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肯定吗?”

代理总督的眼睛透着一股恐慌和愤怒。这样的事怎么会在他鼻子底下发生呢,在牙买加的一块属地?殖民办公室会怎么说呢?他已经可以想见那个标着“私人。收件人亲启”的长长的、淡蓝色的信封,还有那页边很宽的大页书写纸:“殖民国务大臣指示本人向您表达他的惊讶……”

“是的,长官。很肯定。”邦德一点都不同情这个人。他不喜欢他对自己上一次拜访国王官邸时的接待,还有他对斯特兰韦斯和那姑娘的刻薄评论。此刻他更加讨厌这段记忆,因为现在他知道自己的朋友和那姑娘已经沉在了莫纳水库的库底。

“呃……嗯,我们不能让新闻界知道这件事的任何消息。你们明白吗?我很快就会向国务大臣提交我的报告。我肯定我能相信你们……”

“对不起,长官。”指挥加勒比防卫军的准将是一位三十五岁的、年轻的现代军人,他的军旅记录非常优秀,使得他可以完全不理会爱德华七世时代的殖民总督们的遗风遗俗,他把他们统一称为“自命不凡的老古板”,“我想我们可以相信邦德指挥官不会跟任何人说起这件事,除了他自己的部门。而且要我说,长官,我建议我们应该不等伦敦的批准就采取措施清理蟹角岛。我可以提供一个排,准备好今晚登陆。皇家海军舰艇‘纳尔维克’号昨天进港了。如果为它准备的欢迎仪式和鸡尾酒会有可能推迟四十八个小时左右的话……”准将让他的冷嘲热讽在空气中回荡。

“我同意准将的建议,长官。”警察局局长的口气很是急切,迅速采取行动也许能让他免受训斥,但行动一定要快,“不管怎么样,我必须马上对那些看起来卷进了这件事的牙买加人采取行动。我必须派潜水员到莫纳水库进行打捞。要肃清这件案子,我们就不能等待伦敦的指令。正如邦德先生,呃,邦德指挥官所说的,那些恶棍很可能大部分这会儿已经到古巴了。我们必须跟哈瓦那警察局局长联系,趁他们还没有躲进山里或者是转入地下前把他们抓住。我觉得我们应该马上行动,长官。”

举行会议的这间清凉、昏暗的房间里一阵沉默。对着巨大的桃花心木会议桌的天花板上有一块太阳光斑,让人颇觉意外。邦德猜想那可能是从高高的窗户外面的一个喷泉或者百合花池透过百叶窗的板条射进来的。远远地传来了打网球的声音,一个小姑娘的声音喊道:“好极了。该你发球了,格拉迪丝。”总督的孩子?秘书?房间的一端挂着乔治六世的画像,另一端挂着女王的画像,他们正优雅地、和蔼地注视着会议桌。

“你觉得呢,殖民大臣?”总督的声音有些勉强。

邦德只听了他前面几句话。他明白大意是普莱德尔-史密斯同意另外两个人的意见。他没有再听。他的心思飘向了一个网球场和百合花池的世界,国王和女王的世界,飘向了伦敦;飘向了特拉法尔加广场上头顶着鸽子照相的人们;飘向了很快就会在旁边的环路边盛开的连翘;飘向了梅,那位他珍爱的、他在国王大道旁的公寓的管家,此刻她正在给自己煮一杯茶(在这儿现在是11点,而在伦敦应该是下午4点);飘向了正开始运行的第一班地铁,摇晃着他那清凉、黑暗的卧室下面的土地;飘向了英国温和的天气:柔风,热浪,春寒,“唯一一个你每天都可以散步的国家”——来自切斯特菲尔德伯爵的《致儿家书》。然后邦德想起了蟹角岛,想起了那恼人的炽热的风,想起红树林湿地里那恶臭的沼气,想起那些凹凸不平的灰色死珊瑚,那些黑蟹此时就趴在珊瑚洞里,当一个阴影——一片云或是一只鸟——划过它们那小小的视野,它们那黑红的眼睛就会在它们的肉茎上快速地乱转。而在鸟类的王国里,褐色的、白色的、红色的鸟儿们应该正在浅水里捕食,或者是争斗,或者是筑巢,而在鸟粪堆上,鸬鹚们应该正结束早餐成群结队地飞回来,给它的地主交上它们一毫克鸟粪的地租,而那位地主却不会再来收租了。地主去哪儿了?“布兰奇”号上的人应该已经把他挖出来了。他们会检查那躯体是否还有生命的迹象,然后把他放在什么地方。在船长用无线电与安特卫普联络请求指示的时候,他们会把他身上的黄色灰尘洗掉,给他穿上唐装吗?诺博士的灵魂会去哪儿呢?他的灵魂是邪恶的还是只是疯狂?邦德想起了沼泽地里科勒尔那被烧成扭曲一团的身体。他想起科勒尔那高大的身体却有轻柔的姿态,他那灰色的、水平瞄准仪一般的眼睛里充满了质朴,他那简单的贪念与欲望,他对迷信和本能的尊崇,他犯的那些孩子气的错误,还有他对自己的忠诚甚至是爱——想起了科勒尔身上的温暖,那是唯一能用来形容他的词。他肯定不会与诺博士去同一个地方。不管那些死去的人们发生了什么,肯定有一个地方是给那些温暖的人的,而另一个地方是给那些冷酷的人的。而当那个时刻到了,他,邦德,会去哪一个呢?

殖民大臣正提到邦德的名字。邦德集中了注意力。

“……存活下来是一个很大的奇迹。我真的觉得,长官,我们应该通过接受他的建议来向邦德指挥官和他的情报局表达我们的感激。实际上看起来,长官,他至少已经把这件活的四分之三都干完了。我们能做的至少是把剩下的四分之一做完。”

总督咕哝了一声。他眯着眼越过会议桌看了看邦德。这家伙好像并没有太认真听。但对这些情报局的家伙谁也拿不准。有他们这些家伙在身边嗅来嗅去是件很危险的事。而且他们那该死的局长在白厅(英国政府所在地)很有势力。得罪他是不行的。把“纳尔维克”号派过来当然会有些说法,消息肯定会被泄露出去,全世界的新闻都会压在他头上。但突然间总督看到了这样的标题:“总督迅速采取行动……岛上强人介入……海军进驻!”也许说到底这么做还是更好一些。没错,就这么办。《搜集日报》的卡吉尔会过来吃午饭,他可以向那家伙暗示一下,确保对这件事的报道合情合理。没错,就这么办,这手牌只能这么打。

总督举起双手,然后把它们摊在桌上,表示让步的意思。他面带一丝表示屈从的苦笑环视了一圈会议室。

“这么看来我的意见被否决了,先生们。嗯,那么,”他用了一种叔叔般的口气,告诉孩子们这样的事仅此一次,“我接受你们的结论。殖民大臣,请你去拜访一下皇家海军舰艇‘纳尔维克’号的指挥官,把情况向他解释一下。要严格保密,当然。准将,军事上的安排我就交给你了。警察局局长,你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总督站起身来。他帝王似的把脑袋朝邦德的方向倾了倾,“剩下来就只有向指挥官——呃——邦德表达我的感谢了,为他在这件事中所做的一切。我一定会向国务大臣提到你的帮助的,指挥官。”

在室外,太阳炽烈地照在砾石坡地上。希尔曼明克斯车内就像一间土耳其浴室。当邦德那受伤的手碰到方向盘时不由得往回缩了一下。

普莱德尔-史密斯从车窗探过头来。他说:“听说过牙买加的一种说法,‘滚犊子’吗?”

“没有。”

“‘滚犊子’是一种粗俗的说法,意思是,呃,‘滚蛋’。要我说,你刚才用这个说法是很合适的。不管怎么样,”普莱德尔-史密斯挥了挥手,表示替他的上司道歉,同时也算是把他打发掉了,“还有其他什么我能替你做的吗?你真的觉得你该回‘美丽沙漠’吗?医院里的那些人很肯定他们希望你能住一个星期的院。”

“谢谢了,”邦德简短地说,“但我必须回去。确保那姑娘没事。你能告诉医院我明天就回来吗?给我上司的那条消息你发了吗?”

“紧急级。”

“哦,那么,”邦德按下了自动起动器,“我想也就这样了。你会去找牙买加学院的人说说那姑娘的事吧?她真的对这个岛的自然历史懂得很多。还不是从书上看来的。如果他们有合适的工作……就是希望她能安顿下来。我会亲自带她去纽约,看她做完手术,那之后过几个星期她就可以开始工作了。顺便说一句,”邦德看上去有些尴尬,“等她回来……如果你和你夫人……你知道的,那样的话就有个人照看着她了。”

普莱德尔-史密斯笑了。他觉得自己明白了状况。他说:“你不用担心这个了。我会做好的。贝蒂做这些事很在行。她会喜欢把那姑娘庇护在她翅膀之下的。还有其他事吗?不管怎么样,本周后几天再见。这么热的天那医院简直就是个地狱。在你回家——我意思是去纽约——之前,你可能会希望跟我们待上一两个晚上。很高兴接待你,呃,你们俩。”

“谢谢。也谢谢你为我做的其他一切。”邦德把车挂上挡,沿着两边满是火焰一般的热带灌木丛的街道开了下去。他开得很快,把弯道上的石子都溅了起来。他只想快点逃离国王官邸、网球、国王和女王。他甚至都想快点逃离普莱德尔-史密斯。邦德喜欢这个人,但此刻他只想穿过交叉路回到“美丽沙漠”,远离这个圆滑的世界。他一转弯快速冲过大门口的岗哨,来到了主路上,把油门踩到底。

那晚星光下的夜航没有发生任何事情。没有人追他们。驾船的活儿主要是那姑娘干的。邦德没有跟她争。他躺在船底,彻底崩溃了,像个死人一样。他醒了一两次,听着海浪轻轻拍打着船体,看着星光下她那安静的身影。然后轻柔的浪潮像摇篮一样把他又送回了梦乡,梦见蟹角岛有人朝他追过来。他并不在乎。他觉得自己现在不会在意任何的噩梦了。经过了前一天晚上所发生的事,必须是非常强大的东西才会让他再次感觉到害怕。

船体碾压在黑礁砾上发出的嘎吱嘎吱的声音让他醒了过来。他们正穿过礁石进入摩根港。上弦月升了起来,在礁石内侧的海就像一面银镜。那姑娘靠船帆把独木舟推了过去。他们滑过海湾向那小小的沙滩漂去,邦德脑袋下的船头像轻轻叹息了一声一般抵上了沙滩。他必须靠她的帮助才下得了船,穿过柔软的草坪,进到了房里。当她把他的衣服剪掉,把他带进淋浴室时,他一边紧贴着她,一边轻声地咒骂着她。当她在灯光下看到他那遍体鳞伤的身体时,她什么也没说。她把水全打开,拿起香皂,把他像一匹马一样全身洗了个遍。然后她把他从水中牵出来,轻轻地用毛巾把他身体敷干,毛巾上很快便沾满了血迹。他看到她伸手拿起了一瓶密尔顿消毒液。他嘟哝了一声,抓住了洗脸池,等待着。在把消毒液倒到他身上之前,她绕过来,亲了亲他的嘴。她柔声说:“抓紧点,亲爱的。叫吧。会很痛的。”当她把那让人痛得要命的东西洒到他身体上时,他痛得眼泪夺眶而去,顺着脸颊往下流,而他丝毫也顾不上觉得羞耻。

当黎明在海湾撒下一片金光时,他们吃了一顿丰盛的早餐,然后他忍着剧痛开车到了金斯敦,躺在了急救室的白色手术台上。普莱德尔-史密斯被叫了过来。他什么也没问。邦德的伤口被洒上了硫柳汞,烧伤的地方涂上了丹宁膏。那位精干的黑人医生忙着在他的值班报告上写记录。写什么?很可能只是“多处烧伤和挫伤”。然后,在答应第二天再回到那所私人医院之后,邦德跟着普莱德尔-史密斯到了国王官邸,参加了第一次会议,然后又开了好几次会,直到最后的那次正式会议。邦德通过殖民办公室用密码向M发去了一份简短的报告:“抱歉必须再次请病假。医院报告随后送达。请转告军械师史密斯韦森对火焰喷射器无效。完毕。”

此刻,当邦德驾驶着那辆小车在通往北海岸的路上转过无数个S形弯道时,他有些后悔开了那个玩笑。M会不高兴的,那太浅薄了。浪费密码。哦,天哪!邦德猛地一偏,躲过一辆飞驰而过的公共汽车,那车的终点牌上写着“褐色少女”字样。他本来只是想让M知道他经历的根本不是什么阳光下的假日,提交书面报告时他会道歉。邦德的卧室清凉而黑暗。在摊开的床边有一块三明治和一个装满了咖啡的热水瓶。枕头上有一张纸,上面用大大的孩子气的笔迹写着:“你今晚要跟我待在一起。我不能离开我的动物。它们在瞎闹。我也不能离开你。而且你欠我一次劳役。我7点钟过来。你的H。”

傍晚的时候她穿过草坪来到了邦德身边,邦德正坐在那儿喝他的第三杯波旁酒加冰。她穿着一条黑白条纹的棉布裙和一件糖粉色的紧身上衣。她那金色的头发散发着一股廉价香波的味道,看上去清新、漂亮极了。她伸出手,邦德握住她的手,跟着她沿着车道往上走,顺着一条常有人走的、穿过甘蔗地的小径往前走去。小径蜿蜒向前延伸了很长一段,两边高高的甘蔗林沙沙响着,散发着甜甜的香味。然后出现了一块小小的草坪,草坪尽头是粗粗的碎石垒成的墙和台阶,台阶通向一扇沉重的门,门边透着光。

她站在门边抬头看着他。“别害怕。甘蔗已经长高了,它们大部分都出去了。”

邦德并不知道自己期待的是什么。他只是模模糊糊地想象过一块平坦的泥土地板和湿乎乎的墙。还会有几件简陋的家具,一张破烂的床,床上盖着一些破布,还有就是一股浓烈的动物园的味道。他早已做好准备要小心别伤害她的自尊心。

然而正相反,他好像是进入了一个大大的、整齐的雪茄盒。地板和天花板都是用泛着亮光的雪松做成的,散发出一股雪茄盒的味道,墙上镶嵌着宽宽的竹板。灯光来自挂在天花板中央的一盏漂亮的银质枝形吊灯,吊灯上点着十二支蜡烛。在墙的高处有三扇方形的窗户,透过窗户邦德可以看见深蓝色的天空和星星。还有几件很好的十九世纪的家具。吊灯下的餐桌上摆着两套看上去很昂贵的老式银质餐具和杯子。

邦德说:“哈妮,这房间真是漂亮。原本听你说的故事我还以为你住在一个动物园里呢。”

她开心地笑了。“我把那些旧银器之类的拿出来了。这就是我的全部家当了。我花了一天时间才把它们擦干净。我以前从来没把它们拿出来过。它们看上去相当不错,是不是?你知道,通常墙边都会有很多小笼子。我喜欢让它们跟我在一起,它们是我的伙伴,但现在有你在这儿了……”她顿了一下,“我的卧室在那儿,”她朝另一扇门指了指,“卧室很小,但能容下我们两个。现在吃饭吧,我这恐怕只能算是冷餐了——只有虾和水果。”

邦德朝她走过去。他紧紧抱住她,狠狠地亲吻着她的嘴。他搂着她,看着她那双闪亮的蓝色眼睛。“哈妮,你是一个好姑娘。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姑娘之一。我希望世界不要把你改变太多。你真的希望去做那个手术吗?我喜欢你的脸——就像现在这样,它是你的一部分,所有这一切的一部分。”

她皱了皱眉,从他怀抱里挣脱出来。“你今晚不能这么严肃,不要谈这些事,我不想谈。今天是我跟你的夜晚。要谈就谈爱,我不想听其他任何东西。你保证?好了,来吧。你坐这儿。”

邦德坐下来。他抬头对她笑笑。他说:“我保证。”

她说:“这是蛋黄酱。不是从瓶子里舀出来的。是我自己做的。吃点面包和黄油。”她在他对面坐下来,开始吃起来,边吃边看着他。当她看到他似乎很满意,她说:“现在你可以开始告诉我关于爱的事了。关于爱的一切。你所知道的一切。”

邦德朝她那涨红的、金色的脸看过去。烛光下她的眼睛明亮而温柔,但仍带着他第一次在海滩上见到她,她以为他是来偷她的贝壳时的那股刁蛮劲儿。她那丰满的嘴唇因为兴奋和迫不及待而张开着。和他在一起,她没有任何的禁忌。他们是两只相爱着的动物。这很自然,她一点也不感到羞耻。她可以问他任何问题,期待他回答。就像他们已经同床共枕,是两个情人。透过她那紧紧的棉布胸衣,她的乳峰凸现出来,因为激情而坚挺着。

邦德问:“你是处女吗?”

“不算是。我告诉过你了。那个人。”

“哦……”邦德发现自己根本吃不下去了,他因为对她的欲望而嘴唇发干,他说,“哈妮,我可以或者吃饭或者跟你谈爱,但我不能同时做这两件事。”

“你明天就要去金斯敦了,你在那儿有的是吃的,谈爱吧。”

邦德的眼睛变成了两道炽烈的蓝色裂缝。他站起身来,在她身边单膝跪下。他拿起她的手,仔细看着。在拇指根部,维纳斯掌丘高高地隆起着。邦德把自己的头埋进那只温暖的、柔软的手掌里,轻轻咬着那隆起的部位。他感觉到她的另一只手伸进了他的头发里。他咬得狠了一些。他握着的那只手弯曲着抚摸着他的嘴。她在喘息,他咬得更狠了。她轻轻尖叫了一声,抓着他的头发把他的头拽开。

“你在干什么?”她黑黑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她脸色发白。她低下眼睛,看着他的嘴。慢慢地,她把他的头拉向自己。

邦德一只手伸向她的左胸,紧紧地握着。他拉起她那只被俘获的、受伤的手,把它放在他脖子上。他们的嘴碰到了一起,紧紧地贴着,探索着。

在他们头顶,烛光开始跳动起来。一只大天蛾从一扇窗户飞了进来。它绕着吊灯飞速旋转着。姑娘那闭着的眼睛睁开了,看着那只天蛾。她的嘴唇挪开了。她把手里抓着的他的那把头发向后一梳,站起身来,什么都没说,把蜡烛一支一支拿下来吹灭。天蛾从窗户飞走了。

那姑娘从桌边开走,解开上衣,把它扔到地上,然后是她的裙子。月光下她成了一个白色的轮廓,中心是一团阴影。她走到邦德身边,解开他的衬衣,慢慢地、小心翼翼地脱下来。她紧贴着他的身体散发着一股青草和甜椒的味道。她领着他从桌边走开,穿过一道门。从窗口透进的月光照在一张单人床上。床上有一只睡袋,袋口敞开着。

姑娘放开他的手,钻进了睡袋里。她抬头看着他。她以一种实话实说的口气说:“这是我今天买的,是双人的,花了不少钱。把那些东西脱掉,进来。你保证过的,你欠我一次劳役。”

“但是……”

“照我说的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