邦德心里挺乐呵的,哈哈!金手指,很多人会怨恨你。两万英镑能干多少坏事,现在不得不改变计划,推迟阴谋的实施,说不定还能救几个人。

邦德拿出座位下的秘密文件夹,把金条塞在里面。危险的玩意儿,要联系下一个联络站,把东西交给他们,然后装进旅馆专用袋送回伦敦,必须尽快汇报,这能核实很多事情。搞不好M会提醒法国总参二局派人监视来小桥取钱的人。不过最好不要,邦德才接近金手指,此时还不宜制造恐怖气氛,金手指最好头顶一片晴朗的蓝天。

邦德继续往前开,还要考虑其他事情,必须到马松之前赶上劳斯莱斯车,它可能是从右边的岔路去日内瓦或者里昂。还得搞清楚那姑娘的身份,如果可能,把她从公路上引下来。不管漂不漂亮,她让这个问题复杂化了。他还得停车买点吃的喝的,1点钟了,金手指吃饭的样子让他饥饿难耐,现在该填饱肚子,查看一下水和汽油。

“荷马”的嗡嗡声又大了,他已经到了马松的近郊,冒着被发现的风险仔细观察。繁忙的交通掩护他低速的车,现在重要的是需要知道劳斯莱斯车是穿过索恩河,到布尔格街,还是在桥上右转,从六号公路到里昂去。在拉布朵大道尽头有一抹黄色,穿过铁道桥,经过小广场,那个高高的黄匣子一直往河边开去。邦德看到不少过路人扭头注视着亮闪闪的劳斯莱斯车。劳斯莱斯车笔直往前开,那就是瑞士。邦德跟着进了圣洛郎的郊区,路旁有一家肉店、一家糕饼店、一家酒铺。前方一百码的路面上方悬挂着一个金牛头。邦德从驾驶镜里看了一眼,没错!没错!凯旋轿车就停在前面,离他只有几尺远。她来这儿多久了?邦德一直聚精会神地跟着劳斯莱斯车,进城后还没注意过她,他肯定是躲在一条小路上。原来如此,这绝不是巧合。必须做点什么,对不住了,宝贝。只能把你搅进来了,我尽量温柔些。邦德猛地在肉店前停下来,然后调挡倒车,传来一阵恶心的叮当声。邦德关掉引擎,走了出去。

他走到车后,那姑娘满脸怒容,一条光洁的美腿露了出来,姑娘拿下护眼镜,站起来伸直腿,两手叉腰,生气地绷着美丽的嘴角。

阿斯顿·马丁DBIII轿车的后保险杠被凯旋车车灯和散热器护栅的碎片卡住了。邦德轻佻地说:“如果你再碰我这儿一下,就得嫁给我了。”

他这话刚一出口,一个巴掌就甩了过来。邦德抬起手,揉着脸颊,呆愣了几秒。立刻一群人聚拢了来,有些叫好,有些则下流地起哄:“打得漂亮,小姑娘,把那家伙打蒙!”

姑娘的怒气并未随一记耳光消失:“你这蠢货!你他妈的以为自己在干什么!”

邦德心想,有点漂亮的女孩只要总生气,就会很美丽。他说:“你的刹车不怎么灵光。”

“我的刹车!你他妈什么意思?是你倒车撞我的。”

“车子滑挡了,也不知道你靠得这么近。”行了,得让她平静下来,邦德心想,“我非常抱歉。我承担维修的一切费用。今天挺不走运的,我来看看哪些地方出了问题。我试试。后退一下,我俩的保险杠应该都问题不大。”邦德一只脚踏在凯旋车的保险杠上,踩了踩。

“你竟敢碰我的车!滚开!”姑娘气咻咻地钻进驾驶舱,按了按自动点火装置,发动引擎,阀帽下面啪啦作响。她关掉引擎,侧身出来:“白痴,看看你干的好事!你把风扇给毁了!”

这正是邦德希望的!他钻进自己的车,拉开与凯旋车的距离,保险杠松开后,有些部件稀里哗啦地落在马路上。他又下了车,围观的人慢慢散去,有个身穿机师罩衣的男子帮忙去叫抢修车。邦德朝凯旋车走过去,姑娘也下了车,正等着他。她的表情更加镇定,深蓝色的眼睛正小心打量着他。

邦德说:“其实还不算太糟。风扇可能被撞歪了,他们会装上临时头灯,整合好铬镀层,明早你就能上路了。”邦德从口袋里拿出皮夹子,“你肯定很抓狂,的确都怪我。这是十万法郎,赔偿你的损失和今晚的费用,还有打电话联络朋友,等等。请收下,就此了结。我会留下照看好你的车子,明早送你上路。但是我今晚得赴个约,必须去一趟。”

“不用。”话语很冷很肯定,这姑娘两手搁在背后,“但是……”她要什么,难道叫警察?指控他危险驾驶?

“我今晚也有一个约会,必须去日内瓦。你能带我去哪儿吗?不算太远。只有一百英里。你这辆车只要两个小时。”她指了指那辆阿斯顿·马丁DBIII,“行吗?求你了。”

她的语气非常焦急,没有巴结,没有威胁,只是万分火急的要求。

邦德打量着她,第一次不仅仅把她看作一个漂亮的女子。她或许要金手指来接自己,或许想敲诈他,这是唯一符合事实的解释。但看上去两样都不像,她的脸上有太多直率。她穿一件白色的重磅真丝衬衫,相当男性化,不像是以色诱人。一个窄窄的军服领口开着,两边的袖子既宽又长,在手腕部收紧。这姑娘没染指甲,唯一的珠宝饰物是左手中指上的戒指(真的订婚了吗?)。她束了一根手工缝制的铜质双扣的黑色宽大皮带,从后面撑着紧身胸带。她穿着一条打褶的烟灰色短裙,脚上一双昂贵的黑色凉鞋,开车穿应该很凉爽,也很舒服。唯一的颜色是头上的粉色手帕,现在她摘下来,放在护目镜的一侧,看上去很迷人。但她这套装束更像一套装备,而非女孩衣服。她整个行为举止有些男性化,有点野性的味道。邦德心想,她可能是英国女子滑雪队的成员,要不就是在英国打猎跳雪。

她是那种并不在乎外貌的漂亮姑娘,连头发都懒得盘好,有几绺头发支在一边,发际线分得也不直,甚至有些邋遢。对称的脸型和参差不齐的发型相互映衬,浓浓的眉毛,蓝蓝的双眼,一张可人的小嘴,高高的颧骨和精巧的下巴流露出决心和独立。优美的胸部在紧绷的丝绸下毫不羞涩地向前凸出。她双腿微分,双手摆在背后,摆出一副挑战的姿势。

她摆出这个样子,像是说,“怎么样,小白脸,休想把我当弱女子欺负。这个乱摊子是你惹的,不管怎样,你得把事情解决了”。

邦德想着她的要求。她会很麻烦吗?要多久才能甩掉她,去做自己的事?有没有什么安全风险?尽管有这些风险,他对这个女孩仍然很好奇,她是来干什么的?他对这姑娘的种种幻想已经迈出了现实的第一步,况且还是受困的女郎向他求救。

邦德干脆地回答:“我愿意送你去日内瓦。”他打开阿斯顿·马丁DBIII的后备厢,“这样,先把你的东西装进来,我先跟汽修厂说好。这儿有点钱,帮忙买点午餐,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我呢,六寸的里昂香肠、一块面包、黄油和半升马松酒,马松酒要拔掉瓶塞。”

他俩相互看了一眼,迅速传递了一种男性与女性抑或主人与奴隶的信号。姑娘拿过钱。“多谢。我也买一样的。”她走过去,打开凯旋车的后备厢,“不用麻烦了,这些东西我来管。”她拖出一袋子封好口的高尔夫球杆,还有漂亮的小行李箱。她把东西放在阿斯顿·马丁DBIII车上,和邦德的行李放在一起。她看他把车锁好后,走回凯旋车,取出一个宽大的手工缝制的皮质肩包。

邦德问:“我可以知道你的姓名和地址吗?”

“什么?”

邦德又问了一次,怀疑她会不会编个地址和姓名来骗他。

她回答道:“我还没有最终决定,最好说是在日内瓦的博格斯旅馆吧。我叫索梅,蒂丽·索梅。”她毫不迟疑地回答,随即进了食品店。

一刻钟后,他们上路了。

姑娘坐得笔直,一直望着大路。“荷马”传来微弱的嗡嗡声,劳斯莱斯车可能开出了五十英里。邦德加快速度,一路开过布赫,从艾丽桥过了河,现在到了居柔山的山脚,经过八十四号公路的S大转弯,像是在参加阿尔卑斯挑战之旅。这姑娘两次晃到邦德这边,立刻握好把手,跟着车一块晃,像是一个副驾驶。有次有个转弯特别急,两人都滑到了一边,邦德瞄了她的侧面一眼。她的双唇微微张开,鼻孔有些上翻,两眼发亮,她挺开心的。

他俩开到山顶的关卡,有条下山的路通往瑞士边境。“荷马”正持续不断发出信号。邦德心想,我得放慢些,不然我们会在海关口碰上他们。他伸手调小音量,把车停在路的一边。两人坐在车里,一声不吭,客气地吃着东西,都没开口说话,像是想着各自的心事。过了十分钟,邦德又把车开起来,放松地坐着,沿着弯曲的道路轻松地穿过沙沙的松树林。

姑娘问:“什么声音?”

“是电磁发动机的噪声,开得越快就越吵。从奥尔良就开始了,今晚必须修好。”

她挺满意这样的回答,羞涩地问:“你往哪里去?但愿我要去的地方离你的目的地不算太远。”

邦德和善地说:“压根就没事。其实我也去日内瓦,今晚大概不会在那儿过夜,还要赶路,要看我和别人会面的长短。你在那儿待多久?”

“不知道,我去打高尔夫。在迪沃纳有瑞士女子公开大奖赛。我不算那个圈子的,但觉得试试也不错,接着就能在其他球场打了。”

合情合理。应该是真的。但邦德觉得这并非事实的全部。他说:“你常打高尔夫吗?是在什么球场?”

“经常打,在藤波尔。”

这个问题的答案,是真的吗?还是她随口说了一个正好想到的呢?“你住在附近吗?”

“我有个姑姑住在亨里。你来瑞士做什么呢?度假吗?”

“做生意。进出口贸易。”

“哦,这样。”

邦德暗自笑笑,客套的对话,客套的语气。英国戏剧中最亲切的场景浮现在他眼前:休息室,落地窗外,阳光洒在蜀葵上。一对情人坐在沙发边上,她正在倒茶:“你要加糖吗?”

他们来到了山脚,一段长长的路,远处是法国海关的小型建筑群。

他没有逮住机会看她的护照一眼。车刚一停,她就说要方便一下,进了女厕。邦德过了海关,正在处理汽车临时入境证,她又出现了,护照也盖了章。在瑞士海关,她借口说要从行李箱里拿点东西出来。邦德没时间耽搁,也不想戳穿她。

邦德急匆匆地进了日内瓦,在博格斯气派的入口处停下来。那姑娘从车上取下行李箱和高尔夫球棒。两人站在台阶上,她伸出手。“再见。”蓝色的眼睛还是那样坦诚,“多谢,车开得很漂亮。”一丝笑意从她嘴角浮现,“到马松时你挂错了挡,我吃了一惊。”

邦德耸耸肩。“有时是会出这样的事,还好了。等我的事办完了,可能还会见面。”

“那样也好。”其实这个语调是说,最好不要。那姑娘转过身,从旋转门走进去。

邦德赶忙朝车跑去。见鬼去吧,抓紧赶上金手指!然后到威尔逊口岸的小办公室。他调整了“荷马”的音量,等了几分钟。金手指就在附近,但正要离开。他要么从湖的左岸,要么从右岸跟上去。从“荷马”的音量看,金手指至少离城有一英里。怎么走?往左去洛桑吗?还是向右去依云?阿斯顿·马丁DBIII已经在向左的路上,邦德打算跟着感觉走,他发动了汽车。

高北古堡是因为斯达尔夫人而著名的湖畔小村。在到达这里之前,邦德跟上了那个高高的黄色剪影,他躲在一辆卡车后面。到了下一个路口,劳斯莱斯车消失了。邦德一边向前开,一边注意着左边。在村庄的入口处,灰尘在空中飘浮,一堵高墙的两扇厚重的大铁门正合上。墙上有个简单的标牌,有一行褪色的蓝底黄字:“奥里克公司”。这老狐狸原来跑到这里来了!

邦德开到一个朝左的转弯处,他沿这个方向上了一条小路,这条路经过葡萄园转回到高北古堡后面的小树林和斯达尔夫人的城堡。邦德在树林里停下来,应该是在奥里克公司的上方。他拿出双目望远镜走出去,沿着一条小径下到村庄里。很快他在右边发现了铁栅栏,顶上绕着线圈,栅栏在山下一百码处连到了一堵石墙里面。邦德慢慢地沿着这条小径向上走,想找到高北古堡的孩子爬到栗子树上的秘密入口。还真找到了,有两截栅栏之间的宽缝隙能让小孩穿过。邦德使劲踩在低栅栏上,又把缝隙拉开几英寸,弯着腰钻过去。

邦德小心地在树林里穿梭,每一步都提防着枯树枝丫。树丛稀疏开来,一幢小古堡后面挤着一堆低矮的房屋。邦德挑了一棵冷杉的大树干,躲在后面,这样就能俯视这些房子了。最近的距离大概是一百码,还有一个宽敞的院子,院中间是布满灰尘的劳斯莱斯轿车。

邦德取出望远镜,审视着一切。

房子是一幢比例匀称的方形建筑,共有两层。老式的红砖墙,石板的屋顶,还有阁楼层,可能有四个卧室,其中有两个主卧。墙上有些地方爬满了一棵正在开花的老紫藤,非常迷人。邦德仿佛看到了室内的白色镶板,嗅到了屋内阳光照耀的温馨气息,虽然有些霉味。后门连着宽敞的后院,劳斯莱斯车就停在那儿。后院靠近邦德那边开了门,不过另外两边被皱巴巴的铁匠作坊封闭起来,中间竖着高高的白铁烟囱,顶上的旋转通风帽是一个方形口子,像大多数轮船架梁上的得卡雷达扫描器,这个装置稳定地旋转着。这玩意装在林中工厂的屋顶上,邦德猜不出是干什么用。

突然,这宁静的一幕被打破了,好像是邦德投下一便士,启动了布莱顿海滨的透视景机。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尖厉的时钟敲击声,5点了,古宅的后门开了。金手指走出来,还穿着那件开车时的亚麻外套,没戴头盔,后面一个相貌平平的小矮个顺从地跟着,他留着两抹小胡子,戴着牛角做框的眼镜。金手指像是心情不错,他走到劳斯莱斯车前,拍了拍气阀帽。另外一个人恭敬地笑笑,从马甲口袋里掏出一个口哨,吹了起来。右手工坊开了一扇门,四个穿蓝色工装服的工人依次出来,走到车边。敞开的门传出呼呼的声音,一台重型引擎转动起来,形成有节奏的汽轮转动声,邦德想起了瑞库佛。

四个工人在车子周围站好,那个小个子大概是工头,他一声令下,几个人便开始把整车卸下来。

他们把四扇门从铰链上抬下来,从引擎上取下气阀帽,在挡泥板上上好铆钉,很显然,他们正有条不紊地把装甲层从汽车上取下来。

邦德刚做出这样的推断,那个黑乎乎的、戴着礼帽的杂役就在后门出现,对着金手指说了些什么。金手指对工头说了一句话,走进门去,留下工人在那里干活。

邦德必须采取行动了。他四处打量了一眼,记住周围的地形,从树林中摸回去。

“我是环球出口公司的。”

“哦,是吗?”桌后的墙上是一张复制阿尼戈尼绘制的女王肖像画,其他几面墙上是有关农业机械的广告。窗外传来威尔逊口岸繁忙的货运声,一艘汽船轰鸣而过。邦德瞄了窗外一眼,那艘船正行到河中央,在夜晚如镜的湖面上留下迷人的余波。邦德转过头望着那个长相一般的家伙,他无动于衷,客气地打量着邦德。

“我们想同你们做生意。”

“什么样的生意?”

“重要的生意。”

那人突然露出一丝微笑,开心地说:“你是007对吧?我认得你,能为你做些什么?”他很小心,“只有一点,最好快些,尽快干好。自从上次杜门事件后,我被当地人和雷德兰的人盯上了。当然一切还好,但谁也不喜欢这些家伙到处打听。”

“和我想的差不多,都是些公事。”邦德解开衬衫纽扣,取出一块重重的金子,“请你拍一封密电给情报局。有机会的话,把这个交上去。”那人掏出一个便签本,速记着邦德的指令。

那人记好后,把本子放到口袋里。“天啊,真是烫手的山芋,当然照办。我值半夜的班。”他指指金块,“这个会送到伯尔尼装袋。还有其他事吗?”

“听说过高北古堡的奥里克公司吗?他们是干什么的?”

“这个地方所有的工程企业,我都清楚。必须的。去年卖给他们一些手动铆,他们制造金属家具,东西挺不错的。瑞士铁路用了一些他们的产品,航空公司也有用的。”

“是哪家航空公司?”

那人耸耸肩膀:“听说所有的活都是给麦加航空公司做的,这家航空总公司有去印度最大的包机航线,日内瓦是终点。麦加是私人公司。其实,我听说奥里克公司有些股份在里面,要不怎么会得到座椅的合同呢?”

邦德的脸上慢慢浮出一丝冷酷的微笑,他站起身,伸出手:“你不知道,你已经帮我在一分钟之内完成了一个完整的拼图。非常感谢。祝你的拖拉机生意兴隆,再会!”

来到大街上,邦德迅速钻进汽车,沿着口岸朝博格斯驶去。情况摸清楚了!整整两天时间,他在欧洲跟踪劳斯莱斯车,这辆车镶了装甲敷板。他在肯特看到最后一点甲敷板装到车上,又在高北古堡看到整个敷板给拆了下来。这些薄片已经进了高北的锻炼炉,正被打成麦加运输机上的七十把椅子。再过几天,这些椅子就会在印度被卸下来,换上铝质座椅。那么,金手指能赚多少钱?五十万英镑,还是一百万英镑?

这辆劳斯莱斯“银魂”轿车压根不是“银魂”,而是“金魂”!车身足足有三吨重,实实在在的18K白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