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城之后,我马上就给欧尼·库厄打电话。他是我的朋友,邦德也认识他。库厄躺在医院里时,他老婆歇斯底里,不知所措。所以,我就直接往医院赶,听他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我想邦德肯定急需援军,于是,我赶紧跳上我的黑母马,连夜开车赶了过来。快到幽灵城的时候,我看到天空中亮光闪烁。当时,我还猜想,斯潘先生这是在举办烧烤夜宴吧。看到栅栏门大张开着,我就决定进去蹭一顿晚宴。唉!不管你信不信,里面连个鬼影都没有。只看到地上有一个人,拖着条折断的腿,全身青一块紫一块的,看到我,便赶紧爬着,想逃走。欧尼·库厄告诉我说,是两个戴头套的年轻人把邦德带走的。看样子,他很可能就是其中一个,名叫弗拉索,来自底特律。那小子都那副德行了,就全都招了。我心里大概有数了,接下来得赶去赖奥利特城。我把那小子拖到了大门口,告诉他消防队马上就会赶到,然后就离开了。没过多久,就看到沙漠中央站着一个女孩,灰头土脸,像是从大炮里射出来一样。然后,我们就碰面了,现在,你来说说吧。”
邦德听完后,心想,原来我这不是在做梦呀。我现在躺在斯图迪拉克的后座上面,头枕着蒂芙妮的大腿。这是菲利克斯的跑车,我们正开车沿着公路,向安全地带飞驰而去。然后去看医生,洗个澡,好好地吃一顿,接下来就能美美地睡一大觉了。邦德动了一下身子,蒂芙妮一边抚摸他的头发,一边告诉他,这一切如他所愿,都是真的。邦德继续闭目养神,一句话也没说。就这样,邦德享受着每一分每一秒,静静地听他们说话,听窗外公路上啸啸的轮胎声。
听蒂芙妮讲完之后,菲利克斯·莱特很崇敬地吹了一声口哨,“我的妈呀,小姐,”他说道,“这次,你们俩是捅了斯潘兄弟这个大马蜂窝呀。天晓得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呀?马蜂窝里面还有好多大黄蜂,他们可不光只是在马蜂窝旁嗡嗡叫嚷,肯定会展开行动进行报复的。”
“是呀,”蒂芙妮说,“斯潘是拉斯维加斯的黑帮头目之一,这帮混蛋经常在一起厮混,关系非常铁。还有沙迪·特里和那两个杀手,温特跟基德,我都没有见过他们的真实面目。所以,我们要尽快穿过州界,越快越好。你有什么想法?”
“目前,一切都没问题,”菲利克斯·莱特说道,“十分钟后,我们就到达比蒂镇,再花半小时,穿过58号公路。要开很长的一段路程,先横穿死亡谷,再越过高山,到达奥兰恰。那里便是6号公路,我们就可以停下来了。带邦德先去看医生,然后吃点东西,把自己收拾干净。接下来,就要一直在6号公路上面往前开,直到我们到达洛杉矶。这真是一段地狱般煎熬的车程。估计午饭时间,我们就会到达洛杉矶。好好休息一下,再看下一步怎么走。我想,当务之急是赶紧把你和邦德送出城。这帮混蛋肯定会想尽一切手段,使出浑身解数捉拿你们两个。一旦被发现,谁都救不了你们。所以,最好你俩今晚先连夜坐飞机去纽约,明天再启程去伦敦。到了伦敦之后,詹姆斯就能处理一切了。”
“你说得有道理,”女孩说道,“但是话又说回来,邦德到底是谁呀?他是干什么的?是不是间谍?”
“小姐,你还是自己问他吧,”邦德听到莱特很谨慎地说,“不过,有一点你可以放心,就是他绝对会好好照顾你的。”
邦德心里暗自发笑。接下来,车里一片沉静,邦德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他们已经行驶完了大半个加州,车子在一扇白色小门前面停了下来,上面写着“奥蒂斯医师诊所”。
医生给邦德涂上红药水,再用胶带把他的胳膊缠好。然后,邦德去洗了澡,把胡子刮干净,最后,美美地吃了一顿早餐。他们回到车上,重新回到这个现实世界中来。蒂芙妮·凯丝又恢复了她原先对邦德的态度,冷嘲热讽,孤傲强硬。莱特一直以八十码的时速向前开车,邦德只好帮忙留意超速警察。公路前面一望无际,一直慢慢延伸到远处的云雾线,让人眼花缭乱,云雾后面便是高高的西亚拉山。
他们一直沿着日落大道向前行驶,道路两旁是茂密的棕树林和翠绿的草坪。在来来往往的车辆中,有许多辆闪闪发亮的雪佛兰还有美洲虎,斯图迪拉克车身满是尘土,夹在中间,显得格格不入。傍晚时分,他们终于在贝弗利山酒店的酒吧落脚了,里面光线较暗但极其凉快。大厅里面有很多好莱坞的演员们和各种装扮的人。邦德一脸的伤并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估计把他当成一名特技演员了。
他们点了马提尼酒,旁边桌子上就有一台电话。菲利克斯·莱特刚刚跟纽约那边通完电话,这是他们到这儿后,他给那边打的第四个电话。
“好啦,都搞定了,”他一边说,一边放下听筒,“我的兄弟们,他们在办公室做事,给你们订了伊丽莎白女王号的船票。但是,码头在闹示威游行,给耽搁了,推迟到明晚八点才起航。明早,有人会拿着机票在拉瓜迪亚机场跟你们碰面,你们下午随时都可以登机。哦!詹姆斯,他们去阿斯特酒店把你的东西取回来了。一个小箱子,还有出过风头的高尔夫球杆。华盛顿方面为蒂芙妮准备了护照,还会派一位国务院的工作人员到机场。到时候,你俩都需要填一些表格,我在中央情报局的一位铁哥们会帮你们处理的。另外,中午的时候,整件事已经被传得沸沸扬扬,说是‘鬼城付之一炬’等等。不过,他们似乎还没有找到斯潘的尸体,也没有听人提你们的名字。我的手下来报,警方还没有发出任何抓你的通缉令。但是,有一个我们的卧底传来消息,黑帮正在四处寻找你,张贴画报,悬赏一万美元捉拿你。所以,既然你现在腿脚利索了,最好两个人分头登船离开,逃到国外去。尽量掩饰自己的身份,少抛头露面,老老实实地待在房舱里。那帮混蛋绝不会善罢甘休的,现在比分是三比零,他们肯定会恼羞成怒。”
“私家侦探真是厉害呀,平克顿社的效率真高,”邦德崇拜地说道,“只要我们俩能离开这里,真是感激万分啊。以前,在我眼里,黑帮就是一帮来自意大利的外国佬。一群酒囊饭袋,每天只知道吃比萨派,喝啤酒。周六闯进一家车库,或是杂货铺,砸抢敲诈一笔再拿着去赌场。他们人手这么多,肯定会为了钱干很多坏事。”
蒂芙妮·凯丝大声嘲笑道:“你疯了。我们能够平安地登船,就算是奇迹了,他们人多势众,就是这么厉害。幸亏有这位铁钩大侠帮忙,不然我们早就没命了,就不多说了。哼,你才是外国佬!”
菲利克斯·莱特咯咯地笑了,“行了,你们这对冤家,”他边说边看了看手表,“我们得出发了。晚上我还得赶回拉斯维加斯,去找我们的老朋友‘闭月羞花’的尸体了,真是一匹蠢马呀!你们就去赶飞机,到时候在两千米的高空,你俩可以接着吵,顺便一览高空的美景,说不定就成了形影不离的一对。常言道,不打不相识,一回生二回熟嘛。”说完,他招呼服务生过来。
莱特把他们送到了机场。离开时,蒂芙妮·凯丝热情地和他拥抱告别,然后莱特一瘸一拐地又回到车上。看着他消瘦的身影远去,邦德觉得喉咙哽咽,想要哭出来了。
“真是一位好兄弟呀,”蒂芙妮说道,两人一同看着莱特关上车门,听着汽车的启动声,他又要一路飞奔,原路返回,驶向沙漠了。
“是啊,”邦德说道,“患难见真情啊!菲利克斯就是这样的好哥们呀。”
莱特挥手向他们告别,月光照在他的那只铁钩上面,闪闪发亮,汽车扬起一阵尘土便离去了。这时,喇叭里面传来一段僵硬的声音,“飞往纽约和芝加哥的环球航空93号航班现在开始登机,请在5号登机口上飞机。”他们随人群挤过玻璃门,开启了漫长旅程的第一步。他们要绕大半个地球,才能最后到达伦敦。
客机在漆黑一片的大陆上空呼啸飞行。邦德躺在舒舒服服的铺位上面,等待入睡,以便能暂时带走全身的疼痛。他想着睡在下铺的蒂芙妮,还想着自己任务的进程。
邦德的脑海里浮现出蒂芙妮漂亮可爱的脸蛋,这时,她正侧枕着手而睡。睡梦中的她,看起来多么单纯脆弱呀。那双灰色的眼睛里,没有了蔑视的眼神。嘴唇是那么热情性感,那种傲慢不羁也从嘴角慢慢地褪去了。邦德心里清楚,自己已经八九不离十地真心爱上她了。那她呢?自从旧金山那晚,那些男人闯进房间玷污了她之后,她到底有多么抵抗男人呢?那晚之后,她呼吁姐妹们一起来抵抗男人,有人最后放弃了吗?经过这么多年的孤独和逃离,她还能从那坚硬的壳中走出来吗?
自从得知真相后,邦德记住了这二十四小时里,每一个动情的瞬间。虽然戴着黑帮恶棍、走私犯、骗子,还有发牌师的面具,每次女孩都是温暖深情,眼神里充满幸福爱意地看着他,像是在说:“牵着我离开这里,去青天白日下面。你放心,我会跟紧你的脚步。我的思绪一直和你连在一起,只是你迟迟不来,让我一个人独自等待了好久。”
对呀,一切会好的,邦德心里想道。可是,他准备好去面对这一切的后果了吗?倘若牵起她的手,那就是承诺一生一世。他便是女孩情感的治疗师和分析师,她已经把爱全都给了他,只有他可以胜任如此的重托。倘若牵起了她的手,最后又要撒开,世上没有比这更残忍的事了。他真的准备好去面对自己生命里最重要的东西,这会给自己的职业带来什么样的影响呢?
邦德在铺位上辗转反侧,决定暂且不想这事了。再说,现在想这些有点操之过急了。静观其变,走一步算一步吧。他打算把这事搁置一边,把精力转向M和任务上面。在没有彻底完成任务之前,他还不能只操心个人的私事。
好啦,蛇身的一部分已经斩碎。到底是蛇头还是蛇尾呢?目前还很难确定。但是,邦德觉得杰克·斯潘,还有那个神秘人ABC,才是整个钻石走私的真正操作人。塞拉菲莫只负责接收最后的货物,找人替代塞拉菲莫,不是不可能。蒂芙妮的出逃对他们的影响不会太大。至于沙迪·特里,若蒂芙妮被抓,蒂芙妮可以证明他与钻石走私有牵连,但他暂且可以避避风头,等风暴过后再露面。估计在他看来,邦德现在就是那股风暴。但是,没有任何事情可以牵扯到杰克·斯潘或是“钻石之家”。唯一能查到ABC的线索,就是他在伦敦的电话号码。邦德才记起,要赶紧从女孩那里探得电话号码。但是,估计沙迪·特里已经发现邦德带着凯丝一起离开了,肯定会通知伦敦方面,改变联络方式。如此一来,邦德决定下一个目标就是杰克·斯潘,再通过他搞定ABC。要查清楚走私集团在南非的源头在哪里,只有通过ABC才能揭晓谜底。在临睡之前,邦德觉得当务之急是,登上伊丽莎白女王号后尽快把详情上报给M,让伦敦那边来接手工作。瓦兰斯的手下们到时就开始忙活了。再说了,他回去之后也没多少事可做了。无非就是写一大堆的报告,跟往常办公室的工作一样。到了晚上呢,自己的公寓就在英皇大道旁边,蒂芙妮可以住在里面的空房里。他得给马伊发一封电报,让他早点安排好一切。
先想想看,要吩咐他摆花,买弗洛里斯浴精,还要晒晒床单……
离开洛杉矶后,他们坐了十个小时的飞机,到达了拉瓜迪亚机场,准备着陆。
这是星期天的晚上八点钟,机场里面人很少。他们从柏油道上往前走的时候,一名官员拦住了他们,把他们带进了一道侧门。两个年轻人正在里面候着,一位是私家侦探的人,另一位是国务院派来的。就在他们闲聊航班的时候,行李被送过来了。他们又从另一道侧门出去,外面停着一辆栗色款旁蒂克车,外形很漂亮,发动机正在嗡嗡作响,车尾的百叶窗也是摇下来的。
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中,他们在房间里闲待,私家侦探那边的人负责保护他们。大约下午四点钟,相互告别了十多分钟之后,他们踏上舷梯,安全地登上了巨大的黑色英国伊丽莎白女王号,终于坐进了M船舱,锁上舱门,暂时告别了外面的世界。
但是,就在蒂芙妮·凯丝和邦德刚刚进入舷梯口时,一个码头工人赶紧跑到海关里面的公共电话亭里,他是阿纳斯塔西娅码头装卸工会的人。
过了三小时,两个开着黑色小轿车的美国商人,在码头停了下来,刚好赶上移民局和海关的最后安检。在广播通知船要起航时,他们登上了舷梯。
这两人中其中一位很年轻,长得很英俊却过早地长了白头发,头戴一顶有防水盖布的牛仔帽。他提着一个公文包,标牌上写着基特·里奇。
另一个体形高大壮实,眼睛很小。他戴着一副双光眼镜,眼神看起来很紧张,脸上一直在飙汗,他用一只大手帕不停地擦。
他手里紧握的包上面,有名片写着温特,名字的下方还写着一行红字:“我的血型是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