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十二点,所有人都会集在大厅了。斯卡拉头上戴了顶阔边的白帽子,看上去像一个穿戴很讲究又聪明的美国南部农场主。而亨德里克斯呢,仍然是穿着呆板的西装,只是头上多了一顶毡帽。邦德之前还以为他会戴羔皮手套和一把雨伞呢。四个黑社会头头则穿着花花绿绿的短袖衫、松垮的长裤。邦德心里暗喜,要是他们都带了枪,穿这种衣服拔枪就很不方便。这样一来,邦德就能争取到一些时间。车子已经停在外面了,斯卡拉的那辆蓝鸟停在最前面。这时,斯卡拉走到大厅的柜台。尼克松搓着手,一脸谄媚的样子迎上去。斯卡拉说:“都安排好了?东西都装上火车了?祁岛港那边打过招呼了吗?”尼克松连连点头。“很好。你那个伙计呢?特拉维斯呢?今天一整天都没看见他。”

尼克松认真地回答:“老板,特拉维斯牙痛,所以去萨方拉马拔牙去了,今天下午就会回来了。”

“哦,真糟糕。扣他半天工资。在这里可不能偷懒,本来人手就不够。他应该把牙齿弄好再来这里上班的,明白吗?”

“是,斯卡拉先生,我会把您的意思转达给他的。”

斯卡拉点点头,转身对这群人说:“好了,大家听好了。我们的活动流程是这样安排的,先开一英里的车到火车站,然后上火车。我那火车样式很不错,是由一个著名的工程师根据以前美国南方火车的样子仿造改装而成的。然后,我们会坐火车经过蔗田,大概二十英里路就到港口了。沿途可以看到很多鸟,各种鼠类,还有河里的鳄鱼。顺便还能打打猎,你们尽情开枪。你们都带枪了吧?很好!到了港口之后呢,就吃午饭,开香槟。这些姑娘和乐队会跟随我们一起去,让我们玩得更开心。午饭过后我们就乘游艇去对岸的一个小镇,顺便在那里吃晚餐。不想钓鱼的,可以在船上玩牌,最后回来酒店痛饮一番,可以吗?大家都对这个安排满意吗?有什么意见吗?”众人摇摇头。“那我们动身吧!”斯卡拉说。

斯卡拉吩咐邦德坐他的车的后座。斯卡拉又是坐在他前面,这又是一次可以从背后干掉斯卡拉的好机会,现在不干掉他还待何时?但是,这里很空旷,而且后面还有五名快枪手跟着,形势对邦德并不利。邦德心里在想,斯卡拉到底想怎样干掉自己呢?可能是趁着打猎的时候,趁乱开枪吧!邦德暗自在心里笑,这可真令人兴奋。不用整天提心吊胆等待时机了,总算要最后摊牌了,也不用想理由来解释事情了。邦德也不知道自己胜算多大,只能赌一把。他已经追查斯卡拉一个多半月了。今天一结束,什么事情就都有结果了。要么赢,要么输。胜算概率,呵,很悬!他目前的优势,只是知道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但是不知道时间、地点和方式。而敌人呢,他们的优势在于人多!而且光对付斯卡拉一个人就够呛了。除此之外,从武器来看,他们的武器也更有优势。虽然斯卡拉0.45口径的金枪拔出速度略慢,但是枪管的长度则可以弥补,它的准确程度要优于邦德的华尔特自动手枪,至于命中率还未知。不过邦德有一个优势,他之前在斯卡拉的金枪上做了点手脚,所以斯卡拉的第一枪打不出子弹。如果斯卡拉没发现这个的话,那邦德就有额外时间对付其他人了。至于心理准备,估计双方都已经在心里有了个打算。斯卡拉在明,邦德在暗,这点让邦德感到热血澎湃。只是他处于被动,心里要时刻提防,还得警惕留神,所以必须沉着冷静。在射杀欲望这点,邦德应该比斯卡拉要激烈,毕竟邦德只有杀了他们才能活下来,是为了活命。而斯卡拉纯粹是为了找乐子,取悦自己,在其他人面前炫耀自己的枪技。邦德越想越激动,他告诉自己一定要助长斯卡拉的威风,让他放松警惕,更加得意忘形。他得继续装傻充愣,才有机会取胜。邦德此刻已经沸腾了,脉搏跳动十分急促,自己都能感觉到扑通扑通……他深呼吸,尽量让自己放松。他发现自己的身子挺得笔直,于是将身子往后靠,尽量放松身体。邦德全身上下都松弛了下来,除了右手。右手是时刻准备拔枪的,这可放松不得。右手放在大腿,时不时地会微微抽搐,就像昏昏欲睡的狗伸着爪子抓兔子那样。

接着,他把手放进衣服口袋,脑子又开始胡思乱想,把这想成一场动物之间的猎杀游戏。他自己就是正在捕猎的红头美洲鹫。正是因为他和斯卡拉旗鼓相当,才让他万分期待这场角逐。而邦德与红头美洲鹫不同的是,没有人会在背后趁其不备而偷袭红头美洲鹫,而邦德则要时刻担心飞来的子弹。邦德被自己的想象力逗笑了,右手从口袋里拿出一根烟来抽,思绪也慢慢地冷静下来。

很快,邦德就看到了火车站。

火车站也是模仿美国开荒时代的发达城市的火车站建造的,装饰得格外气派又古色古香。“雷鸟酒店”这四个大字,是用古老的字体写上去的,古韵犹存。上面写着一些小广告和标语,诸如“未经允许,不得入内”之类。火车头被漆成了黑色,锃光瓦亮的黄铜在阳光下显得金光闪闪。车头的烟囱冒起一缕缕黑烟,就像是它在喘粗气一样。

在火车头的侧面挂着一块闪闪发亮的铜牌,上面刻着这列火车的名字:独孤求败。车头后面只有一列车厢,而且是敞篷式的,泡沫橡胶座位。另有帆布帐篷伞用以遮阳。然后就是刹车,也是黑黄两色相间。在刹车手柄旁边有一张靠椅,椅子的扶手是镀金的。这的确是一列很精致的火车,即使款式老旧,但也正是这种复古风格让人眼前一亮。

斯卡拉兴高采烈冲着那些人说:“朋友们,火车汽笛一响,咱们就上去!”说完斯卡拉拔出金枪,举向天空,对着天空开枪。邦德看到这里,心都凉了。空枪!斯卡拉皱了皱眉头,迟疑了一下,又开了一枪。沉闷的枪声响彻天空,回音在火车站里迟迟不散。穿着复古列车员制服的火车站管理员,被这一枪吓到了,眼神慌乱,紧张不安。他急忙把表放回口袋里,放下绿色的旗子,往后退。斯卡拉正在仔细检查枪,然后又若有所思地看着邦德,说:“好了,朋友,现在,你到前面去跟司机坐吧。”

邦德笑逐颜开地回答道:“多谢。我从小就想坐火车头,肯定很好玩!”

“但愿你玩得愉快。”斯卡拉说完,掉头转向其他人,接着说,“你,亨德里克斯先生,请坐在车厢后面的第一张椅子上吧。然后是山姆和勒罗伊、哈尔、路易,按顺序来。我坐最后面,刹车手柄旁边,那个位置视角最好。好了!大家没问题的话,那就入座吧。”

等大家都坐好了以后,车站管理员已经回过神来继续工作了。眼看大家都准备就绪,他看了看表,时间差不多了,便挥动手里的小绿旗,示意火车可以启动了。随着火车汽笛的一声长鸣,车头便开始呜呜地冒着烟,火车开动了,速度慢慢加快。

邦德看了一下速度仪表,上面显示着每小时二十英里。邦德现在才注意到司机长得很像那些可恶的拉斯特法里教徒,穿着邋遢的工作服,额头上绑了条布吸汗。胡须长得毛茸茸,胡子又长又粗,嘴里歪歪地叼着一根烟。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臭味。邦德友好地说:“我叫马克·哈泽德。你呢?”

“少说废话,白鬼!”

意思就是让邦德闭嘴,而且“白鬼”这个称呼包含对白种肤色的人的一种歧视。

邦德并没有因为这句话就生气,依旧语气平静地说:“我还以为你们宗教信条之一就是友好呢。”

司机没有理睬,而是拉了一声汽笛。等汽笛声响过后,他才说了声“呸”。接着他就踢开炉门,大铲大铲地往炉子里添煤。

邦德偷偷朝车厢四周扫了一眼,那人手边的架子上放了一把长长的牙买加弯刀,刀磨得铮亮,看得出十分锋利,估计一刀就能要人命。他打算拿这把刀干吗呢?杀邦德吗?邦德对此表示怀疑,他觉得斯卡拉不是这样的人。斯卡拉要杀他的话,一定会用枪,而且会当着众人的面杀,也可能是亨德里克斯动手杀邦德。邦德向后面车厢望去,正好与亨德里克斯四眼相对。亨德里克斯十分冷漠,而邦德大声地朝后喊:“真好玩啊!”亨德里克斯看了一眼别处,回过神来,什么也没说。邦德弯下腰来看篷子里的其他人在干什么。他们都面无表情地坐着,目光一致地盯着邦德。邦德高兴地向他们挥手打招呼,却没有一个人回应。他们肯定知道邦德的身份了。斯卡拉肯定告诉他们,邦德是间谍,而且今天就会干掉他,这将是他的最后一程。用他们黑道上的话来说,邦德必须死。邦德被他们看得全身发麻,心里怵得慌。十只眼睛,就像是十个枪口正指着他。邦德挺了挺身子坐直,将视线转移到斯卡拉身上。斯卡拉坐得高高的,以至于邦德能把他从头看到尾,两人也就差个二十步远。这时,斯卡拉也正在向邦德这边张望。这感觉就像是,他们那一群人都是送葬队伍,而邦德正是他们要下葬的尸体……邦德故作开心地朝他挥了挥手,便转身向前。他心里五味杂陈,便解开外衣纽扣,摸摸那冰冷的枪来定定神、安安心,接着又摸摸裤子口袋,还有三排子弹。他会尽量把这些子弹都用完的。他紧紧地往座位后面靠,这样一来,就能用椅背保护着,至少他们在后面暗算不到邦德。司机把抽完的烟头扔出车外,又点上了一根。火车现在自己在往前开,司机就靠在车厢的墙上发呆,眼神空洞。

之前玛丽给邦德的那张地图,邦德仔细研究过。他很清楚这条路要通往哪里。首先,是一段长达五英里的蔗田,也就是他们现在正在路过的这片绿油油的蔗田。接着就要过一条河,过完河便是一大片沼泽地,接着是通往橘子湾的橘子洲,再是夹杂着蔗田的树林和农田,最后到达祁岛港。

列车前方一百码处横空飞出一只火鸡,扑腾了几下,乘风高飞而去。紧接着就传来一声枪响,是斯卡拉开的枪,打中了鸟翅膀,一根羽毛飘飘落地。火鸡歪了一下,飞得更高了。第二枪紧跟着,击中,鸟抽搐了一下,便扑腾着从空中掉下来。第三枪紧随其后,它又抽搐一下,掉进蔗田。黄色帐篷下面,传来一阵热烈的掌声。邦德弯下身子对斯卡拉大喊:“喂,杀火鸡要罚五英镑!你可以杀红头美洲鹫。”邦德前不久还把自己想成和斯卡拉角逐的红头美洲鹫,现在说这句话,自己也觉得荒唐!

突然,咻的一声,一颗子弹从邦德头顶擦过。斯卡拉哈哈大笑:“不好意思啊!我还以为是只老鼠!”接着说,“来呀,马克先生。让我们看看你的枪技啊。那边有几头牛,看看你能不能在十步之内打中一头!”

那些人都起哄,哄堂大笑。邦德再次把头伸出去,看见斯卡拉的枪放在膝盖上面。他余光看到坐在自己后面约十米远的亨德里克斯,右手伸进了口袋,很有可能已经握枪在手。邦德叫道:“我从来不打我不吃的猎物。如果你能吃得下整头牛,我就打给你!”

金枪在空中一闪,又是一枪,邦德连忙把头缩回煤箱后面。斯卡拉看到邦德这副狼狈的样子,笑得龇牙咧嘴。“说话给我小心点,英国佬!否则你嘴巴都别想要了!”其他人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邦德身边的司机咒骂了一声,用力一拉汽笛。邦德看着铁路,远处,有一团粉色东西横在铁路中间。司机仍然拉着汽笛,扳下另一根手柄杆。蒸汽已放尽,火车渐渐慢下来。立马传来两声枪鸣,子弹正中司机头上戴着的铁头盔。斯卡拉大怒:“他妈的!给老子加速!”

司机赶忙压下加速杆,火车又突突地飞奔起来,速度回到每小时二十英里。他耸耸肩,瞥了一眼邦德,舔了舔嘴唇:“前面躺着一个白种女人,可能是老板讨厌的朋友。”

邦德伸直脖子、瞪大眼睛往前看。没错,就是一个女人!一个金发、赤裸裸的女人!

风中传来斯卡拉的声音:“伙计们,给你们一个惊喜!这可是在老美国西部电影里面才会出现的镜头!你们看,前面的铁路上面绑了个裸女!你们知道这女的是谁吗?她就是大名鼎鼎的特工邦德的女朋友!她叫玛丽,我看她现在应该叫‘妈呀’!看来她必死无疑了。要是那个叫邦德的家伙在车上的话,一定会可怜巴巴地来求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