邦德立即明白为什么所有这些梭鱼和鲨鱼都集中在小岛周围,它们是如何通过这种夜间盛宴来杀人,之前那三个人为什么会被鱼啃得只剩一副骨架。
大先生利用大海的力量作为保护,这个发明富有想象力,技术上万无一失,非常易于操作。
正当邦德弄明白这一切时,某样东西给了他肩膀可怕的一击,一条20磅的梭鱼后退时,下巴上挂着黑色橡胶和他身上的一块肉。邦德顾不上疼痛,他松开紫铜船桨,疯狂朝那块岩石游去。只是一想到自己的肉嵌在那几百颗锋利牙齿之间,他的胃就传来一阵阵恶心。水开始渗入贴身的橡胶和皮肤之间。没过多久,水就漫过了他的脖子,进入面具之中。
他正要放弃,向着20英尺深的水面游去。突然,他看到他面前的岩石上有一道很宽的裂缝。一块巨形圆石躺在它旁边,他游过去躲到了石头背后。从这个临时掩体背后他转过身来,正好看到那条梭鱼再次向他冲过来,邦德急忙用鱼叉枪射击,正好打在它张开的嘴里。带倒钩的鱼叉卡在大鱼的上颌中,刺穿了它,梭鱼突然停止进攻,试图合拢下巴,但是合不上,最后梭鱼使劲一甩,带着鱼叉枪逃走了。邦德知道其他鱼将很快赶到,把自己撕成碎片,他的肩膀如今被血液团包围。几秒钟内其他鱼会捕捉到这气味。他滑倒在一块圆石头上,想着找个踏脚的地方浮到水面上,找个地方躲一躲,直到他制订出一个新计划。
突然,他看到了圆石后隐藏的山洞,这简直是一道进入岛屿底部的门。如果邦德没有为活命而奋力游泳,他很可能错失这条通道。他一口气游过去,一直游到离发光的入口处仅有几码时才停下来。
随后他在松软的沙滩上站直,旋开电筒开关,走入山洞,即使一条鲨鱼追了进来,在有限空间里它几乎不可能对他张开嘴。再说鲨鱼也害怕它们坚硬的皮肤会被岩石擦伤。他会有很多机会用匕首去扎它的眼睛。
邦德用电筒照亮洞穴的顶和壁,它肯定是人为形成的。邦德猜测小岛的某个地方肯定有出口。
“至少20码。”血腥摩根当年一定曾对奴隶监工这么说,然后隧道在挖到大海时突然爆炸,胳膊、大腿和尖叫声翻滚着堵住入水口,又被冲回岩石背后。
入口处的大圆石是被用来封住通向大海的地道的。六个月前突然消失的鲨鱼湾渔夫必定发现了这里,这块大石头可能因为大风暴或飓风后的浪潮移位了,然后他发现了宝藏,但他需要人帮助。一个白人可能会欺骗他,最好是去找哈莱姆的伟大黑人帮派尽可能争取有利的合作条件。这些黄金害死了很多黑人,它应该归还给黑人。
站在那里,随着隧道里的微波摇曳,邦德猜测更多的人肉水泥泥浆溅到了哈莱姆河的淤泥中。
就在那时他听到了鼓声。
之前他刚进洞穴,与大鱼搏杀之时,就听到过水中响起一阵柔和的响声。但他当时认为这只不过是海浪冲击岛屿底部的响声,而他当时忙于思考其他事情所以没有多想。
但是现在,他可以分辨出这是鼓声,而且很有节奏感,砰砰的响声就在他四周响起,发出低沉的吼叫,邦德感觉自己好像被囚禁在一个巨大的定音鼓中。水似乎在随之颤抖。他在猜想这鼓声是有双重目的。这是捕鱼者们常用的一种召鱼声,用于吸引和刺激远处的鱼。科瑞尔告诉过他渔民们如何在晚上用桨敲击他们的独木舟边缘,唤醒和聚拢鱼群。这鼓声一定是同样的作用。同时这也是一个邪恶的伏都教巫术,用于警告岸上的人们,当尸体在第二天被冲上岸时效果一定非常好。邦德认为,这是大先生的另一个改良。那个非凡大脑迸发的另一个火花。
鼓声意味着他已经被发现。斯坦基维斯和科瑞尔听到后会怎么想呢?他们可能不得不坐下来苦熬。邦德曾猜测鼓声是某种把戏,他让他们不要干涉,除非塞卡特尔号安全返航,这意味着邦德的所有计划都失败了。他告诉过斯坦基维斯黄金被隐藏在船上的什么地方,他们可以在公海上拦截塞卡特尔号。
现在,敌人已经警醒,但他们不知道是他,他将继续前进,不惜一切代价阻止纸牌登上那艘在劫难逃的船。
邦德看了看手表,现在是午夜十二点半,但就邦德的感觉而言,这场穿越危险大海的孤独旅程仿佛已经有一个星期那么久。
他感觉到他橡胶衣下的贝瑞塔手枪,想知道它是否已经毁于海水。
随后,鼓点声随时间的推移而变得愈加急促,他进入洞穴,电筒在他前面投下一个小小的光点。
走了约10码后,一线微光出现在他前面的水里。他用电筒探照之后小心翼翼地朝它移动。洞穴开始向上倾斜,每前进一码,光线就变得更亮。现在他可以看到许多小鱼在他周围玩耍,前面水域里似乎也充满了这些被光线吸引进山洞的小鱼。岩石缝隙中伸出一些小链钩,一只小章鱼平躺在洞顶上的一颗磷光性海星上。
随后他辨认出洞穴的尽头,其上有一个宽阔闪亮的池子,白色沙底亮如白昼。鼓声越来越响,他停在入口的阴影处,看到水离他的头只有几英寸,灯光照射进水池。
邦德左右为难,再走一步,他可能会暴露在看守水池的人眼中。他停下来,自我斗争了一会儿,他吃惊地发现他肩膀流出的淡淡血水已经蔓延到洞穴入口处。他已经忘了伤口,但现在它开始提醒他它的存在,他移动手臂时疼痛难忍。气筒还在冒泡,他希望这气泡,不太暴露他。
即使他后退几英寸回到洞里,他的未来还是得靠他自己。
他头上的水域突然响起一阵巨大的震动,两个除了脸上的玻璃面罩外全裸的黑人向他冲过来,左手举着匕首。
在他的手够到皮带上的刀之前,他们抓住了他的手臂,拖着他到水面。
邦德无望而无助地被人拖出池子丢到沙地上。他的脚被抓住,橡胶衣拉链被扯开,头盔也被一把抓走,他的手枪皮套也被扯下。他站在他的橡胶衣碎片中,像被剥掉皮的蛇,除了简单的泳裤之外,他全身赤裸。血液从他左肩上参差不齐的伤口中渗出来。
头盔被摘走后,邦德几乎被高亢而急促的鼓声给震聋。噪音包围了他。急促的切分音节奏狂响,他的血液随之跳动。这声音似乎足以唤醒所有牙买加人。邦德扮了个鬼脸,集中所有理智来对抗噪音肆虐的风暴。随后,守卫拉着他转了一圈。面对一个如此非同寻常的场景,他甚至没有去关注鼓声的消退,他所有的意识都集中在眼前的场景上。
在他面前,一张绿色粗呢台布的小牌桌上散落着报纸,大先生坐在一张折叠椅上,手里拿着一支笔,漠然地望着他。大先生穿着一身裁剪入时的小鹿皮热带西装,白衬衫,黑色真丝领带。他宽阔的下巴压在手上,抬头看着邦德,仿佛看到一名要求加薪的员工,他的表情彬彬有礼但有点厌烦。
离他几步之遥,显得邪恶而不协调的是萨米迪男爵的雕像,站在一块岩石上,从圆顶硬礼帽下瞪着邦德。
大先生把手从下巴拿开,他金色的眼睛从头到脚打量了一下邦德。
“早上好,詹姆斯·邦德先生,”他开口说,他平平的音调与高亢的死亡鼓点形成鲜明对照,“苍蝇追踪蜘蛛,或者我应该说‘鲦鱼追踪鲸鱼’。可惜你在暗礁背后留下了太多气泡。”
他倚靠在椅子上,沉默了。鼓槌轻轻敲击,嘭嘭作响。
正是与章鱼的搏击暴露了他。邦德的眼睛移开,打量周围的一切。
他在一个教堂般大小的岩洞里。这里的一半面积被他刚起来的清澈白色池子占据。他站立的地方有一条窄窄的沙砾带,地面的其余部分点缀着灰色、白色石笋和光滑平坦的岩石。
大先生背后远一点的地方,陡峭的台阶向倒挂着石灰岩钟乳石的拱形洞顶延伸,石钟乳间歇地滴入池中。
一打明亮的电弧灯被固定在高墙上,站在他边上那群黑人的胸口上反射出金色的光。他们转动眼睛,看着邦德,在兴奋的残酷笑容中露出牙齿。
他们的脚下,在破碎的木材、生锈的铁箍、发霉的皮革和碎裂的帆布中间,是一片光彩夺目的黄金海洋:金币堆、金币瀑布。
它们旁边堆着一排排浅底木托盘。地面上有一些已经装满了金币的托盘,阶梯底部一个黑人停了下来,他手里托着一个装满了金币的托盘,排成四列的金币放在上面,像待售品一般。
左边远一些的地方,在房间的一个角落里,两个黑人站在圆鼓鼓的铁坩埚面前。坩埚悬挂于三个嘶嘶作响的汽油吹焰管之上,底部烧得红彤彤的。他们手持精钢撇油器,长柄的一半都溅上了黄金。旁边是一堆高耸的黄金器皿:盘子、祭坛碎片、酒具、十字架、一堆尺寸不一的金锭。墙边是排列整齐的金属冷却盘,它们的表面闪耀着金光。大锅附近的地面上有一个空盘和溅满黄金的长柄勺,手柄处裹着布。
蹲在大先生不远处的地面上,一个黑人一手持刀,一手拿着镶有宝石的高脚杯,他旁边的锡盘里是一堆宝石,红色、蓝色和绿色的宝石,在弧光灯下闪烁着光芒。
岩洞又闷又热,但邦德颤抖着,他扫视着整个华丽的场景,燃烧的紫白色灯,微微发亮的青铜色的出汗身体,明亮耀眼的黄金、珠宝、石钟乳和浅绿色池水仿佛构成一道彩虹。他为这美丽的一切而颤抖,为血腥摩根巨大宝库中的这场令人难以置信的芭蕾舞默剧而颤抖。
他的视线转回到绿色台布和那张伟大的僵尸脸,他带着敬畏(几乎是尊敬)看着他。
“停止鼓声。”一个黑人踏上金币中的阶梯,弯下腰。一个便携式留声机在地板上,靠洞边的一个大扩音器斜对着它,一按开关,鼓声停止。黑人关上机器盖子,回到他的位置。
“继续工作。”大先生说。所有人立刻开始行动,那场景仿佛是往游戏机里放了一枚硬币一样。大锅继续搅动,金币被捡起并装到盒子里,一人忙着在宝石高脚杯上挑宝石,一人托着金盘继续上楼梯。
邦德站着,汗水和鲜血滴下来。
大先生俯身看桌上的表单,用笔写下一两个数字。邦德扭动了一下,马上感觉似乎有匕首在抵着他。
大先生放下笔,慢慢站起来,离开了桌子。
“接手。”他对一个警卫说。那个大汉走到圆桌子前,坐在大先生的椅子上,拿起了笔。
“带他上来。”大先生走到岩洞中央的阶梯前,开始慢慢向上爬。
邦德感到腰间一阵刺痛,他走出黑色橡胶衣碎片,慢慢沿着阶梯往上爬。
没有人抬头看,大先生不在,也没人会松懈。没人会把珠宝或一枚硬币放进嘴里。
萨米迪男爵已经来了。
从山洞里走掉的只是他的僵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