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小时之前,邦德正开车行驶于公路上。

他以80至90英里的时速高速向前行驶着。车上装有为赛车手安装的自动换挡器。他的全部心思都在向英国皇家情报局递交的辞职信上。

信是写给M局长的,内容如下:

尊敬的先生:

我衷心地希望您同意我的辞职请求。

很抱歉提出这样的请求,我提出辞职是慎重思考后的决定,理由如下:

一、一年以来,我一直从事着“00”组的工作。您一直很善良,对我的工作表示满意。当然,我也从工作中享受到了乐趣。不过,使我懊恼的是,我刚顺利地完成“霹雳弹行动”,就得到了您的指令,要我全力追捕布洛菲尔德及其同伙,以及魔鬼党成员,以防“霹雳弹行动”结束后他们东山再起。这些任务都没有结束时间。

二、如果您记得的话,我当时是勉强接受了这一任务。我曾说过,这完全是一件调查工作,其实可以由我局里的其他部门担任,也可以由地方警察局联合对外情报机构或国际警察机构来处理。我的建议完全没被采纳。这一年来,我在全球各地开展侦察活动,所有的线索都没放过,但一切都证明这些没有意义。我未曾发现过布洛菲尔德的任何踪迹,也没有发现任何一位复活了的魔鬼党成员。

三、我曾多次请求免去这项令人厌烦又没有意义的任务,即使我给您本人写信,我的请求最后也是被忽视或简单打发过去。我认定布洛菲尔德已经死了,追踪他只是浪费精力和时间。

四、当我执行您的命令,去追踪一只根本不存在的“野兔”时,这种不满的情绪达到了顶点。那只“野兔”是一位受人敬重的德国公民,从事葡萄栽培的工作。西西里的葡萄过去很酸,他把摩泽尔省的葡萄嫁接到西西里葡萄藤上,提高了西西里葡萄的含糖量。调查他时,我一直把他当黑手党看待。我辛苦地调查,最后却只能灰溜溜地离开了西西里。

五、尊敬的先生,尽管我很谦虚,也能吃苦,但我觉得自己的能力没有被很好发挥出来。“00”组的工作虽然有挑战性,而且薪资丰厚,但综上所述,我请求辞职,希望您能答应。

此致

敬礼

您忠实的007

邦德在一条S形弯道上行驶时,他想到自己的信有许多地方需要修改。信写得夸张了一点儿,有一两处需要删减。等他后天回到办公室时,他要向秘书讲述信中的要点。就算她哭了,也不要管她,他是认真的。他烦透了追踪布洛菲尔德和抓魔鬼党的任务。魔鬼党已被击垮了。就算是布洛菲尔德那样厉害的人,也绝对没办法重振这个组织。

之后,他穿过树林中的10英里长的直道时,突然在他车旁传来一阵刺耳的汽车喇叭声。

一辆白色的兰西亚轿车从他的车旁驶过,驾车的是一位女子,头上扎着一条耀眼的粉色头巾。车快速地超过他的车,然后消失在视线内。只留下排气管发出的一阵突突声,在树林中回荡。

生活中邦德只对枪支感兴趣,但这位姑娘开车的速度和凌厉吸引了他的注意。直觉告诉他,那个姑娘应该很漂亮。他耳边还回荡着喇叭的尖叫声,这冲击使他不自觉地去掉了自动驾驶仪的控制,转向集中精力手动驾车。他笑了笑,把油门踩到底,牢牢握住方向盘,追赶起前面的那辆车。

100英里……110英里……115英里的时速……邦德仍觉得不够。他倾在仪表盘上,拨动了一个红色的开关。突然,马达剧烈的轰鸣声震击着他的耳膜,车子飞一般地向前冲去。时速变成120英里……125英里。邦德终于觉得满足。50码……40码……30码。他已能从前面车子的后视镜中看见女子的眼睛。这段平直的公路快走完了。一个表示危险的惊叹号标志在他的右边掠过。上坡后,前面出现了一个教堂的尖顶。陡坡下有一个房屋密集的小村庄,他还看见一个表示弯路的标记。两辆车都放慢了速度。90英里……80英里……70英里……邦德看见她车后面的刹车灯闪了几下,几乎与他同一时间,她的右手伸向换挡杆,调成了低挡。然后,他们都上了S形路段,路是用鹅卵石铺成的。后轮上那根驱动轴使她的车顺利地通过那不平的路面,而他只能生气地看着,不停地刹车,左右转动方向盘,他的车在路上蹦蹦跳跳。然后,开出村子后,还可以看见她飘扬的头巾一角。她开出S形路段,像一只得到自由的小鸟,驶上笔直的坡路。他的车又被甩开了50码。

这场赛车再次开始了。邦德在直路上将距离缩短了一点,但在穿过村子那条粗糙路面时又落后了许多。他不得不佩服起她的驾车技术,以及那镇定自若的本事。现在,前面的指示牌上写着“至蒙特勒伊5英里;至王泉小镇10英里;至巴黎海滨15英里”。他不知道她要去哪里,心里犹豫是否该一直跟着那姑娘,直到知道她是何方人物,而不管皇家城的事和那晚在娱乐场所做的许诺。

最终,他决定继续追踪。蒙特勒伊这个城镇比较危险,弯曲的街道用鹅卵石铺成,道路上行驶着许多农用车。在郊外时,邦德和她只隔50码远,可是他的汽车较大,在通过马车停车场时,没法追上那灵活轻巧的兰西亚车。出城后,在交叉路口,她就不见踪影了。左边是通往王泉小镇的拐弯。邦德看见,蜿蜒的路上尘土飞扬。于是他转弯追了上去。他总感觉自己会再次见到她。

他又一次倾身,拨下红色的开关。增压器的轰鸣声消失了,车内一片寂静,车子继续朝前驶去。他放松一下紧张的肌肉,担心这样增压会把马达毁了。他已经违背了罗尔斯的警告,他记得在总部车库时,他的教练罗尔斯再三警告过:曲轴的负荷不能额外增加。当邦德承认自己做过这事后,教练深感难过,并生气地表示不再管他了。这次是他第一次打破125英里的纪录,计数器已经超过4500的红色警戒线。还好温度和油都还可以,机器也没有多大噪音。而且,刚刚的确很有趣。

邦德在路上慢慢行驶着,穿过了一片海滩和一片香味浓郁的松林后,他开始盼望着夜晚的到来,并记起了上次在此地,还是多年前与拉契夫的一场打斗。从那以后,他走过了很长的一段路,经历过许多枪林弹雨,爱上过一些姑娘。但他总有种强烈的冒险情怀,使他每年都回到王泉小镇和那里的赌场。

现在,在这美丽的九月傍晚,皇家城意味着什么呢?一次重大胜利?一场惨败?还是那位美丽的姑娘?

他首先想到了那儿的赌博。今天是周六。今夜,皇家赌场将进行此季节最后一晚的活动。这总是件大事,到时甚至会有比利时和荷兰的旅游者以及巴黎和里尔的老顾客到场。另外,赌场会按传统为所有的合同签订人和赞助者敞开大门,提供免费的香槟酒和丰盛的大餐,以此酬劳在这个季节工作的城里人。那将是一个盛大的狂欢宴,往往持续到次日早晨。那时桌子将会围满了人,人们也会兴致高昂地参与赌博游戏。

邦德现在有100万法郎。由于是旧法郎,大概值70万英镑,但他喜欢以旧法郎来统计自己的私有资金,这会使他觉得自己很富有。可是在填写工作支出时,他喜欢使用新法郎统计,这样能让数字显得小些,不过总部的会计可能不这样认为。100万法郎!今天晚上他可以当一次百万富翁了,希望他明天早晨也依然是百万富翁!

现在他在英国大道上行驶着,金豪饭店就在这条大道上。突然,他发现那辆小小的白色兰西亚轿车就停在台阶旁边。有一位搬运工人身穿着条纹背心和绿色围裙,正把两个手提箱从台阶搬到入口。

邦德把车开进了停车场里,放在百万富翁的停车区,叫来那个搬运工,那个搬运工刚从兰西亚车主那儿收到了一笔可观的小费。邦德让他提着包,自己朝接待处走去。大堂经理走过来,向邦德问好,说话间可以看见他的金牙。他想给邦德留下一个好印象,使他对这里产生好感,以便他以后能在巴黎国防部情报处美言几句。

邦德问:“莫里斯先生,随便问一句,刚才那位驾驶白色兰西亚来的女士是谁?她住在这里吗?”

“是的,先生。”他微笑回答,又露出了边上另外两颗金牙,他说,“这位女士可是我们这里的常客。她父亲是南方的一位大企业家。她是特蕾西·迪·文森佐伯爵夫人。先生可能在报上看见过关于她的文章。伯爵夫人是一位——该怎样说呢?”经理的笑容变得神秘起来,“可以说,她是一位生活得很充实的女士。”

“哦,谢谢你。这个季节生意还好吗?”

经理和邦德继续聊着天,同时亲自陪邦德上了电梯,把他引进一间灰白色豪华套房,床上铺有玫瑰红被罩。然后,他礼貌地同邦德寒暄了几句,就告辞了。房里只有邦德一人。

邦德有些失望。对他来说,这姑娘太出众了。他不喜欢这类像电影明星的女生。他想要一个只属于自己的女孩,他能对她敞开心扉,让她成为自己一个人的。他承认也许是因为他与常人的眼光不同,他不虚荣。也许是因为这姑娘名声太大,不容易追到,而且不真心交往的话就没什么意义。

他的两只旧皮箱被送来了,他悠闲地打开,然后叫客房服务送了瓶他经常点的白葡萄酒过来。他一下子喝下了四分之一,然后走进浴室冲了一个冷水澡。然后,他穿上深蓝色裤子、白色棉织衫、袜子和黑色休闲鞋,走到窗边坐了下来,眺望着大海,思考着在哪吃和吃什么。

邦德对吃并不挑剔。在英国,他经常吃烧烤、鸡蛋和土豆沙拉。出国旅行时,他一般都是自己一人,吃饭对他来说就相当于休息,是一件令人期待的事,可以缓解长时间驾驶的疲劳。

他在窗边思考了一阵,最终决定选择自己最喜欢的一家法国酒店。酒店在铁路站对面,装饰朴实简约。他打电话给老朋友贝科德先生,请他为自己订了一张桌子。两小时后,他开车回到赌场,他刚喝了比目鱼汤,吃了中东风味料理和半个烤鹌鹑,他以前从未吃过如此美味的烤鹌鹑。

喝了半瓶53度的罗斯柴尔德酒、一杯贮藏十年的苹果酒和三杯咖啡后,他顿感精神倍增,充满活力。他兴致勃勃地走上拥挤的赌场台阶,确信这个夜晚将会很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