邦德把车停在布鲁克斯俱乐部外面,转过弯来到了公园街。
“刀锋”所在的亚当式风格大楼比左右的建筑向街边凹进去了一码地,在柔和的暮色中显得非常雅致。一楼入口两侧,弓形窗上的暗红色窗帘已经被拉开。楼上的三个窗口前有个穿制服的侍者的身影闪现了一下。他当时正在打开二楼的窗帘。从二楼三个窗口中正中的那扇窗望进去,邦德可以看见正弯腰赌钱的两个男人的头肩部。玩的估计是陆战棋,他想着。他能看到照耀着棋牌室的三盏大型枝形吊灯其中一盏闪耀的火光。
邦德推动旋转门走进了装修古朴的门厅。这地方是布里维特的地盘。他是“刀锋”的守护者,也是俱乐部会员中一半人的法律顾问和老朋友。
“晚上好,布里维特。海军上将到了吗?”
“晚上好,先生,”布里维特答道,他知道邦德时不时会被俱乐部会员邀请来这儿,“将军在棋牌室等您。侍者,带邦德中校上楼,去见上将。手脚麻利点!”
邦德跟着穿制服的侍者走过大厅古旧的黑白大理石地板,走上装饰着红木栏杆的宽阔阶梯。他想起一件陈年往事:有一次俱乐部选新会员,到场的委员会成员只有八人,而用于投票的箱子里却有九只代表反对的黑球。布里维特是负责把箱子从一个委员这里送到下一个委员那儿的人。据说他后来向主席承认他太怕这位候选人被选上,所以自己也向箱子里放了一个黑球。没人对这事表示抗议。委员会宁愿失去主席,也不愿意失去为“刀锋”当了一百年门房的这个家族。
侍者推开楼梯尽头高高的房门中的一扇,用手撑住让邦德进去。狭长的房间里人不多。邦德看见M独自坐在窗户边的凹室里玩着单人纸牌游戏。他打发走侍者,踏着厚重的地毯穿过房间。他注意到空气中浓重的雪茄烟味,从三张桥牌桌那儿隐隐传来的人声,还有被挡住的陆战棋桌子那里传来的刺耳的骰子撞击声。
“你来了,”M说着朝自己对面的椅子示意了一下,“等我玩完这一局。我几个月了都没破掉这一副甘菲德牌局。喝点什么?”
“不用了,谢谢。”邦德答道。他坐了下来,点着一根香烟,饶有兴趣地看着M聚精会神地玩牌。
“M××·M××× 海军上将先生任职于国防部”。M看上去就和圣詹姆士街上任何一家俱乐部中的任何一位会员没有什么区别。深灰色的套装,硬邦邦的白色假领,他最喜欢的带斑点的深蓝色领结松松垮垮地系着,好像只在看菜单时才用的无框眼镜上纤细的黑色系带,水手般棱角分明的脸庞,清澈、锐利如水手般的眼神。难以想象就在一小时前他正指挥着千余名战士在现实的棋盘上同英国的敌人们交战;更无法想象也许就在今晚这个人手上就有几条新的人命,或者成功指挥了一次入室盗窃,要么就搞到了令人作呕的某桩敲诈案的可怕情报。
那么一般人对自己又会怎么看呢?“詹姆斯·邦德海军中校英国皇家海军预备队”,同样是“任职于国防部”,坐在海军上将对面沉默寡言的三十几岁年轻军官?那张脸上有种冷漠而危险的神情。看上去身体很健壮。可能被派到马来西亚的坦普勒岛去过,要不就是内罗毕,或者参加过镇压茅茅党(1951年肯尼亚出现的反对英国殖民统治的武装)的活动。邦德是一个看上去不好惹的顾客,跟通常在“刀锋”看到的家伙们不是一类人。
邦德知道自己身上有那么点外国化、不纯粹英国风味的东西。他也知道要掩饰真实的自我是件困难的事,特别是在国内的时候。他耸了耸肩,毕竟国外的活才是重点。绝不会给他什么国内的任务的,因为那不在情报局的管辖范围内。不管怎么样,至少今天晚上他不需要伪装身份,因为他是来消遣的。
M哼了一声,扔下手中的牌。邦德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把牌摞了起来,来了个斯卡耐式洗牌——双手各持半副牌,让两手的牌快速交叉,并保持不让牌离开桌面。他重新摞好牌,把它推到一边。
M叫住经过的一位侍者。“请拿一套皮克牌来,坦纳。”他说。
侍者走开了,片刻后拿来了两副薄薄的纸牌。他拆掉包装,把牌和两张计分卡一起放到桌面上,然后站在那儿等着其他吩咐。
“给我一杯威士忌加苏打。”M说,“你确定不要喝点什么吗?”
侍者离开时邦德看了看表。现在6点半。“给我一杯干马提尼,”他说,“用伏特加调,加大片柠檬。”
“差劲的酒。”侍者离开时M随口地说了一句,“现在我们打一会儿皮克牌,让我赢你一两英镑,然后我们去桥牌那边观战。我们的朋友还没现身呢。”
他们玩了半小时皮克牌。这种牌戏中的高手总能赢牌,哪怕是在牌局中处于弱势时也是如此。牌局结束时邦德笑着数出三英镑的钞票。
“什么时候我要花点工夫认真练一下皮克牌,”他说,“我还一盘都没赢过您呢。”
“这玩意儿全靠好记性和熟练程度。”M满意地说道,他喝完了杯子里加苏打的威士忌,“咱们去看看桥牌桌那儿的情况吧。现在我们要找的人正在巴斯尔顿那张桌子玩着呢。他大概十分钟前进来的。如果你发现了什么情况就朝我点点头,然后我们到楼下去谈。”
他站起身来,邦德随之也站了起来。
房间的另一头已经开始人头攒动了,有五六张桥牌桌正在开战。中间的枝形吊灯下那张圆形扑克桌上有三个玩家正在把筹码分成五堆,等着再有两个人加入。腰子形状的百家乐赌桌倒是还盖着罩布,应该等到晚饭后才会开放来玩十一点。
邦德跟着M走出了凹室,一路观察着屋中的景象。四处点缀着绿色植物;侍者们在牌桌间穿梭,手中的酒杯叮当作响;有人在小声说话,忽而有人发出一声惊叹,或者快活地大笑;蓝色的烟雾穿过每张牌桌正上方悬着的深红色灯罩袅袅升起。两人穿过房间走到这伙人中间时,邦德因为这些气味而兴奋不已,心跳加快,鼻翼微微张开。
M身边跟着邦德,随意地从一张桌子荡到另一张桌子,和玩家们打着招呼。最后他们来到了最后一张牌桌。桌边的亚当式壁炉上悬挂着一张浪荡子劳伦斯的精美画像。
“加倍,该死的!”背对着邦德的玩家用响亮、快活的语气说道。邦德注意到他有着一头浓密的淡红色头发,这也是他眼下能看到的唯一的细节。接着邦德朝左边看去,看到了巴斯尔顿专心致志的身影。“刀锋”的主席身体后仰,专心致志地低头看着手上的牌。他把牌举得离自己远远的,好像在端详什么珍稀物品似的。
“我的手风太好了,我必须得反加倍了。”他说。接着他望向自己的对家。“汤米,”他说,“这把如果输了,算在我头上。”
“胡说。”搭档回答说,“梅耶,你最好另叫一个花色吧。”
“我可不敢。”和德拉科斯搭档的那个脸色红润的中年人说道,“不叫。”他从黄铜烟灰缸上拿起自己的那支雪茄,小心地放到自己嘴里。
“我这儿也不叫。”巴斯尔顿的对家说。
“这儿也不叫。”德拉科斯的声音说道。
“五张梅花叫反加倍。”巴斯尔顿说,“梅耶,你先出牌。”
邦德从德拉科斯的身后看过去。他有黑桃A和红桃A。他很快就出了这两张牌,然后再出了一张红桃,被巴斯尔顿用红桃K收了。
“嗯,”巴斯尔顿说,“算上Q在内,还有四张王牌大过我。我赌Q在德拉科斯手上。”他飞了德拉科斯的牌。可是梅耶亮出了Q,破了巴斯尔顿的飞牌。
“该死,真见鬼!”巴斯尔顿说,“Q怎么会在梅耶手上的?我这下惨了。不管怎么样,至少剩下的几张王牌在我手上。”他把牌摊开摆在桌上,神情戒备地看着自己的对家,“你能大得过吗,汤米?德拉科斯叫了加倍,梅耶有Q。”他的声音里是一种不过分的愤怒语气。
德拉科斯轻笑了一声。“你总不能指望我的对家手上没有花牌吧,是吧?”他朝着巴斯尔顿快活地说道,“呃,这一局刚好超出四百分。轮到你发牌。”他切好牌交给巴斯尔顿,牌局继续。
这么说来,上一手牌是德拉科斯发牌。这可能是重要的一点。邦德点上一支烟,仔细打量着德拉科斯的后脑勺。
M的声音打断了邦德的思路。“你还记得我的朋友邦德中校吧,巴斯?我俩今天晚上想过来玩几局桥牌。”
巴斯尔顿对着邦德笑了笑。“晚上好。”他一边说,一边伸手从左至右顺着桌子画了个圈,梅耶、丹杰菲尔德、德拉科斯,三个人都抬头看了看,邦德向这几位一起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你们都认识上将了。”主席接着说,一边开始发牌。
德拉科斯坐在椅子上半转过身来。“啊,上将,”他兴致勃勃地说,“您在这儿我真高兴。喝点什么?”
“不了,谢谢。”M浅浅一笑,说道,“刚喝了一杯。”
德拉科斯转身瞥了邦德一眼,一绺红胡子和一对冷冷的蓝眼睛映入了邦德的眼帘。“你要吗?”德拉科斯敷衍地问道。
“不用,谢谢。”邦德回答道。
德拉科斯转回身去面对牌桌,抓起自己的牌。邦德看着他用粗大笨拙的手理着牌。
然后邦德绕着桌子走了几步,发现了另外一个线索。
德拉科斯并不像大部分玩家那样把牌按花色分开,而是简单分成红黑两色,而且不按大小排列。这样他出牌时就显得很没有章法,而且周围的人想要通过抽牌的位置判断他手上的牌也就几乎不可能。
邦德知道这就是牌桌老手握牌的方式。
邦德走到壁炉架旁站住了。他掏出一支香烟,在装着银质格栅的煤气灯上点着——那是火柴出现前的古老时代的残留——那盏灯正好装在他身边的墙面上。
从他站立的地方能看到梅耶的双手。往右移一步就能看到巴斯尔顿的动静。雨果·德拉科斯爵士的动作他更是尽收眼底。他假装只是对牌局感兴趣,但其实仔细观察着德拉科斯。
德拉科斯给人留下的印象颇为不凡。他身材壮硕,邦德估计他有六英尺高。他的肩膀奇宽。他有个方方正正的大脑袋,上面浓密的红发梳成中分。分到两边的头发在太阳穴处弄成了卷发,邦德猜测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尽可能地遮盖右边半张脸上那些起皱、发亮的皮肤组织。其他整容手术留下的痕迹还有明显和左耳不对称的右耳以及手术失败的右眼。他的右眼比左眼要大得多,那是用来修复上下眼皮的植入皮肤收缩的结果,这也使他的眼睛布满血丝,看上去让人很不舒服。邦德怀疑这只眼可能都无法完全合上,他猜德拉科斯晚上睡觉需要带眼罩。
为了尽可能地遮盖半边脸上大片起皱的皮肤,德拉科斯留起了浓密的红色胡须。他鬓角的须发已经长及耳垂,甚至颧骨处都分布着毛发。
粗粗的唇须还有另外一个作用。它掩盖了他天生前突的上颌以及非常显眼的龅牙。邦德想,这估计是因为他小时候喜欢吮吸大拇指的缘故。这种习惯还让门牙出现了一种难看的错位,门牙间隙过大。邦德曾经听过自己的牙医把它称作“中缝”。唇须很好地遮挡了他的“怪物牙”。只有当他发出那难听的笑声时才能看到这条齿缝。不过他倒是笑得挺多的。
总体来说,这张脸给人的印象——乱糟糟的红棕色头发、巨大的鼻子和下巴、红润的肤色——是艳俗。邦德联想起马戏团的演员形象。他左眼里那种犀利冷峻的眼神更让人觉得演员这个比喻很恰当。
盛气凌人、举止粗鲁、粗声粗气的暴发户。如果邦德不是对德拉科斯的能力有所了解的话,这就将是他做出的结论。实际上,邦德觉得这些大部分都是德拉科斯根据心中摄政时代晚期花花公子的形象故意给自己设计的效果——对于一个毁了容的势利小人来说这是个无害的伪装。
邦德继续观察着。他注意到德拉科斯出汗很多。虽然窗外不时雷声隆隆,今天晚上其实还挺凉爽。可是德拉科斯总是用一块大大的印花手帕擦拭着自己的脸颊和头颈。他不停地抽烟,一支带烟嘴的弗吉尼亚香烟抽个十来口就掐熄了,然后马上又从外套口袋里五十支装的烟盒里摸出一支点上。他那双手背满是红色汗毛的双手动个不停。一会儿拨弄几下手里的牌,一会儿摆弄一下放在身前的银质扁烟盒旁的打火机,一会儿又搓两下脑袋边上的一缕头发,要么就是用手帕擦头脸上的汗。有时他会贪婪地把手指伸进嘴里咬着指甲。邦德远远地就能看到他每个指甲都被咬得能看见下面的生肉。
他的手粗壮有力,但是大拇指看上去却很别扭。邦德花了几分钟时间才弄明白,原来他的拇指长得出奇,和食指最上面的关节平齐。
邦德最后观察的是德拉科斯的穿着。他的服饰奢华高雅——深蓝色细条纹轻质法兰绒双排扣西装,袖口外翻、带硬领的白色丝质衬衫,一条低调的灰白相间的领带,外观简单的袖扣可能是卡地亚的,一块外观普通、配黑色皮表带的百达翡丽金表。
邦德又点着了一支烟,专心观察牌局。他把消化德拉科斯外表和举止的重要工作留给了自己的潜意识去完成。他认为这些细节可能有助于解释他为什么会作弊这一未解之谜。
半小时后一圈牌打完了。
“轮到我发牌了。”德拉科斯带着某种威严的口气说,“一圈结束,我们的分数长了不少啊。哎,麦克斯,看看你能不能拿到几张A牌。我可不想再一个人挑大梁了。”他发牌的手法缓慢而熟练,一边不停地开着些语气颇重的玩笑取笑其他人。“刚才决胜的那一局拖得太久了。”他对坐在他和巴斯尔顿中间抽着烟斗的M说,“抱歉这么久一直让你们在旁边干看着。晚饭后我们玩一盘怎么样?麦克斯和我对你和某某中校,不好意思我忘了他的名字,牌打得挺好的吧?”
“他叫邦德,”M说,“詹姆斯·邦德。好的,我想我们很乐意玩几手。你说呢,詹姆斯?”
邦德的眼睛紧盯着发牌的人垂下的脑袋和缓缓移动的双手。对,就是这个!这下逮到你了,你这混蛋。是反光器。一个低级的反光器。这种伎俩跟行家对阵不到五分钟就会被识破。他抬起头来和桌对面的M对视时,后者看见他眼中闪烁着胸有成竹的光芒。
“行啊,”邦德高兴地说,“再好不过了。”
他不为人察觉地摆动了一下脑袋。“晚餐前你带我去看看赌金簿怎么样?你不是说我肯定会觉得有意思吗?”
M点了点头。“好啊,走吧。那簿子放在秘书的办公室。等会儿巴斯尔顿可以过来招呼我们喝一杯鸡尾酒,顺便告诉我们这场生死之战的结果。”他站起身来。
“想喝什么随便叫,”巴斯尔顿说着敏锐地看了M一眼,“我解决掉他们就来。”
“我们就9点左右开始吧,”德拉科斯打量了一下M和邦德,“给他看看那笔气球上姑娘的赌注。”他拿起了牌,“看来我跟你们玩的时候用从赌场赚的钱就够了。”他看了一眼手里的牌后说道。“叫三点,无将。”他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看着巴斯尔顿,“抽一斗烟好好想想吧。”
邦德跟着M走出了房间,没有听见巴斯尔顿的回答。
他们走下楼梯,一路无言地走进了秘书室。房间里漆黑一片,M打开了电灯开关,走到摆得满满当当的办公桌前,在转椅上坐下。他转动椅子面对着邦德。这时邦德走到了空荡荡的壁炉边正在拿出香烟。
“有什么发现?”M直视着邦德问道。
“有,”邦德说,“他确实作弊了。”
“啊,”M不带感情地说,“他是怎么做的?”
“只在他发牌的那一局才能动手,”邦德说,“你注意到他和打火机一起放在面前的银烟盒了吗?他从来不从这个烟盒里拿香烟。他是不想在上面留下指纹的痕迹。烟盒是纯银的,打磨得很光滑。他发牌时用他那只大手和手里的牌几乎把它遮得严严实实的。他发牌时手一直不离开烟盒附近,发出来的四摞牌也靠得很近。每张牌都会在烟盒表面映出倒影。这玩意儿就跟一面镜子一样管用,而且放在桌上又不会引起怀疑。这个家伙是个精明的生意人,所以记忆力应该是一流的。还记得我跟你说过反光器吧?这就是其中一种反光器。难怪他时不时就能来几次匪夷所思的以小吃大了。我们看到他叫加倍的那一盘很容易就能做到。他知道对家手里有要保护的Q,再加上自己手里的两张A,加倍就一定能打成。其他时间他就只是正常地打牌而已。不过每四手牌里就有一手他知道所有去向的牌,这可是非常大的优势了。他总是能赢钱也就不足为怪了。”
“为什么他这么干居然一直没有人发现呢?”
“发牌的时候眼睛朝下看是很自然的动作,”邦德说,“每个人都是这样的。他一边发牌一边说一些打趣的话也是一种掩饰。他不发牌时话就少得多。另外我想他的周边视线非常好——我们在情报局受训的时候也会训练这个能力。也就是说他的视野非常宽。”
门开了,巴斯尔顿走了进来。他显得怒气冲冲,顺手关上了门。“该死的,德拉科斯的叫牌真是准得邪门!”他大声嚷道,“如果汤米和我能叫得上牌,就能打成四张红桃。他们手上是红桃A,六张梅花的赢张,方块A和K以及几张黑桃的小牌。我们连出了九张的赢张。我真想不通他有什么胆量叫三点无将的。”他稍微冷静了一点后说,“那么,迈尔斯,你的朋友有发现了吗?”
M朝邦德做了个手势。邦德把刚才讲的话对巴斯尔顿重复了一遍。
巴斯尔顿勋爵的面孔随着邦德的讲述显得更加愤怒了。
“该死的家伙!”邦德刚说完他就发作了,“他究竟为了什么要这么做呢?这家伙是他妈的百万富翁,钱多得花不完。我们这回有一桩大丑闻了。我只能向委员会报告这件事了。从‘1418年战争’到现在都没出过作弊的事件呢。”他在屋子里踱来踱去。但是俱乐部的名声很快就被他抛到了脑后,他马上意识到了德拉科斯本人的重要性。“他们说他那枚导弹很快就要造好了。他忙得很,只不过是每周过来一两次放松放松。天哪,这家伙可是大众眼里的英雄啊!太可怕了。”
巴斯尔顿的怒火被他自己的责任心浇熄了。他转向M求助。“迈尔斯,我现在该怎么做呢?他在这个俱乐部已经赢了上万英镑,而别人则输掉了这么多。拿今天晚上来说吧,我的损失当然没什么要紧的,可是丹吉菲尔德呢?我碰巧听说他在股市里也不怎么顺当。我想不出有什么理由不把这事报告给委员会。这事儿无法回避——不管德拉科斯是什么身份。可报告委员会的结果你是知道的。十个委员里总会有人走漏风声的。想想这是多大的丑闻吧。他们跟我说,摧月号没有德拉科斯就根本不会存在,说这个国家的未来就要指望这枚导弹了。这真他妈的是件严重的事。”他停了一下,然后向M和邦德投去乞求的目光,“还有什么补救的办法吗?”
邦德掐灭了烟。“可以让他停手不干,”他平静地说,“也就是说,”他微笑着补充道,“如果你不介意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话。”
“你想怎么干就怎么干。”巴斯尔顿斩钉截铁地说,“你有什么主意?”邦德的自信让他看到了希望。
“这么着,”邦德说,“我可以让他明白我已经识破了他的手段,同时我用他的方法赢他一大笔钱。当然梅耶作为他的搭档可能也会受到损失,可能也要输掉一大笔钱。这样有问题吗?”
“那也算是他应得的。”巴斯尔顿说道,他看上去已经轻松下来,准备接受任何解决方法了,“他靠着德拉科斯赢了不少钱。不过你觉得……”
“不会,”邦德说,“我保证他不会发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当然德拉科斯叫的一些牌会有些出人意料的结果。那么,”他转向M,“这样安排可以吗,先生?”
M思索了片刻。他抬头看着巴斯尔顿。他看上去没有什么犹豫。
他看了看邦德。“就这么办吧,”他说,“我不喜欢这个主意,但是有些事也不能不做。我能理解巴斯尔顿的苦衷。只要干得干净利落,还有,”他笑了,“别让我玩什么用手遮牌那种把戏。我没那种天分。”
“不会,”邦德说,他把双手插入外套口袋里,摸到了那两块丝质手帕,“我觉得会成功的。我只需要两副用过的扑克,要不同的花色。另外,让我一个人在这待十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