邦德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站直的,但是,他终于撑到舞会结束,听到每个人开心地叫着,然后人群三三两两地散开。
特蕾西挽着他的胳膊。邦德打起精神,沙哑地说:“混在人群里,特蕾西。必须得尽快离开这儿,有人在追我。”他忽然看到了希望,问道,“你开车来的吗?”
“是,亲爱的。一切都会好的。靠在我身上。外面是不是有人在等你?”
“可能有。注意一辆大型黑色奔驰车。他们可能会开枪。最好离我远一点,我能处理好的。车在哪儿?”
“在路的右边。别说傻话了。我有个主意。你披上这件皮大衣。”她迅速拉下拉链,把衣服脱下来,“会有点紧。来,把手放进袖子里。”
“但是你会冷的。”
“听我的。我里面穿着毛衣,而且还穿了许多衣服。来,另一只手。好了。”她拉上拉链,“亲爱的詹姆斯,你穿着这个,看起来很可爱。”
皮大衣的毛皮里散发着一股香水味,邦德不由回忆起在皇家城的日子。这真是个好女孩!一想到现在她陪着自己,自己不是一个人,想到远离了血腥的雪山,邦德又振作起来。他挽着她的手臂,跟着她挤进人群,随人群向门口走去。等下恐怕会很棘手!布洛菲尔德完全有时间派一缆车的魔鬼党成员来,不知道车子有没有追来。他们在火车上看到了邦德,应该知道他是往萨马登方向跑了。现在他们应该潜伏在火车站各处,会猜到他混进了人群。也许入口处的那个醉鬼记得他。如果那辆小轿车开走了,一定会露出标着红箭头的滑雪板。邦德放开特蕾西的手,将被震松的劳力士推回原位。从这个姑娘身上,他又得到了力量,可以再给他们猛的一击!
她看着他说:“你在干什么?”
他又握住她的手:“没什么。”
他们离出口越来越近。邦德透过面具的缝隙观察了一下。果然!两个恶棍站在检票员身边,观察着人群。马路另一边停着一辆黑色奔驰,排气管里还冒着尾气。现在已经无处可逃了,只能糊弄过去。邦德搂住特蕾西的脖子,小声对她说:“过检票台的时候,你一直吻我,直到过去为止。他们在那儿,但是我想我们会混过去的。”
特蕾西伸出一只手臂,搂住他的肩膀,让他离自己更近:“我也正有此意。”她从侧面吻上去,他们就这么吻着,随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一路来到街上。
他们沿路走下去。太好了!可爱的白色小轿车就在前面。
这时,奔驰车的喇叭突然急切地按了起来。可能是邦德的步态,或者是他的老式滑雪裤暴露了他的身份。
“快点,亲爱的。”邦德急切地说。
姑娘一下钻进驾驶座,当邦德从另一边车门钻进车子,她已经启动了车子。邦德往后看去,透过后窗,他发现那两个恶棍站在路上。现在开枪的话会有太多人看到,他们不会这么做的。现在那两个人跑向那辆奔驰。太好了!奔驰车的车头对着圣莫里兹!特蕾西穿过了村子里的S形弯道,现在正行驶在主干道上,半小时前邦德就是从这条路逃下来的。
在那辆奔驰掉头来追他们之前,他们至少有五分钟时间逃跑。姑娘拼命地开着车,路上还有其他车辆,车上放着叮叮当当的雪橇,坐着穿着皮毛大衣的欢乐的人们,狂欢后的人正在回蓬特雷西纳的路上。有一辆汽车的防滑链咯咯作响。她脚踩刹车,按着喇叭,邦德还记得之前被她追上时那高分贝的喇叭声。邦德说:“亲爱的特蕾西,放松点,别最后翻到沟里去了。”
姑娘侧着瞥了他一眼,开心地笑了:“你听起来感觉好多了。不过我看不到你的脸。现在你可以摘下那该死的面具,脱下我的毛大衣了。一分钟后就会有热气了,你会被烤干的。我很开心你现在变回我记忆中的样子了。不过,和我在一起你开心吗?”
邦德觉得生活又渐渐回到正轨了。在这个小车里和这个美好的姑娘待在一起太幸福了。那个可怕的雪山,还有他在那里经历的那些都渐渐远去。那么多恐惧和绝望过后,现在他又看到了希望。他觉得没那么紧张了。他说:“等我们到了苏黎世,我会告诉你我开不开心的。你能开到苏黎世吗?这种过圣诞节的方式太可怕了。”他放下车窗,扔掉面具,然后把大衣披在她肩上。主干道上立着一块很长的大路标,指示着路口通往峡谷。他说:“左转,特蕾西。去菲利苏尔,之后去库尔。”
她向左转弯,在邦德看来有点过快了,很危险。她又打滑了一下,邦德觉得车都要失去控制了。但即使是在路上的黑色冰面处,她还是控制住了车,车子又轻快地开起来。邦德说:“天啊,特蕾西!你怎么控制住车的?你甚至连防滑链也没装。”
她大笑出声,因他声音里的敬意感到开心。“我在所有的轮子上安了唐洛普长途赛车轮钉。一般只有赛车手才安这种轮钉,但是我设法从他们那里搞了一套。别担心。你只管坐在后面,欣赏我的车技就好。”
她的声音里有一种他以前没听过的调子,透着一丝轻松和愉悦。邦德转向她,第一次认真地打量着她。是的,她宛如新生,似乎从身体里散发着一种光芒,洋溢着青春健康的气息。飞扬的头发闪烁着光泽,从她半张的漂亮嘴唇来看,似乎她下一秒就会笑出来。
“满意吗?”
“你看起来特别漂亮。不过看在上帝的分上,先告诉我,你怎么会来萨马登?真是太神奇了,你救了我的命。”
“好啊。不过之后就轮到你说了。我从没见到过像你当时那样狼狈不堪的人。我都不敢相信我的眼睛。我想你肯定被人揍了一顿。”她快速地瞥了他一眼,“你看起来还是很糟糕。”她向仪表盘前倾一点,“我开下送风机,好让你身子暖和些。”她停顿了一下,说道,“好吧,我的故事其实很简单。有一天爸爸从马赛打电话给我,想看看我过得怎么样。他问我见到你没有,听到我说没有后,他有点恼怒。他差不多是命令我来找你的。”她瞥了邦德一眼,“他很喜欢你。总之他说他发现了你找的那个人的地址。他还说你肯定也已经找到了。他让我在这个地址附近找你——就是格洛里亚俱乐部。他说如果我找到了你,让我转告你小心行事,照顾好你自己。”她笑起来,“他果然没错!后来我就离开了达沃斯,在那里我又振作了起来,这点和你说的一样。昨天萨马登的缆车没开,因此我打算今天过来找你。就是这么简单。现在该你讲了。”
他们快速地沿着蜿蜒的斜坡往下冲,一路开进了峡谷。邦德转过头,透过后窗玻璃向外看。他小声地骂了一声,大概在后面1英里处,两盏车灯朝他们逼近。特蕾西说:“我知道。我一直在观察反光镜。恐怕他们开得快一点。开车的人肯定很熟悉这段路。他们还可能装了防滑链。不过我想我能甩掉他们。现在继续说,你在做什么?”
邦德给她编了一个故事,真假内容混在一起。他说山上有个匪徒,用假身份生活着。英国警方想逮住他。邦德与警方以及国防部有一丝联系。特蕾西哼了一声说:“别想骗我了。我知道你在秘密情报局工作。爸爸告诉我了。”邦德唐突地说:“你爸爸在乱说。”邦德还是接着说下去,他表示自己被派来调查这个人是不是警方在找的人。他发现这人的确就是。不过那人怀疑起邦德来,他不得不快点离开。他给她讲了山上那个噩梦般的月夜,包括雪崩、那个被扫雪车绞死的杀手、他怎么到萨马登的,以及怎样试着混在溜冰的人群里。“然后,”他说,“你出现了,像一位在溜冰的美丽天使,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
她想了一分多钟,然后冷静地说:“好吧,亲爱的詹姆斯,告诉我你杀了他们多少人,告诉我实话。”
“为什么这么问?”
“我只是好奇而已。”
“你保证会保守秘密吗?”
她不可思议地回答:“当然,从现在开始,每件事我都会保密。”
“好吧,我杀的人包括那个所谓俱乐部的主要守卫。我必须杀了他,不然我早就死了。还有,我猜雪崩的时候可能死了一个。另外,在山脚,其中一个人向我开枪,为了自卫,我用冰杖刺了他,我不知道他伤得严不严重。之后有个人被扫雪车绞死了。他朝我开了六枪,总之他是活该。差不多三个半吧,死法都不同。”
“还剩多少人?”
“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我只是想了解下。相信我。”
“好吧,据我所知,山上一共有15个人。这样的话,应该还剩11个半——加上那个首领。”
“后面那辆车上还有三个吗?如果逮到我们,他们会杀了我们吗?”
“恐怕会。我没有带任何武器。很抱歉,特蕾西,我想你也没什么机会了,你目击了这一切,差不多算我的同谋。这些人现在觉得我是个麻烦。”
“你是吗?”
“是。而且他们现在已经把我看成他们最大的麻烦了。”
“好吧,我有一个很坏的消息要告诉你。他们离我们越来越近,可我的油箱里只剩两加仑油了。我们必须在菲利苏尔停下。现在加油站都关门了,这意味着我们要叫醒那里的人。而且必须在十分钟内完成这一切,否则,我们就会被追上。你得想出一个聪明的点子。”
前方是一个山涧,桥上有一个S形弯道。他们通过桥的第一个弯道后,山涧对面射来亮眼的光。两车之间还有半英里的距离,山涧之间的山脉距离仅300码。邦德并不惊讶能看到后面车上熟悉的蓝色灯光。上方悬着的大理石碎片偶尔会掉到车顶上。他们开车来到桥上的第二个S形弯道,驶离了追击者车子的灯光射程。
前面是施工中的路段,那里之前发生过山体塌方。一块大大的牌子上警示着:“注意!施工中,小心驾驶!”塌了的路在山的右边,路的左边有一个摇摇欲坠的栅栏,一个伸向山谷的峭壁,还有一条结冰的河。在这段塌了的路中间有一个巨大的红色木箭头,指着一座临时搭建的桥。邦德忽然喊:“停车!”
特蕾西把车停住,前轮恰好停在桥上。邦德开车门出去。“接着开!在下一个路口等我,这是唯一的机会了。”
聪明的姑娘!特蕾西一句话没问就开走了。邦德往回跑了几步,来到巨大的红箭头处。箭头插在地上,邦德将它扭转了一个方向,让它指向左边,那里有摇晃的栅栏,将塌了的桥隔开了。邦德把栅栏拔出来,再把土弄平。身后的拐弯处出现了车灯的亮光。邦德跳过临时的道路,躲到山后的影子里,身子靠在山上,屏息等待着。
奔驰车的速度太快了,连过颠簸的小坡段时都没有减速,防滑链打在挡泥板上咯咯作响。车子冲着箭头现在指向的黑漆漆的路开去。邦德瞥见几张苍白又紧张的脸,接着他听到了急刹车的声音。司机应该是看到了面前的悬崖才停了车,车子虽然看上去完全停了,但车的前轮已经悬在悬崖上了。车子晃了几下,然后慢慢翻了下去。车子掉到塌了的桥的废墟上,接着又传来一声巨响。邦德跑过箭头,往下看了看。车子底朝天地往下掉,又撞到一块突出的岩石上。车灯熄灭了,车子掉到了悬崖下。最后,车子旋转着落下,只看得到月光在车子上折射的光线。它最终坠入了结冰的河。悬崖下传来隆隆声,混着碎石往下落的声音。过了一会,一切恢复宁静,只剩下静谧的月光。
邦德深深地吐了一口气,牙齿还有点发颤。然后他机械地把箭头摆回原位,把栅栏重新立起来。他在裤子上擦了擦手上的汗,蹒跚地沿着路走下去,最后拐到下一个路口。
白色小轿车就在那儿,正停在路边,没有亮灯。他进了车,坐在他的位子上。特蕾西安静地发动车子。山谷下菲利苏尔的灯光昏黄而温暖。她伸出手,紧紧握着邦德的手说:“你累了一天了。睡吧。我会带你到苏黎世,现在听我的话,睡吧。”
邦德一句话没说,他无力地握着她的手,把头靠在车门上,很快就睡着了。
他梦里甚至还在追踪着伯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