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林斯基在彼得堡——巴枯宁的到来——他的来访——别林斯基迁往彼得堡市区——卡特科夫到来并住在我家里——我们的工作和娱乐——翻译库珀的《拓荒者》——卡特科夫同巴枯宁在别林斯基寓所的一场争吵——有关决斗的谈判——书商波利亚科夫——巴枯宁和卡特科夫出国——康·阿克萨科夫出国时路过彼得堡——凯切尔在彼得堡过的一年半苦日子

读者已经知道,别林斯基在我的家里住了下来。到达彼得堡后的一小时,我们已经坐在克拉耶夫斯基先生那里。

克拉耶夫斯基先生对我们的到来似乎非常满意。他的满意通常表现为粗声粗气的客套和几句笨拙的笑话。别林斯基跟他谈,他打算为《祖国纪事》写哪几篇主要文章,克拉耶夫斯基先生对别林斯基的计划表示赞同。他不无喜悦地微笑着,对我们所说的一切都连连称是,声音特别温和,有时还就文学问题发表一些见解,目的是向别林斯基显示自己思想深刻……

别林斯基立即着手写他论《波罗金诺周年纪念》的第二篇长文 1 ,这篇文章发表在《祖国纪事》一八三九年十二月号上,随后他又开始写《闵采尔》……

巴枯宁于一八四〇年冬天 2 来到彼得堡,这使别林斯基感到非常高兴。巴枯宁几乎每天都上我们这儿来,他像黑格尔那样,被忠君思想迷得神魂颠倒。他给我们讲述了他从沙皇侍从武官格拉泽纳普那里听来的有关皇上的种种逸闻,并对这些故事大加颂扬。怀疑尼古拉·保罗维奇 3 的天才被他看成是无知的表现。这一切令我觉得有些纳闷,但在别林斯基和巴枯宁威望的影响下,我也努力培养自己的情绪,虔诚地对君主加以赞美……

我们一个劲儿地向朋友们转述巴枯宁告诉我们的皇上的各种言行,心里异常兴奋、异常感动,还热情洋溢地大声朗诵这首诗:

你们在叫嚷什么,各国的雄辩家?

为什么你们用诅咒威吓俄国?

也许我们人少?从彼尔姆直到塔弗利达……

  从受到震惊的克里姆林

  到中国屹立的长城脚下,

  钢矛林立,闪闪发亮,

  难道俄国不会奋起反抗? 4

巴枯宁在彼得堡一直逗留到一八四〇年春天 5 ,整个期间他的心情一直是这样。别林斯基为了节省开支,初春时从我家里迁到彼得堡市区的大马路 6 上,并兴致勃勃地亲自料理家务,收拾房间。我几乎在同一时间迁到五角街普舍尼岑娜开设的公寓里,卡特科夫后来把这幢公寓称为“普舍尼岑娜号船舰”。

四月份我收到卡特科夫的一封信,他在信中告诉我他打算出国,出国前想在彼得堡住一段时间。我邀请他住在我家里。在此之前卡特科夫曾给我们寄来他翻译的莎士比亚的《罗密欧与朱丽叶》,我们把译稿卖给了当时出版《丛刊》 7 的书商波利亚科夫。稿费应该在译作发表之后付清。

卡特科夫当时已经是《祖国纪事》积极的撰稿人。他有几篇文章发表在书讯专栏,他还在撰写几篇长篇评论文章,其中有一篇文章是评论当时我们整个圈子都为之倾倒的萨拉·托尔斯泰娅 8 的诗作。

其时卡特科夫处于尚未定型的青年时期,性格中有许多粗野可笑的地方。他的文章和他本人都充满了自命不凡的作风;他把空话和事实混为一谈,把偶然的心念颤动看成严肃的劳动;不论在生活中还是写文章时都爱卖弄自己,自以为是到了傲慢的地步。

迄今为止,当我回忆起卡特科夫时,我的眼前不知怎么总是浮现出这样一副形象:一对小眼微微眯缝,双手交叉放在胸前,朗诵弗莱里格拉特的一首诗,反复地、轻轻地悲呼道:

船长啊,船长! …… 9

再不就是朗诵他自己翻译得十分出色的海涅的《法国掷弹兵》一诗:

这对我又算什么!让他们放火……

  我要扔下妻子儿女,

就让他们忍饥受饿,一命呜呼:

  皇上已经当了俘虏!……

卡特科夫当时非常年轻,这种年轻在他身上表现为种种出人意料的古怪念头。有一次他不知怎么心血来潮,一定要到酒窖里去待一个晚上,就像我们当时都为之醉心的著名的霍夫曼在柏林经常干的那样。

卡特科夫要我跟他一起去。

“可是您要知道,米海洛·尼基福雷奇,这儿可没有德国那种地下酒馆,”我反驳道,“这儿上酒窖去只是买酒,可不兴在那儿喝酒呀……您要是想喝,我派个人去买……”

“不,我非要在酒窖里喝酒不可。”

“那么要是这儿不作兴这么干呢?”

“干吗不作兴呀?真是废话!要是不作兴的话,我们可以推行这种习俗嘛……我知道您为什么不愿意去:您是担心这样做降低了您的身份……”卡特科夫越说越激烈,他借题发挥,开始抨击贵族的种种偏见和繁文缛节,照他的说法,我已染上了那些偏见和繁文缛节。

“那么您是绝对不会跟我一块儿去的啰?”最后他大模大样地叉着双手,眯缝着眼睛问道。

“坚决不去。”

“好吧,那我一个人去。”

卡特科夫已经要抓起帽子走路了,但后来还是放弃了自己的打算。

此后两天他一直绷着脸不肯理我……

另有一次,我同他、别林斯基、巴枯宁、雅泽科夫和另一个人(也是我们的朋友,我不记得是谁了)一起到市场上去吃牡蛎,那是别林斯基极爱吃的东西。

大家吃牡蛎时都喝黑啤酒,但卡特科夫却要了一种烈酒,还肯定地说,吃牡蛎通常都喝这种酒的,随后一个人把一瓶酒喝了个精光。

我们吃完早餐出来以后,酒性在卡特科夫身上一下子发作了:他一声不吭地离开我们,撒腿向前跑去。我们劝他停步,想把他拉住,但他挣脱了我们,很快就不见了。

其余几个人从市场出来后全都来到我的家里。大约过了三个小时,我们已经坐下来喝茶了,但卡特科夫还没有回来。这已经使我们感到不安,加上我妻子的侍女又对我们说,她在谢苗诺夫桥上见到过他,说他叉着双手站在桥中央,所有的马车都从他身边绕着走,他的周围还围上了一群人……

那天晚上我们一直没有见到卡特科夫的影子。

第二天,同自己的姐姐住在一起的雅泽科夫前来告诉我们,说卡特科夫上他那儿去过,而且拼命拉铃,把铃都拽了下来,雅泽科夫的姐姐被吓坏了。

“难道是这样吗?”卡特科夫窘得满脸通红,说道,“可我向您起誓,我根本不记得是否上您那儿去过。看在上帝的分上,请您原谅。”

不过,这种痛快淋漓、纵酒狂饮的情形在他身上是很少见的,大部分时间卡特科夫都在不断加紧工作。他必须这样工作,除他内心的需要以外,还因为他不仅要靠这种劳动养活自己,还要养活自己的老母亲和正在准备上大学的弟弟。

这一时期卡特科夫的生活费用仅靠为《祖国纪事》撰稿。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克拉耶夫斯基先生勉为其难,给他的评论文章所付的稿费是每一印张一百卢布纸币。《祖国纪事》出版的头三年,克拉耶夫斯基先生的处境也很为难:刊物入不敷出,债务不断增加。别林斯基在莫斯科的许多朋友为《祖国纪事》撰稿是出于诚意,出于对事业的热爱 10 ,不要稿酬,竭力支持他参与工作的刊物。别林斯基来到《祖国纪事》编辑部的同时也把莫斯科所有有才华的、热情的青年吸引过来。他鼓舞和激励着大家努力工作……

卡特科夫来到彼得堡之前不久,我读到了库珀的长篇小说《拓荒者》的法文译本。这部小说给我留下了强烈的印象,我把它的内容介绍给别林斯基。

“一定得把它为《祖国纪事》翻译过来,”别林斯基说,“而且要赶快动手,免得别人抢到前头去了。”

卡特科夫也很喜欢《拓荒者》,别林斯基便请我们两人合译这本书。卡特科夫承担了头两部的翻译,我承担后两部;卡特科夫从英文翻译,而我则从法文翻译。克拉耶夫斯基先生对我们说,对译作他不能付稿费,但他将给我们另外印二百份单行本,我们可以拿去卖掉,卖得的钱归我们。我们同意了这个条件,热心地干了起来。我们俩整晚整晚地坐在普舍尼岑娜号船舰 上的一张桌边,从事这本书的翻译。 11

这本书在刊物上印出后过了一个月,给我送来了答应给我们的二百本书,然而我们得过半年才能处理这批书。

当时容格梅斯特先生刚刚开办了一家书店,我把我们这批书以七百卢布纸币的价格卖给了他,亦即每本书三卢布五十戈比纸币。容格梅斯特先生后来对我说,这笔钱他白白扔掉了,因为他只卖掉两本 !大约一年前我需要看看我们的译本,然而我在哪一家书铺里都找不到它(容格梅斯特先生的铺子也不例外),甚至在旧货市场上也找不到。这批倒霉的《拓荒者》到哪儿去了呢?要不就是容格梅斯特先生把它们烧掉了?

在此之前,我们小组所有人都曾感到非常焦急,原因是这样的。别林斯基迁到新寓所后两个月,有一天早晨卡特科夫和巴枯宁在他那里相遇了。他们像往常一样开始议论各种哲学问题,卡特科夫和巴枯宁争论起来,他们彼此似乎从来没有特别的好感,因此一开始争论就带有尖酸刻薄、讽刺挖苦的语气。争到最后,双方都要求决斗。

卡特科夫煞有介事地把这件事告诉了我,并请我当他的决斗副手,我忐忑不安地同意了……一连几天,卡特科夫脸色庄重阴沉,一对眼睛比平时眯缝得更紧,像拿破仑那样抄着双手,不止一次谈到死亡,等等。别林斯基开始时对这件事十分担心。最后,经过长时间的考虑和多次谈判,他们决定把决斗推迟,待到了柏林再举行,免得触犯祖国严厉的法律制度,也免得阻碍了双方都已决定的出国之行……

巴枯宁比卡特科夫早走几个月。 12

卡特科夫不得不推迟行期,因为他期待着书商波利亚科夫应付给他的翻译《罗密欧与朱丽叶》的稿费。他认为靠着这笔钱,加上他手头的一小笔钱(其实还不到一百卢布纸币),他可以抵达柏林并在那里住一段时间,直至他盘算的新的经济来源到手。但书商波利亚科夫在卡特科夫面前总是点头哈腰,满嘴好话,每天都向他发誓,说是明天一定付钱给他,就这样拖了一个多月。卡特科夫再也忍不住,就买了一张轮船票。他向波利亚科夫宣布了这件事,说他再也不想忍耐下去了……

“请放心,米海洛·尼基福雷奇,”波利亚科夫答道,“老天爷在上,我向您发誓:要是明天上午十点我不把钱如数给您弄到,您可以当面骂我是下流坯。一个子儿都不会少,都是新票子,一张接一张,全是一样的票子,千真万确。”

卡特科夫动身的前一天,我们等波利亚科夫,一直等到一点钟他还不来,便到铺子里去找他。卡特科夫简直气疯了……

波利亚科夫一见我们就想溜掉,可是我们抓住了他的后襟。他几乎要向卡特科夫下跪,赌咒发誓地说明天上午十点钟(也就是卡特科夫动身的那一天)他一定一定把钱付清……

“轮船一点钟从彼得堡开往喀琅施塔得,您可要当心,”我们说,“我们要公布这件事,让您当众出丑!”

“千万别这样!”波利亚科夫唉声叹气地说,“怎么会弄到这一步呢!我决不会让自己这么丢脸……行行好吧,谁愿意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呀……”

“我该怎么办?”卡特科夫说,“这个骗子准会再一次骗我。”

我天真地以为波利亚科夫这一次好歹会实践自己的诺言了,便安慰了卡特科夫几句。

但波利亚科夫并没有露面。十一点时,我们怒不可遏地奔进了他的铺子,可他却不在铺子里。上他家里去也不可能抓到他,我们把一腔怒火都发泄在他的伙计们身上,其实这件事跟他们没有关系。他们对这种场面早已司空见惯。

卡特科夫只好靠他那一百卢布纸币出国了。

我们把他送到喀琅施塔得……

“看在上帝的分上,你们可得救我一命,”他同我们拥抱告别时说,“尽快给我把钱寄到柏林去……要是你们忘了我,那我会饿死的。”

然而不论卡特科夫怎样因行囊拮据而着急,一想到几天以后就要到达他向往已久的西欧,直接进入科学的圣殿,进入他梦寐以求的柏林大学,他就感到快乐和幸福。他满怀着年轻人的热烈兴致和无忧无虑的情绪,沉浸在种种令人陶醉的幻想之中,忘记了自己手头拮据和他在柏林面临的、他认为不可避免的决斗。

他走后过了几天,波利亚科夫付清了稿费,我们马上把钱给卡特科夫寄到柏林,还加上克拉耶夫斯基先生给的一些钱……

我忘了提到,早在此事之前一年,即一八四〇年春天 13 ,康斯坦丁·阿克萨科夫出国路过彼得堡时曾在彼得堡逗留过几天。

他到达后的第二天就上我这儿来了。

互相拥抱、紧紧握手之后,我问他:

“您上我们这儿来要住很久吗,康斯坦丁·谢尔盖伊奇?”

“不,不……”他答道,“我留在这儿干吗呀?……您知道我厌恶你们的彼得堡……我后天就出国。我在这儿简直透不过气来。你们彼得堡……活像个直挺挺的大兵营。这些花岗石,这些挂着铁链的桥,还有不绝于耳的鼓声——一切都让人产生一种受压抑的感觉……一张张面孔不太像俄罗斯人……周围一片沼泽,到处都是德国人和芬兰人。不,这里绝不是久留之地!”

当我和阿克萨科夫一起走上街头时,他看见一切,不论是房屋还是迎面碰见的人都觉得碍眼,轻便马车的辘辘声和街上的人流都使他生气……仿佛是为了凝神遐想,把自己的注意力从这些东西上移开,他开始举眼望着天空。

此时天空晴朗,只有一小片乌云在蓝天里飘浮……

阿克萨科夫抓住我的手,停下脚步,热切地朗诵起来:

暴风雨残剩的一片乌云!

你独自飞驰在晴朗的天宇…… 14

他把这首诗从头至尾念给我听了,对周围的一切却毫不觉察,而我们周围已聚起了一群人,脸上露出讥讽的微笑。

当我提醒阿克萨科夫注意有人围观时,他忧郁地摇了摇头。

“我想得出神了,”他说,“我还以为我是在莫斯科哩。我们那儿要是有人心血来潮,走在大街上想要念一首诗,那么谁也不会见怪。想必你们这儿不兴这样,因此这些先生们才把我们围上了。莫斯科宽广辽阔,一切都是自由自在,可是在这儿……”

他继续谈论这个话题,最后又补了一句:

“对不起,请您原谅,也许我连累 您了?”

阿克萨科夫本想在国外住上一年,但他在德国似乎最多只待了四个月。他苦苦思念莫斯科,一心想回到故园,他觉得离了它就无法生存。

欧洲没有给他留下愉快的印象,他回到莫斯科以后成了一个比出国前更加偏激的莫斯科人,并很快开始猛烈地反对西欧,成为斯拉夫派最狂热的代表人物之一。

关于阿克萨科夫在国外的生活流传过许多有趣的故事。我记得其中的一个,阿克萨科夫本人曾笑着向我证实那是真的。

在柏林的一个街角上,阿克萨科夫看见有个年约十七岁的小姑娘在卖东西。他一见就喜欢这个姑娘。她每天都出现在老地方,他一天好几次从她身边走过,但总是踌躇着没有开口跟她讲话。

有一天(那是他头一次见到她以后大约过了九天)他下决心跟她攀谈起来……

他嗓音颤抖,前言不搭后语地跟她讲了几句话,然后问她:“您知道席勒吗?您读过他的作品吗?”

姑娘对这个问题感到十分惊讶。

“不,”她答道,“我不知道您说的是什么。可是您不想在我这儿买点什么吗?”

阿克萨科夫买了一件小玩意,随后开始向她解释,说席勒是德国最杰出的诗人之一,为了证明这一点,还热情地给她念了几首席勒的诗。

姑娘听了他的话与其说是赞许,倒不如说是惊讶。

阿克萨科夫第二天又来找她,并带来一套席勒全集送给她。

“这些书送给您,”他说,“您读一读吧……这对您会有好处。您可以看出,除了天才以外,席勒的人格也是最纯洁、最完美、最崇高的……”

“谢谢您,”姑娘行了个屈膝礼,说道,“请允许我问一问,这些书值多少钱呀?”

“十二马克银币。”

“哎呀,我的上帝,这么多钱呀!”姑娘天真地惊叹了一声,“谢谢您……可是您既然这么好心,倒不如别送这些书,干脆送钱给我得啦……”

阿克萨科夫一下子脸色苍白,吓得从她身边跑开了,而且从那以后甚至走路也避开她做买卖的那个街角 15 。

读者已经看到,憎恨彼得堡的不单是莫斯科的斯拉夫派人士,还有一些西欧派的莫斯科人,比如科尔什和凯切尔。

值得一提的是凯切尔那副可怜的样子,他居然会想到迁居彼得堡,按照他兄弟的建议,到医务司供职! 16 凯切尔需要的是一种敞开胸怀的生活,住在一间小木屋里,有一座小花园,或者至少有一片庭前花圃,他可以随便穿一件长衫在里面刨刨土,种点黄瓜或向日葵;他需要经营一点小小的家业,有一点小小的储备,因此也就需要有各种贮藏室,有一个单独的小地窖,等等。

他在莫斯科轻而易举地拥有这一切方便条件:酸白菜一直保存到秋天,夏天用肥腻腻的酸白菜焖肉款待自己的朋友;每天早晨他不断往返,离开一畦畦黄瓜地去翻译莎士比亚的作品,又放下莎士比亚上黄瓜地里去;他早早吃过午饭后便出城去看望朋友,有时经过一片小树林还顺便采一点蘑菇,到了晚上则在户外新鲜空气里痛饮香槟,一边叫嚷一边开怀大笑……过惯了这种无拘无束、阔绰豪放的生活之后,他突然来到彼得堡,搬进一幢至少居住四千居民的巨大公寓,住在最高层一套狭窄的房间里:肮脏的楼梯,没有一间贮藏室,铺过地面的院子里寸草不生——一切都显得狭窄、拥挤……朋友呢,都是些不宽裕、讲节俭的人,他们家里可不是每天都有香槟酒!他的嗓音、他的动作和他那些豪放的习惯全都无处施展。

这种生活使凯切尔疲惫不堪,他唉声叹气地思念莫斯科,扯起嗓门咒骂彼得堡……用他的话来说,彼得堡简直弄不到一点像样的东西:牛肉比莫斯科的差劲,酒也七掺八拌,气味难闻,香槟都是冒牌货,雪茄根本没法抽。

别林斯基则相反,适应彼得堡的生活。他常常取笑凯切尔,喜欢用漫画手法描述莫斯科的生活。凯切尔在为莫斯科辩护时发起火来,大叫大嚷,闹得别林斯基经常堵住耳朵,央求凯切尔别叫了。

“反正谁的嗓门也压不过你,好吧,我百分之百地同意……”别林斯基笑着说道。

凯切尔怎么也无法忍受彼得堡的生活,他对莫斯科的思念与日俱增,好歹抓住一个机会,他就迁回了莫斯科。直到现在,他回忆起彼得堡的生活时还会心惊肉跳,并且一本正经地向所有人保证,在彼得堡不论出多少钱都买不到像样的牛肉、真正的哈瓦那雪茄和货真价实的香槟……

1 指别林斯基论费·尼·格林卡《波罗金诺战役随笔》一文的文章。

2 见第三百三十六页注2。

3 即尼古拉一世。

4 引自普希金《致诽谤俄罗斯的人》一诗。

5 与上文矛盾。巴枯宁在彼得堡逗留的时间是一八三九年七月底至十一月中旬,别林斯基迁往彼得堡是在十月下旬,因此他们见面应是十月底至十一月上旬的事。巴枯宁离开彼得堡后,别林斯基同他的关系再度破裂。

6 彼得堡的一条街名。

7 全名是《俄国和欧洲各剧院丛刊》,系由费·阿·科尼编辑的戏剧、音乐和美术月刊。卡特科夫翻译的《罗密欧与朱丽叶》全文发表在该刊一八四一年第一期上。

8 萨·费·托尔斯泰娅(1821—1838),俄国女诗人。

9 原文是意大利语。

10 原文是意大利语。

11 参加这本书的翻译的还有巴纳耶夫的同学和密友米·亚·雅泽科夫。

12 卡特科夫同巴枯宁争吵的原因实际上纯属私人问题——巴枯宁散布流言,说卡特科夫同奥加廖夫的第一个妻子关系暧昧。巴枯宁是六月出国的,卡特科夫则至十月才出国。

13 不确,应是一八三八年六月。

14 普希金的短诗《乌云》的开头两行。

15 康·阿克萨科夫的传记作者们对这个故事的真实性持怀疑态度。实际上阿克萨科夫在柏林只待了四天,成天忙于参观博物馆,晚上则去戏院;在其他城市待的时间更短。但即使这个故事缺乏事实依据,它也鲜明地描绘了阿克萨科夫在其同时代人心目中的形象。

16 凯切尔在彼得堡住了将近两年(1843年秋至1845年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