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周六,邦德一直待在阿斯特酒店的空调房里,这样他不仅可以避暑,而且可以睡一会儿,解暑消乏,但更重要的是为了草拟一份长一百多字的电报稿,发给伦敦“全球出口公司”的经理,实际是上呈给M的汇报文件。今天是这周的第六天,也是进入八月份的第四天,当日是八月四日星期六。基于此,他设置了一个非常简单的转化密码,便是846码。

在电报的最后,他写道:整个钻石走私通道的源头是叫杰克·斯潘的人负责,现在化名为鲁弗斯·塞伊,通道的末端由塞拉菲莫·斯潘统管。整个通道的关键环节是沙迪·特里掌管的公司,所有钻石经他之手,然后被运往“钻石之家”,进行切割加工,最后推向市场。

邦德建议伦敦方面对鲁弗斯·塞伊进行严密跟踪调查。同时,还提醒他们有一个叫“ABC”的人,替斯潘兄弟在暗中掌控所有钻石走私行动。目前,还没有确认此人的身份,只知道其住所在伦敦。因此,只有彻查此人,才能提供一些线索,查出非洲那边钻石真正的走私源。

邦德在电报中还写道:他将顺着塞拉菲莫·斯潘这条线索,利用一个叫蒂芙妮·凯丝的送货人,继续对这条通道做深入调查。同时,他扼要地介绍了凯丝的背景情况。

最后,邦德通过西部联盟电报公司将电报发了出去。随后,他美美地冲了今天的第四次澡,接着去餐厅,喝了两杯伏特加马提尼的鸡尾酒,吃了班尼迪克蛋糕和草莓鲜果。饭后,他看了一下明天在萨拉加托的赛马预报。邦德发现这次大赛夺冠可能性最大的是,惠特尼先生的名叫“再来”的马,还有威廉姆·伍德沃德先生的名叫“祈祷”的马,上面压根就没有提到“闭月羞花”。

随后,邦德便回酒店,休息了。

周日早上九点钟整,邦德提着行李站在路旁,一辆黑色的斯图贝特敞篷车准时停在了他面前。

邦德把行李扔到车的后座,自己则坐到前座莱特旁,莱特伸手推了一下驱动连杆,再按了一下仪表器上面的按钮。随着嘶嘶的液气压声,帆布篷慢慢地升起,向后伸展,罩在了车的后部。莱特很娴熟地用铁钩握着方向盘,换挡加速,一溜烟就穿过了中央公园。

“我们大概要行驶两百英里,”莱特说道,他们已经驶入哈德逊河岸的专用驾驶道上,向北驶去,“哈德逊河的北端,属于纽约州,正好位于阿迪朗达克山的南部,离加拿大边境很近了。我们沿着塔康尼克州公路北上,不用赶时间,咱们悠游自在地去,我可不想被开罚单。在纽约州内,都是要求五十公里限速,那些警察可凶狠了。即使超速了,我一般都能想办法脱身。只要他们没有抓住你,就不会把你记录在案。要是被传唤到法庭,那可真是太丢人了!印第安人也觉得脸上无光,如果他们的摩托车赶不上别人的车辆。”

“那些印第安人,每小时开个九十英里绝对没问题,”邦德说道,又想到莱特向来喜欢卖弄显摆,“哎哟,我都不知道斯图贝特还能跑这么快。”

前面的路,非常平坦,莱特瞥了一下后视镜,突然间加速换到二挡,猛地踩了油门。邦德的头猛地向后仰,觉得自己的脊椎狠狠地撞到了椅背上。邦德瞅了一下速度计,简直不敢相信现在是八十公里时速。莱特用铁钩推换到最大挡,车子一直在加速,九十,九十五,九十六,九十七……不一会儿,便到了公路交会处,这里是一座大桥,莱特这才决定踩刹车。车子减速到了七十,发动机低沉的轰鸣声也停止了,恢复平稳的嗡嗡声,他们稳稳当当地驶过弯弯曲曲的斜坡。

莱特斜着眼看了一下邦德,然后咧着嘴笑了,“哎呀!差点又搭上了三十块钱,”他骄傲地说,“前阵子,我开着它去代托纳海滩,顺便花了五块钱用测速线测了一下时速。结果是一百二十七呀,当时海滩表面的温度可不算高哦。”

“天哪!”邦德难以置信地说道,“你这到底是什么神车呀?是斯图贝特吗?”

“斯图迪拉克,”莱特说道,“在斯图贝特里面安装上凯迪拉克的发动机,配有专用的变速器、刹车和后轴。其实就是车之间的内部转换。纽约有一家小公司专门做这个,目前仅有几辆而已。说实话,相比概念跑车还有雷诺系列,这真是一辆视野效果超级棒的运动跑车呀,坐在里面那感觉真是超爽!是法国人雷蒙德·洛伊设计出来的,真不愧是世界顶级的设计师。唉!目前对美国市场来说这太先进了。斯图贝特的理念简直是太保守了,哪能跟得上呀!喜欢这车吗?哼!相比你那辆宾利,好得不知道到哪去了。”莱特咯咯地笑了,然后伸手从左口袋里拿出一角硬币,他们已经来到了亨利·哈德逊大桥的收费站。

“等哪天轮子掉了再说这话吧,”邦德讽刺地说道,他们又开始加速前进,“这种改装的把戏也就只是骗骗小孩,因为他们买不起一辆真正的好轿车。”

他们一路上不停地争吵,高谈阔论英国和美国运动跑车各自的优点,一直到威彻斯特郡收费站才停下来。停留了十五分钟后,他们驶入塔康尼克州公路,一路向北是绵延的草原和森林。邦德舒舒服服地坐好,静静地欣赏眼前世界上最美的公路风景,又一边想着那女孩现在干吗呢?从萨拉托加回来后,他该怎么样去找她呢?

中午十二点半,他们停下来在嫰鸡快餐店吃了午餐。这家小客栈很有边疆风情,全是木头建造而成,不过里面设置很齐全。有一个高高的柜台,上面摆着很多专卖品牌的巧克力、糖果、香烟、雪茄、杂志还有平装书。一台投币式自动点唱机,上面镀着一层铬,发出五光十色、耀人眼球的亮光,仿佛是科幻小说中的道具一样。在房子梁椽周围,摆着十几张松木餐桌,一排排被隔开的餐桌就成了餐区。菜单上的特色菜是炸鸡以及新鲜的山区鲑鱼,从远处运来,已经被冷藏了数月。除此之外,店里还有几种快餐,两个女招待来来回回地忙活着。

不过,服务生很快就端来了炒鸡蛋、香肠、热奶油、黑麦土司和米勒斯啤酒,吃起来还蛮不错的。后来的冰咖啡也挺棒的。他们喝完第二杯酒后,就匆匆告别了客栈,暂时忘掉他们的私生活,还得继续向萨拉托加出发。

莱特边开车边说:“一年当中有十一个月,这个赛马的地方都是一片死寂。他们平时都去泡温泉或是洗泥浴,据说对治疗风湿病和关节炎很有作用。跟其他任何地方的温泉浴场一样,现在都是淡季,大家晚上九点熄灯入睡,白天也只能看见两个身影。两个戴巴拿马草帽的人,在讨论独立战争期间,伯戈因带领英军在斯凯勒维尔投降,恰好就是在这个路边发生的。或争论联合大酒店的云石地板到底是黑色还是白色。但是,有一个月,即八月期间,这个地方变得异常热闹狂乱。在这个月,美国举行最盛大的赛马比赛,这里到处都是范德比兹家族和惠特尼家族的人。所有店家都把价格提到十倍之高,赛道委员会给看台的观众脸上涂上各种色彩,还有不知道从哪里搞来几只天鹅,放在赛道中央的池塘里。把古老的印第安独木舟停在池塘里,然后再打开喷泉。没有人知道为什么要安置独木舟,有一位赛马作家在经过多方调查之后,发现原来是跟印第安的一个古老神话有关。他说当他听完这个传说之后,他就再无心思继续调查了。他还说当他读四年级的时候,自己都可以编出比所有印第安神话都精彩的谎言。”

邦德大笑道:“然后呢?”

“这个你应该清楚的呀,”莱特说道,“这里原先是英军的重要军事地带。泽西百合花,也就是莉莉·兰特里以前经常来这里。当时在‘希望赌注金’比赛中,‘新奇’ 战胜了‘铁面人’。但自从大紫大红了十年之后,时局又发生了重大变化。看看!”说着便从兜里掏出一张剪辑。“这是最新情况,我今天早上从《华盛顿邮报》剪下来的。上面这个叫吉米·坎农的人是体育专栏作家,文笔非常好,待会看看他写的东西你就知道了。你拿着在车上看吧,咱们要赶路了。”

莱特付完账后,他们就离开了。汽车一路颠簸,沿着蜿蜒的道路驶向特洛伊,邦德静下心来细读吉米·坎农这篇犀利的文章。当他读的时候,泽西百合花时代的萨拉托加,已变成一段尘封已久的甜蜜回忆。眼前向他招手的是二十世纪,而且正在咧着嘴对他冷笑。

一直以来,萨拉托加斯普林斯被誉为黑社会的康尼岛。直到克福维尔他们上电视做节目,真是吓坏了这帮乡巴佬,把这些暴徒无赖赶到了拉斯维加斯。这些暴徒在萨拉托加作威作福已多年。把这里完全当作是帮派的殖民地,他们的势力范围遍及全国,只懂得用枪和棒球棍说话。

萨拉托加已经从联盟退离了出来,其他赌博的小村庄也亦如此。将市政府置于球拍公司的监护之下。这里依然有许多正直的继承人,来自富贵和名人世家,经营自己的马厩,并且坚持古老的竞赛规则,集体倡导比赛的公平性。

萨拉托加倒闭之前,警察会抓过往的游人,积累银行存款,靠凶手和作恶之徒的小费过日子。在萨拉托加,贫穷亦被视为是严重违法。即使是一个喝醉酒的人,在一家开设赌场的酒吧里输光了钱,他们也视其为一个重大威胁。

不过,凶手可暂时逍遥法外,只要有钱去当地的一些场所消费。去妓院也好,玩密室垃圾游戏也好,都可以在那里大玩几把。

出于职业的好奇心,我读了大量赛马简报。记者们呼吁重塑以往美好的宁静日子,好像萨拉托加虽然寂静无趣,却朴实纯真。其实以前它就是一个多么腐烂恶臭的小村庄呀!

这些人有可能会逃出来,然后抄小道偷偷溜进农舍。这个动作很琐碎,玩家必须事先要有躲避被打晕的准备,同操作手打开骰子盖一样迅速。但是萨拉托加的赌场可没那么仁慈,你要是点子背被抓住了,他们就会量刑割你的手指。

湖岸边的客栈二十四小时都在营业。一些大玩家们四处骗玩,还不会挨打。那些拄拐杖、坐着轮椅的人都是四处游荡的骗子,有人按日雇用他们。冬天,他们从肯塔基州的纽波特,游荡到迈阿密,穿梭于各大赌场,八月份又回到萨拉托加。他们大部分是在斯托本维尔接受教育,然后在那里学习各种小型赌博。

他们都是流浪汉,也没那个本事去搞砸骗局。他们是黑社会的狗腿子,见好就收,一见形势不利就赶紧撤离。他们大部分现在在拉斯维加斯和里诺,因为颁发墙上营业执照的人,现在都是受他们老板的摆布和控制。

他们的员工并不是布兰德利先生手下那种传统的赌徒,他是一位举止很文明礼貌的人。据说,他在棕榈滩的赌场一直都是积分说了算,最后积分都高到爆表了。

据那些反对布兰德利的人透露,他们现在开始使用科技,利用一切手段让赌场永远都游刃有余。这让那些人一想起布兰德利,就追封他为圣人的人很高兴,其实他更是一位慈善家。他的爱好就是给富人带来娱乐,虽然这种娱乐是佛罗里达政府所不允许的。但是相比掌控萨拉托加的那些虱子,人们为了纪念主情派,赞美布兰德利,那他也是实至名归。

萨拉托加的赛道就像是一堆摇摇欲坠的引火柴,天气闷热、潮湿。还有一些过时的运动员,像阿尔·范德比兹和乔克·惠特尼。这是他们的比赛,但是真有点大材小用了,对于教练员同样也是。比如比尔·温弗里派“本地舞尊”去参赛。你要是敢提议让骑马师去拉马,他们肯定会揍得你满地找牙。

他们很享受在萨拉托加的生活,若是看到查理·卢西安诺便不再对这个土里土气,却曾经繁华的城市感兴趣,他们肯定会很高兴。因为这样,那些恶棍就可以欺诈剥削这些过路人了。在手抄书的时代,赌马业也慢慢偏离轨道,变成了强盗恶棍。有一个叫基德·坦特斯的人,在停车场被人抢劫了五万美元。那些强盗竟然说如果他交不出更多的钱,就威胁绑架他。

坦特斯知道查理·卢西安诺手下有一个很强大的赌场,所以跑去找他帮忙。卢西安诺告诉他这就是小菜一碟呀。他担保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找赛马赌者的麻烦了。经允许,坦特斯就去了赌场押注,他的名声一直很好,可现在只有一个办法才能保全自己。

“和我搭伙吧,”卢西安诺告诉他,这话是一个字不动转述给我的,“没人敢动我卢西安诺的合伙人一根手指头,别说抢劫了。”

坦特斯一直自认为,在做所有政府允许的合法生意时,很受人敬仰。但他最后还是妥协了,一直到死,卢西安诺一直都是他的合伙人。我问一个合伙人:“卢西安诺,最后有没有给这些赌马业者任何津贴安抚呢?”

“卢西安诺只干拉拢的活,”那人说道,“但是自此之后,坦特斯也算是得了一个大便宜,从此再没人敢惹他了。”

这是一个恶臭到令人作呕的城市,天下乌鸦一般黑,又有哪一个赌城不是这样呢?

邦德看完后折起报纸,放进口袋里。

“看来离莉莉·兰特里那时越来越远了呀。”他稍作停顿后说道。

“对呀!”莱特冷漠地说,“吉米·坎农并没有假装说,他知道大亨或是他们的继承者又卷土重来了。但是,现在是他们说了算,就像斯潘兄弟。他们也参与赛马,同惠特尼、范德比兹,还有伍德沃三大家族竭力竞争。看吧!现在又整出一个‘闭月羞花’的翻版。他们企图借此净赚五万美元,总比在一个赛马赌者身上敲诈出几美元,要见效得快吧。萨拉托加的很多地方现在也改名了,连泥浴里面的泥都变味了。”

马路右边有一块很大,若隐若现的路标,上面写着:

在萨拉托加停住你的脚步吧。

这里有舒适的空调房、惬意的席梦思床,还配有电视。

萨拉托加斯普林斯离此仅五英里,欢迎入住豪华的萨加莫尔饭店。

“哼!就是说我们要自带刷牙杯,他们的马桶是用消毒纸直接封起来的,”莱特很刺耳地说,“我们都可以偷这些床。以前汽车旅馆就是隔几星期丢一张,他们现在学精了,用螺丝钉把床牢牢固定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