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公共场合,第一次,两人以恋人的身份,在一起了,这是一个多么令人如痴如醉的时刻呀。无论是在餐厅还是在电影院,男人悄悄地把手放在女孩的腿上,女孩也把手搭在他的手上,他们紧紧地偎依着。这个姿势说明了一切:两人已是两相情愿,不用再斗嘴,也不用试探彼此的海誓山盟。此时,两个人沉默着,却因为爱,全身的血液在沸腾。

晚上十一点,大餐厅里只剩下零零散散的几个人,坐在角落里。窗外,海上月光斑驳,听到柔风低吟,巨大的班轮似一把镰刀,正在往前锄割大西洋这片黑漆漆的草坪。当巨轮急速向前航行时,在船尾处,泛起了长长的轻柔波浪。粉红色的阴影灯光下,两人紧紧挨着,坐在了一起。对他们而言,海浪是沉睡的大海,每分钟慢慢地发出十二次心跳。

服务生拿着账单过来,他们才松开了对方的手。现在,他们有充足的时间来谈情说爱。无须再说安慰的话,无须试探性的接触来确认彼此了。服务生收拾餐桌的时候,女孩看着邦德的脸,开心地笑着,他们彼此偎依着,一起离开了餐厅。

他们乘电梯去了甲板。“现在干什么呢,詹姆斯?”蒂芙妮问道,“我想再喝点咖啡,一杯白薄荷鸡尾酒,再去看看‘拍卖池’,类似于赛马赌法,以前就对它耳闻很多,说不定咱们还可以赚大钱呢。”

“好嘞,”邦德说道,“全听你的。”他紧紧地搂着她的胳膊,两个人漫步闲逛地穿过大休息室,里面还有人在玩宾戈游戏。路过舞厅等候室时,里面的乐师还在试弹新和弦。“你可别让我喊价哈。这纯粹就是赌博,最后只有百分之五的抽头用于慈善了。和拉斯维加斯的赔率一样能坑人。不过,要是有好的拍卖师,那还是蛮有意思的。听说,这次船上有很多有钱人。”

吸烟室里面几乎没人,他们选了一张离站台较远的餐桌坐下来。总管事正在往站台上摆放拍卖师的随身用具:有装着所有航程号纸条的盒子、拍卖师用的小锤子及一瓶水。

“电影院管这个叫‘幕后装扮’。”蒂芙妮说道,他们坐在了中间位置。邦德向服务员点完单,通向影院的所有门都打开了。很快,吸烟室里便坐了快一百人。

拍卖师是个大腹便便、生性快活的商人,来自英国中部地区。他身穿晚礼服,扣眼里还别着一朵红色的康乃馨。在站台上,他敲了敲桌子,让大家安静下来,然后宣布船长对明天航程的预测,大概可以航行七百二十到七百三十九英里。低于七百二十英里的数字便属于低场,高于七百三十九英里的数字便属于高场。“好啦,女士们,先生们,让我们拭目以待,看能否打破这次航行的拍卖纪录,达到两千四百英镑的这个惊人数字呢?”(台下一片隆隆掌声)。

服务生把盒子里折好的数字,端给一位屋子里看起来是最富有的女人,然后又把她写的纸条交还给拍卖师。

“好啦,女士们,先生们。现在,我们就以一个相当不错的数字738开始吧,刚好贴近最高值。今晚,在这里,有很多新面孔(哈哈大声笑),看来大家都觉得海上是相当风平浪静呀。女士们,先生们,大家会为738出价多少钱呢?五十英镑怎么样?有人愿意为这个幸运数字喊价五十英镑吗?先生,你刚喊的是二十英镑吗?好吧,看来我们得另起价了。还有谁要加价?……二十五英镑,谢谢您,夫人。服务生,那边有三十英镑,四十英镑。我的好朋友罗斯布兰特喊价四十五英镑。谢谢您,查理。还有人为738出比四十五英镑更高的价钱吗?五十英镑。谢谢您,夫人,好吧,我们又回到原来的起价了。(哈哈笑声)还有人出比五十英镑更高的吗?没人敢再冒险了吗?数字很大,海面平静。五十英镑呀,有人要喊五十五英镑吗?还是五十英镑,五十英镑一次,五十英镑两次。”然后听到一声敲槌声。

“好吧,谢天谢地,他真是一位出色的拍卖师,”邦德说道,“是个吉利的数字。但是,倘若天气一直这么好,也没人落水的话,这价格有点便宜了。高场区的人,今晚看来要花大钱啦。这样的天气,大家都希望可以航行超过七百三十九英里。”

“你说花大钱是什么意思呀?”蒂芙妮问道。

“两百英镑,或是稍微多一点。我预期寻常号大约叫价一百块钱。第一个数字往往喊价比其他要低。大家都还没热身呢。玩这游戏,唯一明智的选择就是买第一个号。无论怎样,你都会赢,只不过就是便宜一些。”

邦德刚说完,第二个号就被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孩,以九十英镑抢到手了。她看起来非常兴奋,旁边那个男人显然就是帮她出钱的。他头发花白,但看起来气色很好,仿佛是《时代先生》杂志里的一幅老色迷漫画。

“去嘛,给我也买一个号,詹姆斯,”蒂芙妮说道,“你真不会对女孩子好一点。看看人家这位好男人是怎么疼自己的女人的。”

“他早就超了法定婚龄了,”邦德说道,“他肯定有六十岁了。四十岁之前,玩女孩不用太花钱。一旦过了四十,那你就得开始花钱,要不就是编故事了。两者之间,编故事是最伤人心的。”他笑看着她的眼睛,“反正我还不到四十岁呢。”

“别这么自大,”女孩说道,盯着他的嘴唇,“他们说,老男人可以成为最好的情人。至于你呢,就是一个守财奴。我敢打赌,肯定又是因为在伊丽莎白女王号上面,赌博是违法的吧。”

“一旦轮船离岸到海上三英里处,那倒也无妨。”邦德说道,“即便如此,丘纳德公司时时刻刻都警惕着,丝毫不让公司被牵扯其中。你听听这个。”他拿起桌子上的一张橘色卡片,“航船日行航程彩票拍卖,”他读道,“鉴于调查方便,有必要再次声明,本公司就拍卖会的立场。这并非公司意愿,限制本船管理人员和其他工作人员参与航程彩票的拍卖活动。”邦德抬起头。“你看看,”他说道,“太小心谨慎了吧。再看他们还说些什么:‘因此,本公司建议乘客们,在自己中间选出一个委员会,来制定管理细节问题……若有此需要且其职责允许,当委员会进行数字拍卖时,本船相关管理人员才可以提供这种协助工作。’”

“太精明啦,”邦德评价道,“倘若出什么麻烦,委员会就得承担责任。再听听这个,开始谈麻烦事了。”他继续读道,“本公司特别提示:要严格遵守英国金融监管制度,拍卖会上的货币金额不得超过国家有关外币及英镑支票进入国境之最高限额。”

邦德放下卡片,说道:“等等,他们还有许多名堂。”他冲着蒂芙妮笑道,“如果我刚才为你买下那张头号,万一中奖,你定会赢两千英镑的。这可是一沓钞票,怎么花,怎么带?那么,唯一可以保留这些英镑的途径,就是把支票装在你的吊袜腰带里混出海关。那样,我们又回到干非法勾当的老本行上啦。不过,你这个淘气鬼呀,这次和你一起冒险,我乐意。”

女孩并没有被感动。“以前,黑帮里有一个叫阿巴达巴的人,”她说道,“他是个特别聪明的骗子,知晓赌博行数。精通赛马的赔率比,还有定号头的百分比,专职所有的脑力工作。他们都叫他‘胜算怪才’。结果,在杀死黑手党徒达基·舒尔兹时,被误杀而死,”她附带说道,“我猜你就是另一个阿巴达巴,费舌劳唇地解释自己为何不给女孩子花钱。唉,好吧,”她听从地耸了耸肩,“那你愿意给你的女人再买一杯鸡尾酒吗?”

邦德唤服务生过来点了酒。等他走后,女孩靠了过来,头发刷到了邦德耳朵,然后轻轻说道:“其实,我不想再要酒了。你的还在这儿呢,我要保持跟星期天那晚一样清醒。”说完,她直接站起来。“现在又搞什么名堂呀?”她不耐烦地说道,“真想好好看点热闹。”

“快看,来了。”邦德说道。拍卖师提高了嗓门一喊,屋子里顿时一片安静。“那么,女士们,先生们,”他令人敬畏地说道,“现在,我们来提一个很关键的问题。谁敢要价一百英镑,选择高场还是低场呢?我们都知道,肯定要选高场嘛。我发现鉴于外面那么美好的天气,今晚大家都爱选这个(哈哈笑声)。那么,谁先来喊价一百英镑来高场还是低场呢?”

“谢谢您,先生!然后一百一十英镑,一百二十英镑,一百三十英镑,谢谢您,夫人。”

“一百五十英镑。”他们旁边不远处,一个男的喊道。

“一百六十英镑。”这次喊价的是一个女的。

还是那男的,继续跟着喊一百七十英镑。

“一百八十英镑。”有人喊道。

“两百英镑。”

邦德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过身又看了看刚刚喊价的这个人。

这人是个大胖子,圆头圆脑,长着一双灰色鼠眼。他戴着一副双光眼镜,黑色的小眼睛透过镜片,冷冰冰地望着拍卖师的站台。这时,所有人都扭脖子转过来看他。他满头汗水,一头黑藻色的小卷发,乱蓬蓬地打结在一起。此时,他摘下眼镜,拿起一张餐巾纸擦掉汗。他先擦左半边脸,慢慢地回转去擦后脑勺,再用右手擦完另一边,还有他的鼻子,汗珠滴答不止。就这样,他从左到右地擦完了脸。“两百一十英镑。”又有人喊道。那人晃动了一下下巴,然后张开紧闭的嘴巴,用平稳的美国腔调喊道:“两百二十英镑。”

看着这人,邦德总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他一边注视着这张大脸,一边搜索大脑里的记忆库,看能否找到一点头绪。见过这脸?听过这声音?在英国,还是在美国?

最终,邦德还是放弃了,他把注意力转到桌子上的另一个人。同样,那张脸邦德也觉得似曾相识。长相古灵精怪,非常年轻帅气,一头光滑的白头发,在长长的睫毛下面,长着一双浅棕色的眼睛。总体效果看起来,还是比较英俊的。不过,这一切都被肉鼻子给毁掉了。他的嘴巴大但嘴唇薄,此刻,他正张开嘴成方形,特别空洞地笑着,那样子看起来像是一只邮筒在咧着嘴笑。

“两百五十英镑。”那个大个子面无表情地叫道。

邦德转过身,看着蒂芙妮。“你以前见过这两个人吗?”他问道,她也注意到他眼神之间的担忧。

“没有,”她斩钉截铁地说道,“从来没见过,我觉得像是从布鲁克林来的,或者是两个曼哈顿服装区的服装商。怎么了?他们跟你有什么关系吗?”

邦德又瞥了他们一眼。“不是,”他怀疑地说道,“不,我觉得不是这么回事。”

突然,房间里响起一阵鼓掌声,拍卖师大笑着敲了敲站台。“女士们,先生们,”他得意扬扬地说道,“真是太大快人心了。这位穿着粉色晚礼服,特别迷人的女士喊价三百英镑。”(所有人都转身,伸长了脖子在看,邦德看到他们都张开嘴说“她是谁呀?”。)“那么现在,先生,”他把目光移到胖子坐的那桌,“我可以喊三百二十五英镑吗?”

“三百五十英镑。”胖子说道。

“四百英镑。”穿着粉红色衣服的那位女士尖叫道。

“五百英镑。”这个声音听起来特别沉默冷淡。

那女的特别生气,对着旁边的陪同者喋喋不休地说着。那男的觉得特别烦恼,看着拍卖师,他摇了摇头。

“还有比五百英镑更高的吗?”拍卖师说道。他知道这已经是最高的喊价了,要不再等等看。“五百一次,五百两次。”砰!“出售给那边的那位绅士啦,大家都为他鼓掌。”他拍手叫好,大家也跟着做,其实他们更愿意那位穿粉红色衣服的女孩赢。

那个胖子站起来,往前走了几步,又坐下来了,光彩焕发的脸上,没有显示一丝对大家鼓掌的感谢之意,他的眼睛依旧一直盯着拍卖师看。

“那么,我们还是得走走程序,问问这位绅士他会选哪一场呢。先生,你选低场还是高场呢?”拍卖师的语气听起来有些讥讽。问这问题简直就是浪费时间。

“低场。”

吸烟室里,人群中瞬间一片死寂。但是,很快便听到一阵嗡嗡的低语评论声。毫无疑问,这人明显应该选高场呀。这么好的天气,女王号肯定可以每小时航行三十海里。莫非他知道什么,还是贿赂了舰桥上的船员?暴风雨即将要来临了吗?轴承运转太热了吗?

拍卖师敲槌让大家安静。“对不起,先生,”他说道,“你刚刚是真选了低场吗?”

“是的。”

拍卖师又敲了一次槌。“既然是这样,女士们,先生们,那我们再继续拍卖高场。女士,”他转身看向穿粉红色衣服的那女孩,鞠了一躬,“您愿意开始出价吗?”

邦德转向蒂芙妮。“这事可真奇怪,”他说道,“太不寻常了吧,明明大海和这玻璃杯一样平静呀。”他皱了皱眉头,“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们肯定在捣鬼,知道什么内幕。有人肯定告诉了他们一些事情。”他转头漫不经心地看了他们一眼,又把眼神转回来,“他们貌似对咱俩很感兴趣呀。”

蒂芙妮看他的肩膀后面。“他们没在看我们呀,”她说道,“我想呀,他们就是两个笨蛋。那个白头发的看起来傻了吧唧的,那个胖子一直在吸咬大拇指。他们真是太疯狂了,估计都不知道自己买了什么。一个劲地乱喊价。”

“吸咬大拇指?”邦德说道。他心烦意乱地用手捋了一下头发,脑袋里面模模糊糊地想起什么。

要是,她别管邦德,让他自己一直就这样想下去,他肯定可以记起来的。但是,她把手放到他的手上,紧紧地贴过来,头发又刷到了他脸上。“别想了,詹姆斯,”她说道,“别为这些笨男人费神了。”她的眼神突然变得很热情,像是要苛求什么,“真是受够了这个地方,你带我去其他地方吧。”

再没多说什么,他们起身离开桌子,从乱哄哄的房间里出来到楼梯间。当他们下楼走到甲板的时候,邦德搂着女孩的腰,她把头依偎在他的肩膀上。

来到蒂芙妮的房舱门口,但是她推开了他,跑到下面的长走廊里,那里还能听到轻轻的嘎吱声。

“我想在你的房间里,詹姆斯。”她说道。

邦德什么都没说,一脚踢开他的房门,反锁上。他们在房间里缠绵。就在这个如此美妙、隐秘又无人知晓的小房间里,两个身体紧紧地搂在一起。他们站在了中央,他轻柔地说道:“宝贝。”一边抚摸着她的头发,一边肆意地亲吻她的嘴唇。

过了一会儿,他用另一只手拉开她裙子背后的拉链。这次,她没有躲开,而是蹬掉了自己的连衣裙,跟他在狂吻之间,气喘吁吁地说道:“我全都要,詹姆斯。你跟其他女孩干过的所有,我现在就要,快点儿。”

邦德弯下身,把她抱起来,又温柔地放她平躺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