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买加警察一向精明,不爱惹事。

一个警队救援成员,身穿威武整洁的警服,迈着庄严谨慎的步子从铁路走向河岸。无论事情多紧要,牙买加警察也从来不跑步前进,因为他们觉得这会有失他们的尊严。莱特现在正在接受治疗,医生给他打了一针麻醉剂。在此之前,莱特说,沼泽地有个好人在追个坏人,可能会发生枪战。莱特说得含含糊糊。一开始没人相信他的话,都觉得他摔得不轻,脑子坏掉了。但是后来当他说他是美国联邦调查局的人,这个警察才尝试联系请求营救小队跟他一起去,但是他失败了。所以他就只身一人,拿着警棍,进沼泽地,漫无目的悠闲地找寻。

枪声和惊起的鸟,让他知道了大概位置,他便顺着枪声的方向寻找。他出生在牙买加尼格瑞尔,而且小时候经常在沼泽地里玩弹弓,所以对沼泽十分熟悉,走起来敏捷又迅速,毫无畏惧。当他到达河岸时,他左拐进了树林,意识到自己身上穿的又青又紫的制服格外显眼,就小心翼翼地从树丛中穿过。他身上只有警棍防身,还有一条防身小知识——杀警察的人必然会判死刑。他现在只求那个好人和那个坏人也知道这条小知识……

鸟都飞走了,沼泽地又恢复了寂静。警察注意到老鼠和其他小动物都匆匆跑走,而且都是从同一个方向跑来。他便决定往这方向去看看。接着,又传来螃蟹抢吃食物的声音。从树丛缝中,他看到斯卡拉闪着血光的上衣。于是他屏住呼吸,集中精神仔细聆听着,聚精会神地注视着。他见没有任何动静了,就昂首挺胸地走进那片空地,看见地上躺着两个人,还有两把枪。警察取出他的警笛,吹了三个长声后,就坐在树荫下面,拿出记录本和笔,开始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写报告。

一周之后,邦德恢复了意识。他躺在喷上绿色墙漆的房间,但是觉得自己像是沉在海底。天花板上慢悠悠打转的风扇,像是一条船的螺旋桨,阻止他游上水面。为了活命,他拼尽全力游啊游啊,但是他太累了,游不动了,牢牢地扎根在海底。他感觉自己在放开喉咙大叫,实际上只是发出一声轻轻的呻吟。坐在床尾的护士一听到邦德有动静,赶紧来到他身边,用冰冰凉凉的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当她给邦德检查时,邦德模模糊糊地看着她,双眼迷离。心里想,原来美人鱼是这样的!他喃喃自语“你真美”,接又沉回海底——实际上是倒在护士怀里。

护士在他的表格里记录了情况,然后打个电话给同事说明情况。接着,她对着昏暗的镜子整理头发,准备好好照顾这个重要病人。

不一会,驻院医生就和护士长一起来了。驻院医生是一个年轻的牙买加人,毕业于爱丁堡大学。护士长是个严厉而有警觉性的女人,暂时调来工作的。驻院医生听了护士的报告之后,走到邦德床边,轻轻翻开邦德眼皮。然后在邦德腋窝下面塞了一根体温计,再一边为邦德检查,一边拿着计时器。病房里面十分安静,而外面的金斯顿大街上车水马龙,喧闹嘈杂。

医生检查完后,收起计时器放回裤子口袋,然后在表格上写了一些数字。护士一直站在门口。弄完之后,医生和护士长、护士,三个人走出病房。医生站在走廊里对护士长说:“他很快就会痊愈了,体温很稳定,心跳有点快,可能是由于他刚刚才恢复意识。抗生素减量,我会跟其他护士说这个,继续用静脉输送营养液。麦克唐纳医生待会过来给他敷药,病人应该还会再醒来。如果他要喝的东西,给他喝果汁。他应该很快就能吃流食了。真是奇迹!子弹通过腹腔但没伤到脏器,差一点擦到肾脏,只是肌肉受损而已。那枚子弹上的剧毒,足以杀死一匹马。他能活下来,也亏了萨方拉马警察及时发现他体内的蛇毒,给他注射了大量的抗蛇咬伤血清。护士长,提醒我给那个警察写信,他救了邦德一命。好了,至少一个礼拜,不准其他人探访。告诉警方和领事馆,邦德的情况正在好转。我不知道他是什么大人物,但是伦敦政府十分关心他,可能是国防部的重要人物吧。从现在开始,把这些问题通通上报领事馆,领事馆似乎是管他的。”护士一直站在旁边听,这时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顺便问一下,邦德的朋友情况如何?就是12号房的病人,美国大使馆的大使不停问起过他的情况。他不是我的病人,但是他一直要看望邦德先生。”

“胫骨骨裂,”护士长说,“无并发症。但是他有点不太配合护士。他应该十天之后就能用拐杖走路了,而且他已经见过警方了。我猜这两个人都跟日报上登的那则新闻有关吧?报纸上说,橙桥被炸,几个美国游客当场死亡。但是领事馆没有发表意见,所以报纸上面报道的事情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医生笑着说:“我什么都不知道,倒也无妨,我也没时间去听这些事。好了,谢谢你,护士长。我必须要走了,有一起连环撞车事故。救护车快到了,我得赶过去了。”说完,医生便匆匆离开。护士长也开始处理自己的事。能够参与医生和护士长之间的高级谈话,这让护士开心得不得了,她迈着轻盈的小步伐欢快地走进了邦德的病房,给邦德盖好被子,打点周围,然后又坐回椅子上。

两天后,病房来了许多访客。邦德靠在枕头上,觉得这么多官员瞬间蜂拥而至真是太有趣了。在他左边是公安局局长,一身华丽的黑色制服上面挂着银色警徽。在他右边,是最高法院的法官,全副盛装,俨然一副开庭的模样,旁边还毕恭毕敬地站着一个小跟班。莱特,拄着拐杖,在他对面站着另一个人,身材魁梧,彬彬有礼,表情十分严肃,此人是来自华盛顿的班尼斯特陆军上校。还有情报局总部派来的安静的文员,亚力克·希尔,特地从伦敦飞来看望邦德。现在正站在门口,目不转睛地打量着邦德呢。当然还有冒死给邦德送信的玛丽,膝盖上放着一本速记本,假装正经地坐在床边记录会议。实际上她只关心邦德的情况,邦德的一个皱眉都让她紧张不已。而且一旦邦德稍感不适,玛丽就有权力结束这场会议。但是邦德现在感觉很好见到这些人,格外开心,因为他知道自己终于回到现实世界了,意识终于清醒了。在这场会议之前,他最关心的一件事就是莱特的情况,但是为防止他俩统一口径,所以他被禁止去探望莱特。另外,高级专员办事处还言简意赅地建议邦德不用找法律代表,他们只是想简单地了解下当时情况。

公安局局长清了清嗓子,说道:“邦德指挥官,我们今天是正式会议,虽然是在医院举行,但是这是英国首相授权允许的,也经过了你的主治医生的同意。现在国内外有许多流言蜚语。为了正义和赢回牙买加的名声,法官亚历山大·布斯塔曼特眼下最要紧的任务就是消除不良谣言。所以今天这是一场英国首相赋权的司法调查。如果会议结果满意,那就不会再有其他法律程序,我们很希望您的回答能够令大家都满意,请确保字字属实。您明白了吗?”

“是的。”邦德漫不经心地回答着。

“现在,”公安局局长提高声音,压低声调接着说,“如下事情已经确认:近日发现西摩兰教区的雷鸟酒店发生过一场闻名天下、臭名昭著的国际黑帮会议,参加会议的人包括:苏联情报局代表人、黑手党以及古巴秘密警察。他们这次会议的主要内容是:破坏牙买加蔗田设施,参与毒品种植和买卖,暗地操控农作物出口,贿赂牙买加官员,涉嫌在牙买加开设地下赌场,以及其他各种毒害社会、藐视法律的违法行为。以上是站在牙买加政府角度陈述的罪名。我说的都对吗,指挥官?”

“都对。”邦德问心无愧地回答。

“现在,”公安局局长强调,“牙买加警方的刑事侦查部门已经了解到了这个不法组织的意图并找到证据。届时会由我拿出证据,里面还有许多其他相关的重要机密情报。由于有友盟国英国国防部代表人和美国中央情报局代表人代表的监督、监听并设法拿到证据,才让这个不法组织的黑暗意图公之于世。尼克松先生和莱特先生,想尽办法,不惜一切代价帮助牙买加政府,并揭露了该秘密组织对牙买加的种种恶行。因此对其特此表彰。”局长停下来,看看房间里的人,确保自己说的话准确无误。邦德注意到莱特和其他人一样,连连点头。

邦德微笑着,总算听到点好消息了,也连忙点头表示赞同。

“并且,”局长继续接着说,“由于联络部门、牙买加刑事侦查部的指导以及众位的努力贯穿整个监察工作,才使得这项任务圆满完成。邦德、尼克松和莱特在此次任务中表现十分优秀,实为模范。他们揭露了这个犯罪组织的真实目的。但是,唉,在任务进行过程中,由于我方特工身份被暴露,导致一场规模庞大、伤亡惨重的枪战。在枪战过程中,多亏了邦德指挥官和莱特先生卓越的枪法,敌人才被干掉。接着,多亏莱特先生的聪明才智,在橙桥安置炸弹,利用炸弹,把犯罪分子炸死。不幸的是,这两名特工身受重伤,现在正在纪念医院接受治疗并逐渐康复。这里要提一下,尼格瑞尔警队的伯西瓦尔·桑普森警员,他是第一个到达最后战场的人。以及萨方拉马的利斯特·史密斯医生,是他把邦德和莱特从死神手中夺回,及时抢救了两人生命。依照首相指令,亚历山大·巴斯特曼特爵士授权的司法调查,今日在邦德指挥官病房进行,并由莱特先生出席证实以上事实。现在,由最高法院的莫里斯·卡吉尔法官做证,以上陈述均为事实,并成立。”

局长显然为自己发表的这一大段冗长的“演说”感到十分满意。他眉飞色舞地对邦德说:“还有一件事。”他递给邦德一个密封包裹,也递给莱特一个差不多的包裹,还有班尼斯特上校也有一个,“现在给英国指挥官邦德,美国菲利克斯·莱特先生和缺席的美国尼克松先生颁发牙买加英雄勋章,感谢你们为牙买加做的贡献!”

话音刚落,大家都鼓掌。当其他人都停止鼓掌了,只有玛丽还在痴迷地鼓掌。她忽然意识到只有自己还在鼓掌,脸羞得通红,赶紧停了下来。

邦德和莱特支支吾吾地说了些致谢词。卡吉尔法官站了起来,严肃地挨个问邦德和莱特:“所述之言纯属实言并且无任何隐瞒,是吗?”

“是的,都是事实。”邦德回答。

“是的,法官大人。”莱特真诚地说。

法官礼貌地鞠躬,其他人也站起来鞠躬,除了邦德没有站起来,他只是半躺在床上鞠了个躬。“既然这样的话,那我宣布这次司法调查结束。”法官对玛丽说。

“请你到时候把证词记录发送到法庭,好吗?十分感谢!”他顿了顿,然后笑着继续说,“还有复写纸也一起给我吧!可以吗?”

“当然,法官大人。”玛丽担心地看了一眼邦德,对大家说,“请原谅我的无礼,但是我觉得病人该休息一下了。护士长千叮咛万嘱咐……”

于是大家都礼貌地道别了,邦德把莱特又叫回来了。玛丽觉得他俩肯定有秘密,愤愤地说:“就给你们一分钟!”然后走出房间,关上门。

莱特靠在床边,脸上挂着嘲弄的笑容。他说:“邦德,我他妈真是走狗屎运了。这次是我执行过最危险的任务,差点就掉脑袋了。现在什么事都没有了,还得了勋章和花环呢!你说走不走运?”

邦德今天很开心,和莱特说了很多话,伤口开始疼,但是他没有表现出痛苦,脸上挂着笑容。莱特中午就要走了,但是邦德不想跟他说再见。邦德十分珍惜他和莱特的友谊,而且他觉得莱特是他过去十分重要的记忆。邦德略带伤感地说:“斯卡拉是个不错的人,他本来可以活着的。可能蒂芬真的请了个很厉害的巫婆诅咒他吧。”

莱特一点都没有同情斯卡拉的意思,道:“你们英国人就是这样,对敌人心软!除了拿破仑!我可不吃这套!在我的世界里,敌人就是敌人,就得死!希望斯卡拉复活?那现在站在房里的可能就是他,不是我。他应该还会拿着枪指着你,至于是那把长枪还是那把短枪,这我就不知道了。你可就没这么幸运了。别傻了,邦德。你做得很好,为民除害。你不杀他,迟早有人杀他。好了,喝完橙汁就躺回去吧!”

见邦德并没有吱声,莱特便故意嘲笑他:“你当然是做好事了,呆子!你这是造福全世界!就像我说的,为民除害!现在你要想的就是怎么更好为民服务!坏人是死不完的!上帝不光创造了狗,还创造了跳蚤,知道我什么意思吧?别再想这种破事了,知道了吗?”莱特看到邦德额头渗出了几颗晶莹的汗滴,于是他一瘸一拐地走到门口,打开门,挥了挥手告别。这两个大男人,在他们一生中,从未和对方握过手。

莱特看着站在走廊的玛丽说:“好了,玛丽小姐,告诉护士长把他名字从病危病人名单中去掉。然后跟他说这一两个星期不要找我。”莱特伸手指了指邦德,“每次见他,我就要掉块肉(受伤)。我可不想就这么没了。”一说完话,就颠颠簸簸地走掉了。

邦德大叫:“等等!你这个浑蛋!”但是此时,莱特已经回到了自己病房。还没等邦德爆粗口,过过嘴瘾,他就陷入了昏迷。

玛丽见此情形,十万火急地找来值班人员看看邦德情况。心里很是懊恼,后悔不该让莱特跟邦德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