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他是肖恩·卡贝尔!天啊!要乱套了!苏黎世情报站对邦德的任务全然不知。卡贝尔肯定是独自行动,很可能是在追踪那个“买材料”的苏联人。海外情报站经常把事情搞得一团糟!
带头的卫兵带着一点斯拉夫口音,他快速地用不熟练的德语回答:“他是在索道车后面的敞篷滑雪车厢里被发现的。他全身都冻僵了,还拼命反抗,我们只能把他制伏。他肯定是在跟踪保里斯队长。”他停了一下,“我是说,这位客人是从峡谷来的,伯爵先生。他说他是从苏黎世到这儿来旅游的英国人,不过没钱买车票,他想来上来参观一下。我们搜了他的身,他带了500瑞士法郎。没有发现证明身份的文件。”那名卫兵耸了耸肩,“他说他的名字是卡贝尔。”
听到自己的名字,地上的人动了一下。他抬起头,看了下四周。他的头和脸被枪把还是短棒什么的打伤得很严重。他振作起精神。当他看到邦德那张熟悉的脸时,他看起来很震惊,之后,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般,他沙哑地说:“太好了,詹姆斯。是我啊,告诉他们,我是通用出口公司的员工。在苏黎世工作。你知道的!看在上帝的分上,詹姆斯!告诉他们我是好人。”他的头再次靠到地毯上。
伯爵的头慢慢转向邦德。他浑浊的绿眼睛里反射着玻璃窗上的白光。他脸上僵硬的笑容变得诡异又可怕。“希拉里爵士,你认识这个人?”
邦德悲伤地摇摇头。他知道他下面的话就是判了卡贝尔的死刑。“我从来没见过他。可怜的家伙。他好像傻了,脑子有点不清醒。为什么不把他送到峡谷里的医院?他看起来情况很糟。”
“通用出口公司?”伯爵的声音变得柔和起来,“我好像听过这名字。”
“哦,我可没听过。”邦德漠不关心地说,“从没听过。”他从衣袋里摸出香烟,非常镇定地把烟点上。
伯爵转向卫兵,轻声地用德语说:“把他带到审问室。”他点了一下头表示他们可以走了。两个卫兵弯下身,抓住卡贝尔的胳膊把他拖起来。卡贝尔抬起垂着的头,最后恶狠狠地看了下邦德。之后他就被拖出了房间,门轻轻地关上,脚拖在地上的声音渐渐远去。
去审讯室!这只意味着一件事,在现代的审讯方法下,他会全部招出来!卡贝尔能撑多久?自己还有多少时间能行动?
“我已经让他们把他送到病房去了。他在那儿会得到很好的照顾。”伯爵将眼睛从桌上的文件转到邦德身上,“希拉里爵士,恐怕这件不愉快的事影响了我的思绪。今天上午我们就谈到这儿吧,请你谅解。”
“我能理解。关于你的建议,我会尽力为你的利益考虑。伯爵,我向你保证,这事会很有趣。”邦德会意地一笑,“我相信我们会达成一个满意的结果。”
“是吗?那就好。”伯爵将双手放在脑后,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儿,之后,他若有所思地看向邦德,随意地说,“我想你和英国秘密情报局应该没什么联系吧,希拉里爵士?”
邦德大笑出来。这个笑令他放松了些,让他从紧张的情绪中走了出来。“哈哈,没有!我从来没听过这个机构,那种东西战争结束后不就没了吗?”邦德笑着说,“我实在想象不出自己戴着假胡子到处转的样子。我可不想戴胡子。”
伯爵依然保持着僵硬的微笑,似乎没感受到邦德的幽默。他冷冷地说:“那么请忘掉我的问题吧,希拉里爵士。这个人闯进来了,让我变得多疑了。我很重视我的私人空间,希拉里爵士。只有在平和的氛围下才能进行科学研究。”
“我很同意你的观点。”邦德热情地回答。他起身去收拾了桌上的文件:“现在我得继续我的研究工作了。我要研究14世纪的事了。我想我明天应该能给你看一些有趣的数据,伯爵。”
伯爵礼貌地起身,邦德走出门,沿着走廊出去了。
他闲逛着,注意着是否有什么动静。四周很安静,走廊半路上有扇门没有关严。从缝隙里透出血红色的灯光。邦德心想,必须得进去看看。他一不做,二不休,推开门,将头伸了进去。这是一间长实验室,屋顶较矮,长长的工作台摆在窗子下面,工作台表面覆着塑料层。窗子关着,屋顶上的霓虹灯发出红色的光,感觉就像冲洗胶片的暗室一样。桌上堆放着曲颈瓶和试管,远处的墙上有几排架子,上面摆满了试管与管形小瓶,容器里装着浑浊的液体。三个人穿着白衣,戴着白口罩,头上戴着白色的外科手术帽,都在十分专心地工作。邦德感觉这个场景有些恐怖,他把探进去的头收回来,沿着走廊走到外面。外面正下着大雪,他把毛衣的领子立起来,一步步朝温暖的俱乐部走去。之后,他快步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走进浴室,像往常一样坐在马桶上,思考着之后要怎么做。
他是不是能救卡贝尔?他的确可以冒险试试说:“哦,是的。我认识这个人。他是个相当不错的人。我们曾在伦敦的同一家公司工作过,就是通用出口公司。老伙计,你看起来怎么这么糟糕?发生了什么事?”不过还好他没有这样尝试。通用出口公司的确是个不错的掩护,但这招用得太久了。现在世上所有秘密组织都识破了这一招。很明显,布洛菲尔德肯定也有所了解。但凡邦德想救他,都会使自己落得和他一样的下场,他只能把卡贝尔扔给这群狼。如果在伯爵他们审讯卡贝尔之前,他能有一丝理智,他就会明白邦德在此是有任务的,他也会明白,无论是对邦德、还是对情报局而言,否认认识他是非常重要的选择。他会懂得掩护邦德,会改口说他不认识邦德,但他能坚持掩护邦德多少次呢?最多也就几小时。究竟多久,这是个极为重要的问题。还有,暴风雪要持续多长时间?现在,邦德还不能摆脱自己的假身份。等暴风雪停了,也许他才能有机会逃跑,虽然可能性不大,但他没有别的选择,如果卡贝尔最后都说了出来,邦德就只有死路一条,他会落得和之前那个死了的滑雪教练一样的下场。
邦德检查了自己的武器。不过是自己的手和脚,一把吉列剃须刀、一只配金属表带的劳力士。用得好的话,这些可以变成最有效的工具。邦德站起身,拿出吉列剃须刀的刀片,把剃须刀装在裤子口袋里。他用左手大拇指和食指取下刀柄,让刀座稳稳地卡在他的指关节上。好了,就是这样!还有什么要处理,有没有什么证据该带走?对,他得试试,要尽量多了解一下这些姑娘们的姓名,可能的话,也要搞到住址。他总感觉这个尤为重要。为此他还得利用鲁比。邦德努力思索着要怎么从鲁比口中得到这些信息。他走出浴室,坐在书桌前,拿出一张新纸继续制作德·布勒维勒的家谱。至少,他得装模作样骗过天花板的监视器。
十二点半左右,他听见门把轻轻地转动了一下,鲁比溜了进来。她把手指放在嘴唇边,进了浴室。邦德故作不经意地放下笔,起身伸了一个懒腰,慢慢地跟着鲁比进了浴室。
鲁比的蓝眼睛睁得大大的,流露出害怕的样子。“你有麻烦了,”她急切地小声说,“你做了什么事呀?”
“没啊。”邦德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发生什么事了?”
“他们警告我们不能和你说话,除非宾特小姐在场。”她害怕得连牙齿都在打战,“你说他们是不是发现我们的事了?”
“不可能。”邦德自信地安慰她,“我想我知道是为什么了。”反正有这么多事了,再说一个谎让她放心又何妨。“今天上午伯爵告诉我,我是这里的不安定因素,他说我‘引起了混乱’,打扰了你们的治疗。他让我管好自己的事就行。老实说——谎言里多少次会出现这三个字——我相信这就是原因。真是太可惜了。除了你以外——我是说你是特别的——我觉得你们所有姑娘们都特别甜美。我真想为你们做些什么。”
“这是什么意思?为我们做什么?”
“好吧,就是姓氏的事。我昨晚和维奥莱特聊了天。她看上去十分感兴趣。我想如果给其他姑娘也研究一下,她们一定会很开心。大家对自己的家族历史都会感兴趣的。这和看手相一个意思。”邦德心想,不知道纹章院对他这个说法会不会有意见,他耸耸肩,“不管怎样,我已准备离开这个鬼地方了。我受不了像现在这样被人指使和命令了。他们以为我是谁!不过我会告诉你我想要为你们做的事。如果你能尽量告诉我这些姑娘的名字,我就会给她们每个人做一张家谱,等你们回到英国后,就寄给你们。对了,你们还要在这里待多久?”
“我们还不知道确切的日子,据说还有一个星期左右。到时还有另一批姑娘要来。每当我们进展慢了,或是跟不上的时候,宾特小姐就会说,希望下一批人不要这么蠢,你们这些蠢女人!不过,希拉里爵士,”她的蓝眼睛中满是担忧,“你要怎么出去呢?你知道我们在这儿就像囚犯一样。”
邦德漫不经心地说:“哎,我会想办法的。他们总不能违背我的意愿把我留下来吧。对了,她们叫什么名字。鲁比。你觉得这样算为她们做了些事吗?”
“嗯,她们会喜欢的。我当然知道她们全部人的姓名。我们有很多方式来交换秘密。不过你恐怕记不住。你有没有东西能记下来?”
邦德将卫生纸撕成条状,并拿出一支铅笔:“说吧!”
她笑了出来,说道:“好吧,你已经知道我和维奥莱特的名字了,还有伊丽莎白·麦金农,她来自亚伯丁郡;贝丽尔·摩根,来自赫尔福德郡;珀尔·坦姆皮恩,来自德文郡。对了,她们之前都很讨厌牛,不管什么牛都讨厌。现在她们却天天吃牛排!你能相信吗?我得说伯爵真的很厉害。”
“是的,没错。”
“然后是安妮·查特,来自坎特伯雷。还有卡瑞思·文特诺,来自国家种马场。有趣的是,虽然她来自种马场,但她以前只要一靠近马,就会迅速跑开!现在,她每天都想着小马俱乐部,只要是帕特·斯迈思这个作家的文章她都要一个字一个字地读。还有丹尼斯·罗伯森……”
她不停地说着,直到把十个人都讲完。邦德问道:“那个叫波莉的姑娘怎么样了?就是11月份离开的那个。”
“波莉·塔斯克,她来自英格兰东部。我不记得她到底住在哪,不过回到英国后,我能找到她的地址,希拉里爵士。”她伸出胳膊,搂住他的脖子,“我还能见到你的,对吗?”
邦德紧紧地抱住她,吻了她。“当然,鲁比。你随时都可以在维多利亚大街的皇家纹章院里找到我。等你回去后,给我寄张明信片。不过看在上帝的分上,别在名字后面加什么‘爵士’了。你是我的女朋友。记住了吗?”
“嗯,好的,我会的。呃,希拉里,”她热诚地说,“你要当心,我是指离开的事。你确定没问题吗?有没有什么我能帮忙的?”
“没有,亲爱的。只是你要对这事保密。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好吗?”
“当然会的,亲爱的。”她看了看手表,“哦,天啊!我必须得走了。十分钟后就到午饭时间了。现在,你能把门打开一下吗?十二点到一点是卫兵吃午饭的时间。”
邦德避开天花板上的监视器,用塑料片把门打开,鲁比小声向他道别,之后就离开了。
邦德轻轻地关上门。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走到窗边,透过积雪的玻璃观察,外面积雪很深,好像地狱一般,走廊上大雪飘飞,大风在房子附近呼啸,像鬼魂一般,他希望晚上雪能停下来。好了,他在路上还需要些什么装备?他可以在午饭时要到防雪镜和手套。邦德再次走进浴室,用肥皂在眼睛上抹了两下,眼睛疼得要命。他那双蓝褐色眼睛里因此染上了血丝,看上去非常真实。邦德感到很满意,他按铃叫来“典狱官”,然后若有所思地向餐厅走去。
当他穿过旋转门时,忽然餐厅里一阵寂静,不过之后大家又礼貌地轻声聊天。当他穿过大厅时,大家的眼睛都小心地跟着他,他和大家问好,但没人回答他。邦德坐在他的老位子上,夹在鲁比和宾特小姐之间。宾特小姐冷冷地和他问好,可他就像没注意到对方的冷漠一样,他朝侍者打了个响指,点了双份不兑水的马提尼酒。他转向宾特小姐,对着她怀疑的黄眼睛笑着说:“你能帮我个忙吗?”
“可以,希拉里爵士,什么事?”
邦德指了指自己泪汪汪的眼睛:“我碰上了和伯爵一样的问题。大概是某种结膜炎。这里的光线太厉害了。今天还好些了,但还是有雪反射出来的强光。而我又要和书本打交道。你能给我一副防雪镜吗?我只借一两天就好。只要等我的眼睛适应了光线就行。我一般不会碰上这种麻烦的。”
“可以。这件事我会办好的,我让他们送到你房间。”她召唤领班,用德语下达了命令。那个男人看着邦德,脸上尽是厌恶,说道:“好的,尊敬的小姐。”那人碰了下脚跟,行了个礼,就离开了。
“还有一件事。如果你不介意的话,”邦德客气地对宾特小姐说,“我想要一点荷兰杜松子酒。我发现我在这儿睡得不好,也许睡前喝点酒会好些。在家时我常这么做——通常是喝威士忌。不过这是格洛里亚,我想入乡随俗,就喝点杜松子酒吧。哈哈。”
宾特小姐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她简洁地吩咐侍者说:“就这么办!”侍者端来了邦德点的菜,包括肉饼、格洛里亚俱乐部的特色炒蛋和乳酪(邦德觉得自己最好先多吃点)。然后侍者碰了下脚跟,行了个礼就离开了。这个人是不是也在审问室工作?邦德暗暗咬牙。他保证,如果他今晚遇到这些卫兵,他一定要把他们干掉,手上有什么武器就用什么!他感受到宾特小姐好奇地打量着他,他于是让自己紧张的心情平复下来,开始谈一些轻松的话题,他和她们谈起天气。这天气会持续多久?气压计是怎么显示的?
虽然维奥莱特回答得很谨慎,但她的回答依旧很有帮助。她说教练们认为下午就会放晴,气压计的指数上升了。她紧张地看了下宾特小姐,想看看自己是不是对邦德说得太多了,不过她从宾特小姐脸上没看到些什么,也就不确定自己是否错了。于是她又默默地吃起自己的两个大烤土豆和水煮鸡蛋。
邦德点的酒到了,邦德两口喝完,又点了一杯。他觉得要做点什么,好让大家吃惊并愤慨。于是他问宾特小姐:“今天早上那个缆车里的可怜家伙怎么样了?他看上去情况很糟糕。希望他已经能站起来走动了。”
“他好多了。”
“哦!在说谁?”鲁比急切地问。
“一个闯入者。”宾特小姐的眼里满是警告,“以后不要谈这个话题。”
“哦,可是为什么不能谈呢?”邦德故作无辜地说,“毕竟,你们这儿没有什么令人激动的事。一些不同寻常的事可以让人放松下。”
宾特小姐什么也没有说,邦德礼貌地抬了抬眉毛,欣然地接受了这种无声的责备。他问有没有什么新报纸出来,或者这里有没有大船上那种无线电公告,有没有听到外界的什么消息。
“没有。”
邦德耸了耸肩,继续吃午饭。鲁比用脚踢了踢他以示同情。邦德轻轻地踢回去,提醒她小心。邦德慢悠悠地鼓捣着自己的奶酪和咖啡,直到宾特小姐站起来,说道:“过来下,姑娘们。”邦德起身,又坐下。现在,除了在餐厅清理的侍者,这里就只剩他一人了。这正是他希望的。他站起来,慢慢走到走廊。门外面的墙上整齐地挂着姑娘们出门穿的外套和滑雪手套。他快速地从目光所及的挂钩上拿下一副最大的皮革手套,并塞进毛衣里。然后,他悠闲地朝接待厅走去,大厅空无一人。滑冰室的门开着,工作台边坐着一个板着脸的男人。邦德走进去,主动和他谈起天气。谈话时,他故作不经意地问金属滑雪板是否要比老式的木制滑雪板安全些。他随意地聊着天,手单纯地放在口袋里,暗暗研究着墙边标着号码的架子上的滑雪板。这些大多是姑娘们用的滑雪板。不行!带子太小了,套不住他的靴子。但是,门边有一处没有标数字,那里放着教练的滑雪板。邦德眯着眼审视了一下。那是一对包着金属头的滑雪板,黑色的曲头上面漆着红色的V字,质量非常好。这种材料很坚固,多为滑雪高手使用,为滑雪比赛设计。邦德记得看过相关的介绍,这种标准的滑板滑行时很快,就像“浮”在冰面上一样。他想选择前锁和后锁的滑雪板,那个有两条皮带,能绑住脚踝,套住脚背,他肯定会滑倒的,但扣紧之后,即使摔倒,也能保证滑板还在脚下。
邦德快速估摸了一下自己调好带子并扣紧靴子需要花的时间。之后,他从走廊回到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