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钟后海湾已是空无一物,纤尘不染。细浪打着旋儿漫过礁石内平滑如镜的海面,有气无力地打在深色的沙滩上,沙滩上淡紫色的贝壳像脱落的脚指甲一般闪闪发光。那一堆丢掉的贝壳已经不见了,也没有任何脚印的痕迹。科勒尔砍了一些红树枝,沿来时的路走回去,一路仔细拂扫干净。他扫过的地方沙子呈现出与海滩其他地方不一样的质地,但差别并不是太大,从礁石外面看不出来。那姑娘的独木舟被拖到了岩石更深处,用海藻和浮木盖了起来。

科勒尔回到了海岬。邦德和那姑娘则分开几英尺远躺在邦德原来睡觉的地方的马尾藻丛下,默不作声,眼睛越过海面盯着海岬的转角处,来船必须要绕过那个转角。

那船离他们可能有四分之一英里远。从双柴油机缓慢的震动声来看,邦德猜想得到,为了发现他们的踪迹,那船在仔细搜索海岸线的每一个缝隙。那听起来是一艘动力很强劲的船,可能是条大游艇。船上有多少人?谁在指挥搜索?诺博士?不太可能。这种搜查工作他是不会辛苦自己来干的。

从西边出现了呈楔形的一队鸬鹚,在礁石外的海面上低低地飞着。邦德注视着它们。它们是他见到的有关在小岛的另一端的南美鸬鹚群落的第一个证据。这些鸟,按照普莱德尔-史密斯的描述,应该是在搜寻海面附近的银光。没错,邦德看到它们像倒踩自行车脚蹬般在空中蹬踏,然后像弹片似的浅浅地扎入水中。几乎与此同时,西边出现了另一群鸬鹚,然后又一群,再一群,汇合成长长的一列,最后汇集成了密密麻麻的一条黑色的鸟的河流。有那么几分钟,它们遮蔽了天际,然后它们落到了水上,占据了几亩的水面,搜寻着、争斗着,把脑袋扎入水面之下,像水虎鱼享用一匹淹死的马一般,收获着密密麻麻的一大片鳀鱼。

邦德感觉到姑娘用肘轻轻推了推他。她用脑袋示意了一下。“那华裔的母鸡在吃它们的玉米粒。”

邦德打量着她那张开心的、漂亮的脸。她似乎对搜寻队伍的到来很不在意。对她来说,这不过是她从前玩过的一场捉迷藏游戏。邦德只希望她不会被惊到。

柴油机的轰鸣声变得越来越响了,那船肯定就在海岬背后了。邦德最后巡视了一圈平静的海湾,然后把目光,透过树叶和草丛,定在了礁石内侧的海岬尖儿上。

尖刀一般的白色船头出现了。随后是十来米长油光锃亮的、空荡荡的甲板,挡风玻璃,低矮的、倾斜的船舱,船舱上装着一个汽笛和一根粗粗的天线杆,隐约可以看见一个人站在船舵后面,然后便是长长、平平的船尾和一面垂着的红色船旗。这是一艘改装的鱼雷艇。难道是英国政府多余的?

邦德的眼睛转向了站在船尾的那两个人。他们是两个肤色较浅的黑人。他们穿着整洁的卡其布裤子和衬衣,系着宽宽的腰带,带着黄色麦秆做成的、帽舌很深的棒球帽。他们并排站着,在缓慢的浪潮中努力保持着平衡。其中一个人手里拿着一个长长的黑色扩音器,上面系着一根电线。另一个则把着一挺支在三脚架上的机枪。

手里拿着扩音器的那人把手松开,扩音器在他脖子上系着的一根带子上晃荡着。他拿起一副双筒望远镜,缓慢地扫视着海滩。他低低的嘟哝声越过柴油机那闷声闷气的震颤声,正好能传到邦德耳朵里。

邦德看着望远镜的镜头从海岬开始扫过海滩。它们在岩石处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往下移动,又移了回来。嘟哝的评论声变成了一种叽叽喳喳的叫唤。那人把望远镜递给机枪手,机枪手匆匆透过镜头扫了一眼,然后把望远镜又递了回来。负责搜索的人向舵手嚷了句什么。游艇停下来,往回倒退了一下。此刻它停在礁石边,正对着邦德和那姑娘的方向。负责搜索的人再一次把望远镜对准了姑娘的独木舟藏身的岩石堆。兴奋的叫声再一次越过海面传了过来。望远镜又被递给了机枪手,机枪手又看了一眼。这一次他果断地点了点头。

邦德想,这下我们完蛋了。这些人很在行。

邦德看着机枪手把枪栓拉回去,开始装子弹。越过柴油机的嘟嘟声他听见了枪栓咔嗒响了两声。

负责搜索的人举起扩音器,把开关打开。扩音器尖锐的颤音从海面呼啸而来。那人把喇叭举到嘴边。他的声音从海湾咆哮而来。

“好了,伙计们!出来吧,我们不会伤害你们的。”

这是一个很有教养的声音,隐约有一点美国口音。

“好了,伙计们,”那声音嚷道,“动作快点!我们看到你们上岸的地方了。我们发现了浮木下面的船。我们不是傻子,我们也不容易糊弄。别紧张。举起手走出来吧。没事的。”

一阵沉默。海浪轻拍着海滩。邦德可以听见那姑娘的呼吸。他们可以听见鸬鹚们零星的叫声,越过几英里的海面后那声音柔和多了。随着浪潮一会儿盖住排气管,一会儿又放开,柴油机的嘟嘟声不规则地传了过来。

邦德轻轻地伸手拽了拽姑娘的袖子。“靠近一点。”他低声说,“目标小一些。”他感觉到她的体温离自己近了一些。她的脸颊蹭到了他的手臂。他低声道:“往沙子里钻。扭动身体。每多钻一英寸都管用。”他自己开始小心翼翼地扭动身体,更深地往他们挖出的坑里钻。他感觉到那姑娘也在做同样的动作。他向外望去。现在他的眼睛仅仅在海滩顶端的地平线之上了。

那人又举起了他的喇叭。他的声音咆哮而来。“好了,伙计们!让你们知道知道这东西不是做摆设的。”他举起了他的大拇指。机枪手瞄准了海滩后面红树林的树梢。子弹密集发射的嗒嗒声响了起来,邦德上一次听到这种声音还是在阿登高地上,从德国人的前线传过来的。子弹发出的声音就是那种他熟悉的、像受惊的鸽子从头顶尖叫而过的声音。然后又是一阵寂静。

在远处,邦德看见鸬鹚们像黑云一般腾空而起,开始在空中盘旋。他的眼睛又转回到那条船上。机枪手摸了摸枪管,看它是不是发热了。两个人交换了几句话。负责搜索的人拎起了他的喇叭。

“好了,伙计们,”他厉声道,“已经警告过你们了。现在玩真的了。”

邦德看见机枪的枪管转动了一下,压低了。那人将从隐藏在岩石堆中的独木舟开始动手。邦德低声对那姑娘说:“没关系的,哈妮。坚持住。别抬头。不会持续太久的。”他感觉到她的手在掐他的胳膊。他想,可怜的小女人,她是因为我才被卷进来的。他向右侧身护住她的头,把脸深深地埋进沙子里。

这回子弹的噪音更可怕了。子弹咆哮着射向海岬的一角。碎裂的岩石像大黄蜂似的呜呜落向海滩。跳飞的子弹发出尖锐的颤音,嗡嗡地弹向腹地。在这一切噪音之后是机枪那持续不断的冲击钻似的吼叫声。

机枪停了一会儿。他们在装子弹,邦德想。现在该轮到我们了。他能感觉到那姑娘在紧紧抓着他。她的身体在他旁边颤抖。邦德伸出一只胳膊,把她揽过来。

机枪的咆哮声又响起来了。子弹沿着涨潮线嗖嗖地朝他们飞过来,密集的砰砰声持续不断。他们头顶上的树枝被撕成了碎片,像是有一条钢鞭在把树枝砍碎。碎屑散落在他们四周,慢慢把他们盖了起来。邦德能闻到空气变得凉爽些了,那意味着此刻他们已经被遮挡了。树叶和碎屑能把他们藏起来吗?子弹沿海岸线退去了。不到一分钟时间,一切的喧闹便停止了。

四周一片寂静。那姑娘轻轻抽泣起来。邦德让她不要出声,把她抱得更紧了。

喇叭又响了起来。“好了,伙计们。如果你们还听得见,我们很快就会回来收拾你们的断胳膊断腿的。而且我们会带狗来。先再见了。”

柴油机缓慢的轰鸣声变快了。发动机加速,发出一阵急促的轰鸣声,透过落下的树叶,邦德看见船尾在水中往下一沉,游艇匆匆往西而去,几分钟后,便听不到它的声音了。

邦德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海湾很是安静,海滩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一切都跟以前一样,除了火药的恶臭和碎裂的石头的酸味。邦德把姑娘拉起来。她脸上有条条泪痕,惊恐地看着他。她一本正经地对他说:“这太可怕了。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们差点被打死了。”

邦德想,这姑娘一直都要自己保护自己,但对手只是大自然。她懂得野兽、昆虫和鱼的世界,而且她能战胜它们,但那只是一个小小的世界,局限于太阳、月亮和四季。她并不懂得一个大的世界,这个世界有烟雾缭绕的房间,有金银经纪人的会客室,有政府办公室的走廊和等候室,还有在公园椅子上的密会——她不懂得大人物们为了更大的权势和更多的财富尔虞我诈。她不知道她已经被从自己的岩层扫荡出来,落进了肮脏的水域。

他说:“没关系的,哈妮。他们只是一帮害怕我们的坏人。我们能应付他们。”邦德伸手搂住了她的肩膀,“你很了不起,非常勇敢。好了,现在我们去找科勒尔,商量些计划。不管怎么样,我们该吃点东西了。你平时来这些地方探险都吃些什么?”

他们转过身,沿着海滩朝海岬走去。过了一分钟,她稳住气息说道:“噢,到处都有可吃的东西,主要是海胆,还有野香蕉之类的。我来这儿之前吃、睡了两天。我什么都不需要。”

邦德把她搂得更紧了。当科勒尔出现在地平线上时,他放下了自己的胳膊。科勒尔匆匆忙忙地从岩石上往下走。他停住了,往下张望着。他们走到他身边。那姑娘的独木舟几乎被子弹打成了两半。那姑娘叫了一声。她绝望地看着邦德:“我的船!我怎么回去?”

“别担心,小姑娘。”科勒尔比邦德更能理解失去一艘独木舟的损失有多大,他猜想那可能是这姑娘绝大部分的资产了,“上尉会另外弄一艘给你的。而且你可以跟我们一起回去,我们在红树林里有一条很好的船,没有被打坏。我去看过。”科勒尔看了邦德一眼。此刻他的脸色变得很凝重,“但是上尉,你现在明白我说的这帮人是怎么回事了吧。他们非常强悍,而且他们说到做到。还有他们说的那些狗,都是警犬,叫杜宾犬。很大的家伙。我朋友告诉我说有二十多条。我们最好赶紧想办法,而且得是好办法。”

“好吧,科勒尔。但首先我们得吃点东西。而且,在好好看一看这个岛之前,我是不会被吓跑的。我们带上哈妮一起。”他转向那姑娘,“可以吗,哈妮?跟我们在一起你会没事的。然后我们再一起坐船回家。”

姑娘将信将疑地看着他。“我想也没有其他选择了。我的意思是,如果不碍事的话,我很希望跟你们一起走。我真的不想吃东西。但你们能不能一有机会就带我回家?我不想再见到那些人了。你们看鸟要多长时间?”

邦德含糊其辞地说:“不长。我得搞清楚它们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然后我们就走。”他看了一眼手表,“现在是12点。你在这儿等着,冲个澡什么的。别到处走动,会留下脚印。来吧,科勒尔,我们最好把那条船藏好。”

等他们准备好已经是1点了。邦德和科勒尔把独木舟装满石头和沙子,把它沉到红树林中的一个水塘里。他们把脚印都抹去。子弹在海岸线后面留下了很多的垃圾,所以他们大部分时候都是走在碎叶和树枝上。他们吃了点东西——他们俩吃得狼吞虎咽,而那姑娘则吃得勉勉强强。之后他们攀过岩石,走进岸边的浅滩里,沿着浅滩一路朝离海滩三百米远的河口跋涉而去。

天气非常热。从东北方刮起了一阵炽热的大风。科勒尔说这种风一年到头天天都刮。这对鸟粪堆是至关重要的,它能把鸟粪吹干。来自海面的强光和红树林闪光的绿叶都让人睁不开眼睛。邦德很高兴自己下了功夫让自己的皮肤适应阳光的曝晒。

河口有一个沙洲和一个长长的、深深的死水潭。他们要么脱掉衣服要么就只能把衣服弄湿。邦德对那姑娘说:“哈妮,这一趟我们就不能害羞了。因为有太阳,所以我们得穿着衬衣。穿点合适的东西,跟在我们后面吧。”不等她回答,两个男人便脱掉了他们的裤子。科勒尔把裤子卷起来,塞进了装着食物和邦德的枪的背包。他们走进水潭里,科勒尔走在前面,然后是邦德,然后是那姑娘。水没到了邦德的腰际。一条大银鱼从水潭里跳出来,又落了回去,溅起一片水花。水面上有一些箭一般的鱼,而其他的鱼则从他们面前逃掉了。“大海鲢。”科勒尔说。

水潭聚合成了一条狭窄的水沟,红树树枝就垂在水面上。有那么一阵他们是穿行在一个清凉的隧道里,然后水面又变宽了,变成了一条深深的、流动缓慢的水渠,在红树巨大的蜘蛛腿形状的树根中蜿蜒而去。河底全是泥,每走一步他们的脚都会陷进几英寸深的泥浆里。小鱼小虾们在他们脚底扭动着溜走,他们时不时要弯腰趁水蛭在他们身上粘稳之前把它们拂掉。但除此之外,他们在树丛中走得很轻松,四周安静而凉爽,至少对邦德来说,能够躲开太阳已是一大福分。

很快,随着他们远离大海,空气变得很是难闻,充满了沼气的味道,一股臭鸡蛋一般的气味。蚊子和白蛉开始找上了他们。它们喜欢邦德干爽的身体。科勒尔叫他到河水里浸一浸。“他们喜欢带咸味的肉。”他乐呵呵地解释道。邦德脱掉衬衣,照他说的做了,然后便好些了。过了一会儿邦德的鼻子甚至习惯了沼气的味道,除了当科勒尔的脚偶尔碰到泥浆里长年形成的气袋,陈年的气泡从河底摇摇晃晃地冒上来,在他鼻子下面迸裂开来,发出一阵恶臭。

红树林变得稀疏起来,河面慢慢变宽了。河水变得更浅了,河底也坚实起来。很快,他们转了个弯,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哈妮说:“现在最好小心点了。我们更容易被发现了。这样的路大概还有一英里。然后河面会变窄一些,一直延伸到那个湖。然后就到了看鸟人住的沙嘴。”

他们在红树林隧道的阴影里停了下来,向外张望。河水从他们这儿缓慢地向着岛的中心蜿蜒而去。河的两岸有一些低矮的竹子和马尾藻,只能提供一半的掩护。在河的西岸,地势先是渐渐地升高,然后,在大约两英里之外,地势陡然升高成了一个圆锥形的山包,也就是那座鸟粪山。在山底的四周散布着一些半圆拱形的活动房屋。一条“之”字形的银线从山腰延伸到房屋前——窄轨轻便铁路,邦德猜,那是用来把鸟粪从开采区运往粉碎机和分离机。山顶是白色的,像是盖了一层雪。粪尘像一面烟的旗帜从山峰上飘落下来。在白色的背景下,邦德可以看见像小黑点似的鸬鹚们,像蜜蜂绕着蜂箱般落下又飞起。

邦德站在那儿凝视着远处那闪着微光的鸟粪山。这就是诺博士的王国了!邦德想,他一辈子也没见过如此荒凉的地方。

他打量着河与山之间的地面。它似乎就是一片普通的灰色死珊瑚,在稍有一点土的地方长着些矮矮的灌木和螺旋棕榈树。毫无疑问,从山腰到中心的湖和沼泽有一条路或者是小径,不然的话这地方看起来很难穿过去。邦德注意到所有的植物都朝西倾斜着。邦德想象了一下长年生活在这里的滋味,热风不停地在岛上肆虐,再加上沼泽和鸟粪的恶臭。再也找不到比这更恶劣的监禁地了。

邦德朝东望去。在那边,沼泽地里的红树林似乎更宜人一些。它们像一张厚实的绿毯延伸开去,直到它们的轮廓消失在地平线上跳动的热雾中。在树梢上,密密麻麻的一群鸬鹚不停地上下翻飞,落下来,再上下翻飞。热风把它们不停的尖叫声给带了过来。

科勒尔的声音打断了邦德的思绪。“他们来了,上尉。”

邦德顺着科勒尔的眼睛看过去。一辆大卡车从小房子那儿飞驰过来,车轮下扬起缕缕灰尘。邦德盯着它看了十分钟,直到它消失在河源头的红树林之中。他凝神听着,狗叫声随风而来。

科勒尔说:“他们会沿河搜过来,上尉。他们知道我们除了沿河而上没有地方可去,假设我们没死的话。他们肯定会沿河走到海边,搜寻我们的痕迹。然后很可能那条船会带一条小舢板来,把那些人和狗接走。至少如果是我的话,我会那么做。”

哈妮说:“他们找我的时候就是这么做的。没关系,你可以砍一根竹子,等他们靠近了你就躲到水底下,用竹子呼吸,直到他们走远。”

邦德对着科勒尔笑了,他说:“你去弄竹子,我去找一块密集的红树林。”

科勒尔将信将疑地点点头。他向上游的竹林走去。邦德则转身回到了红树林隧道之中。

邦德一直避免去看那姑娘。她不耐烦地说:“你不需要这么小心翼翼地不敢看我。在这种时候在意这些东西是没有意义的。你自己说的。”

邦德转过身来看着她,她破烂的衬衣垂在水面上。在水面之下可以瞥见她晃动的白皙的双腿。她那张漂亮的脸冲他微笑着。在红树林之中,她那破损的鼻子因为其野性而显得很合时宜。

邦德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红树林中一处似乎可以向深处延伸的缝隙。“别碰断了树枝。”他低下头,涉水而入。这条通道延伸了十来米。他们脚下的泥变得更深更软了。然后他们便遇到了一堆树根,像一堵坚实的墙似的,他们不能再往里走了。褐色的河水缓慢地流过一处宽阔、安静的水塘。邦德停了下来。那姑娘向他靠过来。“这可真是捉迷藏呵。”她颤巍巍地说。

“可不是嘛。”邦德在想他的枪。他在想那枪在河里洗了个澡之后还好不好用——如果他们被发现的话他能干掉多少狗和人。他感觉到一阵不安。遇上这姑娘真是倒霉。在战斗中,不管你喜不喜欢,一个姑娘就是你的另一个心脏。你只有一个靶子,而你的敌人有两个。

邦德感觉到口渴了。他捧起一捧水。水是咸的,带着一股土味。还能接受,他又喝了一点。姑娘伸手拦住了他。“别喝太多。漱漱口,吐掉。你会发烧的。”

邦德一言不发地看着她,他照她说的做了。

科勒尔在主河道的什么地方吹了声口哨。邦德回了声口哨,朝他走过去。他们沿着通道往回走。科勒尔往他们的身体可能碰到的红树根泼了泼水。“把我们的味道消掉。”他简单地解释道。他拿出一把竹子,开始削了起来。邦德看了看自己的枪和多余的子弹。他们一动不动地站在水里,以免搅起更多的泥。

太阳透过厚厚的树叶洒下斑斑点点的光。小虾们轻轻咬着他们的脚。寂静中、炎热中,紧张的气氛越来越浓,让人直不起腰来。

听见狗叫声几乎成了一种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