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综合事务局的“A”部队离开了米特西尔大峡谷,对其他匪徒进行了新一轮的追击。六个月后,史密斯少校回到伦敦,战争也结束了。
可是战争结束给他带来了新的问题。要知道,走私黄金是非常困难的一件事,何况史密斯少校的黄金实在庞大。他必须将它们运过英吉利海峡,藏在新的隐蔽地点。所以,他推迟了复员,想依赖自己红色标签的临时军衔,用军事情报人员的权力创造通行的便利条件。很快,他就作为在慕尼黑联合审讯中心的英国议员重回德国,在那儿担任六个月的书记员工作。在这期间,史密斯取回了黄金,并把它们隐藏在破烂的手提箱里。他利用周末的休假时间飞回英国,每次都在笨重的公文包里夹带一块金砖,当他穿过慕尼黑和诺索尔特的机场时,尽量装出公文包里只有几页文件的轻松样。每次这样做之前,他就先吃下两片安非他命药片,再凭借钢铁般的意志做后面的事。终于,他安全地把金砖藏在金斯敦姑姑家的地下室,终于可以从从容容地考虑以后的计划了。
后来,他从皇家海军退役,复了员,跟当时在综合事务局里睡过的众多姑娘中的一位结了婚。这个姑娘是位金发女郎,非常迷人,出身中产阶级,名叫玛丽·帕内尔。他们在早期从埃文茅斯到牙买加金斯敦运送香蕉的船上相遇,发现彼此有共同的生活愿景,包括向往充满阳光的金斯敦、精致的食物以及便宜的烈酒等等,那就是人间的天堂。在那儿,没有限制,也能远离战后的英国工党政府的管理。动身前,史密斯少校给玛丽炫耀了他藏的纳粹德国银行的金砖。
“你会发现我有多聪明,亲爱的。”他说,“我才不相信现在的英镑呢,所以我把所有的证券卖了出去,换回了这些黄金。如果交易不错,这两块金砖能值5万英镑,足够我们吃喝玩乐整整二十五年。只要我们想用钱,就把它们切成薄片拿去换掉。”
玛丽·帕内尔并不熟悉在当下的法律中,私下兑换黄金是不被允许的交易。她跪下来,用双手捧住金光闪闪的可爱物,然后站起来,张开双臂搂住史密斯少校的脖子,不停地狂吻:“你真是太棒了,多了不起的男人啊!”她说着,眼睛泛着泪光,“你帅气、勇敢,特别聪明,现在我还发现你是如此富有,我真是世界上最幸运的女孩。”
“好吧,不管怎么说,我们确实很富有。”史密斯少校说,“但是你要向我保证一个字都不会说出去,我们周围到处都是牙买加的窃贼。来,给我发个誓如何?”
“我发誓,全心全意。”
王子俱乐部,位于金斯敦的山麓,这可是一座享乐的美妙乐园。里面的会员举止有礼,服务生服务周到,还有丰盛的食物和酒,甚至连庭院也修整得异常漂亮。而这对夫妻以前竟然不知道这个地方。如今,他们是其中受欢迎的一对夫妇,史密斯少校的战争经历为他们赢得了政府大楼社交圈的入场券。从此以后,生活便是无休无止的应酬和招待。白天的时候,人们邀请玛丽打网球,邀请史密斯少校打高尔夫。晚上,玛丽喜欢桥牌,而少校则对扑克感兴趣。是的,在当时他们的祖国英国,每个人都抢着猪肉罐头,猖獗的黑市让人们的生活雪上加霜,人人都在诅咒最不堪的生活时,在金斯敦,他们却享受着人上人的待遇。
刚开始史密斯夫妇进行现金消费,这些是退伍金。在整整一年的仔细观察后,史密斯少校决定跟胡氏兄弟做生意。胡氏兄弟在当地颇有威望,而且非常富有,是贸易兴隆的牙买加华侨商会的头面人物。虽然他们的一些交易并非光明正大,但是史密斯少校认为正是因为如此,两兄弟才能完全值得信赖。当年,布雷顿国际金融共济会签订了条约,确定了世界黄金价格的控制指数。但是人人都清楚,只有丹吉尔和澳门这两个自由港口不受此限制,布雷顿国际金融共济会无法对此监管。况且,这两个地方的黄金价格至少是99.9%的纯度下,每盎司100美元。实际上,99%的纯度也行,相比于世界通用价,每盎司才35美元。而且,极为方便的是,胡氏兄弟已经开始同紧急复苏的香港进行贸易,还可以通过这个港口走私到邻居澳门,史密斯少校觉得用这个方式进行黄金交易非常安全。于是,他同胡氏兄弟进行了一次愉快的谈话。可当检查黄金时,他们发现金砖上缺少制币厂的标志,于是提出了一些问题。
“你瞧,少校。”两兄弟中的哥哥温和地坐在一张大大的桃花心木桌后,上面什么都没有,“在黄金市场上,人们更愿意购买标有国家银行或大型制币厂标志的黄金,这些标志能保证黄金的纯度。毕竟有些银行和交易者,他们的黄金……”说到这,他嘴角的弧度大了起来,“不太精确,换句话说,纯度并不高。”
“你的意思是指原来的这两块金砖是假的?”史密斯少校感到一阵紧张,“难道它们只是覆盖了一层镀金的铅块?”
两兄弟脸上挂着安抚的表情,不停地安慰史密斯:“不,不,少校,那是天方夜谭。但是,”笑容依然挂在他们嘴边,“如果你不愿回忆这些高纯度金砖的来源,你就会像只无头苍蝇般毫无目标地交易。这样吧,把它们拿给我们检验,毕竟我们有很多方法可以检验这些金砖的纯度,我们兄弟俩有能力完成,如果你同意,午餐之后再回到这里来,好吗?”
史密斯少校别无选择,他现在只有完全信任胡氏兄弟,就算他们编造黄金的纯度,他也不得不接受。从胡氏兄弟那里出来后,史密斯去了小餐馆,毫无滋味地喝了一两杯酒,还狼吞虎咽地吃了一个三明治,差点没把自己卡住。然后,他匆匆去了胡氏兄弟凉爽的办公室。
屋里的陈设一如先前,甚至两兄弟脸上的笑容、两块金砖和他的手提箱都是一样。唯一不同的是,哥哥面前多了一张纸和一支派克金笔。
“金块的纯度没什么问题,少校。”
“感谢老天!”史密斯少校心想。
“不过,我相信你会对这些金砖的历史非常感兴趣。”
“是的,确实如此。”史密斯少校回应,装着有莫大的兴趣。
“它们是德国金砖,少校。或许来自战时的德国国家银行,我们是从里面含了10%的铅推测出来的。希特勒当政期间,德国国家银行有一个非常愚蠢的做法,就是往黄金里面掺假。这种下流的手段很快就被交易者们发现了,导致当时在瑞士,德国黄金价格不断下跌。德国人真愚蠢,这种行为的结果就是,德国国家银行几个世纪以来辛苦建立的信誉,全都毁于一旦。”最初的笑容在胡氏兄弟脸上一点都没有消散,“非常糟糕的生意,少校,他们太蠢了。”
史密斯少校对这两兄弟关于世界上的顶端交易渠道的信息知晓得如此清楚,感到赞叹不已。但是他内心也不断叫苦:那现在这算什么?但是表面上,他故作轻松:“非常有意思,胡先生,对我而言真不是一个什么好消息,这些金砖不是好货。对了,你们在黄金市场的专业术语把它叫什么来着?”
胡氏哥哥用右手轻轻地点了点:“是不是纯金不重要,少校,或者说,有那么一点小小的重要。我们会按照它的实际价值卖出,用我们的话说,就是以89%的纯度卖出。买主买到手后可能会对它重新提纯,也可能不会,不过,那已经不是我们该思考的了。总而言之,我们只会卖实际价值。”
“不过得以一个较低的价格。”
“当然了,少校。其实,我认为我给你带来的是一个好消息。你估计你这两块金砖值多少?”
“我认为在5万英镑左右。”
胡氏哥哥干笑了一声:“我认为,如果我们用点儿脑子,不着急出手,你应该会得到10万英镑。少校,只不过得给我们付点手续费,包括运输及装载费用等。”
“多少钱?”
“我们认为应当是总价的10%,少校,如果你满意这个价格的话。”
史密斯少校原以为黄金市场的经纪人只抽取1%的佣金,真该死,可又有什么办法呢?何况总价值比自己预计的还高了一些,他只好说:“成交!”站起来,把手伸过桌子。
从那时起,每隔一个季度,他就会领着空空的手提箱去胡氏兄弟的办公室。每次在那儿,宽大的桌子上就会放着一千张新的牙买加钱币,以及一张单据,上面是在澳门交易的数量及价格。同时,这两块金砖在一寸寸减少。看起来是简单、友好、高质量的交易,除了10%的额外压榨,史密斯少校对一切还是挺满意的。毕竟,一年有4万英镑的收入,还是非常不错了。他唯一担心的就是跟在他屁股后面追他缴所得税的家伙们,他担心这些人迟早会发现端倪。于是,他向胡氏兄弟提及此事,看他们拍着胸脯保证不必担心。接着,在新一轮的四个季度里,桌子上只有900磅,而不再是1000磅,双方心照不宣,彼此都没有异议。
就这样,他不用付出任何劳动,过了十五年慵懒富裕的日子,史密斯夫妇都发福了。史密斯少校也平生第一次发作了冠心病,他的医生告诉他必须要减少喝酒和抽烟,还要避免吃高脂肪含量和油炸食品。于是,玛丽试着约束他,但他总是偷偷喝,还不停地撒谎。玛丽朝他大吼大叫,史密斯少校觉得她变成了自己的看守,她的痛斥让少校不再爱她。后来,争吵变得越来越频繁,玛丽也离不开安眠药了。终于在一个夜晚,史密斯喝得酩酊大醉后,他们之间爆发了一场异常激烈的争吵,玛丽服用了过量的安眠药。本来只是想给他点儿教训,不过量实在太大,玛丽就这样去世了。死亡结束了争吵,然而史密斯少校的心里却留下了阴影,他开始不愿社交,便来到北岸地区。尽管这里是个小道,离首都仅仅三十英里,却与首都大不相同。他整日待在“微浪”别墅,喝酒又导致他第二次犯病,这一次让他差点死掉,直到叫邦德的男人来到这里,口袋里还揣着一份置他于死地的证据。
史密斯少校看看表,还差几分钟就到十二点了,他起身又倒了一杯白兰地加姜汁酒,便出门来到了草坪上。邦德正坐在海边的杏树下望向大海,史密斯少校在他面前拉过另一张铝制的花园椅,又把酒放到他身边,这个男人甚至连头也没抬。
史密斯少校讲完了自己的故事。邦德冷冷地简短回应:“是的,跟我查到的差不多。”
“我要全部写下来并签字吗?”
“如果你愿意,可以这么做。不过不是给我,是给军事法庭,你以前服役的部队会着手进行全部程序。我与司法部可没什么关系,我要做的就是把你告诉我的整理成一份报告交给我的机构,他们会转送皇家海军,再送至苏格兰场的公共检察官手里。”
“我能问个问题吗?”
“当然。”
“你们是怎么发现的?”
“那条冰川。今年刚开春的时候雪融化了,奥伯豪尔的尸体在河底被登山者发现。他身上所有的证件和东西都保存完好,家人也确认了尸体的身份,于是我们就开始追索这件事。至于怎么发现你的,那就是留在他身体里的子弹。”
“你又是如何参与其中的?”
“综合事务局也是我职责范畴的部门,嗯,我碰巧在其中看到过这个案子的卷宗,刚好自己又有空,便主动要求查这个案子。”
“为什么?”
邦德直视史密斯少校:“奥伯豪尔正好是我的一位朋友。战前,当我还是少年时,我跟他学滑雪。他是一个非常不错的男人,对我而言,他甚至如同一个父亲。”
“噢,我明白了。”史密斯少校看向其他地方,“我很抱歉。”
邦德起身:“好吧,我要回金斯敦了。”少校想要送送他,被他拒绝了,“不,别麻烦,我自己会走到车旁的。”接着,用了一种刺耳的语调告诉史密斯,“差不多一个星期后,他们会派人来接你回国的。”说完,他就穿过草坪和房屋,史密斯少校听到铁门咔嚓响,紧接着一阵汽车发动带着乱石的声音,他知道邦德已扬长而去。
史密斯少校沿着暗礁追寻自己的猎物,仔细体会邦德最后一句话的含义。倍耐力潜水面罩下的嘴唇不停地张合,露出发黄的牙齿。很明显,让一个有罪警察单独留下,还带着左轮手枪,这实在有点夸张。按照常理,邦德应该先给政府大楼打电话,要求牙买加警察把自己强行拘留,可是现在却留给他一种体面的方式,难道不是吗?或许自杀才干干净净,还能节约一大堆的书面报告和纳税人的金钱。
在邦德的压力下,他要干脆点儿吗?好快点去找玛丽。要不然,就得等审讯结束,其中他必须屈辱地忍耐冗长枯燥的正式手续。这生命啊,无聊又乏味,说不定马上就要发作第三次冠心病,会让他立刻死去吧?或者应该反抗一下,利用战时特殊的时期为自己辩护。他可以编造一个与奥伯豪尔之间的搏斗,比如奥伯豪尔知道金子的藏匿处,是他在犯罪,并且试图逃跑,自己擒住并打死了他。可自己也没能抵住黄金的诱惑,私吞了黄金,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实。他毕竟只是一个可怜的突击队官员,面对这样一笔天上掉下来的大横财不可能无动于衷。
他仿佛已经看见了自己在法庭上受审的场景。自己穿着传统制服站上军事法庭:他身材壮硕、挺得笔直,红色的制服上面挂满了精致的蓝色勋章。法庭审理过程中,屈辱以及来自各方的压力让他极不舒服,最后倒在了法庭上。说不定,还有可怜他的老战友。记得曾经阳光明媚的一天,在战友吉夫斯的帮助下,他把紧身胸衣成功地挤了进去,确保把他四十英寸的腰缩小到三十四英寸,应该是二十还是三十年前吧。走过法庭地板的时候,还能看见查塔姆,那也是他曾经关系不错的伙伴,至少在他当上少校之后还能相互尊重。或许他会帮助自己向高等法院进行上诉,到时候,案件成为影响整个社会的轰动新闻。当然,他还可以利用最后那一点点时间,把自己的故事写下来,卖给报纸,写本书……
史密斯少校慢慢兴奋起来,别那么得意,老伙计!当心!你难道忘了刚才那家伙的话?他上了岸,把脚插进沙堆里,任由北岸区东北边卷来的浪一波一波地冲过来,这让炎热的季节变得凉爽。这种气候叫飓风季,会持续整个八月、九月甚至十月。他很快又喝下了两杯粉色的杜松子酒,简单地吃了午餐,睡了一个踏踏实实的觉。然后,他更细致地想了一次现实问题。他觉得到晚上,要去喝阿伦德尔的鸡尾酒,到杂木林公园的海滩俱乐部吃晚餐,还喝了马凯西酒。玩了一会儿桥牌后,回到家里,吃几片西可巴比妥药片就睡觉了。他喜欢这样熟悉的日常生活,感到很愉悦,甚至邦德的黑影都开始模糊了。那么现在,锯鲉,你在哪儿?八爪鱼在等着午餐呢!史密斯少校回到现实,他的眼睛随着头脑清晰地转着,四处搜索,沿着珊瑚丛的小谷,向白边的暗礁处游去。
突然,他看见了大龙虾的两只长长的触角,这是西印度洋龙虾,与锯鲉同属一科。它从珊瑚的裂缝里钻出来,不停地朝他挥舞着触角,搅起了一阵阵的水波。这两只触角又粗又长,真是一个大家伙,足足有三四磅重。如果是平时,史密斯少校一定会抬起脚,把沙子往它的巢穴扬去,逗它出来,因为这是一个充满了好奇心的家族。然后,他就可以刺杀它,带回去当午餐。可是今天,他脑袋里只有一个猎物,只有一种鱼的外形能吸引他全部的注意力,那就是锯鲉多毛且不规则的轮廓。十分钟后,他在白色的沙子里看见一团覆满了海藻的岩石似的东西,他有些兴奋,是的,那正是他要找的家伙。他轻轻站起来,用脚试探了一下,看见锯鲉背上的毒刺一根根地竖起来。这家伙的个头真是不错,差不多有四分之三磅。他抓起自己的三叉戟鱼矛,慢慢朝它挪动。突然,鱼睁开了猩红色的眼睛,怒气冲冲地看着他,他应该以一种垂直的角度,往它的背鳍处猛刺,否则,那些毒刺就会反过来伤到他。史密斯少校抓起鱼叉,准备朝锯鲉进攻,可是锯鲉感受到了轻微的冲击波浪,它突然垂直急升,像天空中的鸟一样带起了呼呼的风声,卷起了层层沙,从少校的肚子下面一穿而过。
史密斯少校骂了一句,跟着它在水里旋转前进。是的,这是锯鲉惯用的伎俩,它又要逃到最近的海藻覆盖的石头下面,信心满满地进行自以为高超的伪装。史密斯少校又往前游了几英尺,再次举手猛刺,这一次,他精准地刺中了锯鲉,看着这个生命在叉尖上痛苦地扭来扭去。
花费了不少力气,让史密斯少校气喘吁吁,同时也异常兴奋。他感到胸口的老伤有点疼,是实实在在的疼。他站了起来,举着穿起锯鲉的叉子,慢慢地走回沙滩,往海边结葡萄的木制长凳走去,他顺手在身旁放下鱼叉,坐下来休息。
大概五分钟后,史密斯少校感到自己的太阳穴有点麻,他漫不经心地看了看自己的身体,瞬间因为惊恐而四肢麻木。他不敢相信,在他的皮肤上,有一块板球大小的皮肤,原本是黄褐色,现在已经变成了白色。在这块皮肤的中间,有三个被刺穿的小孔,一个挨着一个,汩汩地冒着鲜血。不自觉地,史密斯少校用手把血抚了去,可是很快,小洞里又冒出了血。史密斯少校想起锯鲉在急速上升过程中的挣扎,他大声吼道,声音里没有仇恨,而是敬畏:“你刺中我了,你这个浑蛋!上帝啊,你刺中我了!”
他很平静,坐得直直的,低头看自己的身体。想起曾经从美国公共图书馆里借回一本一直没有归还的书,叫《危险的海洋动物》,里面清楚地记录了被锯鲉刺伤的情形。他按了按围绕小洞旁的白色皮肤,有一种针刺的感觉。是的,皮肤已经开始完全麻木,而且下面的肌肉开始抽痛。非常迅速,甚至和中枪的剧痛差不多,而且这种痛开始蔓延整个身体,会让他倒在海滩上,浑身剧烈抽搐。他还会忍不住大吼大叫,口吐白沫,浑身痉挛,神志不清,到最后心力衰竭而死。按照书里讲的,整个过程只会持续十五分钟,这就是他剩下的生命,多么令人毛骨悚然的十五分钟!当然,也有很多药物可以治疗,包括普鲁卡因、抗生素以及抗组织胺等,只要他脆弱的心脏能够顶得住,可能还有点生存希望。可是这些毒素已经快到达心脏了,即使他爬上去进了屋子,通知卡休萨克医生带来这些有效的药,医生赶到“微浪”也需要一个小时。
一阵剧烈的疼痛撕裂着史密斯少校的身体,他疼得直不起腰来,接着,疼痛一次又一次地袭来,甚至到达他的胃部和四肢。现在他的嘴里有股发干的金属味,嘴唇刺痛。他呻吟着,从木凳上倒下去,跌在沙滩里。身旁的沙滩上传来一阵扑打声,这让他想起了锯鲉,虽然仍在间歇性地抽搐疼痛,感受到一阵阵如火烧的痛苦,但他强迫自己镇静下来,脑子竟异常清醒。是的,就是现在!不管怎么样,他都要去给八爪鱼送午餐!
“哦,小八爪,我的小八爪,这是你得到的最后一餐。”
史密斯少校强迫自己跪下来,用四肢爬行,他找到面罩,用尽所有的力气戴在脸上。一只手举起鱼叉,上面仍插着那条扑腾的锯鲉,另一只手紧紧地顶住自己的胃,感觉会舒服些。他不停地爬啊,爬啊,一路跌跌撞撞,从沙滩滑进海里。
他下水的地方,到八爪鱼的珊瑚丛巢穴大概有五十码,史密斯少校罩着面罩一路狂叫,虽然大部分的路程他都是跪过去的,但是接近目的地时,水域开始变深,他不得不强迫自己站起来。剧烈的疼痛让他前后摇摆,仿佛是一个木偶,被人绑着绳子机械地前行。他拼尽了全身的力气平衡自己的身体,可是由于疼痛发出的尖叫,吐出了热气把面罩上的眼镜蒙上一层雾气,他现在把头扎进水里,让海水涌入进行清洗。他疼得咬破了下嘴唇,血液淌了出来,他小心地弯下腰,向八爪鱼的洞穴窥视,是的!这团褐色的小东西在那儿,正兴奋地舞动着它的八只触手。奇怪?它怎么如此激动?为什么?史密斯少校向四周看了看,发现自己黑色的血珠正在水里扩散开来,他明白了,这可爱的小东西正在舔舐他的血液。又是一阵疼痛,史密斯少校差点晕厥过去,他听见面罩里自己正疯狂地胡言乱语:“快过去,德克斯特,老伙计!你已经给八爪鱼准备好了午餐!就一定要送到它嘴里!”他挺了挺身,降低鱼叉,把锯鲉往下送,一直送到八爪鱼扭曲蠕动的嘴巴边。
八爪鱼会享用这条诱饵吗?这正是会让史密斯少校死于非命的毒饵啊!如果玛丽在这儿,一定会好好观察吧?这时,八爪鱼的三只触手,兴奋地从洞里伸出,卷了过来,将锯鲉一圈又一圈地包裹。此刻,史密斯少校的眼睛前有层灰色的迷雾,他知道自己就快要死了,于是奋力地摇摇头,想保持最后的清醒。突然,触手又猛地卷了过来,可这次不是伸向锯鲉,而是史密斯少校的胳膊!史密斯少校的嘴角弯曲,出现了一个满意的笑容。现在,他终于要和八爪鱼握手了,多么令人兴奋的时刻!多么美妙的时刻!
八爪鱼异常兴奋,无情地把史密斯少校往下拉,到现在少校才意识到这是一个多么恐怖的结果。他举起带着锯鲉残渣的鱼叉向下猛刺,想把锯鲉进一步送到八爪鱼身边,但他的胳膊却更多地暴露给了八爪鱼,触手把他缠得更紧了。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史密斯少校胡乱地扯下面罩,霎时,一声绝望的闷吼传遍了整片空旷的海域!紧接着,水面上出现了一连串的气泡,不断地扩散,直到消失殆尽。过了一会儿,史密斯少校的腿浮出了水面,他的身体漂浮着,而八爪鱼正拖着他的右手,试探性地用铁钩似的牙齿咬噬着上面的第一根手指。
残缺的尸体被两个牙买加年轻人发现了,当时他们正乘着独木舟结网捕获颌针鱼。他们刺死了缠着史密斯少校鱼叉的八爪鱼,顺便还带走了三块残缺的尸体。回到家后,用传统的捕鱼方法,砍下八爪鱼的头,翻出它的内脏,又把史密斯少校的尸体交给了警察,把八爪鱼当作了美味的晚餐。
当地《收集日报》的记者报道了史密斯少校不慎被八爪鱼吃掉的消息,但是报纸将这个事件解读为“溺亡”,以免吓跑前来旅游的人。
在伦敦,邦德明白这是一起“自杀”,但在最后一天对此案写报告时,在最后一页上面,他同样用了“溺亡”来进行总结。写完后,他就关上了一沓厚厚的文件。
这个事件的前因后果来自卡休萨克医生的笔记,当时他解剖了尸体,写下了相关记录。只有在这个记录中,才能了解到这位曾经的秘密警察的悲惨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