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韦瑟罗尔先生私人宅邸的行政大殿楼层,哈玛德莱雅和加拉哈德正在等待,伊师塔则在向几个值班的回春技师下达命令。然后,他们三人搭乘交通工具在大殿中下降并穿过一片区域,来到艾拉给伊师塔安排的一间公寓。这里比她在回春诊所的住处更加宽敞,也比拉撒路住的阁楼更加奢华,只不过没有附带的花园。这间公寓原本是为霍华德基金委员会成员或其他贵客准备的。不过其实这里的装潢奢华与否并不重要,因为伊师塔和加拉哈德大多数时候都在拉撒路身边度过,就连吃饭也多数是和拉撒路一起的,这里是他们睡觉的地方。

密涅瓦还为伊师塔提供了十几间小些的公寓,供她安排手下排班的回春技师住宿。加拉哈德也是这些回春技师中的一员,不过他不需要另占一间公寓,于是伊师塔让密涅瓦将本该给他住的那间安排给了哈玛德莱雅,因为她已经成为照顾老祖的小组中的非正式成员。有时候哈玛德莱雅不回她在乡间的家,而选择在这里过夜。代理董事长不希望他的家庭成员在没必要的情况下使用行政大殿的公寓,所以哈玛德莱雅每次住下都不告诉她的父亲。不过,有时候她也和伊师塔、加拉哈德一起住。

这次他们三个人进了伊师塔的公寓。他们有事要商量。到了公寓之后,伊师塔先询问了一下当前的情况:

“密涅瓦?”

“我在,伊师塔。”

“有什么新情况?”

“拉撒路和艾拉在谈话。是私人谈话。”

“有新情况通知我,亲爱的。”

“那是自然,亲爱的。”

伊师塔转身对在场的其他人说:“谁想喝一杯,或者吃点儿什么?现在吃晚饭还有点早。你觉得早吗,哈玛?”

加拉哈德回答:“我得洗个澡,然后喝点东西。拉撒路把我们赶出来的时候,我热得够呛,浑身是汗,就想泡个澡。”

“不仅浑身是汗,你都臭了。”伊师塔表示赞同,“在交通工具里我就注意到了。”

“大笨蛋,不如你也泡个澡吧,毕竟你和我一样辛苦。”

“唉,确实如此,我英勇的骑士。上次交锋之后,我就小心翼翼地坐在离那些长辈远点儿的下风处。哈玛,我和这个小臭虫先去洗个澡,你给我们准备些大杯的冷饮吧。”

“休闲梅能量饮料或者其他现成的饮品怎么样?我们可以一起洗吗?虽然我没有你们俩那么忙活,但是向祖父求婚的时候,我因为紧张担心也出了一身汗。结果还搞砸了!伊师塔,我辜负了你的教导。真是抱歉!”说完她开始抽泣。

伊师塔伸出双臂环住这位年轻的女子:“好了,好了,亲爱的,别哭了。我觉得你没有搞砸啊。”

“可他拒绝了我。”

“但你打下了良好的基础。你让他动摇了,这恰恰是他需要的。虽然你提出那个要求的时机让我感到惊诧,但是最后你肯定能成功。”

“他可能都不会再见我了。”

“不,他会的。你都哭得发抖了,亲爱的,别这样。我和加拉哈德会给你好好按摩一下背部,让你放松的。小臭虫,去把气泡饮料拿来,和我们一起去淋浴间。”

“有你们两个女人在,干活儿的居然还是我。好吧。”

加拉哈德拿着冷饮进去的时候,伊师塔已经让哈玛德莱雅平展身体、趴在按摩床上了。伊师塔抬起头,说道:“亲爱的,趁你还没沾水,先看看架子上有没有三件浴袍。我刚才没看。”

“是,女士;不,女士;马上就好,女士;您还有别的吩咐吗,女士?这里浴袍多的是。不过,我今天早晨打电话叫人又送来了几件。别把她揉得浑身瘀青,你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多大劲儿。过会儿我还需要她呢。”

“小甜心,我真不如拿你去换条狗,起码我不要狗了还能卖掉。把那几瓶饮料拿过来,然后过来帮忙,不然过会儿我们俩谁你都得不到。我们刚才聊天,一致认为所有男人都是禽兽。”她继续按摩哈玛德莱雅的后背,手法轻柔但坚定,十分专业。按摩床会完美贴合趴在上面接受按摩的人的正面曲线,非常舒适。她让加拉哈德把一瓶饮料挂在她脖子上,然后将奶嘴形饮用口塞进她嘴里,同时她的按摩工作也一点都没耽误。

他把哈玛德莱雅的饮料放到按摩床上,也把奶嘴形饮用口递到她嘴里,轻轻拍了拍她的脸,然后站到按摩床的另一边,开始在伊师塔的指挥下帮忙按摩。为了迎合二人四手的按摩模式,按摩床自动进行了一番调整。

过了几分钟,他松开奶嘴,说道:“伊师塔,祖父有没有可能察觉了这背后的名堂,看穿了你们两个娘儿们在搞什么鬼?”

“我们才不是什么娘儿们。起码哈玛不是。”

“‘娘儿们’是英语中对女性的常用称呼。你不是说我们在给老祖做回春术期间要尽可能用英语会话、用英语思维吗?”

“我只是说,虽然哈玛德莱雅生的孩子比我还要多,而我自从上次回春术之后就再也没要过孩子,但她不太适合‘娘儿们’这个称呼。不过这是个有意思的称呼,我喜欢。我不觉得拉撒路能猜出我们已经怀孕了。就算他猜出来了也没关系,对我来说,只要他不知道我是怎么怀上的就好。我已经在克隆细胞的来源记录上做了手脚,就算他有所怀疑也无从查起。哈玛,你没对拉撒路透露过什么吧?”

哈玛德莱雅松开奶嘴:“当然没有了!”

“密涅瓦知道。”加拉哈德说。

“她当然知道了,我还为这事儿跟她商量过呢。不过,你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我。密涅瓦?”

“我在,伊师塔。”计算机补充了一句,“艾拉走了,拉撒路进屋了。没出现什么状况。”

“谢谢你,亲爱的。密涅瓦,拉撒路有可能知道我和哈玛德莱雅的情况吗?我是说,他可能知道我们怀孕了吗?如果可能,他是怎么知道的呢?”

“他没说他知道,也没有人在他面前提起过。根据我对我能接触到的相关数据的评估,他知道的可能性大概小于千分之一。”

“艾拉知道的可能性呢?”

“小于万分之一。伊师塔,艾拉告诉我要为你提供服务的同时也给你分配了一个保密记忆库。根据他的程序设定,后续程序会擦除掉分配给你的记忆库,所以他无法检索属于你的私人记忆文件,我也不能通过自编程的手段把秘密传播出去。”

“好,那我就放心了。不过,密涅瓦,我对计算机了解不多。”

密涅瓦咯咯地笑了:“我则不然。了解计算机可以说是我的事业呢。别担心了,亲爱的,你的秘密由我保存很安全。拉撒路刚刚让我给他准备一份轻食当晚餐,吃完他就上床睡觉了。”

“很好。一会儿告诉我他吃了什么,吃了多少,什么时间睡的觉。他醒了你也要叫我。人在夜里独自醒来时心情最低落了,我得时刻准备行动,不过这些你应该都知道。”

“伊师塔,我会好好关注他的脑波图。除非‘老恶魔’突然跳上了他的肚子,否则我一定会在他醒来前两到五分钟提醒你的。”

“那只该死的猫。不过那样醒来他倒是不会陷入抑郁,我担心的是他做关于自杀的噩梦。转移注意力的紧急措施我已经差不多用光了,我总不能再次放火烧了那间阁楼吧。”

“拉撒路这个月没有做过让他陷入抑郁的典型噩梦了,伊师塔,而且我现在知道那类异常脑波的序列是什么样的了,所以会格外注意的。”

“我知道你会注意,亲爱的。我希望我们能知道导致他做每一个噩梦的相应经历,这样一来,我们才能把这些经历的记忆抹掉。”

“伊师塔,”加拉哈德插嘴道,“你要是摆弄他的记忆,可能会毁了艾拉想要的一切。”

“那我还有可能救了我们的客户呢。亲爱的,你继续专心致志地给哈玛做背部按摩,精细活儿就交给密涅瓦和我来干吧。还有别的要汇报吗,密涅瓦?”

“没有了。对了,有一件事。艾拉让我找到哈玛德莱雅,他想和她谈谈。她可以接电话吗?”

“当然可以!”哈玛德莱雅边说边翻过身来,“不过你要让他通过你跟我讲话,密涅瓦,我不想和他进行视频通话,因为我现在不想露脸。”

“哈玛德莱雅?”

“是我。艾拉,你有什么事?”

“有条消息捎给你。对那个老人好点儿,明天准时在小屋见,怎么样?最好能早点到,和他先吃顿早餐。”

“你确定他想见我?”

“我确定。你今天让他那么尴尬,按说他不该再见你的。哈玛,到底是什么让你跟着了魔似的?不过这些话是他让我带给你的,不是我想跟你说这些。他说他不想伤害你的感情。”

她这才松了口气:“如果他能让我留下,我就没什么好受伤的。父亲,我告诉你,只要他允许,我陪他多少天都心甘情愿。我以前是这么说的,现在也还是这么想的。其实我都已经告诉我的经理了,她可以收购我的公司,我的股权都可以卖给她。我就是这么认真。”

“是吗?很高兴听到这个消息。如果你想套现,我——应该说政府可以不打折扣地从你手上把贷款接过来。我已经下了命令,只要是关于老祖的事,贷款金额不设上限。到时候你跟密涅瓦说一声就行了。”

“谢谢你,先生。我想我应该不需要,除非祖父厌倦了我,而且我看上了其他项目,想另行投资。但是眼下生意非常红火,我可能还得让普里西拉先帮我顶几年。生意真的特别好。我敢打赌我的财产比你的多。我是说和你的私人财产相比。”

“别说傻话,我的傻女儿。作为一个公民,我的私人财产少得可怜,根本就是一个乞丐。只不过我可以凭借自己的职权将你的财产统统没收充公,只需要吩咐一声密涅瓦就能做到,而且没人敢质疑。”

“但你永远都不会那么做。你太贴心了,艾拉。”

“啊?”

“你就是很贴心,尽管你记不住我孩子的名字。我感到非常快乐,爸爸,是你让我如此开心。”

“你已经有,嗯,有五六十年没叫过我‘爸爸’了。”

“因为你从来不鼓励成年的孩子与你亲近,我也这样对我的孩子。但是这项任务让我感觉和你更近了。好了,我还是闭嘴吧,先生,我明天一早就会去的。就这样?”

“等等。我忘了问你在哪儿了,如果你在家——”

“我不在家,我正和加拉哈德、伊师塔一起沐浴呢,或者说马上要一起沐浴了;他们正在给我做背部按摩,你就给我来电话了。”

“抱歉。既然你还在大殿里,我建议你留下来过夜,这样明天一早就可以准时到了。跟他们要张床,如果会打扰到他们的话就来我的公寓,我给你安排床铺。”

“别为我操心了,艾拉。如果我不能麻烦他们留我过夜,密涅瓦也会给我安排一张床的。真的,拉撒路的床才是我梦寐以求的那张。也许我需要申请一次回春术。”

代理董事长迟疑起来,没有马上回答:“哈玛德莱雅,你提议给他生孩子是认真的吗?还是开玩笑?”

“先生,这是隐私。”

“抱歉。嗯……隐私也不能阻止我说下面的话。我想这是个非常好的主意。如果你愿意,我会尽全力促成这件事。”

哈玛德莱雅看看伊师塔,摊开双手,摆出一副“我现在该怎么做”的样子,然后回答说:“先生,他的拒绝似乎非常坚决。”

“我的女儿,让我从男性的角度来给你分析一下吧。男人往往越是想接受这样的提议,越是要拒绝,因为他要再三确认女人的动机和真诚。所以之后他可能会接受。我不是说你应该总是在他面前唠叨这件事,那样可不成,但是如果你想坚持,那就等候时机。你是个有魅力的女人,我对你有信心。”

“是,先生。如果他真的能给我一个孩子,我们以后就能过得富裕多了,是吧?”

“当然是了。不过我的动机不是这个。如果他死了或者离开,我们也能拥有他的精子库和人体组织库,就算他想插手也不行,因为必要情况下我不惜用坑蒙拐骗的方法也要保住这两个库的控制权。但是我不想让他死,哈玛德莱雅,也不想让他很快就离开这儿。这么说不是因为我情感上接受不了。老祖与众不同,我费了很多工夫就是不想白白浪费他回这儿这次机会。你的出现取悦了他,你的提议对他产生了刺激作用。尽管你觉得他的反应不太妙,但其实你让他焕发了活力。如果他最终答应让你怀上他的孩子,你可能会成功地让他再活上很长一段时间。可能无限长。”

哈玛德莱雅喜悦地挪了挪身子,笑着看了一眼伊师塔:“父亲,你的话让我感到非常骄傲。”

“你一直是我引以为傲的女儿,亲爱的。不过我不能说这全是我的功劳,毕竟你的母亲也是这世间少有的非凡女性。通话就到这里吧?”

“好的,以音乐来结束我们的通话吧。晚安,先生!”

哈玛德莱雅没有坐起来,而是伸出双臂,揽住她的两个伙伴的腰,轻轻拥着他们,感慨道:“哦,感觉真不错!”

“那就从这张按摩床上下去,目光短浅的娘儿们。该我了。”

“你才不需要按摩,”伊师塔斩钉截铁地说,“你又没有经历情绪紧张,一整天来你做过的最辛苦的事就是赢了我两局谋杀球游戏。”

“可我是那种精神敏感的人。”

“亲爱的加拉哈德,你的精神可敏感了,所以你才是在精神上抚慰她并且帮我为她进行沐浴的最佳人选,当然了,是在精神上帮助我。”

加拉哈德虽然嘴上抱怨,但还是乖乖听话了:“你们俩应该给我洗澡才对,你们应该假装我是那个盲人演奏家。”他闭起眼唱道:

“街角有个警察,

他对口袋儿里没钱的人

或者纯属倒霉的人

有时候不太友好。

“‘纯属倒霉’,这说的就是我,不然我怎么会和两个女人在一个屋檐下工作。下面是什么步骤,伊师塔?”

“当然是‘放松’。哈玛德莱雅,你都让我们听到那通电话了,我想我可以聊聊这个话题吧?我同意艾拉的意见。不管拉撒路自己有没有察觉到,你在性方面都刺激了他一下。如果你持续刺激他,他应该就不会抑郁了。”

“他真的快恢复了吗,伊师塔?”哈玛德莱雅举起手臂,让另外二人帮她放松,“他看起来好多了,但是我也不确定,因为他的态度没怎么变。”

“确实如此。他一个月前开始自慰了。亲爱的,要洗发香波吗?”

“真的吗?他真的自慰了?那太棒了!香波?是的,我要。谢谢。”

“所以有个姐姐

或者大伯

其实挺好的。

“闭上眼睛,我的哈玛宝贝儿,香波来了。诊所的顾客在伊师塔面前可没有隐私,不过她没告诉我,我是从他的病历中推测出来的。伊师塔,为什么要我一直洗哈玛的背?”

“因为你爱胳肢人,小甜心。你也没必要知道。不过只要有密涅瓦帮忙,顾客才叫真正没隐私呢。这也是应该的。现在我发现了,我们诊所需要更好的计算机服务。可严格来说老祖是有隐私的,因为回春技师入职时发下誓言,要保障顾客的隐私。哈玛,即便你不是我们这儿的正式员工,我相信你也意识到这点了。”

“噢,当然啦!这不难意识到,加拉哈德。红彤彤的灼热钳子也无法让我对你们俩之外的人透露一星半点儿,跟艾拉就更不可能说了。伊师塔,你觉得我可以学着成为一名真正的回春技师吗?”

“如果你想从事这个职业,想努力学习,那没问题。加拉哈德,我们现在给她冲洗一下吧。你有同情心,这点我相信。你的智力指数是什么等级?”

“小子,他们是你的朋友。

不管是他们的生日还是犹太人的赎罪日

你都别把人家忘了——”

“嗯……‘天才-’。”哈玛德莱雅坦白道。

“我们这个职业需要达到‘天才’档。”加拉哈德告诉她,“还需要不可抑制的狂热工作欲。她在诊所里就是个奴隶主,哈玛宝贝儿。

“还有圣诞节和光明节,

祝福卡片和糖果不能少。”

“你跑调了。你是‘天才+’,哈玛,比加拉哈德的指数高一些。就怕以后用得到,所以我查了一下。结果我们真的聊到这儿了,我太开心了。”

“跑调?你这么说我真是太过分了。”

“你还有别的优点啊,你是我的骑士,用不着做游吟歌手。亲爱的哈玛,如果你打心底里渴望做回春技师,那我们移民的时候,你可以先从副技师做起。当然,这只是在你想移民的前提下。如果你不想移民,这里的诊所永远有空位置给你。真正适合自己的工作不好找,不过我愿意——特别愿意——让你成为我们中的一员。我们俩都会帮助你的。”

“我们当然会帮你,哈玛!我们真是聊天聊‘跑调’了!新的殖民地会允许一夫多妻制吗?”

“这你得问艾拉。这事儿重要吗?快拿一件浴袍给亲爱的哈玛穿上,然后我和你换着互相按摩一下。我饿了。”

“我刚才唱歌时你那么讽刺我,现在却想冒险让我给你按摩?我知道你每一处怕痒的地方,我会把它们都挠个遍。”

“国王的十字!我给你道歉!亲爱的,我喜欢听你唱歌还不行吗?”

“那句英语习语是‘国王的X[1]’,伊师塔。好吧,那我们讲和。哈玛,听话,去给大家拿浴袍。大长腿,我唱歌的时候每个字都在调上。我想到一直让我百思不得其解的那个习语是怎么回事了。密涅瓦理解错了,‘炮房’就是妓院的意思。这说明‘天生失败者’的姐姐是个交际花。我终于解开了最后的谜底。”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她可以资助弟弟。艺术家总是比别人都挣得多。”

哈玛德莱雅拿着浴袍回来了。她把浴袍放在按摩床上,说道:“加拉哈德,我不知道那个习语让你感到困扰。我第一次听到就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我真希望你当时能告诉我。”

“这很重要吗?”

“算是多给我一条线索吧。哈玛,研究一种文化时,该文化背景下的神话、民谣、习语和格言警句要比其正史更能反映真相。只有了解了一个人的文化,你才能了解她本身。哦,对了,说英语的话,我应该用‘他’这个词。单单这个词就能反映出我们的顾客成长于怎样的文化环境。同时涵盖男性和女性的概称与单指男性的代称是一个词,这意味着在这样的社会里,要么男性占主宰地位,要么女性的社会地位原本较低,刚刚有所提升,但语言的发展滞后于文化发展。这种滞后总是存在。根据其他相关线索,我判定拉撒路的情况属于后者。”

“从一条语法规则中,你就能得出这么多结论?”

“有时候我能。哈玛,我曾经是专业做这个的,那时候我上了年纪,头发斑白,正等着做回春术。我当时是个侦探,而一条线索对于破案而言从来都不够。举个例子,尽管有些线索显示女人似乎与男人有着平等的社会地位,但其实并非如此,因为在这里,谁听说过一家妓院的经理是男人呢?倒是保安有可能是男人,没错,拉撒路说他也做保安的工作。可是经理居然也是男人?按照现代标准来说,这太荒谬了。除非火星上的那个殖民地发生了非典型的文明退化。也许真的有过,我不知道。”

“孩子们,我们边吃边说吧。妈妈我饿了。”

“马上来,亲爱的伊师塔。加拉哈德,我不用想就知道那个习语的意思,因为我的母亲曾经是——现在也是——高级妓女。”

“真的吗?这可太巧了。我的母亲也是,伊师塔的母亲也是,而且我们三个全都在做回春术的相关工作,服务的又是同一顾客。从事这两种职业的人数都比较少。我真想知道这种情况的概率有多少。”

“不太高,因为两种职业都需要强大的同理心。但是如果你想知道,可以问问密涅瓦。”伊师塔建议说,“把那条浴袍递给我。我不喜欢吹头发,也不想在吃东西的时候着凉。哈玛小甜心儿,你为什么不女承母业呢?你长得这么美,肯定能红透半边天。”

哈玛德莱雅耸耸肩:“哦,我知道我长什么样,但是母亲只要勾勾小拇指就能把我的男人吸引到她身边去,除非我压根不让他见到我母亲。美貌其实和吸引力没什么关系。你今天不是也见到我被拒绝了吗?拉撒路亲自告诉我们成为一个伟大的艺术家需要什么,那就是男人能感受到的一种精神特质。我母亲就有,我没有。”

“你说得有道理。”伊师塔说。他们一起穿过休息室,进入了食品储藏室。她看了一遍下面的厨房提供的菜单:“我的母亲也有这种特质。她并非特别漂亮,但男人就是喜欢她那个调调。尽管她已经退休了,但还是有不少男人想一亲芳泽。”

“大长腿,”加拉哈德认真地说,“你挺好的,你也有那种特质。”

“谢谢你,我的骑士,但这不是真的。有时候会有一个男人这样想,最多两个。更多时候没有一个这样想的。于是我只能埋头在工作中,彻底忘了性这回事儿。我告诉过你我禁欲多少年了。要不是我们的顾客让我变得如此情绪化,我不会找到你,也不会冒险与你共度‘销魂七小时’。哈玛德莱雅,我那么做实在没有职业素养,傻得就像温暖春夜里的一个学生妹。但是,加拉哈德,我的母亲塔玛拉什么时候都能对需要她的男性释放那种魅力。塔玛拉从来不给自己定价格,因为她不需要。男人们就像下雨一样不断送她礼物。她现在已经隐退了,正在考虑要不要再次接受回春术,但是她的粉丝们不肯让她躲清闲,还是没完没了地向她发出邀约。”

加拉哈德悲伤地说:“我多想成为她那样的人啊,可我偏偏是那种‘天生失败者’。如果一个男人尝试着从事那种职业,他一定撑不到一个月就得自杀。”

“亲爱的加拉哈德,要是你的话,撑的时间应该会长一些。不过你还是先好好吃东西,恢复体力吧,因为今晚我们要让你躺在中间。”

“这就是说我得到邀请喽?”哈玛德莱雅问。

“你可以这么说,但还有一个更准确的说法——是我不请自来。刚才冲澡的时候加拉哈德说得很清楚,他今晚的计划中有你,亲爱的。可他并没有提到我。”

“噢,他也提到你了!他什么时候都对你充满了欲望,我能感觉到的。”

“他充满了欲望。收到,明白。牛排和随便几样配菜可以吗,还是说你们俩想点不同的饭菜?我想不出来还有什么吃的。”

“吃什么都行,伊师塔。你应该趁着加拉哈德对你意乱情迷和他签婚姻合同。”

“嘿,那是我们的隐私,亲爱的。”

“抱歉,不小心脱口而出了。这么说只是因为我太喜欢你们俩了。”

“这个大屁股的小婊子才不会嫁给我呢。”加拉哈德说,“可我是个优秀、纯粹又谦虚的人,虽然我喜欢胳肢人。亲爱的小哈玛,你愿意嫁给我吗?”

“什么?加拉哈德,这简直是世界上最糟糕的玩笑。你根本就不想娶我,而且你明明知道我对老祖情有独钟。虽然他拒绝了我,而伊师塔刚刚才让我放宽心。”

伊师塔点完了餐,在屏幕上划了一下:“加拉哈德,别逗她了。只要我和哈玛德莱雅两个人,或者我们之间任何一个人,还有机会让我们的这位顾客产生同居或繁衍子嗣的兴趣,我就不希望我们受到任何婚姻合同的束缚。我说的不是玩玩而已,而是能让他认真考虑的关系。”

“所以呢?所有的生育之神在上,我倒要问问你,你为什么要安排你们二人立刻怀孕呢?我真的不明白。我听见你说的了,但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亲爱的小傻瓜,当然是因为我不敢等下去。主任随时会回来。”

“可为什么偏偏是你们两个怀孕呢?诊所有大概一万名健康的代孕妈妈登记在册,可供使用,为什么你们要站出来呢?”

“亲爱的男人,我很抱歉管你叫‘小傻瓜’,你一点都不傻,只不过你是男人,不懂女人罢了。我和哈玛德莱雅对我们要承担的风险和背后的原因都心知肚明。我们现在还看不出怀有身孕,起码未来的几周都看不出来。若是我们中有谁哄着拉撒路签了婚姻合同,那就去做流产,反正流产只花十分钟的时间而已。职业的代孕妈妈不会同意做这种事,我必须确保怀孕的肚皮在我的掌控之中,而它又属于我能完全信任的女人。我不得不信任一名基因外科医生并且冒险去做一项被禁止的手术,这已经够糟的了;要是捅出什么娄子来,艾拉一定会把我从计划中剔除的。

“但是你和我知道的一样清楚,亲爱的加拉哈德,就算是普通的克隆体有时候也会不受控制。我倒是希望我能有四个女人的肚子,而不是两个。不,最好能有八个,甚至十六个!这样可以提高得到正常胎儿的概率。再有一个月,远远到不了肚子大到过于明显的时候,我们就能知道我们腹中胎儿的情况了。如果我们俩都不走运的话,我已经准备好了重新开始,哈玛德莱雅也一样。”

“只要有必要,多少次我都做出同样的选择,伊师塔。我发誓。”

伊师塔拍拍她的手:“我们会得到健康的胎儿的。加拉哈德,拉撒路会有一个同卵双生的妹妹,我跟你发誓,等到这成了既成事实,我们就不会再听他说什么‘自杀开关’的事儿了,他也不会吵着要离开我们。至少得等他那个妹妹长大成人,他才会改变想法。”

“伊师塔?”

“怎么了,哈玛德莱雅?”

“如果我们一个月后发现我们怀上的都是健康的胎儿——”

“那你可以做流产,亲爱的。你是知道的。”

“不,不,不!我不要!我们一起生出双胞胎来不好吗?”

加拉哈德朝她眨眨眼:“伊师塔,这个问题你不用回答了,让我来从男性的角度解答吧。能拒绝养育一对同卵双胞胎姐妹的男人还没出生呢。即便出生了,他也不会是拉撒路䉇朗。听着,两位亲爱的女士,现在还有没有什么能提高你们俩成功概率的事可以做?”

“没有了。”伊师塔轻柔地重复了一遍,“没有了。现在只知道,经检测,我们俩都已经怀孕了。除了祈祷,再没什么可以做的了。可我不知道怎么祈祷。”

“那现在我们就该学习祈祷了!”

[1] 国王的X(King's X):欧美小孩做游戏时常用来求饶的口令。——译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