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先生考虑了一下,似乎做了一个决定。他按下对讲机上的一个开关。
“大嘴巴?”
“是的,老板。”
“你正抓着那个叫莱姆的美国人?”
“是的。”
“好好收拾他一顿,然后把他载到贝尔维尤医院,在那附近丢下他。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
“别被人看见了。”
“没问题。”
大先生关掉开关。
“你这该死的血猩红眼,”邦德狠狠地说,“中情局不会让你好过的!”
“你忘了,邦德先生,他们在美国没有管辖权,美国特勤处在美国本土没有权力——只在国外。联邦调查局从来就不是他们的朋友。嘿嘿,过来。”
“是,老板。”黑人嘿嘿过来站在桌子旁。
大先生看看对面的邦德。
“哪根手指用得最少,邦德先生?”
邦德被这问题吓了一跳,他脑子急速运转。
“考虑一下,我希望你会说左手的小指,”柔和的声音继续说,“嘿嘿,拗断邦德先生左手的小指。”
黑人嘿嘿显示了他绰号的来由。
“嘿嘿,”他嘿嘿假笑,“嘿嘿。”
嘿嘿洋洋得意地走向邦德。邦德疯狂地抓住椅子扶手。他的前额冒出大颗汗水。他试图想象指头断裂的痛苦,这样他可以控制它使自己坚强起来。嘿嘿慢慢把手伸向邦德左手的小指,冷漠地用拇指和手指抓住邦德的指尖,非常蓄意地让其向后弯,同时发出愚蠢地嘿嘿傻笑。
邦德拼命扭动身子,试图打翻椅子,但嘿嘿把他另一只手放在椅背上并将其定住。邦德大汗淋漓,无意识地露出牙齿。透过不断加剧的痛苦,他仅能看到女孩睁大眼睛盯着他,红唇微张。
嘿嘿把他的手指拉直,并开始慢慢把他的手腕向后弯曲。突然它断了,发出尖锐的断裂声。
“行了。”大先生说。
嘿嘿不情愿地放开掰断的手指。
邦德发出一声受伤野兽般的低吼,晕了过去。
“这家伙真没种。”嘿嘿评论。
纸牌软绵绵地坐回到她的椅子上,闭上了眼。
“他有枪吗?”大先生问。
“是的。”嘿嘿把邦德的贝雷塔92手枪从口袋里掏出来,丢到桌上。大先生把它捡起来,专业地打量着。他在手里掂了下重量,试了试手感,然后他把弹匣取下来放到桌上,清空了枪膛,然后把枪滑向邦德面前的桌子上。
“弄醒他。”他说,看着他的手表。三点整。
嘿嘿站到邦德的椅后,用他的指甲挖邦德的耳朵。
邦德呻吟一声,抬起了头。
他的眼睛盯住大先生,冒出一连串脏话。
“你该庆幸你没死。”大先生毫无感情地说,“任何痛苦都比死亡可取。这是你的枪,我已经取出了子弹。嘿嘿,还给他。”嘿嘿把它从桌上取下来,装回邦德的枪套。
“我会向你简要解释,”大男人继续说,“为什么你没有死,为什么你被允许享受痛苦而不是被弄成人们称为水泥大衣的包裹来增加哈莱姆河的污染。”
他停了一会儿,然后说:
“邦德先生,我深感无聊。我被早期基督徒称之为‘倦怠’,这种致命的倦怠包围着我们这些满足的、没有更多的欲望的人。我在我所选择职业行当中是绝对杰出的,那些雇佣我的人信任我,那些我自己雇佣的人敬畏我,对我唯命是从。在我选择的道路中,我,真的,没有想要征服世界。唉,要把我的道路改变已经太晚了,权力是所有野心的最终目标,而我已不太可能在另一个领域获得比我在这一领域所拥有的更多了。”
邦德一半心思听他说话,另一半心思用于计划。他感觉到纸牌小姐的存在,但他不看她。他紧紧凝视着桌子对面灰色大脸上毫不松懈的金色眼睛。
柔和的声音继续说:
“邦德先生,我现在只能在艺术、在磨炼和完善我的操作中找到乐趣。这几乎已经成为我的一种追求:在我执行的事务中贯彻绝对的公正与高雅。每一天,邦德先生,我试着为我的行动及技术设置更高标准,以便我的每一次行动都成为一件艺术品,清晰承载我的印记,就如本韦努托·切利尼的作品一样。迄今为止,我判断我已达到了自己的要求,而且我真诚地相信,邦德先生,我在行动中体现的完美最终将赢得我们时代的认可。”
大先生停了下来。邦德见他的金色大眼睁得大大的,好像他看到了那些愿景。邦德认为他是一个胡言乱语的妄自尊大的家伙。他的危险正源于此。大多数罪犯思维的动机是,贪婪,但奉献则完全是另一回事。这个人不是普通恶棍。他是一种威胁。邦德不觉得大先生的想法很有意思,对他有些敬畏。
“我匿名行动有两个原因,”低沉的声音继续说,“因为我的工作在本质上要求我这样做,其次因为我钦佩无名艺术家的自我否定精神。如果你能理解我的自负,我有时把自己看作那些在国王的墓室中创作杰作的伟大埃及壁画家中的一员,他们明知道没有一双活人的眼睛会看到它们。”
那双大眼睛闭上稍作休息。
“不过,让我们回到眼下。邦德先生,今天早上我为什么没有杀了你,原因是在于给你肚子穿个洞不能给人带来任何审美愉悦。用这个机器,”他指了指穿过书桌抽屉对准邦德的枪,“我已经在许多肚子上穿了许多洞,我的小机械玩具是一个非常棒的技术成就。此外,如果有很多好管闲事和多嘴的人来这儿询问你本人和你朋友莱特先生的失踪对我将是一个麻烦,不过只是个小麻烦,但是由于各种原因,我目前想专注于其他事项。”
“所以,”大先生看了看手表,“我决定在你们每个人身上留下我的印记,给你们一个警告。你必须在今天之内离开这个国家,莱特先生必须调到另一个任务。我已经够烦心的了,不需要再多几个欧洲特工增强本地好事者的实力。”
“那就是,”他总结道,“如果我再次见到你,你会死于我当天能设计出来的最巧妙和最适当的方式。”
“嘿嘿,带邦德先生去车库。叫两个人带他去中央公园,把他丢到景观水池中。如果他反抗,就给他点教训,但不要杀死他。明白了吗?”
“是,老板。”嘿嘿高声嘿嘿假笑。
他先松开邦德的脚踝,然后是手腕。他抓住邦德受伤的手,直接扭到背后。用另一只手解开绕在邦德腰上的皮带,然后他突然猛地把邦德拉起来。
“快走。”嘿嘿说。
邦德再次凝视着那张灰色的大脸。
“那些该死的人,”他停顿了一下,“会罪有应得。记住,”他补充道,“这是我的想法。”
然后,他瞥了一眼纸牌。她的目光落在搭在她膝盖的手上,没有抬头。
“快走。”嘿嘿说。他把邦德转向墙,把邦德的手腕反扭在他背上,推着他向前走,这几乎使他的前臂脱臼。邦德发出逼真的呻吟声,脚步摇摇欲坠。他想要嘿嘿相信他已经被吓住并变得温顺,会稍微减轻一点嘿嘿对他左臂的折磨。事实上,现在任何突然的一点发力都会导致他的手臂被拧断。
嘿嘿越过邦德的肩膀,按下立在书架上的一本书,通往中央枢轴的一扇大型钢门开了。他推搡着邦德穿过,然后踢了一下这沉重的门,它重新关上。从门的厚度,邦德猜这是隔音的。他们面前出现了一条铺有地毯的短通道,尽头有一架向下的楼梯。邦德又痛叫起来。
“你要折断我的胳膊了。”他说,“小心点儿。我要晕了。”
他再次磕磕绊绊,试图以此推测出他身后那个黑人警卫的位置。他记得莱特的劝告:“胫骨、腹股沟、腹部、喉咙。打其他地方,只会折断你的手。”
“闭嘴。”那个黑人说,但他把邦德的手放低了一两寸。这正是邦德所需要的。他们沿着通道走了一半,再有几英尺就能到达楼梯顶部。邦德再次摇摇欲坠,撞上了他身后的黑人警卫。这给了他所需的机会。
他往下弯了一点儿,右手直接捣出,猛地转身向内。命中目标,黑人就像一只受伤的兔子尖声惊叫。邦德感到他的左臂自由了。他突然转身,用右手拔出他的空枪。黑人深深地弯下腰,双手护在他的双腿之间,发出气喘吁吁的尖叫。邦德用枪托重重击打那毛茸茸的后脑勺,发出锤子打在门上似的沉闷回声。黑人呻吟着,向前跪倒,想伸手去够支撑物。邦德转到他身后,抬起他的钢板鞋用尽所有的力量砸下去,朝着黑人穿着紫色裤子的屁股狠狠踢去。
这人发出最后一声短促的尖叫,被踢到距离楼梯几英尺远的地方。他的头撞到一边的铁扶手,然后他消失在边缘,掉到楼下。只听到他不停撞击楼梯的响声,最后砰的一声撞到地面,四周终于寂静了。
邦德擦掉眼睛周围的汗水,站着倾听。他把受伤的左手插进外套。这时它因疼痛和肿胀几乎是正常大小的两倍。他用右手拿着枪,慢慢地、轻轻地走到楼梯口。
邦德又停了下来倾听。很静,他可以听到快速无线发射机某种形式的高分贝蜂鸣声。他确信,它来自背后两扇门中的一扇。这一定是大先生的通信中心。他渴望对此地进行一场快速突袭,但他的枪是空的,他不知道房间里有多少人。他们很可能是一直戴着耳机所以没有听见嘿嘿坠地的声音。他走下楼梯。
嘿嘿呈大字形躺在地上,和死了差不多。他的条纹领带横过他的脸,像一个加号。邦德不感到懊悔。他在嘿嘿身上搜了一通,发现一把卡在紫色裤子腰带上的枪,这枪现在沾满了鲜血,是一把柯尔特38式特别侦探型自动手枪,枪管被特意锯短了。弹匣都是满的。邦德把无用的贝瑞塔放回皮套。他把嘿嘿那把大枪握在掌心里,冷酷地微笑。
他面前有一道门,从里面闩上了。邦德将耳朵贴着门倾听。发动机低沉的声音传到他耳中。这一定是车库。但谁会在早晨这个时候发动引擎?肯定是大先生的人正等着嘿嘿带他下来。他们一定想知道什么事耽搁了他。他们可能在看着门,等待嘿嘿的出现。
邦德想了一下,他有出其不意的优势,只要门闩没卡死就行。
他的左手几乎使不上力。他用右手拿着柯尔特,用受伤的手测试了第一个门闩。它很容易滑回来。第二个也是如此。只剩下一个下压手柄。他把它放下来,轻轻地推开了门。
这是一道厚厚的门,随着门缝扩大,引擎声音越发响亮。汽车就在门外。再开一点门就会暴露,他猛地打开它像击剑选手那样侧站着,尽可能不让自己完全暴露在对方面前。
几英尺外停着一辆黑色轿车,它的引擎已启动。它面对着车库的双开门。明亮弧光车灯照亮了其他几辆汽车的车身。一个大个子黑人坐在驾驶位上,另一个站在他附近,靠着后门。邦德视野中没有看见其他人。
一见邦德,他们的嘴巴惊讶地张开了。一根烟从驾驶位上的黑人嘴里掉了下来,然后他们都急着冲向他们的枪。
本能地,邦德首先射击站着的那个黑人,出于本能,邦德知道他会最快。
沉重的枪声在车库怒吼。
黑人双手抓捂住肚子,摇摇晃晃地向邦德走了两步,面朝下倒地,他的枪咔嗒一声掉在水泥地上。
邦德又用枪瞄准驾驶员时,驾驶员害怕地尖叫,由于方向盘的阻碍,他的枪还在他的外套里。
邦德对准他尖叫着的嘴开了枪,那人的头撞在侧窗上。
邦德绕车跑了一圈,开了车门。那人的尸体可怕地蜷着。邦德把他的左轮手枪扔到驾驶位上,把尸体拖到地上。他尽量不让车座上的血沾到自己身上。他坐进了驾驶座,祈祷发动机和方向盘运转正常。他关上门,把伤手放在方向盘上,踩下油门前进。
手刹仍处于制动位置。他不得不用右手横过方向盘下面去打开它。
这是一个危险的停顿。这辆重型汽车冲出车库门,一阵密集的枪声响起,一颗子弹打中车体。他用右手转动方向盘。另一枪打得太高,击碎了街对面的窗户。
门边的地上亮光一闪,邦德猜是第一个黑人设法够到了他的枪并向他开了枪。
他背后的建筑物内没再发出其他枪声或其他声音。他穿过车库卷帘门时,后视镜中什么也看不见,除了从车库射出的灯光照着黑暗中空荡荡的马路。
邦德不知道他在哪里,或他在朝哪里开。这是一条宽阔的、毫无特色的街,他不停向前开。他发现自己在左向行驶,他连忙迅速将车开向右边。他的左手伤得很厉害,只能用拇指和食指帮助稳定方向盘,并时刻记得让自己的身体远离左侧车窗上的血。
无尽的街道上只有小鬼形状的蒸汽,从城市管道加热系统的栅栏中袅袅升起。车轮一个接一个地碾过它们,但借着车灯,邦德可以看到它们在他身后再度升起,这白色的幽灵在后视镜中逐渐缩小。
他把车速保持在50码,遇到红灯就闯过去。穿过更漆黑的街区后,是一条灯火通明的大道。有交通灯,他停了下来等绿灯亮。他向左转,遇到一系列绿灯,每一个都让他顺利前行,更远离敌人。在一个十字路口,他检查了车,然后观看道路指示牌。他在公园大道和116街之间。他在第二街再次放慢速度。这是115大街。他前往市中心,远离哈莱姆区,回到城市。他一直开然后在哥特街停了下来。这里空无一人。他关掉引擎,让车靠着一个消防栓停下。他把枪从座位上拿下来,插在裤腰上,走回公园大道。
几分钟后他叫了一辆出租车,过了会他踏上圣瑞吉斯酒店的台阶。
“邦德先生,有留给您的纸条。”夜间门房说。邦德侧身接过,用右手打开纸条。这是菲力克斯·莱特的留言,时间是凌晨四点,“立刻给我打电话。”纸条上写着。
邦德向电梯走去,回到他住的那层楼,进入2100房间,走到客厅。
所以他们两个人都还活着。邦德跌坐到电话机旁的椅子上。
“万能的上帝。”邦德带着深深的感激之情说,“这趟可真够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