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分钟前,邦德从车库开出他那辆1930年产的灰色宾利敞篷跑车。他打开雾灯,小心翼翼地沿着国王大街行驶,然后上了斯隆街抵达海德公园。
M的办公室主任曾在午夜打电话来说M想在第二天早上九点见到邦德。“太早了一点,”他道歉说,“但他看起来想要对某些人采取一些行动。他这几周一直在思考。也许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你可以给我什么线索吗?”
“代号为A和代号为C的事。”办公室主任说,然后挂断了电话。
这意味着此次行动牵涉特勤局的A站和C站。两个分站分别处理美国和加勒比地区事务。二战期间,邦德曾在A站工作过一段时间,但他对C站及其事务知之甚少。
他的车缓慢行进在穿过海德公园的街道上,2英寸排气管的缓慢排气声陪着他,他因为期待与M的会面而感到兴奋,这个非凡的人那时是——现在仍是——特勤处的负责人。自从那个夏天结束后,他还不曾仔细观察那双冷静、精明的眼睛。他们上次见面时M很高兴。
“休假一段时间,”他说,“充分的休假。然后给你这只手的手背移植一块新皮肤。Q会给您安排一个最好的医生,定好一个时间。不能让你带着这该死的俄罗斯‘商标’到处晃。等你彻底休息好之后,我看看能不能给你找一个轻松的目标。祝你好运。”
这手如今已经开始恢复,不痛但恢复缓慢,留下一道细长的伤疤。一个苏联锄奸局的杀手刻在他手上代表间谍的“SCH”,已被移除。邦德想到那个用匕首在他手上刺字的男人,握紧了放在方向盘上的手。
这个手持匕首的男人所在的优秀特工组织——苏联锄奸局,号称特工终结者,它仍然一样强大、一样高效吗?贝利亚走后如今是谁在控制它?在皇家赌场那件事情之后,邦德发誓要报复他们。在上次会面中,他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M。M这次的安排会开启他的复仇之旅吗?
邦德眯缝着眼睛,凝视摄政公园的黑暗,他的脸在仪表盘的微光中显得残酷而冷硬。
他把车开到那幢高层建筑背后的停车场,把车交给一个便衣司机,然后走到主入口。他乘电梯到顶楼,沿着铺着厚厚地毯的走廊往前走。办公室主任正在等他,一见他就立刻用对讲机通知M。
“007已经到了,先生。”
“带他进来。”
无可挑剔的莫妮潘妮,M的全能私人秘书,给了邦德一个鼓励的微笑。他走进那道双开门。与此同时,他刚离开的那房间高墙上的绿灯亮了。只要这盏灯亮着,就表示M不想被打扰。
绿色玻璃灯罩台灯在红皮革的书桌上投下一小片灯光。因窗外的雾,房间的其余部分都黑黢黢的。
“早上好,007。让我看看你的手。干得不错。他们从哪里移植来的皮肤?”
“前臂,先生。”
“嗯。汗毛快长起来了,再弄弯曲。不管怎样,过段时间都会好的。坐。”
邦德走向M书桌对面那把椅子。M灰色的眼睛看着他,仿佛能看透他。
“休息好了吗?”
“是的。谢谢您,先生。”
“你曾见过它们中的一个吗?”M突然从他的背心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把它越过半个桌子扔给邦德。它跌在红色皮革上发出一声微弱的叮当声,闪闪发光,是一枚金币。
邦德把它捡起来,翻过面,在手里掂了掂。
“没有,先生。价值约5磅,或许。”
“收藏价15磅。这是一枚爱德华四世时期的诺布尔玫瑰金币。”
M再次从背心口袋里掏出更多的金币扔到邦德面前的桌子上。每扔一个他都要说明它的年代和历史。
“1510年的西班牙印有费迪南德和伊莎贝拉头像的埃克舍兰特金币;1574年的印有法国查尔斯九世头像的埃居太阳金币;1600年的印有法国亨利四世头像的埃居金币;1560年的西班牙印有菲利普二世头像的杜卡特金币;1538年荷兰印有查尔斯·德·厄吉蒙德头像的赖德金币;1617年的热那亚科朱普尔金币;1644年的法国波旁王朝时期印有路易十四头像的路易多金币。对收藏家而言,每枚值10到20磅。注意到它们的共性吗?”
邦德回答说:“没有,先生。”
“所有金币均于1650年之前铸造。海盗‘血腥摩根’是牙买加1675到1688年的州长和总司令。英国硬币在这堆收藏里简直不值一提。这些也许是运来支付牙买加军备款的。但是从类型和日期看,这些可能来自任何被大海盗们——洛约纳、皮埃尔、勒·格朗、夏普、索金斯、‘黑胡子’——抢走的钱财。但斯平克斯和大英博物馆几乎都同意,这肯定是血腥摩根宝藏的一部分。”
M停了下来填充他的烟斗并点燃它。他没有邀请邦德吸烟,邦德也没想过未经邀请便这样做。
“它一定是一座珠宝地狱。在过去的几个月里,近一千枚这样,以及类似的金币出现在美国。财政部的特别部门和联邦调查局已经找到一千枚,那还有多少已经被熔化或落入私人收藏中呢?它们继续进来,出现在银行、黄金商人、古玩商店,当然主要是典当行之中。联邦调查局处于两难境地。如果他们把这些金币列为偷来的赃物,来源将会被截断。金币会被熔化成金条并直接进入黄金黑市。这些金币的珍贵价值会消散,而黄金会直接流入地下市场。事实上,有人利用黑人搬运工、卧铺车厢服务员、卡车司机等完全无辜的人来将金币扩散到全美。这里有一个典型案例。”
M打开了一个标着绝密红星的棕色文件夹,挑出一张纸。M举起它时,邦德可以从纸的背面看到文头:“司法部、联邦调查局调查”。M读道:
“扎卡里·史密斯,35岁,黑人,卧铺车厢搬运工兄弟会的成员,住址是纽约西区126街。嫌疑人被费恩珠宝公司——位于雷诺克斯大道870号——的亚瑟·费恩指认,他于11月21日出售了16和17世纪的四个金币。费恩以100美元的价格予以收购。审讯时,史密斯说它们是在第七天堂烤肉(一个著名的哈莱姆酒吧),一个他之前和之后都不曾见到的黑人以20美元一枚的价格卖给他的。卖家说它们在蒂凡尼珠宝店价值50美元一枚,但是他想要现金,而蒂凡尼又太远了。史密斯花20美元买了一枚,发现邻近的当铺老板愿意给他25美元,就回到酒吧,花60美元买下了其余三枚。第二天早上,他把它们带到费恩公司。嫌疑人没有犯罪记录。”
M把那张纸放回褐色文件夹。
“这很典型。”他说,“有几次他们抓住了中间人,发现他买得更便宜一点,而且一买就是上百枚,不用说卖给中间人的价格还要低。所有这些大宗的交易都发生在哈莱姆或佛罗里达。一般而言,中间人总是一个黑人,还是白领阶层,富裕而有教养,他们坦白说这来自埋在地下的宝藏,黑胡子的宝藏。”
“这个黑胡子的故事出现在大多数调查中,”M继续说道,“因为我们有理由相信他宝藏的一部分于1928年圣诞节左右在一个叫普拉姆珀因特的地方被挖出。这是北卡罗来纳州博福特县一块狭长的咽喉地带,那儿有一条被称为巴思溪的小溪流入帕姆利柯河。你可别认为我是专家,”他笑了,“你可以在档案里读到所有这些。所以,在理论上,这对全书出生的解释是相当合理的,那些幸运的珠宝猎人藏起了这些金币,直到每个人都忘记了这个故事,然后迅速在市场上抛出。或许他们当时或稍后就已经整体出售,而买方刚刚决定套现。无论如何这是一个足够好的掩护,除了两点。”
M停了一下,重新点燃他的烟斗。
“首先,黑胡子集中在1690年到1710年间作案,而这些金币中没有一枚铸于1650年后,这显然不可能是他的宝藏。同时,正如我之前所说,这些金币里包含爱德华四世诺贝尔玫瑰金币,没有记录显示任何一艘英国珠宝船在到牙买加的途中被抢劫。航海的弟兄们不会随身携带它们,因为它们太重太难运送。”
“其次,”M看着天花板,背对邦德,“我知道宝藏在哪里。至少我敢肯定它不在美国,而是在牙买加。它是血腥摩根的,我猜这是历史上最有价值的地下宝藏之一。”
“哦,天哪,”邦德说,“我们要如何介入此案?”
M举手示意。“你会在这里找到所有的细节,”他把手放在棕色文件夹上,“简言之,C站一直在追踪一艘名叫‘塞卡特尔号’的柴油机游艇,它已经从牙买加北海岸的一个小岛通过佛罗里达进入墨西哥湾,抵达一个叫圣彼得斯堡的地方。这是一个快乐的度假胜地,位于佛罗里达西海岸坦帕市附近。在联邦调查局的帮助下,我们已经追踪到这艘船和岛的所有权归属于一个叫大先生(Mr.Big)的人,一个黑人恶棍,住在哈莱姆区。听说过他吗?”
“没有。”邦德说。
“说来奇怪的是,”M的声音更柔和、更平静,“这些黑人中的一个购买一枚金币所付的一张20美元钞票——他记得他在其上标注了一个Peaka Peow(数字游戏)——被大先生的副手之一用于支付,”M用烟斗柄指着邦德,“给联邦调查局的一位双料间谍——他是一名左翼分子。”
邦德轻吹了一声口哨。
“简言之,”M继续说,“我们怀疑这个牙买加宝藏被用于资助苏联在美国的间谍系统或它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当你听完我的话时你就会知道我没有夸张。”
邦德等待,他的眼睛凝视M。
“大先生,”M说,掂量他的话语,“可能是世界上最强大的黑人罪犯。”他仔细枚举,“他是黑寡妇伏都教巫术崇拜的领袖,被那些信徒当成死神萨米迪男爵本人来崇拜。你在里面可以看到更详尽的资料,”他抽出文件夹,“它会吓得你魂飞魄散。他也是一个苏联特工。最后,会让你特别感兴趣的是,邦德,他是锄奸局的一个成员。”
“是的。”邦德慢慢地说,“现在我明白了。”
“很难缠的案子,”M说,紧盯着他,“很难缠的人,这个大先生。”
“我不曾听说过任何一个伟大的黑人罪犯,”邦德说,“除了做鸦片,大量黑人混迹于非洲的钻石和黄金生意,但总是规模很小。他们似乎并不需要大生意。我本以为,他们是非常守法的家伙,除了喝醉的时候。”
“我们这位大先生是个例外,”M说,“他不是纯种黑人。他出生在海地,有相当比例的法国血统,还曾在莫斯科受训,你也会从文件中看到。黑人开始在所有的职业——科学家、医生、作家等——展现天才,这个时候他们又产生了一个伟大的罪犯。毕竟,世界上有两亿五千万黑人,相当于白人人口的三分之一。他们有足够的头脑、能力和胆量。现在莫斯科方面教会了他们中间的一个各种犯罪技术。”
“我想会会他,”邦德说,然后他温和地补充道,“我想会会锄奸局的任何成员。”
“那好吧,邦德。带上这个。”M把厚厚的棕色文件夹递给他,“与普伦德和达蒙商量一下。准备好在一周内开工。这是CIA(中央情报局)和FBI(联邦调查局)的一项联合行动。看在上帝的分上,别踩联邦调查局的痛脚。祝你好运。”
邦德直接走下楼去找指挥官达蒙,A站的负责人,一个警惕的加拿大人,控制着美国特勤处与中央情报局的联系。
达蒙从他的桌上抬起头。“我知道您已经接手此案,”他说,看着文件夹,“坐吧,”他指着电暖炉旁的一把扶手椅,“您先浏览一下材料,我将补充其他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