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利弗·克伦威尔是第一个系统运用政府权力增加和扩张英格兰殖民地的英格兰统治者。他的殖民政策不是外交政策的附属,而是自成一体、原则明确、持续不断的行动体系。如前文所述,正是他的欧洲以外的政策最终决定了他在那个时代的地位。

所有的英格兰殖民地都是在奥利弗·克伦威尔在世期间建立起来的。奥利弗·克伦威尔出生的时候,英格兰还没有任何殖民地。1606年,奥利弗·克伦威尔七岁时,詹姆斯一世给弗吉尼亚公司颁发执照。奥利弗·克伦威尔结婚时,清教徒朝圣前辈移民乘坐“五月花”号[1]启航。或许奥利弗·克伦威尔曾经想过移民,而且肯定对新英格兰的清教徒移民最感兴趣。自1643年起,奥利弗·克伦威尔就与殖民地政府建立了官方联系。1643年11月,议会任命了一批专员管理美洲和西印度群岛的种植园,奥利弗·克伦威尔是其中一员。1646年,他第二次被任命。然而,尽管专员们的头衔很大,却没有什么实权。虽然在西印度群岛上,专员的权力很大,但在美洲大陆上,他们的权威几乎可以忽略。内战使殖民地与宗主国之间的联系越发松散。1643年5月,内战爆发不久,马萨诸塞、普利茅斯、康涅狄格和纽黑文四个殖民地以“新英格兰联合殖民地”的名义组成了共和国。即使没有宗主国的帮助,他们也足以自卫。因此,他们不愿意服从英格兰的控制。当不满分子从马萨诸塞法院向议会上诉时,议会签发命令表示支持,而当地法院无视议会命令,继续惩罚了上诉人。与此同时,新英格兰殖民地对议会与查理一世的斗争由衷地表示同情。这些清教主义先驱从大西洋彼岸派来许多志愿者加入清教主义军队。在志愿者中,不止一个人做出了杰出贡献,并因此晋升为高级指挥官。更重要的是,新英格兰的榜样力量和先进思想影响了英格兰独立民主的发展。英格兰共和国成立的时候,英格兰政府和新英格兰殖民地间的政治联系更多是名义上的,但两者在思想上的共鸣从没有如此强烈。

清教徒登上“五月花”号,准备启航

清教徒登陆北美大陆

在西印度群岛和南部殖民地,情况截然相反。那里的人们普遍对清教徒怀有敌意,却对查理一世充满好感。战争结束后,逃亡的保王派蜂拥至巴巴多斯群岛和弗吉尼亚,就像当年流亡的清教徒曾经在新英格兰寻求庇护一样。查理一世被处死后,在威廉·伯克利爵士的带领下,弗吉尼亚宣布承认查理二世即位,并要求对支持查理一世死刑的人施以刑罚。在弗朗西斯·威洛比勋爵的鼓动下,巴巴多斯群岛拒绝承认英格兰共和国的合法性,并镇压非国教教徒,驱逐圆颅党,宣称与所有国家有贸易自由。眼看着巴巴多斯群岛就要宣布独立。

威廉·伯克利爵士

然而,用武力将三个王国纳入共和国的政治家们绝不允许殖民地摆脱英格兰的控制。1651年秋,乔治·埃斯丘爵士率领一支英格兰舰队,前往收服巴巴多斯群岛和弗吉尼亚。与此同时,《航海法案》的通过表明,共和党打算加强而不是放松宗主国对殖民地的管控。通过确保殖民地对英格兰的商业依赖,《航海法案》将殖民地与英格兰捆绑在一起。而这部法案也通过武装船主和商人增强英格兰的海上实力。但这不仅是英格兰人与荷兰商人竞争的结果,还标志着商人阶级的崛起。这是英格兰首次尝试对整个殖民地立法,将殖民地当成它的政治体系不可分割的组成部分。通过《航海法案》,共和国的政治家宣布,从此在世人眼中,英格兰不仅是一个欧洲强国,而且是全世界的中心。

人们常说,掌握制海权、开拓殖民地是奥利弗·克伦威尔和共和国的标志性政策。这承袭了伊丽莎白一世时代的传统。从某种程度上说,这不无道理。但对政治家和思想家而言,英格兰的扩张热情也是一种明确的政治理论导致的。詹姆斯·哈林顿的看法在他那个时代非常有代表性。他认为停滞不前必定导致衰落。共和国的政策必须是为了发展而不仅是维持。如果一个国家要长盛不衰,就必须为今后打下坚实的基础。而如果一个国家要发展壮大,就必须开拓成长空间。詹姆斯·哈林顿说:“你不能在花盆里种橡树,得有地为根、有天为枝。”

奥利弗·克伦威尔的行动充分体现了帝国的目标。正是这一目标激发了共和国的殖民政策。当奥利弗·克伦威尔成为护国主时,英格兰政府的主权虽然得到了全世界的承认,但没有被真诚的接纳。在南方殖民地,强烈的反清教主义情绪普遍存在。而在新英格兰,独立精神日益增长。从大陆到岛屿,人们普遍厌恶《航海法案》对殖民地贸易的限制。法案规定,殖民地的产品只能通过英格兰和殖民地的船出口到英格兰,殖民地也只能进口来自英格兰宗主国的产品,其他任何外国产品皆不得入港。弗吉尼亚怨声载道,他们抱怨法律是“对贫苦种植园主的毁灭”。巴巴多斯群岛曾经与荷兰人有大量的贸易往来,因此敌意更深。1655年,爱德华·温斯洛写道:“真是奇怪,他们竟然如此钟爱与荷兰贸易。”奥利弗·克伦威尔不为所动,继续执行《航海法案》。如果有荷兰商船向群岛或南部殖民地出售违禁商品,一经发现,立即没收。但在新英格兰殖民地,大家心照不宣地默许了不遵守《航海法案》的行为。作为对殖民者的补偿,英格兰的烟草种植受到了严格限制。尽管这时这里的烟草生产已经开始取得相当大的成功,还是有一些人试图发展同北方殖民地的海运贸易。

爱德华·温斯洛

奥利弗·克伦威尔对殖民地内部事务和殖民地之间的关系干涉极少。他保护岛上的清教徒,并任免总督。他仲裁马里兰和弗吉尼亚之间的边界争端,并解决马里兰居民内部的分歧。在新英格兰,奥利弗·克伦威尔试图在罗得岛和其他殖民地之间进行调解,命令各殖民地及时给罗得岛居民提供信息,从而预防印第安人来袭,并允许殖民地开展自由贸易。“在所有可能有助于共同利益的事务上保持团结友爱的沟通往来”,这是奥利弗·克伦威尔在处理罗得岛关系方面对新英格兰人的建议,而这也恰当地定义了他对整个殖民地的政策目标。他的政策的基石是维持新英格兰和宗主国政府之间的良好关系。可以说,新英格兰人组成了美洲的清教徒要塞,因此安抚他们是出于重大的政治得失考量。除此之外,奥利弗·克伦威尔对同教弟兄怀有特别的感情,而这种感情也得到了丰厚的回报。1651年,马萨诸塞感谢奥利弗·克伦威尔在所有场合展现出来的“亲切的关怀和担当不起的尊重”,并祝愿他在“伟大而神圣的事业”中一帆风顺。当奥利弗·克伦威尔登上护国主之位时,马萨诸塞祝贺他响应主的号召荣登宝座。“我们为此欢欣鼓舞。愿您的政府长盛不衰。在您的护翼下,我们和所有其他教会都能安享太平。”考虑到马萨诸塞担心自身的自治权受到侵犯,奥利弗·克伦威尔邀请而不是命令马萨诸塞支持他的政策,并充分尊重马萨诸塞对他的建议的进谏。与此同时,马萨诸塞日益增长的实力并没有引起他的顾虑。他任由马萨诸塞经济自由发展,甚至赞成马萨诸塞将一些小的定居点纳入其北部边境范围内。无论是在英格兰本土还是在殖民地,奥利弗·克伦威尔不带偏见地任用马萨诸塞和新英格兰的公民。一位马萨诸塞的特使写道:“新英格兰享有的巨大特权让人羡慕。而其他一些种植园及根基在英格兰但在殖民地做生意的人也享有同样的特权。”他称奥利弗·克伦威尔和他的许多顾问是“他们非常亲密的朋友”。奥利弗·克伦威尔死后,一个波士顿人在日记中将他描述为“一个极有价值的人”,一个“为新英格兰谋福利的人。尽管他似乎没有充分的证据为当前针对他的亵渎进行辩护”。

奥利弗·克伦威尔政策的一大特点是对新英格兰的偏爱,这体现在他对英格兰殖民地扩张的热情上。当他成为护国主时,与荷兰的战争和与法兰西的敌对关系为他提供了机会。他马上抓住了这次机会。荷兰战争开始时,长期议会曾经号召新英格兰殖民地攻击荷兰在美洲的领地,但新英格兰联盟内部意见不一,没有采取行动。马萨诸塞坚决反对战争,部分原因是他们反对无缘无故地攻击邻居,部分原因则是出于政治动机。由于利益相关,康涅狄格、纽黑文和普利茅斯急于采取行动,但没有强大伙伴的支持,它们无法形成组织。新英格兰联盟似乎面临分裂的威胁。对一些殖民者来说,新英格兰的整个未来似乎都取决于这次战争的结果。威廉·胡克从纽黑文写信给奥利弗·克伦威尔说:

如果不除去荷兰人,我们将无路可走。他们紧挨着我们的西部边界,而法兰西人则在东部,这阻断了我们扩张的方向。眼看着我们的子孙后代有大量繁衍的趋势,而我们将因此和子孙后代一起被困在这里。面前是大海,周围是不适合种植的荒漠。这里商品紧缺,而身后便利的沿海区域都已经被占领开垦了。

奥利弗·克伦威尔毫不迟疑地回应了威廉·胡克的请求。1654年2月,奥利弗·克伦威尔派遣了三艘船和一些士兵前往新英格兰,指示他们占领“曼哈顿”和哈德逊河上的荷兰定居点。这次远征由马萨诸塞的罗伯特·塞奇威克少校指挥,而副将是与他同属一个殖民地的约翰·莱弗里特上尉。约翰·莱弗里特上尉曾经是东部联盟军队的一名上尉,未来他将担任马萨诸塞的总督。在给殖民地政府的信中,奥利弗·克伦威尔说道,他不想追究他们为什么到目前为止还没有采取行动,但他希望每个殖民地都应该与其他殖民地精诚合作,将这项关系到大家共同福祉的事业进行到底。当远征队到达时,就连马萨诸塞也做出了让步,允许征募五百名志愿者。而其他三个殖民地则积极招募人手“消灭荷兰人”。但1654年6月,大军还没出发,就有消息传来说英格兰已经与荷兰缔结和平条约。这个计划不得不因此被放弃。

曼哈顿

鉴于此,罗伯特·塞奇威克少校和他的舰队奉命航行到阿卡迪亚海岸,一路掠夺沿途的法兰西船舰和定居点。他们发动攻击的理由是报复过去法兰西的侵略行为,以及响应英格兰在欧洲对抗法兰西的行动。而且被约翰·莱弗里特上尉称为“自欺欺人的船员”的法兰西殖民者“已经在印第安人中散布言论说,虽然在海上相对荷兰人而言英格兰人是如此骁勇,但一个法兰西人就可以打败十个陆地上的英格兰人”。他补充道:“然而,上帝显然愚弄了他们。”罗伯特·塞奇威克少校只带了一百三十人,先是占领了圣约翰堡,接着是皇家港口[2],最后是法兰西在佩诺布斯科特河上的坚固堡垒。因此,从佩诺布斯科特河到圣劳伦斯河口的全部领土都转到了英格兰手中。直到1668年查理二世割让这些领土,英格兰一直将它们攥在手里。

约翰·莱弗里特上尉

北美印第安人

处理了法兰西人和荷兰人后,轮到西班牙人了。英格兰人对西班牙人的敌对情绪早已经形成。人民怨声载道,但长期议会的所有外交手段都没能补救。自1630年以来,英格兰和西班牙在欧洲一直处于和平状态,但这种和平从来没有在西半球出现。西班牙一直声称,由于教皇的馈赠,西班牙对没被占领的岛屿拥有专属主权,并攻击所有试图殖民这些岛屿的外国人。1634年,西班牙人将英格兰殖民者逐出托图加。1641年,一支来自迦太基纳的舰队在蚊子海岸抓获并驱逐了新普罗维登斯岛的英格兰殖民者。1651年,圣克鲁斯遭到突袭,一百名英格兰居民被杀,其余的人被迫逃离该岛。只要驶往英格兰殖民地的英格兰船舰在西部海域的任何地方遇到西班牙舰队,就很可能遭到攻击和掠夺。而如果英格兰船舰在古巴或中美洲的海岸上遭遇意外或风暴袭击,西班牙人就会没收船舰并强迫船员以囚犯的身份做苦力。

对这些伤害的报复行动还夹杂着其他动机。出于宗教和经济两方面的原因,奥利弗·克伦威尔执意要征服西班牙。西班牙在西印度群岛所控制的岛屿面积很大却人口稀少,而英格兰所拥有的岛屿很小却人口众多。伊斯帕尼奥拉岛非常富饶。人们说:“这是一个无与伦比的国家。”征服伊斯帕尼奥拉岛将为奥利弗·克伦威尔提供一个人口流向地,解决英格兰殖民地的剩余人口、苏格兰桀骜难驯的高地居民及英格兰的流浪者和罪犯的去向问题。此外,每从西班牙手中夺取一块土地,都被认为是天主教的折损、新教的胜利。

1654年8月,奥利弗·克伦威尔决定派遣远征队进攻西印度群岛的西班牙殖民地。罗伯特·维纳布尔斯将军被任命为指挥官,他对攻击西班牙人这件事的正义性有所顾虑。结果他被告知:“如果我们和西班牙人之间本来就没有和平,那么这次行动就没有破坏和平。如果我们和他们是和平状态,那么他们已经破坏了和平,而英格兰人要求赔偿也是理所当然的。”

奥利弗·克伦威尔认为,在西印度群岛与西班牙开火不一定会导致在欧洲与西班牙开战。然而,无数先例和西班牙人的实际做法证明结果恰恰相反。伊丽莎白一世时代的一句格言是:“边界之外无和平。”这个说法现在也适用。而伊丽莎白时代的水手们带回的宝藏更有说服力。假如西班牙真的宣战呢?那些载有秘鲁银币的大型西班牙帆船,从波托贝洛运到哈瓦那,又从哈瓦那运到西班牙,要拦截也很容易。与西班牙的战争是所有战争中最有利可图的。即使在最坏的情况下,捕获宝藏船得到的利润也足够支付远征所需的费用。

哈瓦那

1654年12月,海军上将威廉·佩恩率领一支由三十八艘船组成的舰队从朴次茅斯出发,载着罗伯特·维纳布尔斯将军和两千五百名士兵。同行的还有爱德华·温斯洛。他曾经是普利茅斯殖民地的总督,现在被任命为专员之一,协助罗伯特·维纳布尔斯将军的远征行动。奥利弗·克伦威尔曾经要求新英格兰的殖民地为征服荷兰人做出贡献,所以期望西印度群岛的英格兰殖民地也协助与西班牙人作战。奥利弗·克伦威尔的期望没有落空。在巴巴多斯群岛和其他地方,罗伯特·维纳布尔斯将军新征募的兵力让军队人数增加到七千人。虽然有些人加入军队是希望可以大肆掠夺,获取“成堆的黄金”,但对其他人而言,对新土地的渴望是主要的激励因素。“由于人口太多不堪重负”的圣基茨岛出兵八百。尽管军队人数庞大,但补给不足,武器装备很差。士兵中只有一半受过训练,纪律涣散。军官们对手下士兵知之甚少,而那些从英格兰不同兵团中挑选出来组成部队核心的老兵,也不足以带动这些乌合之众。1654年4月,罗伯特·维纳布尔斯将军在伊斯帕尼奥拉岛登陆,率军穿过树林,准备攻击伊斯帕尼奥拉岛首府圣多明戈。西班牙人堵住了水井,而士兵没带水瓶。由于口干和体力耗费过大,还没看到城镇的影子,士兵们就已疲惫不堪。他们遭到两次伏击,被一小队西班牙人击退,这让他们颜面尽失。在第二次伏击中,他们损失了八面旗帜和四百名士兵。而詹姆斯·希恩少将不屑于逃跑,在他奋力集结残兵时,被十多支西班牙长矛刺穿。大雨和变质的食物让部队陷入彻底的混乱。罗伯特·维纳布尔斯将军写道:“我从没有见过如此萎靡的军队。”当有人提议发动第三次攻击时,军官们拒绝领导手下士兵,但提议可以不带士兵发动攻击。

罗伯特·维纳布尔斯将军希望在别处碰上好运,于是带上部队驶向牙买加。因失败的耻辱伤透了爱德华·温斯洛的心,他死于航行途中。1655年5月10日,军队在牙买加登陆,没有遭到多少抵抗就占领了首府圣杰戈德拉维加,迫使西班牙人逃往山区或前往古巴。但现在远征又出现了新问题。这时候正值雨季,由于缺乏给养、工具和其他生活必需品,许多士兵因病死去。数百人死于高烧和痢疾。罗伯特·维纳布尔斯将军病入膏肓,生命垂危,被上报死亡。1655年6月,海军上将威廉·佩恩率领舰队驶回英格兰,而罗伯特·维纳布尔斯将军乘船紧随其后。他们都将失败的责任归咎于对方。奥利弗·克伦威尔明白,他们之间的不和是造成这次失败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将两人都送进了伦敦塔。威廉·佩恩和罗伯特·维纳布尔斯很快就获得释放,但再也没有被任用。

远征的失败让奥利弗·克伦威尔深感屈辱。他说:“主让我们如此蒙羞。”但他还是坚持既定计划。了解牙买加的人告诉他,牙买加是比伊斯帕尼奥拉岛更美好的国家,土地更肥沃、气候更良好,也更适合贸易和战争。因此他决心要控制牙买加,使它成为英格兰控制西印度群岛的基地。奥利弗·克伦威尔对罗伯特·维纳布尔斯将军留下来的指挥福特斯库少将承诺,将提供充足的补给和增援部队。奥利弗·克伦威尔补充道:“我们的目的是与西班牙人争夺对所有这些海域的控制权。”海军中将威廉·古德森是福特斯库少将的同僚。奥利弗·克伦威尔在给他的信中提醒道,这场战争不只为了占领土地,还为了宗教。

你们要凭借基督之名竖起大旗,因为这是主的事业。你们之前遭受的责难和羞辱是因为受人误导,再加上自身过失。现在鼓起信心,相信我们的主,夺回主的荣誉,打败那些将成功归因于偶像和自身的人……主与你们同仇敌忾。对西班牙人来说,罗马的巴比伦是他们的精神支柱。从这个方面看,我们是为主而战。

这场战斗漫长而艰苦。1655年年末,阿卡迪亚的征服者罗伯特·塞奇威克率领第一批增援部队抵达牙买加时,他发现福特斯库少将已经奄奄一息。罗伯特·塞奇威克这样描述眼前的军队:

可以想象是何等的凄凉悲惨、士气低迷。许多士兵死了,尸体暴露在公路上和灌木丛中,而许多活着的人也形如鬼魅。当我走过城镇的时候,他们就躺在那里呻吟哭喊:“看在上帝的分上,给点面包。”

这种不必要的苦难在很大程度上不是由于战争造成的,而是由于指挥官的管理不善和士兵的行为不当造成的。虽然以每周一百人的速度死去,但幸存者们既没有采取任何措施抵御恶劣的气候,也没有考虑未来该如何生存。罗伯特·塞奇威克抱怨说:“他们不会挖土种植,宁愿饿死也不干活。”他称士兵是一群“卑鄙无耻、懒惰成性之徒。任何一个英格兰人都羞于承认,居然有这样的血液流淌在英格兰人的血管里”。

新殖民地需要种植园主和农场主,而奥利弗·克伦威尔希望新英格兰和群岛能提供这些。最重要的是,他希望有一群勤奋上进、敬畏上帝的清教徒作为新殖民地的核心力量。在英格兰殖民地中,只有新英格兰能满足他的需要。1650年,奥利弗·克伦威尔曾经请求新英格兰人帮助再次殖民爱尔兰。现在,他没有被失败吓倒,而是邀请新英格兰人移居牙买加。奥利弗·克伦威尔说:“我们希望这个地方被那些信奉主、畏惧主的人占据,继而通过他们照亮周围的人。这是我们设计这次行动的初衷。”马萨诸塞的丹尼尔·古金是奥利弗·克伦威尔的特使,为劝导同胞移居国外,提出很多优惠条件。这些条件包括给移民配备船舰、免缴七年地租和三年所有其他税费、保证当地政府享有与任何英格兰城市一样的特权和自治权。奥利弗·克伦威尔相信许多人会接受这个提议,因为他对早期移民的艰辛记忆深刻,认为新英格兰土地贫瘠、气候恶劣,而新征服的殖民地是更好的选择。奥利弗·克伦威尔宣称:

出于对他们的爱和关心,自从他们为了自己的良心,被迫从出生地来到那片贫瘠的荒地,我们一直非常关心我们同胞战胜困难、坚强存活的情况。如果能将他们从一个贫瘠的国家迁移到一个富饶的土地上,只要有机会,我们就必须适时地表现出来。

奥利弗·克伦威尔对约翰·莱弗里特上尉说,移民应该“响应上帝明确的号召”,从新英格兰移民到牙买加,“改善外部条件,就像他们从英格兰来到新英格兰一样”。

然而,新英格兰比奥利弗·克伦威尔想象的要富饶得多。即使在最糟糕的情况下,那里的气候也比他让新英格兰人移居的地方更有益健康。纽黑文当时正受到印第安战争的威胁,是唯一一个认真考虑这个提议的殖民地,但最后还是给出了否定答复。在马萨诸塞的答复中,“关于死在牙买加的英格兰人人数的情报”是唯一被明确提到的反对理由。马萨诸塞人民用谦恭热情的虔诚感谢奥利弗·克伦威尔的好意,保证对他效忠,但明确表示愿意留在原地。虽然有大约两三百名新英格兰人接受了邀请,但也仅此而已。

想从苏格兰或爱尔兰召集人移民牙买加也几乎行不通。奥利弗·克伦威尔曾经考虑大规模运送苏格兰低地的流浪者和高地的乱民,但被告知任何强制移民的计划都会点燃整个苏格兰愤怒的火焰。他还考虑将一千名爱尔兰小伙儿和同样数目的爱尔兰姑娘送到牙买加,最终也不了了之。西印度群岛的多余人口流进了牙买加。圣基茨岛、巴巴多斯群岛和百慕大群岛也送了许多移民过来,而尼维斯岛则由总督亲自带领,派出一千七百名移民。士兵和殖民者的死亡率逐渐降低。种植园扩大了,也出现了小规模的殖民地产品的贸易。在罗伯特·塞奇威克的治理下,种植园的工作真正开始了。1656年5月,罗伯特·塞奇威克去世,由威廉·布雷恩少将接任总督。威廉·布雷恩少将曾经是乔治·蒙克手下的苏格兰军官。1657年9月,威廉·布雷恩少将去世。一个殖民者写道:“大家陷入极度悲痛之中。他头脑聪明,指挥和设计岛上的建设工作非常出色。”爱德华·杜利上校继任总督,直到查理二世复辟后仍然治理着牙买加。

在此期间,这个初生的殖民地一直在海陆与西班牙人积极交火。舰队一直埋伏着等待西班牙的宝藏船,或者攻击西班牙主干航线上的城镇。1655年,海军中将威廉·古德森袭击了圣塔玛莎。1656年,他又袭击了里奥阿查。罗伯特·塞奇威克强烈反对这些海盗式的袭击,认为这有百害而无一利。他写道:“我们无法占有被我们袭击的任何地方。我们也不希望因为这件事影响我们的真正意图,那就是将上帝的知识传授给居民。”关于对印第安人和黑人的攻击,他补充说:“我们将使自己变成一个残忍、血腥和摧毁一切的民族。我担心这会让印第安人和黑人认为我们比西班牙人更恶劣。”然而,很少有人产生这种良心上的顾虑。1657年,克里斯托夫·明斯上尉袭击了委内瑞拉的科罗和库马纳,带回了“牙买加从未有过的战利品”,使整个岛国富裕起来。在以后的岁月里,海盗精神造成了如此恶劣的影响,让殖民地从诞生之日起就染上污点。

西班牙人一再企图重新征服牙买加。有些人仍然潜伏在森林和山上。在黑白混血人和黑人的帮助下,切断了一小群定居者与其他定居点的联系。西班牙向古巴派遣了新士兵,来自圣地亚哥和哈瓦那的远征队多次登陆牙买加北部海岸。1657年,爱德华·杜利上校袭击并杀死了一支三百人的小分队。1658年,他打败了三十支西班牙步兵连。这些西班牙步兵在里约热内卢附近建立了据点。爱德华·杜利上校共杀死了三百人,俘虏了一百人,并突袭了他们建立的堡垒。他向奥利弗·克伦威尔送去了十面旗子作为战利品,但胜利的消息还没抵达,奥利弗·克伦威尔就去世了。一位殖民历史学家写道:“因此,尽管这是英格兰人花费最大,也是最伟大的设计,但他从未因此听到过一句感谢的话。”

虽然对奥利弗·克伦威尔本人来说,西印度群岛的远征史可能是一份充满失败的沉闷记录,但实际上,这是他对外政策中最富有成效的部分,也取得了最长久的成果。通过这次远征,西班牙人被迫停止对西印度群岛的英格兰殖民地的骚扰。如奥利弗·克伦威尔所愿,英格兰获得了“对那片海域的控制”。这个政策没有像其他政策一样遭到否定,而是在复辟期间一直延续了下去。查理二世保留了牙买加,并用高压手段迫使西班牙承认英格兰对牙买加的控制。查理二世成功征服了荷兰的美洲殖民地,这也是奥利弗·克伦威尔一直渴望做到的。查理二世将阿卡迪亚割让给了法兰西,但他的继任者又夺了回来,还获得了整个加拿大。在奥利弗·克伦威尔和之后的领导者的带领下,宗主国政府的力量有条不紊地转向保有现有殖民地和建立新殖民地。因此,奥利弗·克伦威尔和共和国政治家提出的殖民政策成为继任统治者的永久政策。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它不代表某个政党的观点,而是代表全体英格兰人的愿望和利益。

注解:

[1] “五月花”号,1620年从英格兰的普利茅斯搭载着清教徒前往位于美洲马萨诸塞普利茅斯殖民地的客船。——译者注

[2] 现名为安纳波利斯。——原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