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苏黎世机场的护照检查处门外见到邦德时,特蕾西惊讶得不得了,可她忍到他们坐进那辆小轿车里,才哭了出来。“他们对你做了什么?”她哭泣着,“你怎么弄成现在这个样子?”

邦德抱住她,说道:“没事的,特蕾西。我向你保证,只是擦伤而已,就和滑雪摔了一跤差不多。别哭了。这种事很正常。”他抚摸着她的头发,拿出手绢,擦去她的泪水。

她接过他的手绢,含着泪水笑着说:“你把我的眼影都给擦坏了。为了见你,我打扮了好久。”她拿出小镜子,小心地擦掉污迹,“我真是傻。我就知道你去那没什么好事。你一和我说要离开几天去清理一些东西不能来见我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又去找麻烦去了。之后爸爸打电话问我见到你没。他听上去又神秘又担心。我才说没见到你,他就挂了电话。”

“今天报纸上报道了格洛里亚峰的事情,今早你在电话里又那么谨慎。加上你是从苏黎世打来的,我就猜你跟这事脱不了干系。”她把小镜子放回包里,按了一下自动启动器,“好吧,我不问了。很抱歉我刚刚哭了。”她又生气地补充,“不过你真是大傻瓜,你没想过这会关系到别人,自顾自地去充当英雄的角色。真是非常、非常自私。”

邦德伸出手,握住她放在方向盘上的手。他讨厌别人这样哭闹的场景,但她说的是事实。他没想过她,只想着工作。他从未想到会有人真正地关心他的安危。如果他离世,朋友们不过是扼腕叹息,大不了《泰晤士报》的讣告栏里会有他的名字,几个姑娘伤心几天罢了。但现在不一样了,三天后,他将不再是一个人了。他将成为两个人中的一半。如果他受了伤回来,不单单只有梅和玛丽·古德奈特要对此叹气了。现在,倘若他离世,特蕾西将会难过得要命。

白色小轿车灵巧地行驶在公路上。邦德说:“我很抱歉,特蕾西。不过那件事必须得去完成。你是了解情况的。我没办法半途而废。如果这次退缩了,我现在肯定就没这么开心了。你能理解我的,对吗?”

她伸出手,轻轻抚摸他的脸庞,说道:“正因为你是这样,我才喜欢你,这可能是遗传。我会习惯的。不要因为我而改变自己。我不想像别的妻子婚后那样,处处约束你。我想和你生活在一起,而不是和别人生活。如果我有时候太过生气,对你大吼大叫。那也是因为爱你。”她温柔地对他一笑。

邦德笑了。“你这小坏蛋,特蕾西。”他伸手去拿报纸,他一直很好奇报上是怎么说的,又报道了哪些东西。

德国报纸上的头版头条自然是柏林的消息。同样道理,第二条也是目前德国最近颇高的出口额。这些消息的来源都写着“本报记者报道”。第三条消息来自圣莫里兹,写着:“格洛里亚峰上的神秘爆炸事故,通向百万富翁别墅的滑雪道遭毁。”之后几行正文重述了标题的内容,并说警方早上将乘坐直升机去调查。下一条标题引起了邦德的注意,标题是《脊髓灰质炎在英国引发恐慌》。接下来是来自路透社的简短报道,是前天从伦敦发来的:“九位姑娘在几个英国机场被拘留了,因为警方怀疑她们在苏黎世机场与一个疑似患有脊髓灰质炎的英国姑娘有过接触。她们现在正在接受隔离检疫。卫生部的一位发言人表示:‘这只是例行公事,目的是以防万一。’第十个姑娘是造成这件事的起因,名叫维奥莱特·奥尼尔。她现在在香农医院接受观察。她是爱尔兰人。”

邦德感到好笑。在紧急情况下,英国人能把这类事处理得很完满。这篇简短的报道后面需要多少的协调?首先是M局长,然后是刑事调查局、军事情报处、农业部、海关、护照检查处、卫生部还有爱尔兰政府。他们协力以超乎寻常的速度和效率解决此事。最后经由报刊新闻协会,由路透社将其公布于大众。邦德把报纸扔向身后,窗外是奶黄色的房屋建筑,这曾是欧洲最美的城镇之一,现在,战后的苏黎世正一步步进行重建,房屋基调依旧是陈旧的奶黄色。这次的任务终于结束了,邦德心想。

可惜罪魁祸首还是逃了!

他们大约三点钟到达旅馆。有人给特蕾西捎了一条口信,让她打个电话给人在斯特拉斯堡的马克昂杰。他们上楼到了她的房间,接通电话。特蕾西说:“他在这儿,爸爸,还活得好好的。”说着她让邦德接听电话。

马克昂杰问道:“抓到他没有?”

“没有,真倒霉。我猜他现在大概在意大利。他当时是往那个方向逃的。你们怎么样?我在山下看感觉你们做得不错。”

“大体上还算满意。”

“全解决了?”

“是,彻底解决了。从苏黎世来的那帮人都解决了。我这边损失了两人。谢尔什在开公文柜时被炸弹炸死了,另一个同伴在他身旁,没来得及跑开也被炸死了。情况差不多就是这样。返程挺顺利的。我明天再跟你细说。今晚我坐车过去,你了解了吗?”

“好。顺便问一句,那个叫宾特的女人怎么样了?”

“没有她的消息。这样也好。如果她在那儿,想送走她的话没有送走别的姑娘那么简单。”

“好的,马克昂杰,谢谢。英国那边的消息也很好。明天见。”

邦德放下电话。之前邦德接电话时,特蕾西主动避开去了浴室,锁上了门。现在她问道:“我能出来了吗?”

“再等两分钟,亲爱的。”邦德给M情报站打了电话,对方正在等他的电话。他打算去见那个站的领头,那人是一名海军少将,邦德曾见过他几次,他们之前约了一小时后见面。然后他告诉特蕾西可以出来了,他们一起计划了晚上的活动。最后他独自回到他的房间。

他的手提箱已经被打开了,床边放着一盆番红花。邦德笑了,他端起花盆将它稳稳地放在窗边。他快速洗了个澡。他小心翼翼地洗着,避免把绷带弄湿。他换下了那件气味难闻的滑雪衫,穿上他带来的一件深蓝色衣服,坐在写字台前,迅速写下,他准备用电报发给M局长的报告。然后他披上深蓝色雨衣,走下楼梯,独自前往音乐厅广场。

若不是他一路上都在认真思考一些事,他就会注意到街对面一个矮胖的身影。那是一个身着深绿色披风里的女子。当她看见邦德悠闲地往前走时,她吓坏了。于是她跟踪起邦德来,在跟踪人这方面,她可是个高手。当他走到音乐厅广场,登上一间八层楼的公寓时,她并没有靠近以便看清地址,而是躲在广场的另一头等着他出来。他出来后,她又跟着他回到四季酒店,最后叫了辆出租车回到自己的房子,打了个长途电话给意大利科摩湖边上的都市旅馆。

邦德回到房间后,发现写字台上有一大堆绷带和药品。他打给特蕾西,问道:“这是什么情况?你怎么什么门都能打开,难道你有万能钥匙吗?”

特蕾西笑着说:“我和这里的客服成了朋友,是她送去的。她很懂恋爱中的人是什么样,在这点上可比你强多了。你为什么要把那些花儿移开呢?”

“花很美。我想放在窗台上会更好看一些,还能晒到太阳。对了,我和你商量个事。假如你来我这帮我换一下绷带,我就带你下楼,给你买份饮料。你一份,我自己三份,按照男女胃口的正确比例。怎么样?”

“可以啊。”她挂断电话。

换绷带时,伤口疼得不得了,邦德疼得眼泪都出来了。

她脸色苍白,擦去他的泪水,心疼地看着他的伤口,问道:“你真的不用看一下医生吗?”

“我看过医生了。检查过了,没事,你放心。”

邦德深情地望着她,说道:“我们待会去瓦尔特饭店吃一顿丰盛的晚餐,顺便聊聊戒指的事儿,还有咱们卧室里的东西是不是齐全。”

他们就这样度过了傍晚时光。特蕾西认真地和他提了许多生活上的实际问题,邦德听了之后,头有点晕。不过他惊奇地发现,建造这个安乐窝给他一种奇妙的喜悦感,他终于要安顿下来了,生活会变得更充实,更有意义,因为他心爱的人将和他一起共度余生!这种感觉很神奇!

第二天,马克昂杰到达旅馆。他的车子体型庞大,占了旅馆后面的大半个停车场。邦德和特蕾西和他一起吃饭,之后两人还去首饰店买了订婚戒指和结婚戒指。后者很容易选,他们选了传统的平面金戒指。可是买订婚戒指时,特蕾西就比较犹豫了,最后她让邦德去买他觉得不错的款式,自己则去试穿度蜜月时要穿的衣服。邦德喊了辆出租车。司机在大战时担任过德国空军飞行员,他为此感到很自豪。他和邦德跑遍全城,最后在宁芬堡宫附近的一家古玩店里,邦德终于找到了自己满意的戒指:一只巴洛克式的白金戒指,上面还镶嵌着两小串钻石。戒指既简约又优雅,那个出租车司机也觉得十分不错,他就买下了。为此,两人还去了弗兰兹萨肯尔·凯勒酒店庆祝了一番。他们吃了许多香肠,每人都喝了四大杯啤酒,发誓两人再也不相互打架了。想着这是自己最后一次的单身聚会了,邦德怀着愉快的心情,摇晃着回了旅馆,他避开了司机的搀扶,直接来到特蕾西的房间,将戒指戴在她的手指上。

特蕾西感动得满脸泪水,她眼里泛着泪花,说这是世界上最美丽的戒指。不过当邦德抱着她时,她又忍不住笑了。“噢,詹姆斯。你身上难闻死了,就像一头喝了啤酒,吃了许多香肠的猪。你之前去哪里了?”

邦德于是和她说起来,她听了他的讲述,不禁笑了起来。然后她喜悦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摆出各种优美的姿势,对着灯光下的不同角度,让手上的钻石折射出耀眼的光彩。这时马克昂杰打来了电话,表示想在酒吧和邦德单独聊一聊,让特蕾西先回避半个小时。

邦德下了楼梯,来到酒吧。仔细思考后,他点了份施泰因哈根酒,这能缓和他刚才喝的啤酒的酒劲。马克昂杰表情严肃地看着他,说道:“听我说,詹姆斯。我们目前为止还没有好好地谈过一次。这样可不行。我就要成为你的岳父了,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商量一下。几个月前,我认真地表示要资助你们一笔钱,你拒绝了。现在你必须得接受。你是在哪个银行开户的?”

邦德生气了,他说:“算了吧,马克昂杰。如果你以为我会接受一百万英镑的话,无论是你的或其他任何人的,那可就大错特错了。我不想毁掉我的生活。拥有太多的钱并不好。我的钱够花了,特蕾西的钱也够花。如果有什么想买的东西钱不够的话,我们攒钱去买。我们的钱够用了。”

马克昂杰生气地说:“你喝多了,已经醉了,你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胡话。我要给你们的只是我财产的五十分之一,你懂吗?对我来说,这没什么影响。特蕾西过惯了要什么就有什么的日子,我希望她以后的日子也轻松。我就只有她一个女儿。你只是个公务员,很难养活她。你必须得接受。”

“如果你给我那些钱,我肯定会把钱捐给慈善机构。你希望把你的钱送到那里吗?如果是,那我无所谓。”

“可是,詹姆斯,”马克昂杰现在几乎是在恳求了,“我能为你们做些什么呢?为你们未来的孩子建立一个托儿所基金,可以吗?”

“那就更不好了。如果我们有了孩子,我不想拿钱拴住他们。我以前没什么钱,也不需要太多钱。如果我继承了钱,我就和你们父女讨厌的那些花花公子差不多了。算了吧,马克昂杰。”邦德一口气喝完了杯子里的酒,“这样子不好。”

马克昂杰看起来像要哭了,邦德有点感动。他说:“你真善良,马克昂杰,我真的很感谢你。这样吧,如果我们以后需要你的帮助,一定来找你,怎么样?也许是生病,也可能是别的什么事。假如我们在乡间有所小别墅,应该很不错。等我们有了孩子,我们可能需要帮助。你看怎样?就这么说定了?”

马克昂杰转过身,瞪大眼睛看着邦德:“你保证?不会是骗我的吧?”

邦德伸出手,握住马克昂杰的右手,说道:“我保证。好了,打起精神来。特蕾西来了。她会以为我们刚刚吵架了。”

“的确,我们吵了一架,”马克昂杰忧郁地说,“不过这是我第一次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