四五十步深。不过没关系,在水下,我可以潜一分钟。这些时间能够保证我抓到一两只鲍鱼。当然,如果我运气好,一下子发现了更多,说不定捞起来三四个也是有可能的。这主要靠运气,你把手放在水草里摸索,运气好的话就有,运气差的话只能下次再来。在水下,看不见鲍鱼,全靠手去摸索。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工作。你感觉到它们之后,就用这个把它们敲下来,然后穿到上面。”薇琪一边说,一边敲了敲三角形的钢钩,“过一会儿我累了,会需要休息,到时候你是不是愿意下去碰碰运气呢?他们告诉我说,你是一个游泳健将。而且我带了一副父亲的潜水镜,你会合用的,就在那旁边,你看!”说着,薇琪向邦德展示了那副眼镜,大小差不多正合适,“这副眼镜能够隔绝你的眼睛和海水,防止眼睛被海水灼伤。当然,最开始你可能不大适应,在水里也待不了很久,不过慢慢就好了。谁都不是天生的捕鱼能手,除了大卫,对吧?哦,对了,你在黑岛准备待多久呢?”铃木薇琪突然略带悲伤地问。
“恐怕只有两三天吧。”邦德说。
“呀,那真让人难过。到时候没人给我划船,我和大卫该怎么办呢?”
“到时候,说不定令尊就康复了呢。”邦德只能这样劝慰道。
“那倒也是。不过我现在必须想法子带他去大陆的火山温泉疗养院静养和治疗。也许为了他的晚年着想,我必须离开这座黑岛,陪他一起去大陆。在这之前,我必须在黑岛找个好人家嫁了,可是这又谈何容易呢?黑岛合适的青年本来就不多,情投意合的更难寻觅。而且你或许也知道,因为拍电影的缘故,我还有些存款。可是如果那个小伙子因为这个和我结婚的话,我是断然无法接受的。如果感情一开始的初衷就是错误的,其结果一定难以甜蜜。只是,到底谁才能明白我的心呢?”薇琪的脸上少有地浮现出一丝凄凉哀婉的神伤。
“那你想过彻底和这里告别,重新回到你的电影事业中吗?”
薇琪突然由哀伤变成愤懑,她像机关枪一样说道:“绝对不可能!我讨厌影视圈。好莱坞那群家伙没一个好东西,他们就知道欺骗我,伤害我。他们看我是个日本人,就认为我低人一等,可以像畜生一样被呼来唤去。他们认为我的身体谁都可以触碰,像一个娼妇和妓女。没有人真正尊重我,除了那个尼文。”她一面说,一边摇摇头,似乎想抹去那段不愉快的回忆,“不,我绝不会离开黑岛,我会在这里待一辈子。也许我会陪父亲去大陆治病,但我们都会回来。神灵会帮我解决所有问题的。”说到这里,她又露出了天使般的笑容,“就像今天,不是吗?”她一边说,一边努努嘴,深情地看着邦德,“就像今天,神灵不就给我安排了一位最好的舵手吗?”
邦德心领神会,耸耸肩,笑了笑。
邦德注意到,薇琪的脸上红扑扑的,显然,她可能为刚才的话感到有些害羞。她赶忙换一个话题,说道:“前面,大约还有一百码就到了,加油哦。”薇琪的水灵灵的眼睛平静地盯着海面,手指着前方。她站了起来,随着船的左右摇摆,她艰难地保持着身体的平衡。她把绳子的一端缠在自己的手腕上,然后将护目镜从前额调整到眼眶的位置,又紧了紧绳子,再调试了一下眼镜,转过身来对邦德说:“你一定要小心,要时刻保持绳子处于绷紧状态。只要你感觉到绳子的拉力,就赶紧收绳,速度一定要快。当然,这肯定是很吃力的。不过,如果你表现良好,我是有奖赏的。等晚上回到家,我亲自给你按摩。不怕告诉你,我的按摩手法那可是一流的。我在我父亲身上已经试验过很多次了,哈哈。”
邦德轻轻地收起船桨。在他的身后,大卫正对着他扇动着翅膀,发出不耐烦的咕噜声,脖子高高扬起。它似乎对这个陌生人有些不满,不过又好像在提前热身,准备到水里去大显身手。薇琪把绳子拴在木桶上,木桶漂浮在水面上。然后她像一条鱼儿一样,优雅地钻进了水里。她把白色的内衣紧紧裹在膝盖上,这样潜水的时候,衣服就不会像花朵一样缠绕着她。突然,大卫也跳进了水里,神奇的是,水面既然连一层涟漪也看不到,它真是天生的潜水生灵啊。拴在邦德划座上的绳子很快被放了出去,越放越长。他把拴着薇琪的绳子拽在手里,站起来,拉了拉,因为微微的紧张,他的膝盖都有些颤抖。薇琪把护目镜戴好,然后潜入水中。过了一会儿,她浮了上来,俏皮地说:“下面看起来还不错,今天应该有个好收成。”然后,她那性感的嘴唇又吹了一声口哨,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气——邦德想,这可以使得肺部储存尽可能多的空气——接着她就轻松地再次潜入水里。只见她的头先钻进水里,身子弓成一个弧形,臀部高高耸起。接着,薇琪就像一个白色的幽灵,完全消失了,看不见了。她直直地入水,蜷曲的身体在双腿的最后一蹬的力量下,完全隐入水下。
邦德开始快速地放线,以保证绳子的绷直状态。他焦急地盯着手表,计算着薇琪潜水的时间。这时候,大卫出现在船舷底下,它正叼着一只半斤重的银鱼。那条鱼横在它的嘴巴里,还在蹦跶,大卫则显得无比得意。
然而邦德哪里有空管它,邦德心里只是在想:“这只笨鸟,得意什么。我现在可没时间去打赏你。”大卫似乎看出了邦德的意思,乖乖地自己把鱼吐到船舱里。不过这个小家伙还是不满地瞟了邦德一眼,只见邦德还在手忙脚乱地甩绳子。大卫好像有些鄙视地抖了抖翅膀,然后又像一颗黑色的子弹,钻入水中,一下子就不见了踪影。
四十八秒……五十秒!突然,绳子动了一下,邦德揪得紧紧的心咯噔了一下。他没有多想,立即拉绳子。他拼命地拉,那个白色的幽灵终于出现在不远处水晶般的海里。她宛如水晶宫派往人间的女神,就是这样!薇琪在出水的一刹那,邦德发现她的双手紧紧缠绕着自己的身体。突然,她双手张开,高举着两只肥硕的鲍鱼,一个劲地朝邦德挥舞。然后,她把鲍鱼投进了木桶,又游到船舷边,扒着船,调整好呼吸。很快,她又吹了一声口哨,憋足了气,然后弯曲身体,臀部高耸,再次潜入水下。
很快,一个小时过去了,邦德早已是轻车熟路,他不再那么紧张,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别的渔船的船舷,可以悠闲地欣赏一下周围的海景。那些渔船在方圆一英里的海域排开,拉出一副大大的捕鱼架势,这种景致邦德在其他地方,是很难瞧见的。平静的海面上,一切显得那么安详自在。突然,从不远的海面上传来一声怪异的叫声,邦德知道,这又是那只鹭鸶大卫发出的得意的叫声。看来,它又有所斩获了。大约一百码开外,一艘小渔船被固定在岩石上,邦德发现一个年轻的男人正在放着绳索,他的眼神焦虑地盯着海面。突然,从海里钻出一个美丽的姑娘,他们四目相对,柔情似水。那个姑娘的肌肤嫩滑如水,古铜色的肌肤就像一只海豹,健硕而美丽。邦德听到他们热切的交谈,兴奋的声音或许是因为今天的收获,但更多的恐怕是因为彼此的爱情。邦德心里暗暗在想:一会儿轮到他潜水的时候,可不要丢脸才好。清酒和香烟呢!没有这两样东西,可真叫人心里没底,以前邦德可从来没有受到过这方面的训练!
桶里鲍鱼的数量越来越多,堆积起来,已经有半桶多高,在它们中间,是跳跃的鱼儿,这是大卫的战利品。邦德数了数,那些鱼儿有十二三条之多。突然,大卫又回来了,邦德取下它嘴巴里的鱼。每次邦德把鱼投进桶里,大卫就只能乖乖地钻进海里继续捕捉。这一次,这个小东西用轻蔑的眼神看着邦德,似乎在对这个陌生男人表示不满:我的奖励呢?它那宝蓝色的眼睛眨巴眨巴,似乎在表达愤怒。
过了一会儿,铃木薇琪上来了,她的定额已经完成。她爬上船,这次的姿势可没那么优雅,甚至有些许狼狈。她翻身进了船中,脱掉了头上的方巾,摘下了潜水镜,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喘着气。她这次可能潜水太久了,显得很累。最后,她看了看水桶,大笑着说:“二十一个,很不错啊。好吧,现在该轮到你了,你去看看下面究竟是个什么样子吧。别担心,我会隔三十秒就把你拉上来的。把你的手表给我。还有一件事情,就是你千万不要把我的钢钩弄掉了,否则的话,我们今天接下来就没法工作了。切记,不要害怕!没事的!有我在上面呢。”铃木薇琪不断地给邦德打气。
邦德第一次下潜显得很笨拙。他下潜的速度太慢了,几乎没有时间到达海底的海草层。他只略微发现那下面厚厚的都是水草和黑色的岩石,还有很多海浪蛤,那是一种最常见的海藻,在任何海域都能发现。这时候,他发现,有一股拉力把他往水面拉。他上来后,不得不对薇琪承认,他的肺部简直受不了,根本憋不了那么久。不过他已经侦察到一处厚厚的水草,那后面的岩石上一定会有鲍鱼。下次他潜水的时候,就可以直接到那个地方去捕捉。
第二次,邦德果然直接下潜到那个位置,他伸出右手,在水草里面到处摸索。他感觉到了一个椭圆形的滑滑的东西,那一定是鲍鱼。没错,就是的。可是还没等他来得及去把它挖下来,他再次被拉了上去。第三次,他终于抓到了鲍鱼。薇琪高兴地哈哈大笑起来,这时候,邦德得意地把鲍鱼丢进桶里。他决定,坚持三十分钟,不过他的肺开始觉得有些疼痛,九月的海水已经有些冰凉彻骨,于是他只能浮上来,上了船。几乎同时,大卫也钻出了水面,嘴巴里还含着一条大大的鱼。大卫从邦德身边飞过的时候,就像一只黑色的精灵,扇动着美丽的翅膀,神气十足。它抖动着头部的羽毛,这次似乎对邦德也充满了赞许,眼睛很柔和地看着邦德把第五只鲍鱼丢进桶里。然后,大卫像撒娇似的在邦德的头顶盘旋,似乎在庆祝邦德的胜利。对于一个第一次潜水抓鲍鱼的新手而言,五个已经是相当不错的成绩了。
因此,薇琪显得格外地开心,对于邦德的成绩,她显然也很满意。她拿起船上那件蓝色的和服,然后帮邦德把身上的水擦干。邦德耷拉着脑袋,伸直双腿,坐在那里,重重地喘气。他手扶着船舷,显得筋疲力尽。就在邦德休息的时候,薇琪把木桶拉了过来,然后把战利品倒进了船舱底部。她拿出一把小刀,把一条鱼一破两开,给大卫做奖赏。大卫在船头高高地扬起羽毛,一边吃着鱼,一边抖落着身上的水珠。吃完后,它心满意足地开始整理自己的羽毛。它可能也意识到,今天上午该收工了。
等到邦德歇息得差不多了,薇琪拿出准备好的鱼肉寿司,加上生鱼片和紫菜,和邦德一起分享。这种寿司的做法,就是在米饭里放上佐料和生鱼片,再用干紫菜把饭团包起来。干紫菜吃起来有点儿像西方的咸干菠菜,不过更加美味。来日本这么久,邦德已经渐渐习惯了日本的饮食。吃完午饭,他们在船上休息了一会儿,然后接着工作。工作一直持续到下午四点左右,这时候,阵阵凉风袭来,似乎在他们和温暖的阳光间无形中添加了一道屏障。他们身上的衣服湿透了,被微风一吹,不禁打了一个寒战。现在,是时候划回家了,划回去还需要花掉不少的时间!
铃木薇琪完成最后一次潜水后,回到了船上。她轻轻地拉动了大卫的绳索,大卫就从不远处的水里钻了出来,轻车熟路地在他们的头顶盘旋,然后轻轻一跃,优雅地滑行回船舷上。它稳稳落在船板上,依然是一副高傲的姿态。它摇摇摆摆走着,一直走到它栖息的地方。薇琪给了大卫轻轻的爱抚,然后又喂它吃了一些鱼。它把翅膀张开,似乎在晾干,然后优雅地拍打着羽翼。它以这么一个高傲的姿态站立着,似乎在等待它的主人带它回家,而它还等着回到家里那个温暖的巢呢。
薇琪换上她正式的和服,然后在宽大的和服下面擦干自己的身子。她大声宣布着今天的战果,一共有六十五只鲍鱼。这真是一个优异的成绩。当然,这里有十只的功劳要归功于邦德。对于一个第一次抓鲍鱼的人而言,这也算是一个值得骄傲的成绩了。或许是因为开心,邦德竟然有些得意忘形了,他把回家的方向都弄错了。因为现在的渔船,似乎正摇摇晃晃往天际而去,而黑岛则越变越小,几乎要成为一个小小的斑点。不过,他索性停下船桨,像一个苏格兰老奴仆一样,整理着船上的物件。整理完毕后,在薇琪的引导下,他们终于沿着正确的方向,朝黑岛划去。
他的手臂酸痛得厉害,他的腰腹、脊背,都非常疼,就好像被警棍抽打过一样。他的背上因为被烈日灼伤,开始脱皮,并且开始剧烈刺痛。不过他自我安慰道,所有这一切,都是他乐意效劳的。而且,这些也都是他必须做的,是他的必修课。因为接下来的任务,要求他不断锻炼游泳和潜水技能,薇琪无意间给了他最好的训练指导。不过,从薇琪忽闪忽闪的大眼睛中,邦德获得了一次又一次的鼓励。薇琪的爱意从来没有离开过邦德。这个时候,太阳渐渐地落下去,海面上金光灿烂,暮色昏沉。这时候,那个远远的点开始变成一个小团,那个小团就是黑岛。最后,他们终于到家了。
铃木家的爸爸妈妈早在门口等候他们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