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了!就是这个可怕的地方!现在,只有峰顶是金色的。高原和建筑物笼罩在蓝色的阴影中,月色很快会将其点亮。

邦德指了下那个地方。直升机不太适应这个高度。在1万英尺的天空,水平旋翼很难在稀薄的空气里转动起来,飞行员挣扎着让旋翼保持最大转速。当他转向左边打算正对着山峰飞去的时候,无线电里突然响起刺耳的呼声,一个粗粝的声音说道:“禁止着陆,这是私人领地。我重复一遍:禁止着陆!”对方先用德语说了一遍,之后又用法语说了一遍。飞行员伸手摸到机舱顶,把上面的无线电关掉了。他们早在实体模型上研究好了在高原上的着陆点,飞机在选好的着陆点上盘旋下降。那里有一群人守着,是八个人。邦德认出了其中几个。他们的手都放在口袋里。飞机熄火后,邦德听见舱门砰的一声被打开,机舱里的人都爬下梯子。两队人站着,互相盯着对方。马克昂杰威严地说:“我们是阿尔卑斯联邦警察巡逻队的。这里圣诞夜出了点麻烦,我们是来调查的。”

之前邦德见过的“侍者领班”弗里茨也在这里,他生气地说:“警察已经来过了,他们已经向上面做了报告。一切都井然有序,立刻离开这里。什么阿尔卑斯联邦警察巡逻队?我可从来没有听过。”

飞行员用胳膊轻轻碰了碰邦德,并指向左边,伯爵的住处和实验室就在那栋建筑里。一个人戴着滑雪头盔,正笨拙地沿着小路朝缆车车站跑去。站在地面上的人是看不到他的。

“这个混蛋!”邦德马上从自己的位子爬下去进入客舱,并探出身子,叫道,“那个头目,他想跑!”

正当邦德往下跳的时候,一个“幽灵党”成员叫道:“是那个英国人!”就在那时,邦德已落地,并往右边跑去。“幽灵党”那边先开了枪,马克昂杰他们也开始还击。邦德穿行在一片枪林弹雨之中,只能四处躲闪。

当邦德跑到俱乐部的一个角落时,他看见一个戴着滑雪头盔的人来开了雪橇房的门。那人从里面拖出一架单人雪橇冲了出来。他把雪橇放在身前当掩护,同时对着邦德射了一排子弹。邦德俯下身子躲避,同时用双手稳住手枪,开了三枪。可那人向前跑了几步,来到格洛里亚雪橇道口上。邦德借着月光瞥见那人的轮廓,没错!那就是布洛菲尔德。等邦德跑到山坡上,那人已经滑着雪橇消失在雪海中了。邦德冲进雪橇房。该死的!全都是六人用雪橇或双人雪橇!不对,后面还有一副单人雪橇。邦德把那架雪橇拖了出来,也没时间检查雪橇的性能了。他朝滑雪道入口跑去,猛地钻进安全链。雪橇往下冲的时候,他还有一半的身子没站在雪橇上。他尽量直起身子,稍稍往前倾,紧紧握着操纵杆,手肘放在身子两边。车槽里一片黑暗,他随着雪橇飞速往下冲。他尝试用靴子来当刹车,但是没什么用!他分析着这条滑雪道的路线,之后凭着对金属地图牌上画的线路的记忆,他小心操控着杆子,但依旧行驶得很危险。滑过了第一段路后,他思考起来,金属地图上标的下一段路线是什么样的来着?为什么他当时没更仔细地研究一下呢?他想起来了!那里看上去是直道,但是其实是个陡坡,被阴影掩盖着。邦德腾空飞离地面撞到地上,他差点都缓不过气来。他疯了一般用脚尖抵住冰面,努力把时速从50英里变成40英里。好吧!看来这就是之前在地图上看到的“死人跳板”。下一个要命的路段是什么来着?超高速直道!果然,前面就是!那条直道约长200码,时速可达到70英里。他想起有的滑雪行家在雪道最后一段时速可以达到80英里。只能冲下去了。就在这时,他眼前闪现一段黑色和银色相间的滑雪道,前方是一条S形弯道,即所谓的“作战的S道”。邦德的脚尖在黑冰上飞速地滑过,他可以看见下面雪道上的平行沟壑,那是布洛菲尔德乘坐的雪橇留下的。两道沟壑之间有凹槽,应该是他用鞋子刹车时,鞋底的鞋钉留下的。这个老狐狸!听到直升机的声音时,他肯定就为自己定好了这条逃跑路线。不过照着这个速度,邦德肯定能赶上他!看在上帝的分上,他一定要格外当心才行。来到S弯道了!他能做的只有尽力转动身子,他感到一只手肘撞到了一边的冰墙上,火辣辣地疼。然后他被狠狠甩到另一边的冰墙上,最后又被弹回直道上。天啊,这真的很疼!他感到冰冷的风从双肘边穿过。手肘上的布料已经没了,那里的皮也被蹭掉了!邦德咬紧牙关。他才滑了一半的路程。这时,可以看到前方月色下闪过一个身影,布洛菲尔德!邦德抓紧时机单手把身子撑了起来,另一只手则去摸枪。狂风差点把他吹下雪橇,但是他还是努力掏出了枪。他张大嘴巴咬住,他的右手手套上结了冰,他弯了弯右手,活动了一下。然后他将手枪转移到右手,将脚趾从冰面上抬起来,火速冲了下去。不过现在布洛菲尔德已经消失在阴影里了,前方出现了一个急转弯。这里应该就是“地狱里的希望”了。哦,好吧,如果他能通过这段路,之后会有另一段直道,他可以在那里进行射击。邦德用靴子当刹车,他瞥到前面是一堵冰墙。他向左转,迅速翻过冰墙往上冲。天啊,他感觉下一秒就要脱离雪橇了。他用右脚抵住冰面,把身子倾向右边,摇晃着操纵杆。他勉强控制住了银色的铝制雪橇,邦德此时离冰墙顶端不过几英寸的距离,回过神后,他蓦然发现自己又进入了一段漆黑的车道,然后他从漆黑的车道里滑了出来,进入一个被月光照亮的直道。此时,邦德距离前面那个飞速滑行的人只有50码了,他靴子上的刹钉在所过之处带起一片雪。他屏住呼吸,打了两枪。他觉得这两枪打得不错,可那人又冲进了黑影。不过邦德还是在渐渐接近他。他像野兽一样龇着牙齿,你这个混蛋!你死定了!你没办法停下来,也没办法拿枪回击我。我马上就会赶上你了!我很快就会在你身后10码、5码的地方了。然后就有你好受的了!

阴影后面藏着另一个危险,冰上有很长的横断曲面,那里就是“骨头架散”了!他从道沟滑到下一道沟。用脚刹车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的靴子都要破了,还差点把枪弄丢了,随着颠簸,他觉得自己好像都要前胸贴后背了,肋骨都要震断了。最后终于过了那一段路,邦德吸了一口冷气。现在又是另一段直道!不过前面道路上的东西是什么?黑黑的,和一个柠檬差不多大,像小孩子的皮球一样欢快地在冰面上弹着。是布洛菲尔德掉的吗?毕竟他就在前方30码左右的地方。还是说那只是一个小零件?邦德忽然意识到一种可能,他感到一阵恐惧,这个念头让他有点想吐。他用脚磨着冰面想停下,但是没有效果!他渐渐接近那正在欢快地弹跳着的东西。最后雪橇快速从手榴弹上擦过。

邦德觉得胃有点不舒服,他抬起脚,让雪橇继续滑。布洛菲尔德在车槽上放的到底是什么手榴弹?把引线拉开后,他过了多久才把手榴弹扔了?现在只有祈祷,并快点往前滑了!

至于后来的事,邦德只记得整个车道都在他面前炸开了,之后,他和他的雪橇都被炸飞到空中。他最后掉到了软软的雪地上,雪橇落在了他的身上,他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之后,邦德醒了过来,他估计自己应该就只在那躺了几分钟而已。山上传来了一声巨大的爆炸声,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远远看了一眼发生爆炸的地方。爆炸声一定是从俱乐部的那栋房子传来的,那里现在处于一片火海之中,一股烟冉冉升向夜空。然后又有一声爆炸声,布洛菲尔德的那一栋大楼也瓦解了,被炸裂开的房子的大块碎石沿着山坡滚了下来,最后滚成了巨大的雪球,朝树林边滚去。它们会引发另一场雪崩的!邦德模糊地想。然后他意识到这次没关系,他现在在山的右边,几乎就在缆车轨道的下面。可是现在缆车站已经没了。巨大的缆绳被炸断了,它们正沿着山坡吱吱地朝邦德滑过来。邦德死死地盯着缆绳,他现在无能为力,只能站在那看着。如果这个巨大的缆绳打到他,他就只有死路一条了。不过最后缆绳打到了雪上,弹起来后,将树林区上方一座电缆塔绕了起来,电缆塔被折成两半,发出一声清脆的金属声响,之后就从山腰边消失了。

邦德虚弱地笑了,感到很开心,这时他也开始意识到身上的伤。他之前感觉到双肘擦破了,不过他的额头才真是疼得要命的。他小心地碰了一下,抓了一把雪,敷在伤口上。在月光下,血看上去是黑的。他全身都疼,不过似乎没摔断骨头。他晕乎乎地俯下身子,拿起撞得七零八落的雪橇。操纵杆不见了,可能是操纵杆保护了他的头部,两把冰刀都弯了。上面的铆钉还发出响声,可能这雪橇还能滑,必须得让它滑起来!他只能依靠这个方式下山了。他的枪呢?找不到了。邦德撑起身子,爬过车槽边的墙,牢牢抓着雪橇,小心地向下滑。他一进钻到车槽底下,就慢慢往下滑起来,雪橇一路都摇摇晃晃的。事实上,冰刀变弯了反而是件好事。雪橇慢慢地向下滑着,在冰上留下深深的车辙。一路上有很多急转弯,但由于时速只有10多英里,没有造成大问题。邦德进入树林,来到“天堂巷”,这是最后一段路了,在那里,他慢慢停了下来。他将雪橇就那么停在那里,自己翻过低低的冰墙。这里的雪被游客踩得很坚硬,他蹒跚地徐徐前行,为了处理伤口,他时不时地抓一把雪,敷在额头上。他会在雪山底下的缆车站旁发现什么呢?如果那里有布洛菲尔德,邦德就必死无疑了!不过车站里没有灯光,只有一辆缆车正慢慢驶进车站。天啊!前面那场爆炸太严重了。马克昂杰和他的手下不知道怎么样了?对了,那架直升机怎么样了?

似乎是在回应他的疑惑一般,这时他听到了山上直升机引擎的声音。它在月光下短暂出现了,接着又消失在山谷中。邦德笑了笑。看来他们这次经过瑞士领空的时候又要和瑞士控制塔的人进行一次艰辛的对话了!不过马克昂杰其实想好要从德国上空的航线飞。不过那也不会好受。他们肯定会和北大西洋公约组织的人争吵起来!算了!还是不必过于担心了,他们肯定能想办法安全飞过这200英里的,如果他们都不行的话,也不可能有别人做得到了。

路上忽然传来了地方消防队的警报声,声音是从萨马登的方向传来的。从车顶上的红色闪光来看,大概在1英里外。邦德小心地靠近漆黑的车站角落,在心里想着要怎么编理由。他爬上墙,往四周看了看。没人!门口只有新压的胎痕。在乘雪橇逃跑前,布洛菲尔德肯定给手下打了电话,然后和那人一起开车逃跑了。他走的是哪条路?邦德走到路上。车胎痕迹是往左边去的。布洛菲尔德应该位于伯尼纳山间隧道,或者已经通过了那里,正向意大利的方向逃去。现在消防队就在他附近,如果和消防队说他可能会导致火灾,还能让消防队在他通过边界线的时候把他抓住。不!那样就太蠢了。毕竟除非邦德那天晚上在格洛里亚峰,否则他不会知道这件事的。不行,他得装成一个普通的旅游者,要表现得蠢一点!

闪着红灯的车子停在缆车站前。里面的人跳下车,其中一些走进缆车站,一些人则盯着远处的格洛里亚峰,山峰笼罩在火光中。一个戴着遮檐帽的人来到邦德面前敬了个礼,可能是队长。他对着邦德说了一连串的瑞士德语。邦德摇了摇头,他于是又试着说了法语,邦德仍然表现出不懂的样子。另一个会点英语的人被叫了过来,他问邦德:“发生了什么?”

邦德茫然地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我当时正从蓬特雷西纳往萨马登走去。我从苏黎世来这进行一天的短途旅行,不过我错过了公车。我打算在萨马登搭乘火车。然后我看见山上发生了爆炸,”他茫然地摆了摆手,“我走过车站到了那边,想看得更清楚些。突然我感觉头上被砸了一下,就被沿路拖过来了。”他指了指自己流血的头,还有破了的袖子里露出的肘部,“可能是缆线断了,打中了我的头,把我拖过来了。你们带急救箱了吗?”

“带了,带了。”那人朝着一大群人喊了声,他的一个同事从车子那儿拿了黑箱子,就走过来了,胳膊上还戴着红十字袖章。他一边检查邦德的伤口,一边不停地唠叨着,同时,刚刚问邦德问题的人把邦德的事汇报给他们的队长。那人让邦德跟他去车站的洗手间,借着手电筒的灯光,他替邦德清洗了伤口,并涂了碘酒,这使邦德疼得要命,然后他在伤口上包扎了宽绷带。邦德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大笑出声。他这样一点都没有新郎的样子。那个红十字会的人发出同情的声音,从箱子里拿出一瓶白兰地给邦德。邦德感激地豪饮了一大口。翻译过来了,说道:“我们没什么办法出去。需要山区救援队派一架直升机来。我们必须回萨马登报告。你想去吗?”

“我当然愿意。”邦德热情地回答。大家对他礼貌相待,也不问为什么他在寒冷刺骨的黑夜里宁愿走到萨马登也不乘的士。他舒适地到了萨马登,大家友好而依依不舍地和他挥别后,他最终在火车站下了车。

邦德乘慢车去了库尔,然后在那里换乘快车前往苏黎世。凌晨两点,邦德到达了邦豪夫大街,那里住着苏黎世情报站的头儿。之前在火车上时,邦德已经睡了一会儿,可他现在还是很困,有点飘飘然,感觉全身像是被木棍揍过一样。他疲惫地靠在门上,按下门铃,直到一个穿着睡衣、头发蓬松的人出现。那人把门打开一条小缝。“啊?你是谁?”他生气地问,透着一口英国口音。邦德回答:“是我,007。”

“天啊,是你,进来,快进来!”缪尔打开门,快速观察了一下空荡的大街,“有人跟踪你吗?”

“应该没有。”邦德说道,他欣然走进一间暖和的大厅。苏黎世情报站的头儿关上门,把门锁上。他转过身,看着邦德:“天啊,老伙计,发生了什么?你就像被人砍过好几刀一样。来,快过来,喝点东西。”他把邦德领进一间舒适的客厅。他指着一边的餐柜说:“你随便喝。我去和菲利斯说一声,让她别担心。对了,你要让她看一下伤吗?她对这方面比较在行。”

“不用,谢谢。来杯饮料就行了。这儿挺好的,也温暖。这一生我都不想再看见雪地了。”

缪尔走了出去,邦德听见他在过道上和一个人快速地聊了两句。他回来后,说道:“菲尔斯在收拾那间空房子。她会在浴室里放些干净的绷带和物品。现在,”他给自己倒了杯低度数的威士忌和苏打水,好陪着邦德喝,他坐在邦德对面,对他说,“把你能说的都告诉我吧。”

邦德说:“我很抱歉,我不能告诉你太多。就是之前和你说过的那事,不过是后续发展。我保证什么也不知道对你来说是最好的。要不是我需要给M局长本人发个电报,我是不会来这儿的。需要发只有M局长的接收员才能破译的三位密码。你能帮我吗?”

“当然可以。”缪尔看了下表,“才凌晨2点半,现在把那老同志叫醒的话,是不是太早了?不过你自己看着办。那我先去暗室了。”他走向对面的墙,墙上的书架摆满了书。他取出一本,胡乱摸了两下。咔嗒一声,墙上忽然开了一扇小门。“小心碰头,”缪尔说,“这里本来是间洗手间。大小正好。就是来往车辆多的时候,稍微闷一点。不过可以让门开着,这样就没那么闷了。”他朝地上放着的保险柜弯下身,解开锁,打开柜子,取出一台便携式打字机一样的东西。那台笨重电报机的旁边有一个架子,他把它放在那里,然后坐了下来,迅速打出了抬头和地址。“好了,你讲吧!”

邦德靠在墙上。在来萨马登的路上,他就想好了电报的内容。既要准确地传达消息给M局长,又不能让缪尔知道情况,让他不牵连上此事。邦德说:“好吧,这样说行吗?‘据点已处理妥当,细节不详,因间谍擅自离队,据点主人逃脱,详尽报告会由M情报站发出,接受十天休假,007。’”

缪尔重复一遍内容,之后将其输入电报机。

邦德看着电报被发出后,马克昂杰所谓的“女王密令”的工作便告一段落。对这一连串以她的名义所犯下的罪行,女王又会怎么看待呢?天啊,小屋里太闷了!邦德摸了摸前额上冒出的冷汗。他用手捂住脸,嘟哝着“那座要命的雪山”后,缓缓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