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篇
平维衡平致赖交战获罪
古时,在一条天皇朝代,有个官居下野国太守名唤平维衡的武将,也原是陆奥国守平贞盛将军的孙儿。当时,他和同族一位名唤平致赖的武将互争雄长,加上有人从中挑唆,二人终于结成了仇敌。
维衡和致赖的领地各在一国,有一次致赖率领族中的亲丁和家将进攻维衡,维衡也引众迎战,双方相互射杀,死伤无数,结果也没分出胜负。事后,朝廷闻知此事,把维衡押到左卫门府 [1] 靶场,把致赖押解到右卫门府靶场,分别审理。二人当时都承认有罪。明法博士 [2] 等定谳以后,申奏朝廷说,“平致赖无故寻衅,罪为首魁,饬即发配远地;平维衡被迫应战,理应从轻发落,谪迁一年。”于是天皇传旨把致赖流放到遥远的隐岐,把维衡徙往淡路。
后来,还有一个名叫藤原致忠的人,在去美浓国的途中射死了相模国前任国守橘辅政的儿子和家将。辅政申奏朝廷,当命检非违使 [3] 大夫尉 [4] 藤原忠亲和右卫门府志 [5] 县犬养为政等人前往该地鞫问此案。致忠认罪,于是,明法博士按律定谳,把致忠流放到遥远的佐渡国去了。
可见,不论古代今世,朝廷对于犯罪的人,一定要按律惩罚,说来也是事之常理。
第十四篇
左卫门尉平致经护送明尊僧正
古时,三井寺的明尊僧正,当宇治关白大臣 [6] 当权的时候,在大臣府中充任祈祷护持。一天入夜以后,僧正房中尚未点灯,众人看了都不知道,为了什么事情,大臣会在深夜打发他出门。
大臣派僧正出门,是在偶然之间决定的,并且要他连夜赶回,所以在厩里选了一匹不惊不乍的驯顺良驹,以备乘骑。这时大臣问道:“如今僧都就要出门,不知谁能往返护送?”当时任左卫门尉的平致经正在跟前侍候,他回禀说:“致经愿往。”大臣闻言道:“很好。”明尊僧正当时的僧阶还只是僧都,所以大臣再吩咐说:“僧都今夜要去三井寺,还要在当夜赶回,一路上你要小心侍候。”致经闻言承当了下来。
致经的值宿班房里,平日除了在地上架着的弓和箭筒,席子下面收藏着的一双草鞋以外,就只有一个极不出色的随身仆从,人们看到他深夜出门,不禁为他担心。但是,致经领命之后,把裙裤带向上系了系,顺手拿起他的那双草鞋穿在脚上,背好箭筒,就来到上马的地方,等候僧都,僧都走出门来问道:“你叫何名?”他答说:“我叫致经。”
僧都接着对他说:“三井寺距此很远,看你这种打扮,像要徒步而行,难道没有坐骑吗?”致经闻言道:“我纵然步行,也绝不会落在后面,请你只管催马启程吧!”僧都听后很为惊异,于是就命人点起火把紧紧赶路。约末走出一里多远时,迎面走出一伙人来,身穿黑衣,佩带弓箭,僧都当时恐惧不安,这伙人瞧见致经以后,便都一同屈膝施礼。
只听他们说:“马已备好,请主将上马。”随后将马拉了过来,黑夜之间,自然看不清马的毛色。他们还给致经带来出门穿的靴子,致经把靴子套在草鞋上面,翻身上马。僧都见多了两名背箭筒、骑马的武士伴随而行,才放下心来。走了又有半里来路,还和刚才一样,从路旁又走出两名身穿黑衣,佩带弓箭的骑士,这一回,他们对致经并没讲话,只是骑上了马,跟在他的身后。僧都看罢,心想:原来这也是致经的家丁,心里很是佩服他这种不动声色的布置。
当他们再走出半里多地的时候,同样走出两名家丁,跟了上来。但是这些人对致经都是不发一言,而致经也不对他们讲话,就这样,每走出半里来路便跟随上两名骑士,及至走完贺茂川这段路时,随行的家丁已不下三十多名了。僧都瞧见这番光景,真是觉得奇异,不觉之间,就到了三井寺。
僧都在三井寺,传达了大臣的命令以后,便又连夜赶奔回府,众家丁们一路上紧紧簇拥着他,直把他护送到贺茂川河畔,也没散去,因此僧都心里十分坦然。进了京城以后,致经虽然没作任何吩咐,而这些家丁却都各自在他们原来的地方,自行散去,走到离府三四十丈远的地方时,就只剩下最初跟随的那两名家丁了。致经回到了原来上马的地方,下得马来,脱去靴子,恢复了离府时的打扮,迈步就走。这两名家丁捡起靴子来,拉过马去,也就走去了。再看致经仅仅带着原来那个仆从,穿着草鞋,走进了府门。
僧都回想沿途的情景,就像致经事先早有布置似的,很赞叹他的平素训练,心想一定要使大臣知道这样的情况。回府以后,他立即来见关白大臣复命,不想大臣还未就寝,正在那里等待着他,于是便将委办的事做了回报,接着就把致经在途中的事详细说了一遍,他说:“致经的护送情形真是出人意料啊!”最后又说:“致经真是一个长于训练家丁的人啊!”僧都满认为,关白大臣闻听以后,必然会详加追问,但是不知大臣是怎样想法,却毫不经心在意,僧都落得无趣而返。
这位致经,原是武将平致赖的嗣子,性情勇猛,惯使一张韧弓,是世人无比的,因此,称他为“大箭左卫门尉。”
第十五篇
陆奥卸任国守橘则光杀人
古时,陆奥国有位卸任国守名叫橘则光,他虽然不是出自将门,但却富有韬略,膂力过人,容貌也很不俗,因而声望很高,极受世人的敬重。当一条天皇在位时,则光还很年轻,他官居卫府的藏人,一天晚间,他暗暗走出宫中班房,想到一个女人那里去。当时快交深更,则光手提大刀,徒步而行,只带一个随身小厮。走出宫门以后,便顺大宫大路向南走去,望见贴着宫墙站着一伙人,心中不觉有些害怕。这夜正是八月初九,月光正照在西山山头,宫墙恰好遮住月光,西面一带有些黑暗,也看不清站在墙边那伙人的模样,只听大墙那边有人说:“那个过路人给我站住!如今贵人出行,不准闲人通过。”则光听后,知道硬闯过去有些不妙,可是既已走至近前,也难××转身回去,于是迈开大步急走过去,这时只听有人说着:“怎么,你敢过去!”一边就紧追上来。
则光弯身看去,见来人手提大刀闪闪发光,都没带弓箭,这才放了心。他一边弓身逃跑,一边心里盘算,如果再追得逼近,自己的脑袋势必被他一刀劈开,想到这里便猛地向路旁一闪。这时,追赶的人来势很猛,收不住脚步,一下子跑在了则光的前面,则光趁势拔出大刀,从后就砍,来人的脑袋便被劈成两半,倒地身死。
则光心中正在得意自己的刀法时,忽然又听见一个说着:“他到底怎样了?”就一边追了过来。这一来,他顾不得插刀入鞘,便把刀挟在腋下逃走,这个人骂了句:“好个大胆的奴才!”随后就追赶上来,则光见他比最初那个人跑得还快,暗想,这家伙恐怕不是方才那一招所能对付的,于是他猛然把身子向下一蹲,追的这个人因跑得过急,一下撞在则光身上,立刻绊倒在地,则光站起身来,没容他抬身,便朝着脑袋一刀砍下。
则光以为这回总该平安无事了,刚刚放下心去,不料又出现一人,这人一边说着:“好个大胆的奴才,看你这回往哪里跑!”一边飞也似的奔了过来,则光一见暗道:这回我命休矣,他一边祷告神佛,一边像使用矛枪般地平端起大刀来,停下脚步转过身去,和追赶上来的那个人恰恰撞了个满怀。这个人虽然也想用手中的大刀砍杀则光,但是,两人紧贴一处,使他连对方的皮肤也伤不着,而则光的大刀因为是向前平端着的,在两人一撞的时候,正把来人扎了个透心,等他将刀往后一拔,这人便仰面朝天摔倒在地,则光连忙挥动大刀,一下就把这人持刀的那只胳臂,连肩砍掉。
则光跑开之后,虽然还听见有人喊嚷,可是再听不见追赶的脚步声了。他赶紧绕道跑进了中宫门,靠在柱子边站着。这时才想起那个小厮,也不知他究竟如何了,正在等待之间,只见那个小厮从大宫大道那边哭哭啼啼地走了过来,他见则光招呼他,便跑了过来。则光打发小厮回班房取来替换的衣服,便把身上的那件血迹斑斑的上衣和裙裤脱下,交给小厮藏好,并一再嘱咐他要谨守秘密,然后仔细地洗掉刀柄上的血迹,换上干净的衣裤,若无其事地走回班房,卧在床上。
这一夜,则光担心自己杀人之事被人发觉,忧思惊恐,彻夜不眠,天光大亮后,只听许多人吵嚷说:“大宫大炊御门房,有三个大汉,在相隔不远的地方,被人杀死在路边,这个杀人的人,刀法真出奇!不仔细看就仿佛是互相残杀而死似的,其实是一把刀砍死的。看样子多半是仇杀,也好像是强盗。”殿上官员们闻听此事,都说:“走吧,我们且去看来。”并邀则光一同前去。则光虽然无心去看,但怕惹起人家的怀疑,也就勉强跟着他们去了。
则光无精打采地坐在车中,来到现场向外一看,果然,那些尸体原封未动地躺在那里,并见有个年约三十上下的连鬓胡子大汉,系着一条素面裙裤,穿着一件褪了色的夹袄,上面罩着一件平板板的金黄色外衣,腰间佩着一口猪皮戗毛护鞘的大刀,脚下穿着一双鹿皮靴子,叉着腰站在那里,指手画脚自鸣得意地讲个不休。则光看罢,心想这个人究竟是谁,正在这时,只听跟车的仆从说:“那一个男子,说他杀死了仇人。”则光听后,心中倒也暗暗欢喜,这时,只见车中的殿上官员们吩咐说:“把那个男子叫过来,仔细地问上一问。”说罢,仆从将大汉领到车前。
则光见这人满头赤发,络腮胡子,嘴巴翘起,鼻尖下垂,两眼充满血丝,仿佛揉过的一般。他只手握着刀柄,单腿跪在地上。当一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便回答说:“我因事半夜里打此经过,遇见三人,他们对我说:‘你休想过去。’一齐追赶上来。当时我认为必定是遇着强盗,就把他们一个个砍倒在地上。今天早晨我来到这里一看,才知道他们原来就是这几年来一直伺机向我寻衅的仇人,真恨不得把他们的脑袋揪将下来。”说到这里,大汉又站起身来,指手画脚摇头晃脑地继续讲个不休。他见这些官员们听得出神,并连连追根问底地打听,越发眉飞色舞讲得津津有味了。
则光这时,心里不由得好笑,但他转念一想,这个东西既然情愿承担起来杀人的罪行,倒也乐得把此事推在他的身上,想到这里心中才豁亮起来。则光老年对儿子们谈起此事,他说:“我一路上暗自提心吊胆,唯恐露出自己的马脚来,后来见有人出名顶替,才放下了这桩心事。”从此以后,这件事才传说出去。
则光的父亲名唤敏政,则光的儿子名唤季通,曾任骏河国国守,如今仍然健在。
第十六篇
骏河前任太守橘季通乘机脱祸
古时,有位卸任的骏河国国守名唤橘季通。他年轻时在一处府中当差,曾和另一个权贵府中的侍女私通。事久,便被这府里一伙官级不到六位的家将们发觉,于是聚在一处商议说:“这家伙既不是我们府里的人,却这样朝夕出入府中,真是可恶已极。我们何不设法堵住他,好好责罚他一顿。”大家商量妥当,可是,季通本人却毫无察觉。
一天,季通和往常一样,照旧带着一个随身小厮徒步悄悄走进女子的房中,嘱咐小厮在天亮后前来接他。
这时,暗中有人早把这个消息告诉了那些伺机下手的家将们,说:“那个人来了,现在已经走进那个女子的房里去了。”众人立刻紧闭各道宅门,并加上锁,然后大家手持木棍,站在一垛院墙的豁口旁边堵住去路。女子房中有个丫鬟,瞧出这番光景就禀告了主人,女子闻听大惊,连忙告诉了季通,这时季通已经睡下,一闻此事,起来穿好衣服,心里恐惧不安。
女子说:“我到上房去打听打听。”说罢,便到上房打探真相,当时有人对她说:“这桩事是家将们的主意,我家主人明知道,只是不加过问。”女子看已无法可想,回到房中便哭泣起来。季通走脱无路,心想:这一招可真够厉害,恐怕我要真的当众出丑了。他打发去探听情形的丫鬟回来说,凡是府门可以出入的地方,都有四五名家将高高扎起裤脚带,掖着裙裤边,提着大刀,持着木棍,站在那里戒备着。季通听罢更加忧虑。
橘季通原是个足智多谋很有膂力的人,这时他想:事到如今也只有听天由命,到了天亮,如果有人来拖我,那时,我就和他们拼个死活。也许那时他们知道是我,也就不这样见逼了。不过,最好能在天亮以前,使我手下人知道,想个办法,脱身出去。他又一转念:我那个小厮并不知道这些情形,如果他在天亮时来叩门,这些人看出是我的随从,必定把他捆绑起来。他想到这里,实在放不下心去。于是,再打发丫鬟出去,探听小厮是否来了,但是,丫鬟经不起家将们的恶言恶语,又哭着回来了。
不久天已大亮,也不知那个小厮怎样混进了大门,家将们看见生人,赶忙追问这小厮是谁?季通在室内听到盘问,生怕小厮答不过来,但是只听小厮说:“我是侍奉府中诵经僧人的童子。”家将听后,说了句“原来如此”,便将他放过了。季通不禁心里赞道:“这奴才回答得真妙!”但还怕他像往常一样,到这里来招呼丫鬟,不料正在他着急之际,这孩子竟一直走去,并未靠近这间房子,于是季通知道这孩子已经有所察觉。季通深知这个小厮的机警,心想只要他察觉了真情,必然能为自己想出脱身的主意。正当季通暗暗盘算的时候,忽听大道旁传来“有路劫啊!要杀人啊”女人的呼救声。那些准备捉拿季通的家将们,听见女人呼救,便说:“走,我们去抓强盗,这里还不会有问题。”说着一个个就从院墙的豁口处飞越而去。因为大门上着锁,只在豁口处留下几个人以防季通走脱。季通觉察到这件事必是小厮所为,赶紧跑出房来观看,他看到大门没有戒备,急忙蹿到门前,拧开门锁,开门跑了出去。
季通出门以后,一直顺大道跑去,当他跑到十字路口转过弯去的时候,正遇着那个小厮从对面跑来,他又领着小厮跑出半里多路,然后放慢脚步,照常走起路来。这时才问小厮说:“你到底是怎么办的?”小厮对他说:“我一看府里大门破例上了锁,院墙豁口处又有许多家将把守,于是冒充是这里诵经和尚的道童混了进去,等到您听见我的声音之后,又转身出来。这时,我见府里的丫鬟正在大道旁蹲着,就上去揪住她的头发,把她按倒在地,剥她的衣服,她便喊叫起来。我想,那些家将们必然闻声出救,您就可以乘此机会脱身。我随后,便丢下了她,跑来这里迎候您。”季通听他说着,走回家去。这个随身的小厮竟有这样的机智,实是难得。
橘季通原是陆奥卸任国守则光朝臣的儿子,这人既有胆量,膂力也大,所以能够逃脱。
第十七篇
尾张国女子制服美浓狐
古时,在圣武天皇朝代,美浓国方県郡的小川市里,有个身高体大,力大无穷的女子,绰号叫美浓狐。这是这个国里,在很早以前,娶了个狐妻的人,传至第四代生下的一个姑娘。她的膂力可敌百人。
美浓狐住在小川市里,凭着膂力,欺压过往客商,以掠夺为业。
这时,在尾张国爱智郡的片轮乡里,还有个力气很大的女子,这女子身材瘦小,她的祖父就是早年被人称为道场法师的无兴寺的僧人。这女子闻听人说美浓狐在小川市抢夺客商欺压行人,便有心和她较量一番,于是,用船装了五十石文蛤,运往小川,另外并在船舱里藏了二十根用马鞭草皮制成的鞭子。
货船驶到小川市的时候,美浓狐正在市场上,她强索这些文蛤,不准出售。美浓狐问尾张女子说:“你这女子是从何方来的?”尾张女子一言不答,美浓狐又问了一遍,仍然不见作声,直到她问到第四次时,尾张女子才回答说:“我也不知从何方而来。”美浓狐觉得这话有些刺耳,就逼近尾张女子,准备动手打她。就在这个时候,尾张女子一把抓住美浓狐的双手,拿过一根鞭子不住地抽打,直打得鞭子上沾满了血肉之后,再换另一根鞭子继续抽打,就这样随打随换,一直打得十根鞭子都是鲜血。
这时,只听美浓狐哀求说:“你说得有理,我实在是无知冒犯,请饶恕我吧!”尾张女子闻言道:“从今以后,永远不准你在这个市镇上为害别人,如果你胆敢不听,还到这个镇上来住,那时,我必来打死你!”说罢,返回本国去了。
美浓狐从此再也不敢到小川市了,市上的商贾,见她不再来抢夺,都喜出望外,安心交易,一直太平下去。同时,大家都知道尾张女子的膂力胜过美浓狐。
第十八篇
尾张国女子索还麻衫
古时,圣武天皇朝代,尾张国中岛郡,有位郡司名叫尾张久玖利。他的妻子是同国爱智郡片轮乡的人,原是道场法师的孙女。这个女子,体态柔软,就像纺过的熟丝一般。女子用细麻布缝成一件罩衫,让做郡司的丈夫穿在身上,这件罩衫缝得精美无比,绮丽绝伦。当时,尾张国的国守名叫若樱部××,一天,他看见郡司穿的衣服非常美丽,便要了过去,并对郡司说:“你不配穿这件衣服。”就这样把罩衫强留下了。郡司回家,妻子便问他说:“罩衫怎么不见了?”郡司答道:“国守这么说,拿了去了。”妻子又问他道:“不知您可爱惜这件衣服?”郡司说:“实在爱惜。”
郡司的妻子闻听以后,立即去找国守,她说:“请把那件衣服还我!”国守道:“这是什么女人,赶快赶了出去!”说罢,便有人上来拉这女子,却半点也拖拉不动。这时,女子只用两个手指,就把国守连人带座一齐拖出府衙门外,继续向他讨还衣服。国守心怀恐惧,终于把罩衫还给了她,女子取回罩衫洗涤干净收藏起来。她力大无穷,无人可比,手劈淡竹,就像扯断熟丝一般。
事后,这件事为郡司的父母闻知,便对儿子说:“为了这个媳妇,你得罪了国守,后果实是可怕。一定要连累你的父母,不如趁早把她休弃,送回去罢!”郡司遵从父母之命,把妻子送回了娘家。
女子回乡以后,一天在草津河畔洗衣服时,有个商人装了一船货物从河边经过,见到她便嘲弄不已。女子半晌也未作声,后来见这个船主还是说个不休,便道:“像你这种欺侮人的东西,就该掌嘴。”船主听了立刻停船,拿起东西就朝女子打去,女子也不动怒,用手打了一下船身,船尾就开始沉入水里。船主连忙雇用河边上的人,把船中的货物,搬到另一只船上。这时,女子说:“你无缘无故嘲弄我,所以才把你的船打入水里,为什么你又找这些人来显示力量呢!”说着一伸手便将这只装货的船拖到岸上三四十丈开外的地方,把它搁在那里了。这时,船主连忙跪在女子面前,俯伏在地说:“我实在是冒犯了你,请夫人饶恕我罢!”这样,女子才饶恕了他。
事后,他们用了五百人来拖这只船,但终未拖动,由此可以考验出这个女子的力气超过五百人。
目睹和耳闻此事的人,无不感到惊奇,都说:这个女子前世必定是个有宿因的人,今世托生女身还有这样大的膂力!
第十九篇
比睿山实因僧都力制强人
古时,比睿山西塔院有位实因僧都,人们称他为小松僧都,他不仅是个精通显密二法的得道高僧,还是个力大无穷的勇力。
一天,僧都正在午睡,有几个年轻弟子平日听说师父膂力很大,就想趁机试探一番。他们拿过八枚核桃,夹在僧都的十个脚趾缝里。僧都本没睡着,等他们夹好核桃之后,假装伸个懒腰,口里哼了一声,脚趾一用劲,八个核桃立时被夹得粉碎。
有一次宫中举行法会,这位僧都进宫为天皇祈福。当时,随同去的众僧先自散去,只有僧都留到深夜才离宫回庙。僧都本以为从僧和道童们都在宫门等候,不料想除了摆在那里的他那双鞋子以外,从僧和道童早已不知去向了,他只好独自一个从卫门府班房那边步行出来。这夜月色极为明朗,僧都走到武德殿 [7] 附近时,一个衣服单薄的汉子走近前来对僧都说:“圣僧怎的孤身一人走路?让我来背你吧,我可以送你回去。”僧都说:“这太好了。”说罢,就毫不顾虑地伏在他的背上,这汉子背起僧都跑到西大宫二条的十字路口时,忽然对僧都说:“你就在这里下来!”僧都回答说:“我打算回庙里去,不想到这里来。”这汉子并不晓得僧都是个力大无穷的人,只以为他是个普通僧人,看他穿着一身厚墩墩的棉衣,就起意想要剥他。这时,汉子猛一晃身,厉声喝道:“怎么,你敢说不下来,难道你这个和尚不要命了,快把你身上的衣服脱下来!”说着就要动手。僧都说道:“我原来以为你是怜悯我独行才背我赶路,天气这样寒冷,衣服是万万不能脱的。”僧都在说话间,用腿紧紧夹住大汉的腰。这汉子只觉得腰像钢刀扎的一般,再也忍受不住,连忙叫道:“我实在是该死,请你恕我冒犯了您,我情愿把你送到地方,求您轻点夹我的腰吧,我的眼珠都快冒出来了,腰也要断了!”僧都听到汉子的叫喊告饶,说了句“我想你会告饶的”,说罢,松开两腿,不再夹他,汉子把僧都的身子往上托了托,问道:“圣僧意欲何往?”僧都说:“我本打算到宴松原去赏月,谁知竟被你自作小聪明给背到这里来了,还是先背我到那里赏月吧!”汉子听罢仍旧背着僧都往宴松原去了。
到了宴松原之后,汉子说:“已经到了,请您下来,我也要告辞了。”但是僧都却不放他,还叫背着赏月吟诗,足足有一个时辰,真是累得那个汉子苦不堪言。接着,僧都又吩咐他说:“我很想到右近卫府的马场去看看,你背我去吧!”汉子说:“这如何使得呢!”僧都见他一动不动,说了声:“既然如此,[就不要怪我了。]”两腿又稍稍用力夹腰,只听汉子叫唤说:“哎呀,真受不了,我去我去。”于是僧都松开两腿,提了提气,汉子又把圣僧往上颠了颠,背往右近卫府的马场去了。
来到马场,僧都仍然在汉子的背上悠然自得地吟诗赏月,然后他又吩咐说:“你背我到喜迁马场去,慢慢走!”汉子知道无法推辞,便忍痛把他背了去。从那里,汉子又遵照僧都的吩咐,把他背往西宫。汉子就这样,接连不断地背着僧都走了一整夜,直到破晓,才把他背回庙里匆匆而逃了。
由于圣僧力大无穷,这汉子虽然得到了衣服,却也饱尝了苦头。
第二十篇
广泽宽朝僧正的膂力过人
古时,在广泽地方,有个僧正名叫宽朝,他出身贵胄,是亲王殿下式部卿 [8] 的世子,精通真言密法,道行很高。
宽朝僧正住在广泽的时候,兼仁和寺的住持。有一年,为了修缮寺庙坍塌的地方,在寺外搭起了脚手架,每日有许多工匠前来修建。一天傍晚,当工匠们各自回家以后,僧正打算验看一下营建的活计,便扎起腰带,穿上高齿木屐,拄着手杖,独自一个走出寺外。当僧正正在脚手架下来回检查的时候,突然窜出来一个身穿黑衣的汉子。这人头戴一顶乌帽子,尖顶垂到脑后,因为天色已晚,看不出他的面貌,他反背握刀,藏在身后,猛然奔到僧正面前俯伏在地。僧正忙问道:“你是什么人?”汉子闻听,支起单膝说:“我是个受苦的穷人,冻得实在无法忍受,希望老师父能把身上的袍子赏我一两件。”僧正见他一边说话,一边就要扑近身来,便道:“原来是这样一件小事,又何必如此气势汹汹地恫吓人呢,只管和我要好了。你这人的心地未免也太不良了!”僧正说着绕到汉子身后,照着屁股踢了一脚。这汉子被踢得不知去向,僧正心中纳闷,就漫步向前走去。
僧正来到僧房附近,高声叫道:“有人吗?”有一和尚闻声走出房来,僧正吩咐说:“你去点个灯来,这里有个汉子想剥我的衣服,却忽然不知去向了,你快把他们都叫来,帮着我寻找寻找!”和尚一听,连忙跑回房去,告诉大家说:“师父遇见剥衣服的贼人了,大家赶快去!”这一来,各房里的和尚有的七八个人,有的十多个人都点起火把,提着大刀,跑到僧正面前,问强盗现在何处。僧正告诉大家说:“方才这里有个强盗,想要剥我的衣服,我怕他动手,就在他的屁股上踢了一脚,不料就把他踢得不见了。这真是件怪事!你们把火把举高些,也许他藏在什么地方?”僧人们将信将疑地晃动着火把,往脚手架上观望,只见一个汉子夹在脚手架中间,一动不动。僧人们瞧见后便说:“看,架子上边有人,也许就是他!”僧正说:“他穿的是黑色衣服。”说时就有许多人上架观看,原来这汉子正掉在木架中间,被夹得动弹不得,神情十分痛苦,手里果然握着钢刀,僧人们近前来夺下钢刀,然后把他拖下木架带回庙去。
僧正把汉子带回禅房,对他说:“你以为我年迈可欺,如今该知罪了吧!今后不要再干这种事了!”说罢,脱下身上的一件厚棉衣给他,把他赶出庙去。这汉子从此不知下落。
宽朝僧正本来膂力过人,正巧一脚把那个强盗踢到脚手架的柱子中间去了。人们都说:这个强盗不知道僧正这样有力气,妄想要剥掉他的衣服,不成想反大受其苦,弄伤了身体!当时仁和寺的那些僧人都是这位僧正一派的弟子。
第二十一篇
大力学生力挫老力士成村
古时,陆奥国有个年老的力士,名叫真发成村,是真发为村的父亲,后世赫赫有名的经则就是他的孙儿。
这年,到了举行角力大会 [9] 的时期,各地的力士都聚集在京城里等候比赛,这天,成村和另一些力士到朱雀门去乘凉,归来时,又自朱雀门漫步向东穿过二条大道,便由美福门折向南行,不觉走到大学寮 [10] 的东门附近。这时,大学寮的许多学生正在门前纳凉,看见这伙力士不系礼服的衣带,歪戴乌帽子,觉得他们实在太放肆了,便决定拦住他们的去路,一齐呐喊:“少吵嚷,不准吵嚷!”喊罢,堵着大道不准他们通过。大学寮本是庄严的学府,既然学生们如此拦挡,力士等也知道不好硬闯,这时,有个衣着整齐、身材矮小的学生,挺身而出,站在队伍的前面,拦住去路,成村一见说了句:“快,快,我们转回去。”这一来,大家又返回了朱雀门。
在朱雀门下,成村和众力士商议说:“这伙学生竟不让我们通过,真叫人不快;我本想硬闯过去,但一转念今天何妨先回来,明天定从那里过去。到时,方才站在队前大声喊叫堵着去路的那个不知死活的矮子,必然还要像今天这样阻拦。”说到这里,成村就指着××国力士说:“那时,你就用力踢他,把他的屁股踢出血来!”这个力士一听,便叉着腰说:“我这一脚准能把他踢死,就是不死也得落个残废,绝轻饶不了他!”这个力士在角力者当中是个很出名的人物,不仅腿脚利落,性情尤极勇猛,成村是经过一番考虑后才这样说的。当天,这些力士便各自返回宿舍去了。
第二天,又有一些力士继续赶到,人数聚集得很多,他们再度来到大学寮门前准备通过。大学寮的学生们也看出这种情形,聚集了比头天更多的人站在大道上,高声喊叫说:“少吵嚷,不准吵嚷!”这时力士们的队伍像昨天一样走了过来。昨天领头拦路的那个学生,又照例来到大道当中,横站在路上,看样子是不让他们通过。
这时,成村急忙朝着那个力士递了个眼色,这个身材魁梧、力大胆壮的力士把裤腿带向上提了提,大步走上前去,另外那些力士也都跟在他的身后,直奔那个学生面前。那个学生已看出他们的来意不善,当那个力士抬腿向他踢去时,他就将身子往下一躬闪了过去,趁着力士一脚踢空,腿尚未落地的时候,就一把抓住力士的大腿,把他提了起来,如同挥动一根细棍似地,朝着那些力士扑了过去,那些力士一见吓得四散而逃。这时那个学生就把提在手中的力士猛地一扔,一下子扔出二三丈开外,直把那个力士摔得骨断筋折,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了。
但是,这个学生仍然不肯罢休,又向成村奔来,成村瞧见这般光景知道学生力大无穷,吓得拔腿就跑,一面回头张望,生怕被人赶上。那学生紧紧追赶,一步不让,成村跑到朱雀门边,从旁门逃了进去。不想,那学生追得很紧,看看正要逼近,这时前边有一堵土墙,成村也就顾不得许多,越墙而过。幸而成村跳得快,仅仅被学生抓住他的鞋后跟,只把成村的脚掌皮连鞋后跟一齐抓了下来,就像用刀切的一般。成村跳过土墙站在墙边仔细一看,脚上血流不止,鞋后跟也不知去向了。
成村暗想:追我的那个大学生膂力真大得出奇!他居然能把那个力士抓起来,像舞动一根木杖似地扔了出去。这样大的膂力,真是怕人。想到这里便悄悄返回宾馆。那个力士被摔得憋过气去,由他的从人用担架把他抬回,结果也未能参加这场角力大会。
后来,成村把这件事对近卫府的将官学说了一遍,将官们听了也不胜骇异。当时成村说:“拿我的力气来说,简直不能和他相比。这个学生可称得起是个不亚于前辈的大力士。”后来将官把这桩事据实奏明朝廷,天皇降旨道:“凡精于技击者,均可荐奏朝廷,听候选拔,即属式部丞,亦不例外,至为一大学生,则更应使其登场显施矣。”近卫府奉旨以后,就去寻找那个学生,但是未能找到,只好作罢。这确是桩举世罕见的奇事。
第二十二篇
力士海恒世与蛇角力
古时,丹后国有个右班 [11] 力士名叫海恒世。恒世的住房傍近有一条年代久远的河流,河里有一个很深的渊。
一年夏天,恒世穿一件单衫,系一条腰带,拖着一双高齿木屐,柱根双叉拐杖,领着一个幼童去纳凉,信步来到河边的大树底下。
河水碧绿,一眼望不到底,深得怕人,芦苇蒲草,丛生岸际。恒世正站在河边眺望,忽见从离开对岸三丈开外河中,涌起一股巨流,朝这边滚滚而来。恒世不知那是什么,正在纳闷之间,那股怒涛已涌到附近,这时才看出一条巨蛇仰头露出水面。由蛇头来看,可以测知这是一条非比寻常的巨蛇,恒世心想:这条巨蛇也许要窜上岸来,便站在那里注视。只见巨蛇伸着头端详着他,恒世心想:这一定在盘算着怎样对付我,于是便从河边向后退了四五尺,站稳身子察看巨蛇的动静。那条蛇目不转睛地凝视许久,又将头缩进河里去了。
不大工夫,又从对岸翻起巨浪滚向这边而来,就见那条巨蛇伸出尾巴直向恒世奔过来。恒世知道它定有什么打算,就站在那里听其自然,这时巨蛇翘起尾巴,照着他的腿缠绕了两周,当他正在捉摸这条蛇究竟想干什么的时候,巨蛇已经将他缠住,紧紧地向下拖拉,恒世这才明白蛇想把自己拖进河去。
这时,恒世两脚用力踩地,由于巨蛇拖得力猛,他脚下的木屐齿都折断了。在支撑之间,眼看要被巨蛇拉倒,他更用足力气,挺住身子重新站稳。尽管蛇的拉力大得无法形容,他却站着一动不动,那双脚竟在坚硬的土地上踏入了五六寸深。这条蛇由于用力过猛,就像拉断绳索似地把尾巴突然拉断了,流的鲜血直把河水染得一片鲜红。恒世见蛇身已断,便往后撤腿,结果把断下来的蛇尾带上岸来。他从腿上取下蛇尾,在水里洗了洗腿,血虽然洗掉,腿上缠的痕迹却依然存在。
这时,恒世手下的许多从人都赶来了,有人说:“用酒可以洗掉缠痕。”恒世便立刻命人取来水酒洗腿,又命从人们揪住那条大蛇尾巴,将它拖上岸来,大家一看这条蛇真是大得惊人,伤口直径足有一尺左右。恒世又命人到对岸去看那边的情形,原来对岸有棵大树,巨蛇先把它的上身在树干上缠了几匝,然后才翘起尾巴去缠恒世,由于它的力量抵不过恒世,所以才拉断身子,这条巨蛇,用心狠毒,为了缠人,竟至扯断身子,实在使人不寒而栗。
事后,为了要试验这条巨蛇到底抵多少人的力气,便用一条大绳,像蛇身缠绕那样缠在恒世的腿上,由十个人揪住大绳来拉。恒世说:“不行,差得多,差得很远。”于是又三三五五地陆续加人,一齐用力拖拉,但恒世却说:“还不够,还不够。”后来直增加到六十个人的时候,恒世才说:“这回差不多了。”
由此可见,恒世的力气可以抵住百人,实属罕见,昔日的力士,竟有如此大的膂力。
第二十三篇
力士私市宗平力捉鳄鱼
古时,骏河国有个左班力士名唤私市宗平,因为他本领出众,自从登台比武以来,不论左班还是右班的力士,都败在他的手中,因而出场比赛以来,不久,便位列“关胁” [12] 。
当时,参河国有个力士,名唤伴势田世,与宗平同列左班,由于他仪表堂堂,力大无穷,早就取得了“大关” [13] 称号。当宗平升到“关胁”之后,两人在一处角力,结果,势田世被他摔倒,于是,宗平升为“大关”,势田世降为“关胁”,从此,私市宗平就成了首屈一指的大力士。
一年四月时节,宗平在骏河国打猎,一箭射中了野鹿的脊背。这只鹿中箭后跳进海湾准备游过岸去逃往对面的深山。宗平跟在野鹿后面,也游了过去,当野鹿刚游到半里多地时,宗平踩水赶上,便伸手抓住野鹿的后腿往肩上一搭,转身游了回来。正在这时,海面上翻起一股白浪,直奔宗平而来,站在海边上的弓箭手们对着游来的宗平齐声高喊道:“那股浪一定是鳄鱼,小心把你吞吃了!”说罢,大家一齐吵嚷起来。
这时,只见那股白浪已经翻滚到宗平的身边,眼看就要打在宗平的身上,大家不禁为他着急,以为宗平这次必要被吞吃下去,可是,就在这一瞬间,白浪又向回滚去,宗平仍然和方才一样扛着鹿走过来。当宗平游到离岸约有三四丈远的时候,那股白浪又奔向他来,可是和上一样,在眼看就要打在宗平身上的一刹那间,那股白浪又返回去了。
这时,宗平照旧扛着那只鹿向岸边游来,当他离岸只剩一两丈远,岸上的人们才看清宗平手里握着鹿的两条后腿和腰骨。当宗平继续泅水的时候,白浪又翻滚过来,岸上的人们都聚在一处向宗平大声喊叫说:“赶快上岸!”谁知宗平却停在水里理也不理。这时白浪滚到了宗平的身边,只见一条鳄鱼,眼睛亮得像镜子似的,张着大嘴,露出利剑般的巨齿,直向宗平扑来。这时只见宗平把手中的鹿腿向鳄鱼口里一填,把手指插进鳄鱼鳃里,然后弯下身去,用足了力量,就像在场上角力似的大喝一声,提起鳄鱼,随手一扔,这条鳄鱼便被扔在岸上,有一丈多远,站在岸上的弓箭手们看见它以尾击地拍拍作响,便一齐张弓射箭,这条鳄鱼嘴里还咬着鹿腿不放就死于箭下了。
弓箭手们看见鳄鱼已死,便一齐拥到宗平身边问道:“你未被鳄鱼吞食,到底是怎么干的?”宗平说:“我素知鳄鱼的习性,它取得食物,从不立时吞食,总要衔回窝去存放起来,然后,再来衔那余剩部分。所以我就在它第一次扑来的时候,把手里的野鹿递给它,它一口咬下鹿头就转身回去,等它第二次来时,我又叫它咬下鹿的前腿和腹部,当第三次扑过来时,我就把手中的鹿腿递在它的口里,然后把它扔上岸去。如果换个不懂鳄鱼习性的人,一次撒手叫它把鹿吃光,那么,它再扑过来的时候,必定会被它吃掉。若是不懂其中的道理,就难以应付它了。另外,还需要力气,假如没有力气,当递鹿的时候,也必被它撞倒。”弓箭手听了这番话,都齐声称道这实在是桩罕闻的奇事。
后来此事传到邻国,听到的人们莫不交口称赞。
第二十四篇
力士大井光远的胞妹膂力绝伦
古时,甲斐国有个名唤大井光远的左班力士,生得体圆腰粗,有些矮胖,看来很是勇猛,他膂力大,手脚快,称得起是个出色的力士。他有个胞妹,年纪二十七八,容颜十分美丽,和他分居,独自生活。
有一次,一个强人被人追赶,就手提钢刀,闯进光远妹妹的房中,亮刀拦腰劫持她作为人质,来要挟追赶他的人。家人瞧见这番光景惊慌失措,赶忙跑到光远家中禀告说:“小姐被强人劫持起来做了人质。”光远听后,神色不动,只说一声:“能劫持她的恐怕只有古来那个以膂力著称的萨摩氏的首领吧!”家人闻听此话心中不解,便又跑回家去从墙缝中向里偷看,这时正是九月时节,姑娘身上仅仅穿着一件薄棉衣服,她一只手仿佛害羞似的遮着嘴脸,另外一只手轻轻地抓住强人持刀的那只胳膊。再看那个强人,他恶狠狠地倒握着一把钢刀,把刀锋抵在姑娘的腹部,并用两腿紧紧地勾紧她的后身。
这时只见姑娘,右手轻轻抓住大汉那只持刀的手臂,伸出捂着脸的左手,把面前二三十根还未制成的零散的竹箭收拾在一起,然后在地板上把箭上有竹节的地方用手指揉按,就见这些竹箭,像朽木似的被她按成粉粉的碎末,正当家人看得出神的时候,那个劫持姑娘的强人也惊得目瞪口呆了。家人看见这番情景暗想道:“难怪她哥哥丝毫不动声色啊!要想弄碎这些竹箭,就拿她哥哥那样膂力过人,恐怕也得用铁锤去砸,这位姑娘竟能轻轻地把它捏成粉末,到底有多大膂力!这个妄想劫持姑娘的强人恐怕难免被她打得粉身碎骨。”那个强人看到这般光景心中也想:这位姑娘如此力大无穷,自己怎能奈何她呢?说不定会被她提着胳膊,掼个粉身碎骨,事到如今走为上策。想到这里,他趁着外面无人,便丢下姑娘跑出门去。
这个强人虽然拼命飞跑,终于被人追上,被按倒在地捆绑起来,带到光远那里去了。光远问强人说:“你为什么丢下劫持的姑娘,半路逃跑呢?”强人回答说:“我被人追得无处可逃,以为她是个普通女子,才企图劫持她作为人质,可是我一看她能把带节的竹箭捏得粉碎,就吃了一惊,生怕她扭折我的胳膊,因此才逃走的。”
光远听后嘲笑他说:“那个姑娘可不是好惹的,你竟想去惹她,你的胳膊没被她整个拧断,总算是你的运气。像你这样的人,就来上一个两个,连我赤手空拳地也能把你打死,要是被她抓住,扯着胳膊,踩着肚子,那你就休想活命了!看样子她仿佛是个柔弱女子,但她的力气,却抵得上我两个,有一次我和她作耍,想要抓住她的手腕,不想反倒被她抓住,那时,我立刻觉得手上无力,赶忙松开。如果是个男子汉,可以所向无敌,在角力场高居首位!可惜,她是个女子!”强人听说,吓得面无人色,连忙苦苦告饶说:“我只以为劫持了一个可以听命的普通女人,万没料到她这样神力过人!”光远接着说:“本来应该要你的命,念你还没想动手伤害她,所以饶你一死。你已死到临头,只是她无心杀害你,你不要认为是你聪明跑得快。你要仔细听着!别看她的胳膊那样纤细,就是那鹿头上的大犄角,放在她的膝盖上,也能像折枯树枝似地折个粉碎。何况是个你,简直不值一提!”说罢,将大汉赶了出去。
这个姑娘力气之大真是异乎常人。
第二十五篇
力士成村与常世决胜负
古时,圆融天皇朝代,于永观二年七月某日,在堀川院里 [14] 举行了角力大会。
到了正式比赛的第二天,天皇降旨命左班选出的“大关”真发成村和右班选出的“大关”海常世二人角力比试。成村原是常陆国的力士,从村上天皇在位时就被选为“大关”,力大无穷,从来是所向无敌,恒世 [15] 本是丹后国的力士,也从村上天皇朝代的末叶就显露头角,后来获得了“大关”的称号,恒世的体格虽然不如成村魁梧,但他的技艺却十分高超。这二人都是久享盛名的“大关”,今天奉旨比试,不论谁胜谁负,都会使人感到惋惜。尤其成村比恒世成名在先,万一受挫,将更叫人惋惜。
成村在比试中,一连叫停六次,恒世虽然没有请求暂停,但是他顾念成村是比自己早成名的力士,不肯一下子扑上去一决胜负。而且他也知道成村的膂力很大,徒然扭在一起,也难以轻易地把他摔倒。因此,当成村六次请求暂停的时候,恒世每次都松开双手放了他。
这回是第七次比试,成村虽然流泪喊停,未获允许,这时成村动怒,站起身来,直逼恒世。二人终于扭在一起,恒世一只手搂住对方的脖颈,一只手伸进对方的腋下,成村一手抓住恒世前面的兜裆,一手抓住兜裆旁边的腰布,用力拖拉。尽管恒世小声说:“你这是做什么,难道疯了不成?”但成村却不理睬,仍然用力拖,本想用腿从外侧伸过去绊倒恒世,不料恒世趁机从里侧伸过腿去将成村绊倒,然后拉过来猛然一甩,把成村仰面朝天摔倒在地,接着他也横压在成村身上。
在场的观众瞧见这般光景,不论贫富贵贱,都大惊失色。按照常例,在胜负已分之后,观众总要鼓掌嘲笑失败的人,但是这次却一反常例,无人鼓掌。人们都认为,这事非同小可,所以交头接耳,纷纷议论。后来,直至轮到下场比赛的时候,人们还是议论不休,这时,天色已将近黄昏。
成村站起身来,跑进更衣室,穿起那套猎服,匆匆离去,不久,便回乡隐避去了。
右班在场照料的人虽然见成村起身离去,但恒世仍然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于是一拥上前把恒世救起来抬到弓场殿,拉出殿上官员休息时用的××,叫恒世躺在上面。这时,右班的右近卫府大将藤原济时大纳言,把座位从阶上移到下首,脱下里面的袍服盖在恒世身上,其他将军们也都来到恒世的身边问道:“成村到底怎么样?”恒世只能回答声:“真有两手!”
后来在场照料的人把气息奄奄的恒世搀扶到更衣室去,将军们各把身上能脱下的衣服,加盖在恒世身上,这时,恒世身上盖满华痛衮,备受光宠 [16] ,不久就死在播磨国中,据别的力士说,恒世是被撞断肋骨而死的。
成村日后又活了十几年,但他因一时受挫,便再没有进京,后来死在他仇人的手中,这个成村就是如今的“大关”为成的父亲。
左右班的“大关”一决胜负,本来算不得什么罕见之事,但是,圆融天皇恰在那年八月逊位,从此有人提出不应叫左右班的“大关”争胜负,因此二位“大关”就再不在一起决赛了,这件事实在令人难解,尤其是不足为训。不仅如此,每年正月十四日举行的踏歌 [17] ,本是古来传下来的俗例,由于太后在正月四日逝世,变成忌日,从此再没有举行。这件事也颇令人费解,由于有人提出为了太后应该忌讳踏歌,所以直到今天,宫中仍然不再举行,这确是一件不可理解的事情。
关于成村和恒世比赛,世人对朝廷也是啧有烦言,都说不应让这二人分胜负,在一起决赛。
第二十六篇
兼时与敦行赛马决胜负
古时,右近卫府的马场上举行了一次赛马大会,参加冠军赛的是尾张兼时和下野敦行。兼时骑术高超,可比古人,称得起是个出色的骑手。但是他有个奇癖,喜欢乘骑烈马,这一点很使人替他担心。敦行也不怕烈马,尤其在比赛时善于根据打马的鞭声,适宜地控纵着所骑的马,发挥他的独有技艺。
到了比赛这天,敦行骑了一匹控纵自如的骏马,兼时骑了一匹出了名的性好蹦跳的劣马宫城。宫城虽然腿快,但它过于蹿跳,对兼时来说,并不相宜,不知为什么他身为左班的代表骑手,当天却选中了这匹马。
下场后,三地 [18] 已毕,两名骑手把马排成一列,然后开始竞赛。宫城和往日一样,仿佛向空中扑球似地跳上跳下,兼时这时只是防备落马,也没有施展他那超人的骑术,结果输给了别人。赛马的规矩极严,从两骑并列开始竞赛时起,直到决定胜负为止,具有不同的礼法,但是,落选后,应该怎样离场,一向是无例可援的。当天,大家瞧见兼时失败后的动作,心想,这恐怕就是落选后的离场规矩。不知兼时当时做出了什么动作,竟博得了当场众人的赞扬,于是众人怀疑,兼时是为了叫人们知道乘骑落选马匹离场的规矩,所以才特意选骑宫城而在竞赛中失败的。从此以后,不论贵贱都认为这是骑乘落选的马离场的规矩了。
这件事说来也实在令人不解,兼时既然没有把握乘骑这样性喜蹿跳的烈马,却为何选中了宫城,难怪当天的观众议论纷纷,称赞兼时是有意败给敦行的。
* * *
[1] 日本古代掌管守卫宫门等职的军事衙门。
[2] 日本古代执掌司法的官员。
[3] 日本古代的官名,掌管京城中的缉捕、诉讼等职务。
[4] 尉是日本古代检非违使署中的三等官,通常是六位,在晋叙五位以后,则特别称为大夫尉。
[5] 官名,兵卫府、卫门府的四等官。
[6] 指藤原赖通。
[7] 日本古代天皇观看演武与赛马的宫殿,位于右近卫府和右兵卫府的东边。
[8] 日本宇多天皇之子,即敦实亲王,官一品式部卿。
[9] 古时,日本朝廷每隔几年敕选全国的力士来京举行一次角力大会,会期是当年的七月,各地应征的力士在会期前一个月就要来京分左右两班进行练习,七月二十八九日(小月则为二十七八日)在宫中紫宸殿前正式比赛,供天皇观赏。
[10] 日本古代的最高学府,下设纪传道、明经道、明法道、算道四科,与我国清代以前的国子监相仿。
[11] 古时,力士应召入京参加比武时分为左、右二班。
[12] 地位次于“大关”,高于“小结”的力士。
[13] 日本高级角力家的称号,仅次于“横纲”居第二位。
[14] 原为太政大臣藤原基经的私邸,圆融天皇时曾作为离宫。
[15] 即常世,原文二名混用,不知哪一个正确,因为恒常两字在日本训读都是一样的。
[16] 此处原文似有遗缺。
[17] 日本平安时代每年正月在宫中举行的舞蹈,分“男踏歌”和“女踏歌”两种,“男踏歌”于每年正月十四或十五日举行,“女踏歌”在每年正月十六日举行。
[18] 骑士在赛马前的准备动作,即安排马与马的间隔,练习操纵和试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