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彼·托尔斯泰伯爵家的晩会——库科尔尼克一伙人——格列比奥恩卡举办的晩会——谢甫琴科——先科夫斯基手下的编辑和米·亚·雅泽科夫——第二武备中学的谢拉皮翁文学晚会——亚·亚·科马罗夫、帕·瓦·安年科夫和克吕格·冯·克卢格瑙上尉——我同尼·阿·迈科夫的结识——十四岁的阿波罗·迈科夫——伊·亚·冈察洛夫和杜德什金先生——库科尔尼克在军官圏子里——阿·瓦·柯尔卓夫来到彼得堡——我同他的接近——谈论别林斯基——别林斯基的《文学的幻想》给我留下的印象

三十年代彼得堡的文学家们通常每逢星期三便在彼·亚·普列特尼奥夫家里聚会,星期天分别在普列特尼奥夫和费·彼·托尔斯泰伯爵家里聚会,星期六则上奥陀耶夫斯基公爵家里去。在普列特尼奥夫家里聚会的只有他最亲密的朋友(克拉耶夫斯基先生也在其列),偶尔露面的还有普希金、维亚泽姆斯基和索博列夫斯基。有关奥陀耶夫斯基公爵家的晚会上文我已经讲过,费·彼·托尔斯泰伯爵交往的圈子则自有特色。它的成员有一些年轻的、美术学院院士们认为大有前途的画家,有库科尔尼克一伙的文学家,还有一些年轻的和上了年纪的文学艺术爱好者,他们一见到布留洛夫和库科尔尼克就激动得喘不上气来,为了让主人开心,他们什么都愿意干——甚至跳舞,因为没有更好的男舞伴(托尔斯泰家里经常举办舞会)。布留洛夫很少参加这种星期天聚会,库科尔尼克则几乎每次必到。

我在上文提及的高加索英雄卡缅斯基娶了费·彼·托尔斯泰伯爵的女儿为妻,这一时期同伯爵住在一起。卡缅斯基为自己布置了一间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书房:鲜红的窗帘,鲜红的门帘,连家具也是红艳艳的。他身穿肥大的红色灯笼裤,靸着红色便鞋,用玫瑰色的稿纸写出了《雅科瓦·莫雷》《世界的末日》《富尔顿人》《死亡之舞》等作品,并正在构思《伊格纳季·洛伊奥卢》。布留洛夫和库科尔尼克分别创作了《庞贝城的末日》《上帝的手》《罗克索兰人》等作品,作为他们的朋友,卡缅斯基自然也不能从日常生活中为自己的作品选取微不足道的主题……库科尔尼克抨击普希金提出的那种他视为浅薄的文学倾向,老是鼓吹要写博大精深的作品,他认为他只适合于写英雄人物。布留洛夫创作了一些极为出色的画。卡缅斯基也总是念念不忘高大形象,对那些选取现代日常生活作为小说主题的人报以讥讽的微笑。

这一时期,托尔斯泰伯爵的府邸对那些倾心艺术、用热情的想象夸大和粉饰一切的青年来说具有极大的吸引力。府邸里面,右边是女婿优雅的书房,这是一位年轻的文学家,他不断从他那奇妙的幻想世界,从他那些形象高大的主人公那儿转回到迷人的现实——转回到他那年轻美貌的妻子身边,她俯身伏在他的肩上向他微笑,显出无限的恩爱之情;左边则是老丈人的书房,这是一位心慈面善的长者,一位大名鼎鼎的艺术家,奥林匹斯 1 之神歌德曾亲自对他的天才表示敬意 2 ,布留洛夫和库科尔尼克都是他的朋友……他有时放下自己的刻刀和铅笔,只是为了观赏自己女儿的幸福,她的芳姿堪与古希腊罗马最优秀的艺术作品媲美……他们周围是一群充满了艺术天才和文学天才的青年,这些青年满怀着种种希望,从早到晚谈论艺术的圣殿。没有任何奢望,也没有任何拘束的感觉,所有跨进这个幸福家门的人都完全平等,享有充分的自由,府邸的主人几乎像太古时代那样纯朴、真诚和宽厚……这是一幅多么诱人的情景啊!当时经常去费·彼·托尔斯泰伯爵府邸造访的人中,有谁又能料到这个家庭迷人的艺术色调和这种家庭幸福不过是泡影而已?

除了高踞于其他人之上的库科尔尼克以外,托尔斯泰伯爵家文学艺术晚会上出色的雄辩家还有府邸主人的女婿——他是库科尔尼克热烈的崇拜者,老是挥拳舞臂、目光炯炯地重弹他关于艺术圣殿的那些调子;还有拉马扎诺夫 3 ——他当时还是美术学院的学生,如今已是有名的雕塑家,他像奴隶一样忠诚于布留洛夫,谈起艺术来也很喜欢长篇大论,而且热情溢于言表,让人听了觉得很不舒服。这些先生高谈阔论,自然是在他们的庇护人不在场的时候;当着庇护人的面,他们只能偶尔插上一两句话。托尔斯泰伯爵很少说话,他只是谦虚、善意地听别人讲话,对所有的意见都表示同意,对所有的人都亲切微笑。库科尔尼克对他毕恭毕敬,总是用种种阿谀奉承的溢美之词恭维他。

托尔斯泰伯爵有一本相当大的画册,里面都是他创作芭蕾舞画和为波格丹诺维奇 4 的《宝贝儿》作插图的画稿。

库科尔尼克说,这都是些天才之作,很难创作出比这更富于诗意、格调更高的作品,在欧洲极负盛誉的雷奇 5 为但丁的作品所作的插图较之托尔斯泰为《宝贝儿》所作的插图不过是一堆废纸,如此等等。

托尔斯泰家的客人对可敬的主人的作品几乎众口一词,都是这样评价。

卡缅斯基十分崇敬岳父的天才。

“我们这儿的人对艺术一窍不通,”他愤愤不平地叫道,“多令人厌恶、多可耻啊!所有的人都这样冷漠无情:就说对这位天才的老人吧(他点点头指着托尔斯泰),有谁又能够器重他呢?他要是个英国人或法国人,恐怕他从头到脚全身都会堆满金子,可是在这儿他的全部创作都是白费,不会给他带来一个子儿……这简直是耻辱!我们这儿若是有一个头脑聪明、多少懂点儿艺术的剧院经理,他就会如获至宝,抓住伯爵为芭蕾舞剧所作的画不放!只要把这部舞剧搬上舞台,准会给经理处带来几十万元收益!” 6

托尔斯泰伯爵则责备公众对祖国文学漠不关心,因为卡缅斯基的作品开始滞销,而且已经不能给读者留下任何印象,这使弗拉季斯拉夫列夫感到惊讶,他曾把卡缅斯基看成俄国文学的一个希望,看成自己《朝霞》文艺丛刊的一根支柱。

我经常出席托尔斯泰家的晚会,这些晚会充满了朴实单纯、不拘礼节的气氛,开始时曾令我十分惬意……爱好台球的人整个晚上都不走出伯爵那间摆着一张很大的球台的书房;在这里经常可以见到同拜伦的《唐璜》似乎有点什么关系的柳比奇-罗曼诺维奇先生 7 ,他脖子上挂着安娜勋章,脸上总是带着令人愉快的笑容,只要有人走进书房,柳比奇先生就从球台边上跑过去向进来的人伸出手,紧紧握一握对方的手;大厅里聚集着爱跳舞的人,组成一个个卡德里尔舞的舞组,宅邸的主人及其哥哥康·比·托尔斯泰(一个生性极为快活的老人)在这件事情上给青年人做出了榜样,费·彼·托尔斯泰伯爵身穿自己的家常服装:天鹅绒短上衣、绣花便鞋和毛袜,优美地跳起卡德里尔舞的一个个舞姿;卡缅斯基的书房里则在热烈谈论文学及一般的优雅艺术,他叙述他正在构思的作品的内容提要,或者讲述库科尔尼克正在创作什么作品,布留洛夫正在构思什么画面,头一天晚上他们指名要喝什么酒,等等。每个人的爱好都可以自由地得到满足:打台球、跳舞、高谈阔论艺术圣殿,或是听一听卡缅斯基中篇小说的内容提要。主持并鼓舞人们参加这类晚会的人是玛丽亚·费奥多罗夫娜·卡缅斯卡娅 8 。晚会结束时吃一顿简单的家常晚餐,喝普通的美陀克葡萄酒。

费·彼·托尔斯泰伯爵的生活极为简朴,不论他本人还是他的家里都没有丝毫贵族习气和派头。他很少出门,几乎总是手持铅笔或刻刀坐在自己的书房里。

他属于老一辈的艺术家,新一代的艺术家是在布留洛夫——他是个热情奔放的人——的影响下逐渐成长起来的,他们喜欢装腔作势,喜欢讲漂亮话:喋喋不休地谈论艺术家的伟大和艺术的圣殿,为了表示自己与众不同而蓄小胡子或留长胡须,头发披至肩头,穿一些奇装异服,最后则是效法自己的导师,或放纵情欲,或喝得烂醉如泥。

在当时那些青年艺术家看来,用来衡量普通人的那种狭隘鄙俗的尺度不能用在他们身上。艺术家是特殊的、最高级的人物,他们可以连肉带血从自己妻子的耳朵上扯下耳环,可以沉溺于最肮脏的淫欲和酗酒,而不受任何制裁。 9 指责他们不道德的只是一些偏重理性而缺乏感情的鄙俗之辈,这些人的生活欲望十分浅薄,他们不理解艺术家那种宽阔博大的性格和火山迸发式的热情。

狂妄地推崇自己作为画家、雕塑家、音乐家、文学家和科学家的地位,把自己同别人分隔开来,并轻蔑地称他们为群氓 或贱民 ;把自己的智慧、知识和才能加以神化;自己抬高自己的地位——所有这一切都是一种最可笑而又最可悲的现象。这种现象在欧洲导致了学究习气的产生,而在我国干脆就导致酗酒,因此我国所有那些性格开朗的艺术家最后通常都成为酒徒。

除了每周预定的艺术文学晚会和一般的文学晚会以外,文学家们有时互相聚集到对方寓所举行晩会。当时文学家中最好客的是叶·巴·格列比奥恩卡,每当他得到小俄罗斯的腌肥膘肉、果子酱或果子露酒时,总要把文学界的朋友们邀到他那儿去。格列比奥恩卡此时尚未结婚,住在彼得堡市区第二武备中学的公房里,在那里当教师。

有一天他邀我和米·亚·雅泽科夫一起上他那儿去,雅泽科夫爱说俏皮话、爱用双关语,是个生性快活、讨人喜欢的谈伴,当时在同我关系亲近的文学家中已经很出名了,好多人都把雅泽科夫当成文学家和克拉耶夫斯基先生的助手。

“您究竟是干什么的?”经常有人问他,“您的职业是什么?。

“就这么回事儿,”雅泽科夫通常笑着答道,“大体是搞些大杂烩 吧。”

这一次在格列比奥恩卡住处聚会的人很多,顺便提一下,其中还有谢甫琴科,他在自己的同胞中间已经开始享有很大的声誉;还有格列比奥恩卡的同事亚·亚·科马罗夫 10 和普罗科波维奇 11 (他是果戈理在涅仁高级中学的同学和朋友)。普罗科波维奇和科马罗夫两个人都热爱文学,自己也写一些小诗。我同科马罗夫从小就认识,后来别林斯基来彼得堡之后,我同他更加接近了。关于科马罗夫及别林斯基对他的影响我在后文还有机会讲到。格列比奥恩卡寓所的晚会上既没有人鼓吹什么艺术的圣殿,也没有人议论什么高雅的问题;大家只不过随便聊天,谈些日常的和文学界的新闻和趣事。

晚会开始时格列比奥恩卡介绍我认识了一位先生,他当时(那似乎是在一八三七年)是《读书文库》的主要编辑之一。这位先生的姓名我已经不记得了,他脸上显出一副思想深沉、令人肃然起敬的神态,从衣服的领结下面和袖口处十分醒目地显现出一件红色丝绒内衣。

雅泽科夫吸引了大家普遍的注意,他讲了一些令人十分开心的故事,许多人都笑得前仰后合。

晚餐时他恰好同穿丝绒内衣的那位《读书文库》的编辑坐在一起,编辑对雅泽科夫不仅毕恭毕敬,甚至显得有些畏缩,仿佛在他面前的是一位权威人士。

“请问,”他对雅泽科夫说道,“您就是我们著名的诗人尼古拉·米哈伊洛维奇·雅泽科夫吗?”

“不错。”雅泽科夫谦虚地垂下眼睛,毫不迟疑地答道。

“能同您结识真是不胜荣幸和愉快之至。”编辑边说边向他伸出手来。

雅泽科夫大大方方地握了握他的手。

“您能惠赐我们一篇新作吗?”编辑继续问道。

“我划拉的诗稿倒是不少,”雅泽科夫颇有身份地答道,“可是这些稿子都得加以整理……我一直打算整理,可又一直拖着没动手。”

这番话很多人都听到了,于是大家开始向雅泽科夫提出各种问题,俨然把他看成和他同姓的那位诗人。雅泽科夫把自己的角色扮演得相当成功,有几个人忍俊不禁,从餐桌边上跳起身来……

《读书文库》的编辑沉默了几分钟,然后润了润嗓子,又对雅泽科夫说:

“尼古拉·米哈伊洛维奇,请恕我冒昧,我对您有个不情之请。本人是《读书文库》的编辑,假如您肯赏脸惠赐敝刊一篇佳作,哪怕篇幅不大,奥西普·伊万诺维奇·先科夫斯基也必将由衷地感到夙愿得偿,他对您的才华一向仰慕之至。”

雅泽科夫俯首鞠了一躬,对先科夫斯基对他的推崇表示感谢,然后答道,眼下他无法作出任何许诺。也许有朝一日,等他整理出一点儿什么来……如此等等。

“我们希望得到您的作品,这一线希望本身就使我们感到欣慰。”编辑答道。

许多人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一个个捧腹大笑,但这时晚餐已经结束,笑声淹没在搬动椅子的咚咚声中。

这位编辑现在在哪儿呢?他是否经常回忆起自己同著名诗人雅泽科夫会见时的情景?谁知道呢,说不定在哪家期刊上会出现他写的题为《回忆诗人雅泽科夫》的文章。这样一来,我们可敬的图书学家们和根纳季先生 12 又要如获至宝了;根纳季先生最近编辑的普希金文集是那样的蹩脚,致使索波列夫斯基不由得感叹道:

啊,可怜的牺牲,两个瘟神先后与你为敌:

丹特士将你杀害,根纳季又为你出版文集!

晚餐以后,大家更加活跃了,格列比奥恩卡哼起了小俄罗斯歌曲,谢甫琴科则和着亲切的乡音跳起舞来。

在我描述的那个时期,除了上面提及的几处文学集会以外,还有一些鲜为人知的小型文学聚会,那是由一些以家庭方式从事文学活动的爱好者组织的。这类聚会中便有亚·亚·科马罗夫和武备中学上尉克吕格·冯·克卢格瑙住宅里举行的晚会,称为谢拉皮翁兄弟晚会 (当时霍夫曼 13 的作品在我们中间十分流行)。在这些晚会上,我们的谢拉皮翁兄弟们 轮流朗读自己的作品,其中就有巴·瓦·安年科夫 14 ,他后来在文学界以出版普希金文集和发表一系列评论文章而著称。 15

在弃武习画的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迈科夫 16 家中也有一些人聚会,这些人当时对艺术和文学仅有一些模糊的爱好,其中有些人后来在文学界颇有名气。迈科夫十三四岁的儿子阿波罗当时已经显露出出色的文学才能,他写的诗、他的弟弟瓦列里安的习作及迈科夫家爱好文学的朋友们(其中包括伊·亚·冈察洛夫)的作品经过精工抄写和装帧,被编成一本本的小册子,拿出来供迈科夫家的客人们欣赏。

伊·亚·冈察洛夫对阿波罗·迈科夫美学趣味的发展无疑起了很大的促进作用。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迈科夫家手抄文集的撰稿人还有杜德什金先生 17 ,目前他同克拉耶夫斯基先生合作,是《祖国纪事》的共同出版人。

我热心地出席一切文学晚会和集会,但对它们我已渐渐感到厌倦了;使我深信不疑的只有一点,即文学界的幕后也和剧院的后台一样,情况并不妙……我已经把文学家视为普通人,在那些文学权威面前再也不感到战栗了。对库科尔尼克,我甚至不时用略带幽默的眼光看上几眼,此时他开始不断在各种咖啡馆 和餐厅里露面,身边围满了一群群各个团队的、求知欲很强的军官。

有一天晚上我在多米尼克 18 的餐厅里见到他。他坐在一张圆桌的主位上,桌子周围坐着各种各样的军官。诗人面前放着一瓶啤酒和一瓶黑啤酒,他把两种啤酒倒在一起,一面搅拌,一面高谈阔论。

此时他正倾心于一位颇有身份的女士(他暗示了这一点)——当然,那是一种理想化的爱情——并正在写自己的长诗《玛丽·斯图尔特》 19 。他大约是通过玛丽·斯图尔特的形象来描绘那位女士,而里奇奥 20 的形象则是写他自己,尽管他根本就不像里奇奥:他已经相当老了,身上肌肉松弛,面孔浮肿难看。

他正在向军官们描绘他理想中的情人。

“她在夏园 21 里漫步,”他十分兴奋地讲道,“走遍了整个花园。我也走遍了整个花园,每看她一眼就写出一首诗。一个早上我总共写了十二首诗。”

说着诗人把一杯啤酒一饮而尽,住口不说了。

一个军官推了推另一个军官,钦佩而又惊讶地说:

“听见了吗——一个早上写十二首诗!”

“噢——!”库科尔尼克看见了我,他眯缝着眼睛,举手挡住耀眼的光线,叫了一声,“是你呀!……我开始还没认出你来,我们现在见面的机会少了……你——克拉耶夫斯基……”

讲到最后一句时,库科尔尼克的语调仿佛是想说:“你是个不可救药的人!”然后把手一挥。

我已经说过,他跟克拉耶夫斯基先生怎么也合不来。克拉耶夫斯基先生不承认他的才华,首先是因为先科夫斯基、格列奇和布尔加林大肆吹嘘他的天才,其次则是因为普希金一伙人对《上帝的手》《罗克索兰人》等作品作者的诗才态度全都异常冷淡。

《俄国荣军报文学副刊》对库科尔尼克的作品发表过一些态度冷淡的评论,他知道我也参与这份对他怀有敌意的报纸的工作——这就是他发出“你——克拉耶夫斯基……”这种感叹的由来。

“好吧,跟我们一起坐吧!”库科尔尼克继续说,“我还顾念旧情疼爱着你。你在这儿见到的全是热心忠诚于艺术的人(他指了指那些军官)和用信仰与真理为艺术服务的人。正因为如此,他们才热爱库科尔尼克。”随后他笑了一笑,又补了一句:“可你那位克拉耶夫斯基却什么都不懂。”

库科尔尼克说起话来滔滔不绝,但并不很连贯。军官们跟我过去某个时期一样,怀着朴直的虔敬之情倾听他讲话,有时互相交换一下眼色,看样子他们是把他的每一句话都听进去了。

我只记得晚餐结束时他谈到了莎士比亚。他说,他对莎士比亚也像对一切事情一样,有他自己独特的看法:他认为莎士比亚既是天才又是废物,而他则能把这两件看来水火不相容的事物连接在一起……

关于艺术圣殿 的那些词句尽管尚未使我完全感到厌恶,但它们对我来说已日益失去意义,我越来越觉得那是装腔作势。同时我开始模糊地意识到,在文学界占统治地位的是一些陈腐的观点,以及对一些陈旧的文学偶像奴隶式的崇拜,是在他们面前的某种鄙俗的、口是心非的态度。我想听到新的见解、真理 的声音——但到底是什么样的真理呢?我自己思想上也不清楚。然而当我在文学界待过两三年以后,在克拉耶夫斯基先生出版《俄国荣军报文学副刊》之前,这种模糊的愿望便开始在我的心里萌生了。从谁那儿可以听到这种新的见解,这种合乎心愿的真理呢?新的一代仍然寄予希望的波列沃伊看来越来越不中用了:他不理解果戈理,当这位强有力的天才出现时,他甚至抱着恶意的态度;而且波列沃伊很快被迫搁笔了……

有一天我在涅瓦大街上漫步,顺便走进了武尔夫 22 的糖果点心店,那里通常有俄国所有的报纸杂志。我走到摆着报刊的桌边,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最近一期《群言》,这一期继续刊载一篇文章,标题是《文学的幻想——散文体哀歌》 23 。这个新奇的篇名吸引了我,我拿起刊物的前面两期读了起来。

读了这篇文章的开头,我不禁欣喜若狂,假如可能的话,我真想骑上快马,立即奔到莫斯科去结识作者,并且尽快读完文章的其他部分。

它那大胆清新的精神简直把我的整个身心都吸引住了。

“这不就是我梦寐以求的那种新的见解吗?”我想,“这不就是我许久以来一直想听到的那种真理的声音吗?”

我奔出糖果点心店,坐上我碰到的第一辆马车就去找雅泽科夫。

我跑进他的房间,大声说道:

“喂,老兄,我们这儿出了一个了不起的评论家,波列沃伊跟他相比简直不在话下。我刚才匆匆看了他文章的开头部分——真是奇迹,好极了!”

“真的吗?”雅泽科夫说,“那是谁写的?这篇文章刊登在哪儿?”

我喘了口气,靠在沙发上,等心情稍稍平静下来,便把事情的原委告诉了他。

我和雅泽科夫两人像孩子一样,对什么事情都会入迷。我们当即到小店铺去,拿起那几期《群言》,我给他读了别林斯基文章的开头部分。

雅泽科夫也同我一样欣喜若狂,而到后来,当我们读完全文以后,别林斯基的名字对我们来说已变得十分珍贵了。

读了这篇热情洋溢、观点大胆的文章以后,我觉得莫斯科和彼得堡一些刊物上那种鄙俗乏味、因循陈腐的文学评论文章是那样渺小、那样微不足道!

我至今记忆犹新的是,我对别林斯基文章中下面这些段落曾经反复吟咏,心情格外畅快:

我国文学界迄今仍然流行着一种可怜的、幼稚的 对权威的崇敬:我们在文学方面也对爵位等级表毕恭毕敬,不敢公开讲出关于那些显贵们的真话 。我们谈及名作家时总是只限于空洞的感叹和夸大其词的恭维:谁要是对他们直言不讳、实话实说,那简直是亵渎神圣!

你们知道是什么东西过去和现在对在俄国传播切实合理的文学概念最为有害,而且看来在将来 还会长期有害 (多么富有先见之明的话!)吗?那就是文学中的偶像崇拜!我们像孩子一样幼稚,仍然对云集在我们的奥林匹斯山上的众神祈祷膜拜,却根本没有想到要多去查一查他们的户籍簿,看看我们崇拜的对象是否真的是天神下凡。有什么办法呢!盲目的狂热信仰总是同那些幼稚的社会相依为命。

这些话很合我的心意,因为我曾一度幼稚地醉心于库科尔尼克,像奴隶一样可笑地崇拜他。此后我痛恨一切权威,甚至包括我心目中的偶像马尔林斯基在内。我怀着某种畅快的心情欣赏别林斯基是怎样把他驳得体无完肤。

因此当时那些文坛名人,那些出于对自己、对其本身文学命运的担心而在旧的权威面前曲意逢迎的平庸之辈为什么对别林斯基怀有切肤之恨,那是再清楚不过了。

“例如,像伊万钦-皮萨列夫先生 24 、沃耶伊科夫先生或沙里科夫公爵 25 之流,”别林斯基写道,“当他们听说卡拉姆津不是艺术家,不是天才,或其他诸如此类亵渎神圣的意见时,对自己还能有什么期望呢?”

遗憾的是,同样的现象直到今天仍然重复出现。你若是胆敢说普希金不是世界的天才,说他的时代正在过去,他不能满足新一代的要求,那么当代的文学名士就会恶狠狠地对你群起而攻之,就像当初别林斯基那个时代的文学名士恶狠狠地群起攻击他一样;而且现在也同样会响起一片鼓噪之声,指责你不学无术,缺乏美感,目无神祇,亵渎神圣,就像当初那些人指责别林斯基一样……

但这一点最好还是不说为妙。

同别林斯基相比,果戈理受到了年轻一代更为热情的欢迎。

当我读了《伊万·伊万诺维奇和伊万·尼基福罗维奇吵架的故事》和《密尔戈罗德》以后,我的面前展现出一片新的文学天地。

他的《狄康卡近乡夜话》发表后,普希金在沃耶伊科夫的《俄国荣军报文学副刊》上撰文予以赞扬,不过说实在的,这部作品没有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关于果戈理及他在文学上的变革,我在后文还会多次谈到。 26

自从读了《文学的幻想》和引起一场轩然大波的论贝内迪克托夫的那篇文章 27 以后,我再也不放过别林斯基的一篇文章了。

对别林斯基这个人,彼得堡的文学家中开始流传一些不连贯的、自相矛盾和不以为然的传闻。他的大胆和直言不讳使文学家们感到不快,他们看出他们正面临一场非同儿戏的风暴。我极想了解别林斯基是个什么样的人,当我听说阿·瓦·柯尔卓夫 28 来到彼得堡以后,不禁喜出望外。我知道柯尔卓夫同别林斯基关系亲近。柯尔卓夫来彼得堡是我的中篇小说《她将会幸福》在《望远镜》上发表以后的事。别林斯基对这篇小说的简短评语使我的自尊心得到极大满足,这是我在文学界首次被人论及——而且恰恰是这位铁石心肠、铁面无情的别林斯基!这份荣誉完全出乎我的意料。别林斯基谈到,一个时期以来,他那些宽宏大量的敌人们把刊登在《望远镜》上的一切有分量的文章都派定是他写的,接着他补充说,有人断言他写了中篇小说《她将会幸福》,但这篇小说其实“显示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作者的纯真的才能、跃动的感情和运用语言的本领”。 29

我本想去找柯尔卓夫,但他到彼得堡不久的一天上午亲自上门找我来了。 30

柯尔卓夫文集中所附的作者画像非常忠实地画出了他的外貌,只有一点画家未能抓住,就是他那敏锐聪明的眼神。柯尔卓夫个子不高,看上去身体相当结实。他的衣着甚至显出一点讲究穿戴的倾向:胸衣的纽扣上镶嵌的宝石闪闪发光,坎肩外面显眼地挂着表链,脸上涂了香脂,身上甚至还洒了香水。就为这些香水,后来别林斯基狠狠地批评了他。“您很喜欢在身上洒些令人讨厌的东西,”他说,“您身上总有一种香柠檬或丁香花蕾的气味。这很不好。您要是不相信我的话,可以问问他(别林斯基指了指我),他是个讲究服饰的人,在这件事情上,老兄,他可是个权威。”

我和柯尔卓夫一开始就谈到了别林斯基,他给我带来了别林斯基的问候。柯尔卓夫是个眼光敏锐、处世谨慎的人,我后来了解到,他很善于克制自己,在彼得堡那些文学家面前缄口不谈自己的信念,但他看出我对别林斯基一腔热情,因此跟我谈起话来相当坦率。

“不错,伊万·伊万内奇,别林斯基是我们当代唯一具有美学鉴赏力,并且懂得艺术的人。器重他的人不多,尤其是在你们彼得堡的文学家中间——这一点非常遗憾……而且这个人的头脑是多么清晰!心地又是多么热情、高尚!我的一切都亏了他,是他把我引上了正路,现在不听听他的意见我都不敢发表我那些粗制滥造之作:他总是告诉我哪些地方需要删去,哪些地方得加以修改,哪些地方根本就不需要。他对我是那样好,那样真心!”

柯尔卓夫对我讲了别林斯基生活中的一些详细情况,他高兴地谈到莫斯科别林斯基的那个小组,说:

“您上莫斯科去吧,您会看出那儿的人更合您的心意。别林斯基见到您也会非常高兴,他同您已经神交了。”

在我认识别林斯基之前,柯尔卓夫来过彼得堡两三次,其中有一次他带来了别林斯基给我的第一封信。 31

柯尔卓夫认为自己有责任拜访所有的文学家,然而这些文学家中有许多人却在他面前妄自尊大,以庇护人自居,认为他不过是个有才能的庄稼汉。

可是这个庄稼汉却已经领会和接受了莫斯科别林斯基那个小组的某些信念和观念,而且读过莎士比亚戏剧的全部俄译本(莎士比亚令他产生了深刻的印象,他在谈到莎士比亚时满腔热情,尤其是谈到《哈姆雷特》,用他的话来说,莫恰洛夫 32 在舞台上给他阐述得更清楚了),这个未受教育的庄稼汉较之他的许多庇护人,即所谓有教养的文学家来说,懂得的事情要多得多,对文学的看法也深刻得多。每来彼得堡一次,他就跟我谈得更加推心置腹。他向我讲述了形形色色的彼得堡文学家和文坛名人给他留下的印象,并对他们每个人都作了评论,这些评语充满了智慧,异常机敏而又富于观察力。我听着他的谈话,内心感到十分惊讶。

“这些先生们,”柯尔卓夫最后狡黠地微笑着补充说道,“虽然对我的态度殷勤亲切,我对他们感激之至,但是,他们却把我看成一个完全不学无术的人,认为我毫无头脑,因而极为可笑地在我面前自吹自擂,夸耀自己的知识,想糊弄我一番。我把嘴张得大大的,听他们讲话,因此他们对我非常满意,可我却把他们看透了。”

“那么,阿列克谢·瓦西里伊奇,”我对他说道,“说来十分惭愧,就连我对您的态度也有点儿傲慢。请您原谅。”

柯尔卓夫微笑了一下。

“可是我呢,伊万·伊万内奇,”他反驳说,“本来就是个没受过教育的人 33 ,有教养的人对我不可能另眼相待——我对这一点十分清楚。但您并没有拿我当傻瓜看待,他们却完全把我当成傻瓜,就比如说叶甫盖尼·巴甫雷奇·格列比奥恩卡吧……可我分明不比他蠢。不过,这话我只不过说说而已:这里所有的文学家,连叶甫盖尼·巴甫雷奇在内,都是很好的人,值得尊敬……就拿奥陀耶夫斯基公爵来说吧,他的态度是那样和蔼,对我是那样亲切。不过,莫斯科小组的人——我指的就是别林斯基那小组——终究不能同这里的人相比较,您要是到莫斯科去,自己就会确信这一点……坦率地对您说吧,我只有在那里才能摆脱种种忧虑和不愉快的事……再说这些人确有值得学习的地方。”

柯尔卓夫几乎每次来彼得堡都要邀请文学家们上他那儿去赴宴,而且要用一种咸鱼招待他们,那是他从沃罗涅日带来的。

但我对柯尔卓夫的进一步接近和了解则是在别林斯基迁来彼得堡以后。

1 希腊神话中的圣山,众神居住的地方。

2 托尔斯泰伯爵镌刻的一套一八一二年战争纪念章问世以后,他收到歌德的一封信,伟大的德国诗人在信中盛赞了这位俄国艺术家的天才。——作者注

3 尼·亚·拉马扎诺夫(1817—1867),俄国雕塑家。

4 伊·费·波格丹诺维奇(1743—1803),俄国诗人,其叙事长诗《宝贝儿》取材自希腊神话中少女普绪喀(人类灵魂的化身)和小爱神厄洛斯(罗马神话中的丘比特)相爱的故事。

5 弗里德里希-奥古斯特-莫里茨·雷奇(1779—1857),德国画家。

6 这里指的是费·彼·托尔斯泰为芭蕾舞剧《风神的竖琴》创作的人物造型画,这部芭蕾舞剧是根据茹科夫斯基的同名诗篇的情节改编的。费·彼·托尔斯泰是有名的绘画大师,古典主义的代表人物,巴纳耶夫在讥讽库科尔尼克和卡缅斯基对托尔斯泰谄媚的同时,对他的才能显然评价过低。

7 瓦·伊·柳比奇-罗曼诺维奇(1805—1888),俄国诗人兼翻译家,果戈理的朋友。他翻译的拜伦的诗剧《唐璜》于一八四七年出版,遭到一致的否定。

8 费·彼·托尔斯泰伯爵的女儿,卡缅斯基的妻子。

9 巴纳耶夫这里指的是布留洛夫为自己的妻子和尼古拉一世而吃醋一事。布留洛夫的外甥索科洛夫在回忆录中写道:“有一天早晨,这个年轻的女人站在布留洛夫住宅的窗口(住宅的窗户都是朝滨河街开的),这时皇上乘着由一匹毛色乌黑的马拉着的雪橇朝美术学院驶来,她一见他,不由得叫了一声:‘啊,皇上!’卡尔·巴甫洛维奇冲到她跟前说:‘好哇,你认出他来啦!’说着一伸手就扯下了她的耳环。”

10 亚·亚·科马罗夫(?—1874),俄国诗人,彼得堡几所军事学校的文学教师,巴纳耶夫和别林斯基的朋友。

11 尼·雅·普罗科波维奇(1810—1857),俄国诗人兼教育家,果戈理的密友,也同别林斯基熟识。

12 格·尼·根纳季(1826—1888),俄国图书学家,普希金作品集的编者。

13 恩斯特·台奥多尔·阿马德乌斯·霍夫曼(1776—1822),德国消极浪漫主义小说家,其短篇小说集《谢拉皮翁兄弟》对欧洲资产阶级颓废派文学影响很大。

14 巴·瓦·安年科夫(1813—1887),俄国文学评论家、回忆录作家,普希金传记的作者及普希金文集的第一个科学版本的编辑人。十九世纪四十年代曾是别林斯基小组的成员,为《祖国纪事》《现代人》等杂志撰稿,五十年代后半期,《现代人》由车尔尼雪夫斯基和杜勃罗留波夫主持,安年科夫遂与该杂志决裂。他还著有一些饶有趣味的回忆录,其政治观点属自由派。

15 后来别林斯基也经常参加这个团体的活动,他在一八四〇年六月致博特金的一封信中写道:“我参加了他们的团体,每逢星期六都出席他们的聚会。我的性格要求有这样一些时日。我每周需要到有很多年轻人、气氛欢闹的环境中去待一次。”

16 尼·阿·迈科夫(1796—1873),俄国画家,年轻时当过军官,参加过一八一二年卫国战争,退役后致力于绘画,后为美术学院院士。其子阿波罗(1821—1879),诗人;次子瓦列里安(1823—1847),文学评论家,激进的社会学者。

17 斯·谢·杜德什金(1820—1866),俄国文学评论家兼杂志编辑,瓦·尼·迈科夫死后(1847年)主持《祖国纪事》评论及书讯专栏,自一八六〇年起正式确定同克拉耶夫斯基共同主编《祖国纪事》。

18 彼得堡一家餐厅的老板。

19 玛丽·斯图尔特(1542—1587),苏格兰女王,曾觊觎英国王位,由于苏格兰加尔文教派贵族造反,被迫放弃王位,逃往英格兰,被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一世投入监狱,后被处死。

20 戴维·里奇奥(1533—1566),音乐家,玛丽·斯图尔特的秘书。

21 在彼得堡,系彼得一世修建的花园,内有彼得一世的夏宫,用于举行大型舞会和宫廷庆典。

22 彼得堡一家糖果点心店的老板。

23 《文学的幻想——散文体哀歌》一文于一八三四年九月至十二月分期发表在《群言》杂志上。

24 尼·德·伊万钦-皮萨列夫(约1795—1849),俄国诗人、散文家和历史学家,卡拉姆津的崇拜者。

25 彼·伊·沙里科夫(1768—1852),俄国作家,卡拉姆津的模仿者,曾主编《妇女杂志》(1823至1833)。

26 《两个伊万吵架的故事》于一八三四年首次发表于《新居》文艺丛刊第二辑,《密尔戈罗德》前后两部均于一八三五年问世。普希金在致沃耶伊科夫的一封信中热烈赞扬了《狄康卡近乡夜话》,这封信收入雅库博维奇对《夜话》的评论中,发表在一八三一年《俄国荣军报文学副刊》第七十九期上。

27 标题是《〈弗拉基米尔·贝内迪克托夫的诗集〉》,载于《望远镜》一八三五年第二十七卷。

28 阿·瓦·柯尔卓夫(1809—1842),俄国诗人,在思想和创作的发展上曾受到别林斯基影响。他的诗反映了当时俄国农民的生活和思想感情,作品风格纯朴,接近民间创作。别林斯基对他十分推崇。

29 这篇文章题为《别林斯基的话》,载《群言》一八三六年第十二期。

30 柯尔卓夫于一八三六年一月至四月和一八三八年二月至三月两次来到彼得堡。看来巴纳耶夫同柯尔卓夫相识是在一八三六年。诚然,一八三六年一月中篇小说《她将会幸福》尚未刊印出来,但稿子已在《望远镜》编辑部,因此柯尔卓夫有可能亲自听到别林斯基对它的评语。

31 此话不确。巴纳耶夫在《回忆别林斯基》一文(见本书第三百九十七页)中讲到,柯尔卓夫确曾代表别林斯基请他参加《莫斯科观察家》的工作(这是一八三八年二三月间的事),但别林斯基致巴纳耶夫的第一封信是一八三八年四月二十六日写的,此时柯尔卓夫已离开彼得堡;别林斯基在信中还转达了柯尔卓夫对巴纳耶夫的问候。

32 巴·斯·莫恰洛夫(1800—1848),莫斯科杰出的悲剧演员,俄国戏剧舞台上浪漫主义的杰出代表,以扮演哈姆雷特、斐迪南(席勒的悲剧《阴谋与爱情》)等角色而驰名。别林斯基对他的演技十分推崇。

33 柯尔卓夫的父亲是个牲口贩子,他本人随父亲在草原上长大,后来经过刻苦自学才开始写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