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克维尔子爵亚历克西斯·夏尔-亨利-莫里斯·克莱尔
1848年1月20日,下议院举行了议会辩论。数周以来,下议院就像内阁的盟友与敌人之间无休止争斗的战场。即将就是否进行王座演讲展开激烈辩论的双方彼此敌视,摩拳擦掌、翘首以盼战斗的来临。到目前为止,虽然法兰西国王路易-腓力一世依然保持着乐观,但玛丽·阿梅莉王后的忧虑与日俱增。实际上,除了法兰西国王路易-腓力一世,其他王室成员都忧心忡忡。
1848年1月20日,《辩论杂志》刊登了一则文章,准确地描述出了众人的不安情绪。《辩论杂志》的文章写道:“这场辩论必将热闹至极。我们只管拭目以待。动口变成动手、恐吓人心等各种手段层出不穷。在好些日子里,最荒唐的谣言也都能传得满天飞——甚至没有人知道谣言是怎样传出和由何人传出的。有时,人们会谣传法兰西国王路易-腓力一世的健康问题——据说,这个谣言曾引起了一片恐慌;有时,人们会谣传法兰西国王路易-腓力一世已经病危;更夸张的是,还有人谣传法兰西国王路易-腓力一世已经驾崩!共产主义者就要站起来了——约三万人准备拿起武器反抗政府。共产主义者中的负责带头指挥和财产再分配的领导人也已经被任命好了……一些人还故弄玄虚地说局势是多么微妙。民众已经怨声载道。或许,政府最明智的做法是对愤怒的民众做出让步。看着某些人的面目或听着某些人的演讲时,有人可能会觉得——用革命的语言来说,我们是在旅行的前夜……濒临夜晚之际,这些流传了数小时的谣言得以澄清或逐渐淡去。然而,这些谣言仍然掀起了不小的波澜,只给民众留下了茫然、焦虑。交易所变得萧条而冷清。人们虽然终于开始相信事出必有因,但没有人能说清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政府机构毫不气馁,镇定自若地等待着斗争的到来。《辩论杂志》的文章又写道:“将事件推演到这种局面的反对派可能反倒会被事件引起的骚乱吓到。然而,反对派仍然四处传播着谣言,试图引起恐慌。宴会是反对派的绝望之举——如果此举失败,那么反对派会销声匿迹很长一段时间。反对派正等待着暴力和革命。换句话说,反对派早已发誓要加入推翻内阁的派系中……反对派虽然害怕,但想震慑其他人。”《辩论杂志》的文章还傲慢地总结道:“保守派不会被削弱。反对派煽动人们的恐惧的手段毫无价值!和败在其他人手里一样,反对派也会败在我们手里——我们保证,反对派会失败。”
内阁的抵抗激怒了反对派。在下议院的辩论展开时,来自四面八方的怒火纷纷爆发。在《两个世界》[1]这一刊物上,《半月刊》的编辑评论道:“唉!我们不得不说,最近几天,我们目睹了最悲惨的场面,包括公众名誉受损和议会辩论的堕落。如果这种局面继续发展下去,那么不久后,我们就不必羡慕人人配枪的美国国会了。”反对派的策略是夸大最可悲的形势,预测可能发生在不远的未来的最可怕的灾难。在所有议员中,将警钟敲得最响的是左派人士托克维尔子爵亚历克西斯·夏尔-亨利-莫里斯·克莱尔。
1805年7月29日,托克维尔子爵亚历克西斯·夏尔-亨利-莫里斯·克莱尔出生于韦尔讷伊。从托克维尔子爵亚历克西斯·夏尔-亨利-莫里斯·克莱尔的母亲的家族来看,托克维尔子爵亚历克西斯·夏尔-亨利-莫里斯·克莱尔是纪尧姆-克雷蒂安·德·拉穆瓦尼翁·德·马勒泽布的后代。波旁王朝复辟后期,托克维尔子爵亚历克西斯·夏尔-亨利-莫里斯·克莱尔曾担任凡尔赛法院的法官。1831年,受政府委派,托克维尔子爵亚历克西斯·夏尔-亨利-莫里斯·克莱尔与自己在法院的同僚古斯塔夫·奥古斯特·博南·德·拉·博尼尼埃·德·博蒙一起去了美国学习监狱制度。这趟美国之行孕育了托克维尔子爵亚历克西斯·夏尔-亨利-莫里斯·克莱尔的一部重要著作,即在1835年出版的《论美国的民主》。鲁瓦耶-科拉尔称托克维尔子爵亚历克西斯·夏尔-亨利-莫里斯·克莱尔的思想为孟德斯鸠的延续。正是因为《论美国的民主》一书,托克维尔子爵亚历克西斯·夏尔-亨利-莫里斯·克莱尔在1839年和1841年分别被法兰西道德与政治科学学院和法兰西学院录取。1839年,托克维尔子爵亚历克西斯·夏尔-亨利-莫里斯·克莱尔当选议员,并且此后一直作为瓦洛涅政府的代表,直至1848年的二月革命爆发。
纪尧姆-克雷蒂安·德·拉穆瓦尼翁·德·马勒泽布
古斯塔夫·奥古斯特·博南·德·拉·博尼尼埃·德·博蒙
在特殊事件悬而未决之际,托克维尔子爵亚历克西斯·夏尔-亨利-莫里斯·克莱尔时常会向政府提供有效的协助。托克维尔子爵亚历克西斯·夏尔-亨利-莫里斯·克莱尔虽然不是七月王朝的敌人,但始终反对弗朗索瓦·皮埃尔·纪尧姆·基佐,并且不知不觉地在七月王朝颠覆的过程中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对弗朗索瓦·皮埃尔·纪尧姆·基佐来说,1847年年初的局势并不明朗。在回忆录中,托克维尔子爵亚历克西斯·夏尔-亨利-莫里斯·克莱尔写道:“我没想到灾难竟然近在咫尺、可怕至极。不安情绪开始在我心中滋生,并且变得越来越强烈。我脑海中有一个挥之不去的念头,即我们即将走向另一场革命。这个念头表明我的想法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七月革命后的风平浪静和萧条沉寂令我一度相信自己注定会在衰弱和和平的社会里度过一生。1830年,我开始察觉到自己误认了戏剧中的某一幕的结束为最终谢幕。”
鲁瓦耶-科拉尔
以上便是托克维尔子爵亚历克西斯·夏尔-亨利-莫里斯·克莱尔在1848年1月27日登上议会讲坛时的内心独白,仿佛是卡桑德拉[2]的预言。“人们都说没有危险,”托克维尔子爵亚历克西斯·夏尔-亨利-莫里斯·克莱尔呐喊道,“没有发生暴动。由于表面看起来风平浪静,人们认为1848年的二月革命为期甚远。先生们,请恕我直言——我认为你们想错了。毫无疑问,动乱虽然没有在实际中发生,但早已深入人心。我们来看看工人阶级的情况——目前,由于没有像从前那样受到所谓的政治激情的折磨,工人阶级还算平静。然而,你难道没有看到,工人阶级的激情已不再关乎政治,而是关乎社会吗?你难道没看出来,工人阶级渐渐滋生出的这样或那样的想法的矛头所指的不是简单地改变这条或那条法律,改变内阁甚至政府,而是改变社会,甚至推翻目前所处的阶层吗……我认为,目前的我们正睡在火山口上。”以最耸人听闻的言辞描述了当前局面后,托克维尔子爵亚历克西斯·夏尔-亨利-莫里斯·克莱尔接着说道:“凭借着本能和直觉,你们还没感受到吗?这种直觉虽然难以名状,但确凿无疑——欧洲的土地将再次颤抖……社会道德已经沦丧到如此程度,而你们仍然无动于衷 。或许,我的话还不够令人信服。我相信,说这番话时,我没有怨恨,甚至不带有任何政党色彩。我虽然攻击了那些我不怨恨的人,但必须向我的国家坦承我深切、坚定的信念。好吧!我深切、坚定的信念就是,不久后,社会道德的沦丧将引发一场新的革命。”
托克维尔子爵亚历克西斯·夏尔-亨利-莫里斯·克莱尔的演讲的结尾仿佛是一场痛苦的呐喊。托克维尔子爵亚历克西斯·夏尔-亨利-莫里斯·克莱尔喊道:“国王的生命是不是岌岌可危?国王比其他人更坚韧,更难以击垮吗?现在,你们确定还有明天吗?你们知道一年或一个月或一天后,甚至下一刻,法兰西会发生什么事吗?你们一无所知。然而,你们知道,一场风暴已经初现端倪,并且会朝你们而来。你们会允许自己被这场风暴困扰吗?先生们,我恳求你们不要这样做——这不是我的要求,而是恳求。由于认为这场风暴是真实、严重的,我宁愿跪倒在你们面前……趁着时机未晚,请制止——先发制人,制止这场风暴吧。我们要制止的不只是这场风暴的征兆,更是制止风暴本身。人们谈到了议会的变化。我非常倾向于相信这些改变不仅是有用的,而且是必要的。因此,我相信选举制度改革的有用性和议会改革的紧迫性。然而,先生们,我还没有完全失去理智,没有意识到决定人民的命运的事物不是法律及其机制,而是政府的运作机制。虽然你们如果愿意,那么便可以遵守法律,但在我看来,你们的这种做法将铸成大错。如果保留现有的法律和政府人员能令你满意,那么你们尽管保留他们吧。然而,看在上帝的分上,请改变政府运作机制——我必须重申,这种机制会把你们拖进深渊。”
对托克维尔子爵亚历克西斯·夏尔-亨利-莫里斯·克莱尔这番高谈阔论,右派人士回之以嘲弄的笑声,而左派人士则报以热烈的掌声。托克维尔子爵亚历克西斯·夏尔-亨利-莫里斯·克莱尔离开之际,朱尔·阿曼德·斯坦尼斯拉斯·杜弗尔先生将他拉到一边,说道:“你的演讲很成功。然而,你如果没有凌驾于议会之上或存心让我们如此恐惧,那么会更加成功。”奇怪的是,托克维尔子爵亚历克西斯·夏尔-亨利-莫里斯·克莱尔承认自己没有完全相信自己的不祥预言。在回忆录中,托克维尔子爵亚历克西斯·夏尔-亨利-莫里斯·克莱尔写道:“虽然反对派的掌声非常热烈,但这是出于党性,而不是信念……此刻,我扪心自问,我是否真的像表面看起来那么惊慌。我发现并非如此。我愿意承认一个事实,即革命比我预料的更迅速和彻底——这可能是其他政治预言家在预测未来之事上比我更权威的表现。不,我没料到我们会看到一场革命——谁又能预料到呢?”说到底,托克维尔子爵亚历克西斯·夏尔-亨利-莫里斯·克莱尔及其友人和弗朗索瓦·皮埃尔·纪尧姆·基佐一样,缺乏远见卓识,试图推翻君主政体,却自认为只是做出了警告。
多数党成员让维耶先生对左派议员做出了十分清晰的评价。“无论你说什么,”让维耶先生大声喊道,“法兰西永远都会是从前那副模样,即正义与荣耀兼具的一方土地。不,不!不是所有人都泯灭了良心,丢掉了尊严。否则,你便会自相矛盾。虽然你提出了各种改革措施,试图补救灾难,但这些改革措施只会是徒劳的权宜之计。你提议用卑鄙的手段来恢复公共道德,却恰恰证明了——甚至在你看来——邪恶并不像你说的那么根深蒂固……宪政体制的反对派正陷入一种深深的错觉中。反对派虽然谴责我们采取的手段,但采取了同样的手段。实际上,反对派和我们一样邪恶,正试图创造一片废墟。在这片废墟中,我们将被一起推翻。然而,反对派受到了严厉的警告。没有人会谴责激进分子的虚伪——激进分子不仅表现出了一种强大、不可抗拒的诚意,而且为自己留有后路。一旦保守派被击垮,激进分子就会向七月王朝复仇,正如他们大声叫嚣的那样。激进分子都是可怕的逻辑学家。为了证明自己,激进分子一定会把一棵结了十八年苦果的大树连根拔起。”让维耶先生的预言不仅比托克维尔子爵亚历克西斯·夏尔-亨利-莫里斯·克莱尔更加精准,而且非常真诚。反对派利欲熏心,恶意丛生,丝毫不知自己正中激进分子下怀。反对派不仅将矛头对准了内阁,而且不久后便会转向法兰西国王路易-腓力一世。
注解:
[1] 《两个世界》,法兰西最著名的月刊之一,创立于1829年。
[2] 卡桑德拉,是特洛伊国王普里阿摩斯与王后赫卡柏的女儿,也是阿波罗的祭司。关于卡桑德拉传说有二,一是虽然卡桑德拉被阿波罗赐予预言能力,但由于卡桑德拉抗拒阿波罗,卡桑德拉的预言不被人相信;二是卡桑德拉在一座神殿中睡着时,神蛇通过以舌为卡桑德拉洗耳或在她耳边低声说话让卡桑德拉获得了预知未来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