邦德被他用胶带缠在胸前的水下爆破弹以及他缠在腰上以矫正压缩空气气筒浮力的铅腰带直接拖到海底。

他一刻不停,立刻快速游过第一个50码,他的脸就挨在海底的沙子上面。脚蹼几乎将他的速度翻了一番,如果没有受到所携带物品和左手鱼叉枪重量拖累的话,他能游得更快。他在一团大珊瑚礁旁边停下来休息了不到一分钟。

他定了定神。

他穿着橡胶衣,感觉比在阳光下游泳还温暖。他发现手脚活动也很容易,呼吸也是平静而放松的,他看到呼出的气体如珍珠般喷洒在珊瑚礁上,他祈祷没人能发现行动。

光线很柔和,呈乳白色,但不足以穿透海面的波纹照到底部。暗礁底部没有任何光线,岩石下的阴影是黢黑看不见任何东西的。

他冒险用笔形电筒瞥了一眼,褐色珊瑚树的下部有动静。深红色的海葵朝他挥舞着天鹅绒般的触须,一群黑海胆突然惊起,竖起尖刺,多毛的海蜈蚣停在几百步开外,用没有眼睛的头探寻。

在珊瑚树底部,河豚轻轻地把它可怕的疣头缩回其漏斗中,花状沙蚕在看不见的地方打扫它们的凝胶状导管。一群珠光宝气的蝴蝶鱼和天使鱼在电筒光中调情。

邦德把电筒塞回他的皮带。

他头顶的海水表面像一顶水银色白树冠倾斜下来,他离开珊瑚树的庇护,轻轻向前游去。路越来越难走。光线闪烁,亮度不够,而珊瑚礁森林又充满无法走通的死路和诱人但极具误导性的路。

有时他不得不游到珊瑚礁顶部才能搞清方位,这时他就顺便检查他与月亮的位置,闪闪发光的月亮就像一个巨大的苍白火箭划破水面。有时系船柱的细腰能让他休息一会儿。他知道他呼气的泡沫将被水面上参差不齐的突出物隐藏。然后他乘机关注水下闪着磷光的微小生物的夜生活。

没有大鱼,许多从洞中出来的龙虾用它们的茎状的眼睛瞪着他,用它们1英尺长的触须向他探过来。偶尔它们也会紧张地后退到它们的住所。它们用强有力的尾巴扫开沙子,八只毛脚蜷缩在一起,等待危险过去。

一只只葡萄牙僧帽水母慢慢飘过。它们几乎扫到了他的头,他记得在海牛湾时他花了三天时间才除掉它们的卷须触手留下的刺。如果它们刺穿一个人的心脏,可能就会要了他的命。他看到一些绿纹和斑点纹的海鳝,后者像黄黑色大蛇般沿沙滩移动,绿纹的海鳝从岩洞中露出了它们的牙齿;一些西印度河豚像有着柔软绿色大眼睛的褐鸮。他用枪尖戳向一只,它膨胀成一个足球大小的危险白刺球。巨大的海扇在漩涡中摇摆,在灰色峡谷的月光中,它们看上去就像海葬的人身上的寿衣碎片。阴影里时常冒出个东西在他脚边旋转,看上去很笨重,刚才还瞪大眼睛又立刻关闭。邦德转过身,把拇指放在鱼叉枪的保险栓上,瞪视黑暗。但当他爬上或蜿蜒穿行于珊瑚礁时,他没攻击任何生物,也没有生物攻击他。

穿过这片珊瑚礁花了他一刻钟。当他在一个系船柱上休息时,他很高兴他面前只剩100码的灰白色水域了。他仍然感到非常精神,苯丙胺激发的兴奋和清醒仍伴随着他。但想起刚才穿越礁石的危险他又有点担忧,害怕橡胶衣突然被撕裂。现在剃刀般锋利的珊瑚森林已经在他身后,下面该和鲨鱼、梭鱼打交道了,说不定还有柱状炸药。

虽然他事先衡量过章鱼缠住他两只脚踝的危险,但危险袭来时他一下子有些蒙了。他正用脚踩沙,突然他的脚被章鱼缠住。当他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时,触手开始缠住他的腿。另一只在昏暗的灯光下呈紫色的章鱼触手缠住他左脚的脚蹼。

他感到恐惧和厌恶,立刻站起来,慢慢移动他的脚,试图离开,但纹丝不动,他这么一动只是给了章鱼一个机会把他脚踝收得更紧。章鱼的力量是惊人的,邦德能感觉到无法保持平衡,几乎要摔倒。受阻于他胸部的炸弹和背上的气缸,他甩不掉章鱼。邦德从皮带上取下匕首,猛戳两腿之间,但岩石的悬垂部分阻碍了他,他害怕割破橡胶衣。突然他被章鱼拖倒了,他被卷入了岩下一处宽侧裂缝中。他在沙地上挣扎,试图抓住匕首。但是水雷阻止了他。正在恐慌的时候他记起鱼叉枪。此前,他认为鱼叉枪在短兵相接中用不上,但现在这是他唯一的机会。它躺在他附近的沙滩上。他伸手够到它,打开保险栓,但炸弹阻碍了他射击。他把枪筒沿腿滑下,以鱼叉尖分开两脚。这一次,章鱼触手抓住钢尖,开始用力拉,他不得不盲目地扣动了扳机。

突然,一大团黏稠的墨汁朝他的脸涌来,一条腿松开了,接着另一条也松开了。他拼命打水,抓住消失在岩石下的鱼叉枪的把手。他紧张极了,直到把鱼叉枪从黑雾中拖出来。他气喘吁吁地起身,远离岩石站立,汗水浸透他面具下的脸。在他头顶,一个空气泡沫直接上升到水面,因此他诅咒那躲在洞穴中的受伤的“墨汁制造机”。

但是他没有时间进一步担心,他重新把枪缚在身上,顶着月光继续前进。

现在他在模糊的海水中迅速取得进展,他集中注意力让他的脸高出沙地几英寸。身体化为一个优美的弧线向前移动。一次,用眼角余光,他看到一条像乒乓球桌般大小的鳐鱼慢腾腾地路过他,身上带斑点的巨鳍的翕动像一只鸟,角状的长尾随之摆动。但他不关注这些,他只记住科瑞尔说的,除了自卫,鳐鱼从不攻击。但他想,它可能进入外礁产卵。(渔民将鳐鱼称为“美人鱼提包”,因为它们的形状像一个枕头,四角有着硬黑绳,躺在沙地底部)

许多大鱼的影子投射在月光下的沙滩上,有些就像他自己一样长。有时会有大鱼跟在他身边至少一分钟,他抬头看他上面10英尺高处鲨鱼的白肚皮,就像一艘绿灰色的圆锥形飞艇。它的钝头形鼻子过分好奇地埋在他的空气泡沫流中。宽宽的大镰刀嘴看起来像一个皱皱的伤疤。它斜侧着向下打量他,努力看了他一眼,露出一只粉红色的大眼,然后摇曳着它巨大的长柄大镰刀尾巴,慢慢朝灰色薄雾墙移动。

他惊散了一个鱿鱼家族,它们有6磅的成年鱿鱼,也有6盎司的鱿鱼虫宝。它们在暗光中发光,有时几乎垂直悬挂,有时又恢复队形,摇摆着流线型的身体向一边推进。

邦德中途休息了一会儿,然后继续前进,他看到了梭鱼,大的有20磅。它们看起来一如他记得的那样致命。它们在他上方滑行,就像银色潜艇,它们向下恶狠狠地看他。它们对他和他的泡沫很好奇,一路跟着他,在他上方和周围游,像一群沉默的狼一样把他围绕。这时,邦德看见了小块珊瑚,意味着他马上要到达目的地,必须通过那二十条梭鱼组成的不透明围墙。

邦德黑橡胶衣下的皮肤被泡皱了,但他却无能为力,他必须专注于他的目标。突然他头上的水域出现了一个金属形状的悬挂物。它背后有一堆杂乱破碎的岩石。

这是塞卡特尔号的龙骨,邦德的心跳得很剧烈。

他看着他手腕上的劳力士手表。十一点零三分。

他从侧包里选了根七小时的引爆器,把它插入炸弹的保险丝口袋,把它推回原位。他把其余的引爆器埋在沙子里,这样如果他被捕,炸弹也不会被发现。

他向上游,双手举着水雷,向上游去,他意识到身后的水域里有一阵骚动。一条梭鱼闪现,嘴巴半开,几乎撞上他,邦德无意与它周旋,他朝船体龙骨中心约3英尺高处的一个点游去。

离舰体很近时,磁性炸弹与船体发生磁力作用,产生了很大的拉力,炸弹几乎把他拖过去几英尺,邦德不得不使劲推开它,以防止碰撞发出叮当声。放置好炸弹后,他默默地重新向下游。因为没有了炸弹的重量,负重减轻了的邦德不得不尽力对抗新增的浮力。

他转而朝推进器下的岩石游去,突然他看到了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可怖事情。

大群梭鱼似乎已经疯了,它们歇斯底里地在水里旋转和打水。三条加入它们的鲨鱼像充了电般疯狂笨拙地穿过水域。海水因这些可怕的鱼而沸腾起来,邦德的脸被撞得生痛,鲨鱼在几码内一次又一次地冲击他。他知道他的橡胶衣随时会连着它下面的肉一起被撕裂,然后这种撕裂将降临在他身上。

“极端的暴民行为”,他忽然想起海军部的短语。这种时候他必须用驱鲨材料救自己。没有它,他可能活不了几分钟。

在绝望中,他沿着船的龙骨游,他手上的鱼叉枪在面对这一大群发狂的食人鱼时,仅仅就是一个玩具而已。

他摸到两支大型紫铜船桨,抓住其中一支,他紧咬牙关发出一声咆哮,面对周围沸腾海洋的疯狂,他的眼睛胀得厉害。

他看见半张着嘴飞驰过来的梭鱼,在接近他的那一瞬间,嘴巴大张,嘴里有个东西在发亮,它一口吞下,然后又回去争抢。

同时,他发现四周变暗了。他抬头一看,见到银色的海水表面变成了红色,闪烁着的可怕深红色。

一串东西向他漂来,他用鱼叉枪的末端勾住一些靠近玻璃面具一看。

毫无疑问。

上面,有人在往海里喷洒血液和内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