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节 英国面临的真实情况
1917年3月下旬,我收到美国海军部发来的指示后,立即动身前往华盛顿。当时,我担任位于美国罗得岛州南部纽波特的海军军事学院院长。由于国际局势非常紧张,命我前往华盛顿的指示表明,即将发生一些非同寻常的事情。我尽量保持低调,所有行动都秘密进行。到达华盛顿后,我没有直接前往海军部,而是给海军部打了电话。根据海军部的命令,我与海军将领们取得了联系,然后花了一些时间了解当前的形势。我得知美国很快会与德国交战,战争似乎是无法避免的。美国驻英国大使沃尔特·海恩斯·佩奇曾发来电报说,在目前的局势下,驻扎在伦敦的美国海军应该由级别更高的军官领导。这是一件值得期待的事。因此,美国海军部希望我立即动身前往英国,与英国海军部取得联系并根据目前的形势,分析美国和英国如何在海战中进行有效合作。现在,我们在技术方面仍然与德国不相上下。因此,美国海军部长约瑟夫斯·丹尼尔斯认为,明智的做法是不公开我的行动。表面上,我依然是美国海军军事学院的院长。为了不引起任何怀疑,我的妻子和家人仍然住在海军军事学院院长的官邸。美国海军部要求我用假名乘商船出行,并且不能穿制服,只能穿便服。到达英国后,我要立即与英国海军部联系,同时向华盛顿提交关于当前情况的详细报告。
抵达华盛顿后,我与相关人员进行了面谈。几天后,两名穿着便服、长相普通的男士秘密登上了美国“纽约”号轮船。他们在乘客名单上的名字是V. J.理查森和S. W.戴维森。一两天后,一名有责任心的乘务员注意到,一位乘客睡衣上的姓名首字母与乘客名单上登记的名字不同。于是,他向船长汇报了这位可疑乘客。船长知道后,笑了笑,显得很平静,因为他知道S. W.戴维森就是美国海军少将威廉·索登·西姆斯,S. W.戴维森的同伴V. J.理查森其实是海军少将威廉·索登·西姆斯的副官J. V.巴布科克中校。此次航行本身很平常,但我们在海上度过的几天成了一段历史。1917年4月9日,我们乘坐的轮船抵达英国。一个星期前,也就是1917年4月2日,托马斯·伍德罗·威尔逊总统在国会向德国宣战。当我们靠近利物浦外港时,“纽约”号撞上一枚水雷。这件事提醒我们战争已经爆发。“纽约”号遭受的损失并不是不可弥补的。乘客转移到了另一艘轮船上,我们安全抵达利物浦港。在利物浦港,我找到了前来接我们的英国海军部代表海军少将乔治·霍普。英国海军部还为我们提供了一列专列。我们立即乘专列前往伦敦。
威廉·索登·西姆斯
每当我想起1917年4月的局势时,脑海中总会出现两种截然不同的情景。一种是英国公众的代表出现在伦敦媒体和社交聚会上的情景,另一种是我与英国政治家和海军军官秘密会谈的情景。与此同时,英国报纸刊登了对德国无限制潜艇战的乐观声明。在声明中,英国各家报纸普遍认为,德国发动的新的海盗行为实际上威胁到了英国的安全。除了一些令人愉快的公开声明,英国报纸每周都会报道被击沉的德国潜艇的统计数据。虽然相关数据并不能让人感到安心,但没有报道表明英国商船遭到了德国潜艇的袭击。英国海军部公布的数据显示,每周有四五千艘船来往于英国港口。其他一些数据显示了每周被击沉的排水量不足一千六百吨的船只数量和排水量在一千六百吨以上的船只数量。因此,抵达英国后的那一周,我从相关数据中得知,英国已经失去了十七艘排水量较大的船和两艘排水量较小的船。两千四百零六艘船已经抵达英国港口,两千三百六十七艘船离开了英国港口。此外,德国潜艇击沉了七艘渔船。这些数据毫无价值,因为其中没有记录中立国的船舶情况,也没有列出沉船的吨位。当然,不能让德国人知道相关细节。因此,英国政府允许公众了解的事实并没有引起人们的担忧。事实上,英国的所有报纸都没有透露出任何不安的迹象。相反,各家报纸从统计数据中得出了乐观的结论。一两家报纸或许会发表一些令人不安的消息,但在大多数媒体的报道和关于战争的一般讨论中,体现出一种感觉,即德国最后一次企图赢得战争的尝试已经失败,和平即将到来。很多报纸对“英国航运量得到维持”的事实感到满意,发表了“继续改善”等标题的文章,并将一些英国政治家鼓舞人心的演说刊登在最显眼的位置。显然,英国人对战争结果的担忧已经消散。伦敦四处弥漫着愉悦的气氛,公众对战争局势一无所知,对德国潜艇的恐惧也没有影响还未达到高潮的伦敦赛季。每天晚上,剧院里都会挤满人。事实上,任何地方的上层人士都不会主动去想可能笼罩在自己头上的任何危险。抵达英国前,我并不知道形势的严重性。我对战争形势一直很感兴趣,密切关注着战事发展。与此同时,我读了美国和外国媒体发布的关于战争的所有报道,并且得到了美国政府收集到的所有官方信息。因此,1917年3月,我乘船前往英国的时候,并没有对战争结果感到恐惧。所有事实都表明德国不可能赢得战争。显然,制海权实际上一直掌握在协约国手中,甚至没有受到任何挑战。根据亘古不变的历史经验来看,制海权是取得最终胜利的绝对保证。美国媒体经常发表一些关于船舶损失的统计数据。虽然肆意践踏他人生命和财产的战争行为令人感到震惊,但统计数据中的记载并不能从实质上改变战争的结果。事实上,在美国对战争结果产生任何实质影响前,战争似乎已经结束。我的结论得到了大多数美国海军军官的认同。在战争爆发时,这些美国海军军官还都是学生。他们和我一样,非常尊敬英国舰队,并且相信英国舰队完全有能力掌控海战形势。
乔治·霍普
德国潜艇
然而,在伦敦待了几天后,我发现所有事实都清楚地表明,英国人误解了战争形势,一直认为德国会战败。现在看来,德国不但没有输掉战争,而且很可能赢得战争。现在,英国海军部向美国代表展示了还没有告诉英国媒体的事实和数据。这些事实和数据披露了一个令人震惊的现状,即除非骇人听闻的商船吨位破坏事件不再发生,否则几个月内,英国将不可避免地走向无条件投降的结局。抵达伦敦当天,我与英国海军上将约翰·杰利科伯爵进行了第一次面谈。当时,约翰·杰利科伯爵任英国第一海务大臣。我和约翰·杰利科伯爵已经相识多年,之前经常定期通信。1901年,我在中国第一次见到了他。当时,他是一名海军上校,是驻扎在中国的英国海军中的一员。他是军械和射击方面的专家。因为我对军械和射击非常感兴趣,所以我们成了朋友。我一直都很钦佩约翰·杰利科伯爵的品格和智慧。约翰·杰利科伯爵一直是一个不知疲倦的军官,但他不仅是一名军官,还是一名学识渊博的学者,精通船舶和枪炮制造。此外,他也是一名能力出众、才智过人的指挥官,指挥能力超群。我通过他的妻儿和家庭结识了他,并通过他的属下了解了他。我近距离感受到了他的和善。每个人都会被他的魅力吸引。因此,他成了自己的孩子和英国舰队官兵们崇拜的偶像。他最突出的特点是简洁和直率。在英国皇家海军中,虽然很少有人能像他那样迅速崛起,但他一直很成功,并且变得越来越安静、温和、朴素、严肃。他是一位经验丰富的水手,一点儿也不盛气凌人,总是很有礼貌,十分睿智。我认为在我遇到过的所有人中,没有人比他更平易近人,更坦率,更豁达。约翰·杰利科伯爵虽然身材矮小,但身体健壮,思维活跃,英国海军中几乎没有人能在网球赛中打败他。1917年4月的一个清晨,我见到了他。他和往常一样,胡须刮得很干净,平静地微笑着,显得泰然自若。没有人能通过外在的情感表现猜测他的想法,也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他正在承受巨大的压力。这并不是说英国的国家安全主要由约翰·杰利科伯爵一人承担。我发现英国人普遍认为,在某种意义上,约翰·杰利科伯爵从英国舰队总司令转任第一海务大臣是降级。但事实证明,作为第一海务大臣,约翰·杰利科伯爵既指挥着英国舰队的所有行动,又指挥着整个英国皇家海军的行动。他没有上级,因为英国第一海务大臣在英国的地位相当于美国的海军部长。不过,他没有权力向英国舰队下达任何命令,而美国海军部长有这样的权力。因此,在击败德国潜艇方面,他是直接负责人,其他官员不承担这一责任。在面谈的时候,我发现约翰·杰利科伯爵肩负重任,德国潜艇的规模也令人震惊,但约翰·杰利科伯爵的举止没有透露出任何低落的情绪。在工作中,约翰·杰利科伯爵虽然会感到忧虑,但表现出了一贯严肃认真的态度。英国人的恬淡寡欲和拒绝向挫折屈服的精神一直鼓舞着他。
约翰·杰利科伯爵
相互问候后,约翰·杰利科伯爵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递给我。纸上记录了过去几个月中英国船舶的损失情况:1917年2月,英国和中立国损失的船舶总吨数达到五十三点六万吨,1917年3月达到六十点三万吨,1917年4月高达约九十万吨。这些数字表明,英国舰队的真实损失情况是当时媒体公布的数据的三倍到四倍。
我对约翰·杰利科伯爵披露的信息感到震惊,因为我从未想象过会发生如此可怕的事情。我向约翰·杰利科伯爵表达了我的惊愕。
约翰·杰利科伯爵平静地说:“是的,如果继续这样下去,我们不可能赢得战争。”他的语气像是在谈论天气,而不是英国的未来。
我问道:“你打算如何应对呢?”
他回答道:“竭尽所能。我们正在以各种可能的方式增加舰队的反潜力量,试图使用所有可以参战的船对抗德国潜艇,尽可能迅速建造驱逐舰、拖网渔船和其他类似的船。但形势非常严峻,我们需要得到各方面的援助。”
我说:“德国似乎很可能赢得这场战争。”
他回答道:“如果我们不能尽快改变目前的局势,德国人就会赢。”
我问道:“没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吗?”
他说:“我们现在还找不到任何解决办法。”约翰·杰利科伯爵向我描述了驱逐舰和其他反潜舰的工作,但对于英国舰艇能否遏制德国U型潜艇带来的破坏一事,他并没有信心。
几个月来,英国报纸一直在报道德国潜艇被大量击沉的消息。现在,我发现这些报道都不是真的。可以肯定的是,英国海军部的记录显示,战争爆发以来,被击沉的德国潜艇只有五十四艘。我得知德国的造船厂正在以每周三艘潜艇的速度建造新潜艇。虽然英国报纸刊登了关于德国U型潜艇自愿投降的报道,但约翰·杰利科伯爵说德国U型潜艇从来没有投降。一些报道仅仅是靠贬低了德国人的道德价值观才流传开来的。我甚至发现,更了解真实情况的英国政府官员和海军军官都认为,谨慎起见,应该将俘获的德国潜艇搁置在朴茨茅斯和普利茅斯的海军造船厂里。然而,协约国面临的真实情况令人感到不安,所有战线上的军队供给和通讯都受到了威胁。德国潜艇不断将战线延伸到大西洋沿岸,德国突袭队进了公海。长达三年的持续作战严重削弱了英国海军的实力。实际上,英国海军在海上的控制权岌岌可危。
约翰·杰利科伯爵并没有沉溺在对未来的错误预期中。尽管当时的情况很糟糕,但他预计情况会变得越来越糟。即将到来的天气状况更有利于对德国作战,因为白天较长的夏季更有利于德国潜艇作战。接下来的几个月,德国人和英国人可能会见证一场大危机。冬季到来前,德国人将作出决定,发动残酷的潜艇战。就我了解到的情况来看,英国海军界普遍认为,德国的作战计划会取得成功。现在,协约国的船舶损失已经接近每月一百万吨。要确定协约国还能坚持多久其实是一道非常简单的算术题。根据英国当局的计算,1917年11月1日,协约国将达到承受极限。换句话说,除非尽快找到一种可以有效抵御德国潜艇的作战方法,否则英国将被迫放下武器。
沃尔特·海恩斯·佩奇
美国驻伦敦大使沃尔特·海恩斯·佩奇了解了形势后说:“我们即将见证英国的失败。”
爱迪生
接下来的几个星期里,我与约翰·杰利科伯爵和英国海军部其他成员进行了多次面谈。每天早晨,我和他们坐在一起开会。出于实际目的,我成了他们中的一员。英国海军没有秘密,对新盟友美国非常坦诚,这与英国政府心胸开阔的特点一致。大多数英国人认为美国应该了解目前的形势,并一直与美国人坦率地讨论。各方表示愿意接受建议,也愿意尝试任何能取得成功的权宜之计。然而,当时给人的感觉是,没有一种可以击败德国潜艇的快捷方法,人们苦苦寻找的“答案”一直没有出现。人们普遍认为,任何能及时控制德国潜艇的新发明都可以发挥作用,但都被否决了。当时,美国媒体一直呼吁爱迪生和美国其他伟大的发明家解决这个问题。事实上,在世界各地,发明家们发明出了成千上万的设备,试图解决德国潜艇问题。由海军上将约翰·费舍尔爵士领导的英国海军部的一个常规部门负责审查发明家的提议。几个月以来,这个部门收到并审查了约四万件发明。尽管很多发明不乏创意,但没有一件发明能解决德国潜艇问题。英国海军军官并没有对发明怀有敌意,但宣称依靠新设备击败德国潜艇是荒谬的。我发现时间是最重要的因素。然而,时间因素被其他因素掩盖了,许多海军士兵也没有意识到这一事实。我们不仅需要找到遏制德国潜艇的方法,而且必须彻底解决德国潜艇问题。我们从事的伟大事业仅仅是几个月的事情。六个月内,一种机械装置或一种新型舰船可以摧毁德国潜艇。但这对我们没有任何帮助,因为那时德国将赢得战争。
约翰·费舍尔爵士
亚瑟·詹姆斯·巴尔弗伯爵
我与亚瑟·詹姆斯·巴尔弗伯爵、罗伯特·塞西尔子爵和爱德华·卡森爵士等内阁成员讨论了目前的形势。他们对我的态度和他们公开的态度截然不同。显然,他们不会在报纸上说任何美化德国人道德形象的话。但向我解释形势时,他们几乎重复了约翰·杰利科伯爵说过的话。正是因为形势严峻,所以英国政府立即派亚瑟·詹姆斯·巴尔弗伯爵和英国委员会成员前往美国。当时,其他国家还不知道协约国事业史上的黑暗时刻已经到来。德国潜艇横扫了英国的海上贸易,德军在法兰西战场上击败了英法两国。我们只有回想起罗贝尔·尼维勒将军在西线战败、德国U型潜艇已经获得巨大成功的时候,才可以了解到协约国在1917年春天面临的悲惨形势。
后来,亚瑟·詹姆斯·巴尔弗伯爵对我说:“当我去美国的时候,局势已经非常严峻。我一直在想德国潜艇,但我什么都想不起来,只能想起被德国潜艇击沉的英国船的数量。当时,我们似乎会输掉战争。”
罗贝尔·尼维勒将军
英王乔治五世
英王乔治五世是最先意识到事态严重的人之一。1917年4月,英国人举行了一场纪念美国参战的感恩仪式。在这个令人难忘的日子里,我第一次在圣保罗教堂的前厅见到了英王乔治五世。在随后的几次会谈中,我发现英王乔治五世是一位朴素、谦恭、真挚的绅士。他和英国其他军官一样,穿着卡其色衣服,显得非常热情、真诚、民主。
提到伟大的英美纪念仪式时,英王乔治五世对我说道:“我很高兴见到你,也很高兴向美国海军表达诚挚的问候。祝你们成功。”
当时,我们没有时间讨论德国潜艇。但几天后,我接到邀请前往温莎城堡。在自己的住所,英王乔治五世显得更亲切。晚饭后,我们来到一个小房间,一边享受雪茄一边详细讨论目前的形势。英王乔治五世很活跃,语速很快。他很了解德国潜艇,并且详细讨论了德国潜艇的现状。他也很熟悉所有海军问题,与英国舰队保持着密切联系。一开始,我对此感到很惊讶。但这一点都不奇怪,因为英王乔治五世曾经是一名水手。他年轻时加入了海军,和英国其他男孩一样从事海上工作。他对美国海军的了解和对英国海军的了解一样多,并对我们在陆地和海上的战事准备工作很感兴趣。英王乔治五世希望我作为美国代表进入英国海军部办公室。关于潜艇战,他像约翰·杰利科伯爵及海军部的其他成员一样直言不讳,认为必须阻止德国无限制潜艇战,否则协约国永远无法赢得战争。
温莎城堡
戴维·劳埃德·乔治
当时,在英国最有影响力的人中,只有英国首相戴维·劳埃德·乔治的态度是乐观的。我经常在晚宴上和英国其他地方见到戴维·劳埃德·乔治,他留给我的印象是难以抑制的乐观精神。英国首相戴维·劳埃德·乔治是一个身材高大、充满活力的人,脸上总是挂着笑容,经常开玩笑,妙语连珠。即使在当下的危机中,在英国历史上最黑暗的时期,他也没有流露出任何沮丧情绪。他的脸像年轻女性的脸一样清澈,从来不会流露出丝毫不安。他的眼睛总是闪闪发光,从未露出过一丝忧郁。我永远不会忘记的是:一位伟人肩负着英国的命运,却拒绝承认看似势不可挡的危险,用自己的全部精力鼓舞同胞,甚至在和同僚们交谈时或做决策的重大时刻,穿插讲述一些有趣的故事,回忆自己政治生涯中的逸事,嘲笑对手的错误,将西线和德国潜艇的话题转为一般性谈话。这是我知道的关于自我控制最鼓舞人心的例子。事实上,我认为历史上只有一个人可以与英国首相戴维·劳埃德·乔治媲美。当时,英国首相戴维·劳埃德·乔治的态度让我想起了美国内战最黑暗时期的林肯。收到弗吉尼亚州弗雷德里克斯堡或钱斯勒斯维尔的灾难性消息后,林肯拿起了幽默作家阿蒂默斯·沃德的作品,用幽默的话语和自己的逸事安慰内阁成员。英国首相戴维·劳埃德·乔治的乐观也许可以通过跟林肯相似的特点解释。他的本性中带有一种威尔士神秘主义。有时,威尔士神秘主义会以狂热的宗教形式表现出来。显然,英国首相戴维·劳埃德·乔治坚定地信仰上帝和历史的神圣秩序。因此,他永远不会将德国人获胜的想法当作现实。我们都知道,林肯认为北方必胜的信心建立在相似的基础上。当然,只有一些根深蒂固的信念才能解释英国首相戴维·劳埃德·乔治面对可怕灾难时的平静和乐观。1918年3月,德国人发起了可怕的袭击。袭击发生四天后,我参加了一场小型宴会。英国首相戴维·劳埃德·乔治也出席了宴会,但没有表现出任何紧张情绪。像往常一样,他的乐观精神占据了上风。他一直在讲话,但从未提到吸引全世界目光的话题。相反,他不断谈论爱尔兰问题,讨论爱尔兰的征兵制对美国的影响,并不时停下来与亚瑟·詹姆斯·巴尔弗伯爵交谈。这就是我看到的英国政府首脑。我从来没有见过英国首相戴维·劳埃德·乔治劳累或气馁的样子。他一直坚信战争结果会令英国人满意。
林肯
1918年3月,英国港口遭到德国人袭击
我曾多次试图提醒英国首相戴维·劳埃德·乔治事态的严重性,但他总是拒绝承认。
他笑着说:“哦,是的,很糟糕,但我们会得到最好的潜艇。不要害怕!”然后拍了拍手。
然而,英国首相戴维·劳埃德·乔治的乐观精神只是个例。他的同僚们都没有掩饰自己的忧虑。与此同时,一股热情席卷了德国。美国人仍然认为,潜艇战是德国政府最后的希望。德国人认为自己取胜的几率只有一半。当时,有人认为,如果德国人预见到美国将动用所有资源对抗德国,那么德国永远不会将自己押在潜艇战上。但这种想法完全错误。发动无限制潜艇战的时候,德国人认为自己有机会获胜。然而,最终的结果似乎是确定的。德国人估算了协约国和中立国可用的舰船数量,以及自己的潜艇每月可以击沉的船舶数量,并且从统计数据中精确推算出了战争结束的时间。他们不希望将美国变成敌人,因为他们在考虑战后的情况。德国人愿意重新调整战略,获得美国的支持。在战争中,他们并不担心美国会对自己造成严重威胁,但这不是因为他们看不起美军的战斗力,而是因为虽然美国是一个强大的对手,但显而易见的事实是,美军无法及时到达前线,无限制潜艇战将在三个月到四个月内结束。毋庸置疑,在无限制潜艇战期间,毫无准备的美国永远不会召集任何可能影响战争结果的军事力量。因此,从纯粹的军事角度来看,一亿美国人参战对德国的影响就像从火星上宣战一样不可能。
我们从被俘的德国潜艇指挥官口中确认了这一点。德军俘虏将被带到伦敦接受讯问,但他们对战争结果非常有信心。
德军俘虏会说:“是的,你们俘虏了我们,但有什么关系呢?我们现在建造了很多潜艇。你们可以击沉一些潜艇,但我们会建造更多潜艇代替被你们俘获或击沉的潜艇。无论如何,战争将在两三个月后结束。到时候,我们将被遣送回国。”
面对德国会战败的暗示,所有德军俘虏都嗤之以鼻。他们的态度不是囚犯应有的态度,而是征服者的态度。他们视自己为英雄,为自己在潜艇上服役的成就感到自豪。在很大程度上,他们夸大了被潜艇击沉的英国船舶数量,并估计战争将在1917年7月或1917年8月上旬结束。同样,柏林政府也夸大了自己的优势。这并不奇怪,因为德国潜艇有一个特点,即只有站在潜望镜旁边的指挥官才知道真实发生的事情。潜望镜旁边的指挥官可以报告说击沉了一艘五千吨的船,并且没有人会反驳他的说法,因为其他将士并没有看到水面上的情况。当然,指挥官不会贬低自己的成就。因此,柏林政府知道的被击沉的船的吨位大大超过实际被击沉的船的吨位。
德皇威廉二世
德国政要的讲话同样充满信心。
德皇威廉二世说:“在即将到来的决战中,海军的任务是采取饥饿战,打败试图打倒德国的英军,然后集结所有力量发动海战,打败英国及其协约国。其中,潜艇将处在战斗最前沿。我认为,在其他作战武器的配合下,在德国精神的支持下,在战争的整个过程中,我们在海军造船厂里运用前沿技术制造的武器可以使海军出色地完成任务,打破其他国家试图打败我们的计划。”
德国内政部长卡尔·赫尔费里希说:“在饥饿导致的生死搏斗中,英国非常渴望获得食物。1916年,人们认为英国可以利用全世界的土地与德国竞争。但现在,英国看到自己面临的形势前所未有。因为我们的潜艇可以有效地封锁英国海域,所以英国不能继续控制海洋。我们已经考虑过所有后果。我们敢于这样做,并且决不允许任何人或任何国家从我们手中夺走属于我们的胜利果实。”
卡尔·赫尔费里希
现在,读德国政要的声明就像读古代历史一样,但这些声明是在1917年2月发出的。当时,美国人和英国人面带微笑读着德国政要的声明,认为德国人大言不惭,同时从战争中了解了德国人的狂妄自大。这些声明都是用来支撑萎靡不振的德国精神的空话。荒谬的是,德皇威廉二世及其顾问们居然真的相信声明中的大话。他们不但相信自己说的话,而且正如已经解释的那样,有充分理由相信声明中的话。德皇威廉二世和德国官员们认为战争将在1917年7月1日或1917年8月1日结束。与我联系的英国官员认为,战争会在1917年11月1日结束,但前提是协约国找不到任何遏制德国潜艇的方法。
第2节 航运战争
我们怎样才能打败德国潜艇?在讨论这个话题前,我们最好先了解一下1917年春夏在英国海域发生的事情。迫使协约国屈服的新型战争是什么?在已知的记录中,人们对此类战争一无所知。1914年8月4日,当英国政府将所有人力和其他资源投入到对抗德国的战争中时,谁也没有预料到新型战争。
必须承认,如果完全不考虑国际法和人道主义,那么从战略方面来说,德国无限制潜艇战部署周密,其目的是在德国方面集结力量,而集结的力量一直被证明是国际冲突中的决定力量,即海上力量。对海洋的控制为控制海洋的国家带来了明显优势。首先,控制海洋确保了该国与外部世界及其盟国之间的航道,同时切断了对立国的航道。通过控制海洋,在海上占主导地位的国家可以利用全世界的资源,为本国人民运输粮食,为国内的生产制造提供原料,为军队输送军需品,同时维持其经济赖以发展的海上贸易。控制海洋的强国可以将军队运送到任何作战区域。当海上力量将所有优势整合到占主导地位的国家时,该国必定会拒绝给对手同样的优势。其次,海上力量的巨大优势就是封锁。如果对方在农业和工业上依赖外部世界,那么海上力量可以将其转变成一个被围困的堡垒,最终迫使其无条件投降。被围困一方的作战并不引人注目,但会使自己走向不可避免的灭亡。
霍雷肖·纳尔逊
我非常熟悉这一事实。我坚持在此引用这个事实只是为了吸引读者注意另一个并不明显的事实。从英国报纸的报道来看,战争中最常见的也许是英国舰队控制了海洋。我已经说过,这种情况是所有学历史的学生都坚信英国永远不会被打败的原因。直到1917年春,我们才真正了解了实际情况。在英国待了几天后,我有了重大发现——英国并没有控制海洋,但仍然控制着霍雷肖·纳尔逊时代意义上的海洋。也就是说,英国舰队成功“遏制”了德军战斗小舰队。在作战的大部分时间里,德军战斗小舰队一直被堵在德国港口里。从前,与英国舰队一样的海上力量很容易为协约国赢得战争。但目前,英国对海洋的控制并不是现代意义上的海洋控制,而是对海面的控制。在现代海战中,海洋控制远不止控制海面,因为有一种新型船可以在海面下航行,只在特定的时间暴露自己的位置,并且能够发射可怕的武器,在几分钟内击沉最令人引以为豪的水面舰艇。新型潜艇的存在使现在的海上控制与霍雷肖·纳尔逊时代的海上控制迥然不同。1917年初,在一片广阔海域里,潜艇能够在水下随意行动。因此,认为某支海军能够控制海洋的观点是荒谬的。1917年,德国人成功利用潜艇剥夺了英国海军最具决定性的战争优势。换句话说,英国海军再也不能像霍雷肖·纳尔逊时代和戴维·法拉格特时代那样保护本国的航道,也不能为交战国提供军需物资,为制造业提供原材料或进行海上贸易,更不能自由调动军队。如果一个交战国像1917年春协约国那样每月损失八十万吨或九十万吨航运物资,那么说它是无可争议的海上霸主的说法显然是荒谬的。如果德国无限制潜艇战以目前的状态持续下去,那么美国不可能将军队运送到法兰西。美国运往欧洲的物资虽然对协约国赢得战争至关重要,但永远无法越过海洋。
戴维·法拉格特
换句话说,德国对海洋的控制会使英国试图削弱德国的力量变成对英国的封锁力量。英国会将自己孤立起来,而不是将德国与世界其他国家隔离开来。
在适当的时候,我会解释海面控制和海洋控制之间的直接联系,揭示控制海面的国家也可能控制海洋的真相。但1917年早春,就商船运输来说,海面控制并没有发挥作用。
德国U型潜艇
当然,正如我指出的那样,德国采取残酷的无限制潜艇战的目的是使战场上的协约国军队和协约国的人民得不到海外补给,而海外补给对赢得战争来说必不可少。不列颠群岛的地理位置很适合德国开展封锁计划。事实上,孤立的大不列颠岛和周围海域为德国的作战计划提供了理想的战场。为了便于对比,我们可以先看一下美国的地理位置。看看地图就可以发现,用潜艇对美国实施封锁几乎是不可能的。首先,潜艇在离基地三千多英里的地方作战将会遇到几乎无法克服的困难。德国偶尔可以派一艘潜艇前往美国海岸,但几乎不可能维持任何类似于常规战或持久战的战役。
即使德国能派一支军队在美国海域作战,其他自然困难也会击败德军的所有努力。贸易航线呈扇形状靠近大西洋海岸,扇形上不同的点指向诸如波士顿、纽约、费城、诺福克等美国港口和墨西哥湾的一些港口。为了摧毁到达美国港口的运输船,德军必须派潜艇到所有航线上。这是一项浩大的工程,根本不值得尝试。此外,如果德国试图在大西洋海岸封锁美国,那么美国可以将航运转移到太平洋沿岸的港口。美国横贯大陆的铁路系统将使内部运输变得简单快捷。当然,最重要的是,美国是一个自给自足的工业和农业实体。因此,即使德军克服了所有几乎无法逾越的障碍进入潜艇封锁区,美国人也不会被饿死,更不可能被迫投降。但不列颠群岛的情况与此完全不同。大不列颠岛需要从海外获得大量食物和原材料。根据当时的可靠说法,1917年4月,英国国内的食物只能维持六周或两个月。前往英国的补给船经过的贸易航线使潜艇封锁成为一个相对简单的问题。与美国海岸的情况不同,英国现在要处理的是一个瓶颈问题,而不是扇形航线问题。靠近美国港口时,通往大西洋海岸的贸易航线会扩散开来。然而,通往英国的贸易航线几乎会聚成了一个点。轮船通过海上航线从六大洲为英国运来食物和原材料,会聚在爱尔兰海和英吉利海峡。因此,德国潜艇不需要在两三千英里长的海岸线上巡航,就可以切断前往大不列颠岛的航道,但在海岸线上巡航是封锁美国必不可少的。因此,德国潜艇只需在爱尔兰西部和南部的海域游弋。
爱尔兰西部和南部海域正是德国选择的主战场所在地。在这里,德国U型潜艇极具杀伤力。爱尔兰西部和南部海域构成了德国U型潜艇的“狩猎场”,因为来自美国的大量补给船都会经过这片海域,然后驶向利物浦和海峡中的港口。除了U型潜艇,德军还有其他类型的潜艇,我会在下文描述。但U型潜艇是德军的主要潜艇。U型潜艇体积庞大,排水量约八百吨,能运载八枚到十二枚鱼雷及足够的燃料和补给,确保潜艇在海洋上航行三个到四个星期。在这里,我想要纠正一个普遍的误解。大多数人认为,德国U型潜艇在爱尔兰和西班牙海岸设有基地,但实际上没有,因为爱尔兰和西班牙海岸的基地对U型潜艇没有特别的用处。潜艇的巡航期也不像人们普遍认为的那样,取决于燃油和食物供给,因为在一段不确定的时间内,任何一艘潜艇都能携带足够的必备物资。此外,普通的U型潜艇可以轻易穿越大西洋并返航。潜艇的巡航周期依赖鱼雷的供给。用完了所有鱼雷后,潜艇才会返回基地。潜艇如果在二十四小时内发射完所有鱼雷,就可以结束巡航;如果航行一个月后还有鱼雷,那么就会坚持航行一个月。基于此,爱尔兰海岸的潜艇基地只有在能够补充鱼雷的情况下发挥作用,而这显然是不可能的。U型潜艇的基地一点儿也不神秘。德军占领了比利时西北部的布鲁日后,将布鲁日变成了潜艇指挥部。许多U型潜艇会聚集在布鲁日。布鲁日有停靠潜艇的码头,也有修理潜艇的设备和为潜艇提供的供给。因此,布鲁日成为德国无限制潜艇战的主要指挥部之一。布鲁日是一个内陆城镇,但有两条向外延伸的运河,分别延伸到比利时西北部的奥斯坦德和泽布吕赫。因此,德国的内陆潜艇基地构成了一个三角形,U型潜艇通过布鲁日的运河到达公海。
利物浦
泽布吕赫的德军炮台
一旦进入英吉利海峡,德国潜艇就可以选择两条路线前往爱尔兰西部和南部海域。很多德国潜艇在穿越北海和苏格兰海域的时候,会穿过苏格兰东北部的奥克尼群岛和北部的设德兰群岛之间的费尔岛通道,然后沿苏格兰西部的赫布里底群岛航行,有时会在其中一座岛上登陆,有时会在爱尔兰西海岸附近登陆,但需要耗费很长时间。实际上,德国潜艇没有必要绕道航行。前往爱尔兰西部和南部海域的航行看起来是一段漫长艰难的旅程,但航行时间并没有完全被浪费掉,因为正如沉船图显示的那样,U型潜艇通常会在前往“狩猎场”的途中摧毁几艘船。但对U型潜艇来说,还有一条前往“狩猎场”的更短路线。我必须纠正另一种普遍存在的误解。在当时的战争中,许多报道描述了从英国东南部的多佛到法国北部的加来,途中穿越英吉利海峡的拦阻线。人们普遍认为,这条拦阻线使德国U型潜艇不能顺利通过英吉利海峡。但不幸的是,事实并非如此。英国水面舰船经英吉利海峡成功运送了军队和供给,但为阻挡德国潜艇铺设的水雷、战用水雷网和其他障碍物并没有发挥预期的作用。1914年,英国海军对水雷知之甚少,很多士兵一直看不起水雷,认为水雷是“战斗力较弱的武器”。因此,所谓的英吉利海峡“水雷拦阻线”没有发挥作用也就不足为奇了。其中大部分水雷被猛烈的潮汐和风暴带走了。水雷的缺点十分明显。牡蛎和其他附着在水雷尖头上的海洋生物使水雷失去了杀伤力。1918年,海军上将罗杰·凯斯用一种新型水雷重建了“水雷拦阻线”,并将其转变成一道真正有效的屏障。但1917年春,德国U型潜艇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通过了英吉利海峡,尤其是夜间。爱尔兰西部和南部的贸易航线相对较短。虽然德国U型潜艇的杀伤力非常大,但在爱尔兰西部和南部海域及其他海域同时作战的U型潜艇数量并不多。有人认为,爱尔兰西部和南部海域到处是德国潜艇,但这是一种普遍存在的误解,也是非常荒谬的。英国商船不断报告说遭到了“浅滩潜艇”的袭击,但大多数人仍然认为德国潜艇像鱼群一样,以小舰队的形式航行。在穿越大西洋的途中,几乎所有美国步兵都看到了至少十几艘潜艇。每一层由“激潮浪”激起的泡沫,或每一条海豚的游行路线,都会被误认为是鱼雷的航迹。横跨大西洋的航行者会将漂流木想象成潜望镜的外形。然而,事实上,任何一艘德国潜艇从基地潜入大海的时候,我们都会得到消息。协约国的情报部门比德国情报部门更具优势。我要特别向英国海军情报部致敬。我们不仅知道德国有多少艘潜艇,还能准确辨别德国潜艇在特定时间的位置,同时获得了关于德国建造潜艇的信息,估算出了德国建造潜艇的数量和地点,甚至了解了德国人的本质特征,以及德国人建造潜艇的进度。
罗杰·凯斯
潜艇从基地驶出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协约国不断在德国潜艇基地出口布设水雷。U型潜艇安全离港前,需要进行一项彻底的扫雷工作。一支由九艘或十艘舰船组成的德国扫雷中队需要工作几个小时,才能使潜艇驶出基地。因此,我们可以仔细观察德国扫雷中队的一举一动,然后获悉德国潜艇什么时候出来,出来的是哪一艘潜艇,以及谁是潜艇指挥官和其他有价值的细节。此外,我们还知道德国潜艇的去向,并绘制图表记录每艘德国潜艇的航行情况。
每当我解释这个问题时,人们都会问我:“那你们为什么不击沉德国潜艇呢?”正如我即将说明的那样,这个问题仅仅反映了人们对潜艇战的无知。
现在,从爱尔兰北部延伸到法兰西布雷斯特的集货区,同时进行潜艇战的德国潜艇通常不超过八艘或十艘,有记载的最大数字是十五艘。参加潜艇战的是一支特殊军队,通常由四艘潜艇、六艘潜艇、八艘潜艇或十艘潜艇组成。然而,美国商船护航队和运兵舰上的士兵们看到德国潜艇遍布海面。据我们估计,商船护航队和运兵舰报告说自己看到了约三百艘德国潜艇,每艘潜艇都参加了战斗。然而,我们知道,每一百艘德国潜艇中,只有十艘或者十二艘潜艇可以留在公海上,其余的潜艇正在前往“狩猎场”的途中,或者在返回途中,或者在港口整修并获取补给。1917年春天和冬天,如果德军在主要航线上布置五十艘潜艇,那么在我们找到解决办法前,德国一定会赢得战争。一个月内,德军会击沉两百万吨或三百万吨船舶,而不是八十五万吨。事实是,在为战争做准备工作时,德国没有为自己提供一件可以确保赢得战争的工具。
虽然数量很少,但德国潜艇依然取得了巨大成就。这表明我们面对的问题十分可怕。当然,德国之所以可以取得巨大成就,是因为协约国的很多商船需要经过德国控制的海域。
我已经描述了德国U型潜艇在爱尔兰西部和南部海域的作战情况,但德国还有其他“狩猎场”。从哈里奇到纽卡斯尔的英国东部海岸船舶来往众多,大多数船在英国北海港口、挪威和瑞典之间航行,运输木材和生活必需品。每四天会有一支由四十艘到六十艘船组成的护航队离开英国东部海岸的某个港口,向斯堪的纳维亚半岛驶去。虽然我使用了“护航”一词,但这里的“护航”仅仅指很多船成群结队航行,因为英国海军无法为所有船提供足够的护航舰,甚至无法提供一到两艘驱逐舰,或几艘快艇和拖网渔船。被称为UB和UC的小型潜艇从德国北部威廉港和斯卡格拉克海峡出发,不断攻击英国东部海岸的航运。与U型潜艇相比,UB和UC小型潜艇体积更小,排水量约为三百五十吨和四百吨,通常会携带水雷并执行布雷任务。小型潜艇比大型潜艇更快,可以迅速驶出或返回基地,对英国东部海岸的贸易造成了巨大破坏。与英国在跨大西洋航线上遭受的损失相比,英国东部海岸的损失并不重要,但依然是一个严重问题,因为对法国的军事行动来说,从北欧国家运来的供给必不可少。
哈里奇
UB小型潜艇
除了U型潜艇和UB小型潜艇与UC小型潜艇,德国还有一种大型巡洋潜艇。巡洋潜艇和小型水上巡洋舰一样长,但只有驱逐舰的一半长,排水量有时可以达到三千吨,能够运载七十名潜艇兵,在不入港的情况下穿越大西洋三次到四次,有些甚至可以离开基地长达三四个月。但巡洋潜艇很难操控,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潜入水中。因此,巡洋潜艇无法在英吉利海峡和其他反潜艇舰船众多的地方作战。事实上,签署停战协议时,正在服役的德国巡洋潜艇约有六艘,但在战争中没有取得任何成就。建造巡洋潜艇主要是出于战略目的。大西洋北部的亚速尔群岛通常会有一两艘巡洋潜艇,其目的不是摧毁敌船,而是迫使主要战区的反潜部队转移出去。事实上,巡洋潜艇击沉的商船很少。然而,就这一目的而言,巡洋潜艇也没有完成任务。我没有发现巡洋潜艇取得什么成就。用来证明德国建造巡洋潜艇的花费和遭遇的麻烦是值得的。
第3节 捉迷藏游戏
上述内容是德国潜艇针对协约国航运发动的战争。1917年4月,为了抵抗德国潜艇,协约国海军采取了哪些行动?研发了何种反潜方案?
UC型潜艇的轮机舱
埃里克·格迪斯爵士
大西洋两岸最受欢迎的游戏是设计一种可以控制德国潜艇的方案。报纸、杂志,公众人物和俱乐部绅士都制订了自己最喜欢的方案,试图击败德国U型潜艇。这一吸引人的消遣活动需要北海地图。随后,解决方案会像白天一样清晰。正如英国的埃里克·格迪斯爵士曾经对我说的那样,没有什么事物像地图一样具有欺骗性。人们可能会将海军问题建立在研究地图的基础上。在地图上,北海是一个很小的地方。一位年轻女士曾在我的听证会上提出,她不明白德国潜艇是如何在英吉利海峡作战的,因为英吉利海峡实际上非常窄。她想知道德国潜艇如何在狭窄的英吉利海峡调转方向。事实上,英吉利海峡最窄的地方二十英里,最宽的地方二百英里。显然,这一点是很难理解的。
当时最受欢迎的方案是将德国潜艇阻挡在潜艇基地里,以防德国潜艇进入北海。毫无疑问,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是击沉整支德国潜艇舰队,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因此,另一种办法是让德国潜艇留在母港,阻止其在公海上航行。街上的普通人也支持这个方案,但这种方案也是行不通的。我和几位重要官员进行了长谈,他们问我为什么不能这样做。
我回答道:“我可以说出十四个不能这样做的理由。首先,我们必须占领德国潜艇基地,否则阻挡德国潜艇的方案等于自杀,会将我们直接送到德国人手中。德国潜艇基地受到十五英寸口径、十一英寸口径和八英寸口径大炮的保护,大多隐蔽在山后或位于海岸的凹陷处,附近的船看不见基地的具体位置。其次,德国潜艇基地大炮的射程为四万码,但我们船上配置的火炮的射程不超过三万码。德国潜艇基地是静止的,我们的船是移动的。让我们的船对抗德国潜艇基地的大炮,相当于让一名盲人职业拳手对抗眼清目明、力量是其两倍的对手。我们可以尽可能多地派出远征船,但远征船最后都会被摧毁。在第一次齐射时,德国大炮可能会摧毁我们大多数船;第二次齐射时,我们的船必定会被彻底摧毁。德国人很愿意看到我们这样做。”
仔细看一下地图也许会想出另一种方案,即建立从苏格兰东北的奥克尼群岛到挪威海岸横穿北海的拦阻线。从地图上看,这段距离并不长,但实际上长达二百三十英里,水深在三百六十英尺到九百六十英尺之间。战略家在报纸上说:“我们如果不能将老鼠关在洞里,那么可以做一件好事——将老鼠关在北海里。然后,我们可以通过各条航线将补给送到英国西海岸。这样一来,问题就解决了。”
我和英国海军官兵们讨论了这一方案。他们的回答切中要害:“我们甚至没有足够的水雷设立一条长二十英里的横穿多佛海峡的拦阻线,那么如何设立一条长二百三十英里的横穿北海的拦阻线呢?”
正如下文会提到的那样,1918年,设立拦阻线的方案变得切实可行。但1917年,这个想法不太可能实现,因为当时没有足够的水雷,适合设立拦阻线的水雷也没有发明出来。
武装商船
对抗德国潜艇最有效的办法是在所有商船上配备大炮和炮手。在美国,这种观点很盛行。英国的一些老水手也持同样的观点,他们一直对英国海军部说:“给我们一门大炮,我们有能力应对德国潜艇。”但这种观点是荒谬的。美国宣战前,武装商船成了美国国会讨论的一个重大政治问题。在国会议事录中,有几十页记录都是关于武装商船的。然而,在为协约国的航运提供保护方面,所有争论都没有意义。主张以武装商船对抗德国潜艇的人根本没有掌握潜艇战的基本特点,更不明白最重要的事实,即德国潜艇具有难以应对的隐形能力。在争议中,美国国会提到的重大政治问题和促使美国参战的问题,其实是因为德国人在没有发出警告的情况下,击沉了协约国的商船。因此,商船上的大炮没有发挥任何实际保护作用。因为德国潜艇藏在水下,所以在商船的瞭望台上看不到德国潜艇。如果德国潜艇露出潜望镜,那么具有敏锐洞察力的眼睛就可以发现潜望镜。
鱼雷触碰到商船船体,引起爆炸。商船立即知道附近有德国U型潜艇。1917年春到初夏的六个星期里,在王后镇,三十艘全副武装的协约国商船遭到鱼雷袭击后沉没,沉没前没有看到任何潜望镜或司令塔。英国人一直不信任没有护航驱逐舰的海上战舰。当然,如果一艘武器装备精良的战舰不能保护自己免受德国潜艇的攻击,那么一艘普通武装商船更无法保护自己。很多人认为,1917年,很少有美国武装商船遭到德国潜艇的袭击并沉没,因为这些船上的大炮提供了保护。但实际上德国的一项政策给了美国武装商船豁免权。正如我提到过的那样,德国希望在美国对战争结果产生影响前赢得战争。因此,为了防止美国人对德国产生不必要的怨恨情绪,无视美国武装商船的行为是一项政治策略。德国在美国埋下了一粒和平的种子,希望美国不要用已经掌握的武装力量对抗德国。美国武装商船没有被击沉的原因仅仅是没有受到严重袭击。我已经说过,德国可以轻而易举地击沉美国武装商船。任何试图依靠武装保护对抗德国潜艇的行为都是错误的,其本质只是一种防御措施。但显然,当时的严峻形势要求我们采取积极主动的进攻模式。武装商船只是一种次要防御措施。迫使德国潜艇潜入水下并使用鱼雷而不是大炮其实是一种巨大收获。毫无疑问,德国人更愿意用大炮击沉协约国商船,因为鱼雷数量有限。
1917年4月,英国海军主要从两方面对抗德国潜艇。一方面,英国海军不断在比利时西北部的奥斯坦德和泽布吕赫的德国潜艇基地入口附近布雷,同时在欧洲北海东南部的黑尔戈兰湾布雷。但布雷效果并不显著,因为德国人扫雷的速度几乎和英国海军布雷的速度一样快。另一方面,在德国潜艇出没的区域,英国海军派反潜舰队巡航。英国海军部几乎完全依赖巡航舰队。然而,这项唯一有可能击败德国潜艇的计划几乎没有取得任何进展。
在此次巡航中,英国海军派出了驱逐舰、快艇、拖网渔船、海上拖船及其他能集合起来的轻型船。任何能携带无线电、大炮和深水炸弹的船几乎都被派了出去。当时,英国海军主要使用的是驱逐舰。海战表明德国潜艇无法成功与驱逐舰作战。只要进入敏捷的小型水面舰艇的战斗范围内,U型潜艇就会非常危险,极有可能被击沉。一旦U型潜艇受到驱逐舰的攻击,就很可能被摧毁。这一基本事实调节着整个反潜战。因此,显而易见,德国有效的战略部署是合理安排潜艇,将潜艇遇到驱逐舰后的风险降到最低,从而进行潜艇战。此外,如果作战策略合理,协约国就能控制局势,利用驱逐舰对抗德国潜艇。
实事求是地说,1917年早期,在这场战略游戏中,德国占据了优势。德国潜艇不断攻击协约国的船,并且一直没有遇到协约国的驱逐舰,因此,德国人占据了主导地位。协约国的驱逐舰分散在广阔的海域上。德国潜艇的优势并不是源于德军的高超战术,而是现实因素。英国人与所有困难勇敢地做斗争,但英国海军和其他国家的海军一样,并没有做好应对潜艇战的准备。1917年,由于没有足够的驱逐舰,英国海军无法保护自己的战斗舰队和海上贸易。事实上,1914年前,人们认为英国海军的驱逐舰在战争中只有一个作用,即保护大型水面舰船。但现在,德国发动了针对协约国商船的新型战争。因此,英国海军的驱逐舰必须担负起新责任。显然,英国驱逐舰的数量并没有达到防御标准。
结果表明,我们可以用简单的算术表述令人尴尬的驱逐舰问题。正如我之前提到的那样,一切问题都可以简化成驱逐舰问题。1917年4月,可供英国海军使用的驱逐舰约有两百艘,但大部分驱逐舰都很陈旧,一些驱逐舰经过三年服役期后磨损严重,战斗力严重不足。英国海军部打算将驱逐舰部署在能够有效帮助协约国的战场上,但必须优先考虑的一个条件是:一支至少由一百艘驱逐舰组成的小舰队必须与主力舰队协同作战,随时准备行动。从中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德国的海战方略是让德国公海作战舰队一直驻扎在港口,避免与协约国海军作战。这一方略对潜艇战影响深远。只要有交战的可能性,英国的主力舰队就必须时刻准备应对危机。做准备工作时,小舰队必须随时准备保护主力舰队。
德国舰队如果正面参加一场大型海战,那么毫无疑问会战败。战败意味着面临比损失战舰更大的灾难,因为损失战舰并不能彻底改变潜艇战的局势,但战败的真正致命后果是,在苏格兰的斯卡帕湾,英国不再需要准备一百艘或更多驱逐舰。到时候,德国将派出潜艇,英国驱逐舰将与德国潜艇作战。现在,德国人不仅要确保自己的战舰不受损害,还要拒绝开战,但又威胁说要参战。于是,德国海军将一百艘英国驱逐舰堵在苏格兰东北部的奥克尼群岛上,防止英国驱逐舰对爱尔兰海岸附近的德国潜艇进行毁灭性打击。需要考虑的一个因素是,在北欧的日德兰半岛海域,德国公海作战舰队曾经与英国舰队交战。因此,历史或许会重演,甚至会对美国产生影响。英国在苏格兰的斯卡帕湾保留了驱逐舰。关键时刻,英国海军部曾多次讨论是否派出斯卡帕湾的驱逐舰或部分驱逐舰,前去参加反潜战。但英国海军部明智地决定不使用驱逐舰队。当时,德国舰队的舰船数量并不比英国的舰船少,并且拥有一道由约一百艘驱逐舰组成的保护墙。对英国人来说,派爱尔兰海岸几百英里外的驱逐舰参加战斗是一种疯狂行为。我之所以强调这种情况,是因为我发现,在美国,英国海军部一直受到指责,因为英国海军部派强大的驱逐舰队保护主力舰队,而没有派驱逐舰队与德国潜艇作战。实际上,这一指责是基于对整个海战的误解。如果没有驱逐舰队做保护墙,那么英国舰队可能已经被德国潜艇摧毁;如果英国舰队被摧毁,那么战争就会以协约国的失败告终。因此,不在北方海域保留一支驱逐舰队意味着背离文明事业,使德国轻易获胜。
斯卡帕湾的英国军舰
实际上,德国潜艇攻击了英国舰队的医疗船,使很多英国驱逐舰无法正常运作。德国舰队的卑劣行径传播开来后,美国人和英国人都觉得不可能,认为德国人也许不是故意的,因为德国承诺遵守在海牙和平会议上签署的旨在减少战争恐怖行为的公约。因此,英国和美国选择暂时相信德国。但德国人冷酷无情,违背了公约。事实上,德国潜艇不仅故意攻击了英国舰队的医疗船,还发出正式警告,称会继续攻击协约国的医疗船。德国发出警告的理由很清楚。众所周知,在反潜艇战中,战争的关键就在于驱逐舰。协约国收到德国的警告前,英国舰队的医疗船就将自己的安全交给了海牙和平会议签署的公约,在没有得到战舰护航的情况下出海了。德国攻击英国舰队医疗船的目的是逼迫协约国派出驱逐舰保护英国舰队的医疗船,从而将协约国驱逐舰从反潜艇战中转移出去。当然,英国被迫接受了德国的计划。如果盎格鲁-撒克逊人的想法和德国日耳曼人的想法相似,那么协约国就会认清当时的形势,应该扰乱德国的计划,以防驱逐舰从反潜艇战中转移出去。如果不转移驱逐舰,协约国就会获胜。换句话说,协约国应该让英国舰队的医疗船决定自己的命运,因为协约国要完成比拯救英国舰队的医疗船更重要的使命。这样一来,协约国就有充分的理由不转移驱逐舰,同时会心安。然而,英国人和美国人的想法与德国人的想法截然不同。协约国不可能抛弃生病或受伤的士兵,让其成为德国潜艇的俘虏。因此,收到德国的警告并证实没有受到任何保护的英国医疗船被摧毁后,协约国开始为幸存的医疗船配备护航驱逐舰。在反潜艇战中,协约国感到不安,因为当大批战舰同时行动时,更多医疗船需要得到保护。协约国采取了保护医疗船的措施后,德国人不再攻击生病或受伤的士兵,因为德国试图将协约国驱逐舰赶出德国潜艇基地的目的已经达到。因此,协约国被迫为不幸的士兵提供了护航驱逐舰。如果协约国暂时撤回驱逐舰,那么德国潜艇会立即对医疗船发动第二次攻击。
当时,英国海军不仅维护了人类在海上的自由权利,而且前往法兰西保护了人类在陆地上的安全。事实上,英国人必须支持强大的英国舰队。在一定程度上,英国舰船很容易成为德国潜艇的猎物。此外,如果要确保英国舰队不受攻击,就必须保证英吉利海峡的安全。从英国运往法兰西去牵制德国军队的士兵和供给都要经过英吉利海峡。如果暂停英国与法国之间的联络,即使很短暂,也意味着德国人将占领巴黎,占领整个法国,同时意味着战争结束,至少是结束陆地上的战争。四年中,英国运送了约两千万人通过英吉利海峡,其间没有损失一人。英国派出大量驱逐舰和其他轻型水面舰艇保护运输军队的船,从而取得了巨大成就。然而,运送军队并不是英国肩负的唯一责任。在大西洋的其他海域,由于现实和政治方面的原因,英国驱逐舰队不得不执行护航任务。地中海不仅有通往东方的贸易航线,而且有延伸到意大利、埃及、巴勒斯坦和美索不达米亚地区的供给线。如果德国切断意大利的物资供应航线,那么意大利将被迫退出战争。为了迫使意大利退出战争,德国和奥地利的潜艇从奥地利的亚得里亚海港口驶出,不断攻击地中海地区的商船。此外,德国潜艇目前取得的胜利将迫使协约国放弃萨洛尼卡远征行动,从而使同盟国[1]完全统治巴尔干半岛和中东地区。因此,在地中海地区,协约国有必要维持一支规模较大的驱逐舰队。
因此,英国海军需要作出选择,决定派驱逐舰队保护哪些海域。令人感到痛苦的是,英国海军无力保护所有危险海域。由于供英国海军调遣的军力有限,一些海域将不可避免地遭到德国U型潜艇的攻击。至于哪些海域能得到驱逐舰队的保护,将是一个关于平衡几大利益冲突的问题。1917年4月,英国海军部决定优先考虑保护英国主力舰队、医疗船、英吉利海峡和地中海。显然,英国几乎将整支驱逐舰队部署在了上述地区。经过综合考虑,大家一致认为这一部署是唯一可行的。将驱逐舰部署在选定海域后,虽然爱尔兰西部和南部横跨大西洋海岸的大片海域至关重要,但没有得到足够保护。形势危急,在爱尔兰西部和南部海域,有时只有四五艘驱逐舰巡航,最多的时候不超过十五艘,但德国潜艇的数量也不多。普通人认为,目前的形势并没有特别令人绝望,但任何比较都是荒谬的。在海面上,英国驱逐舰密切观察着德国潜艇的一举一动,但德国潜艇可以随时潜入水下隐藏起来。因此,我们有理由说明为什么这场军事竞赛是不平等的。除了其他需要考虑的因素,协约国采取的作战方式必然是无效的,但目前的安排是唯一可行的,除非有足够的驱逐舰保护所有舰艇。在当时的情况下,所谓的巡航舰队几乎没有取得任何成就。执行巡航任务的英国驱逐舰队驻扎在王后镇,从王后镇港口出发,在英吉利海峡和爱尔兰附近海域巡航,希望可以发现德国潜艇。英国驱逐舰队巡航的主要目的是搜索德国潜艇,然后击沉或驱逐德国潜艇。当然,英国驱逐舰并不愿意执行巡航任务。对新手来说,四五艘驱逐舰要到处搜索藏在水下约一百英尺处的德国潜艇,几乎不可能有什么收获。在被发现之前,德国潜艇可以看到水面上的驱逐舰,从而迅速隐藏自己。必须明白的是,英国如果要出色完成搜索任务,就必须派出大量驱逐舰。我们认为,为了圆满完成巡航任务,英国有必要在每平方英里海域安排一艘驱逐舰。王后镇附近的巡航海域约二点五万平方英里。显然,如果要全面保护横渡大西洋的贸易航线,英国就需要派出约二点五万艘驱逐舰。但正如我说的那样,在爱尔兰西部和南部海域,英国只能安排四艘到十五艘驱逐舰。
因为英国驱逐舰队的规模非常小,所以德国潜艇一直在和其玩捉迷藏游戏。1917年4月的船舶沉没图告诉我们一个有趣的事实:在爱尔兰海域或英吉利海峡的入口,虽然被德国潜艇击沉的船很多,但遭到鱼雷袭击的英国商船很少。爱尔兰海域和英吉利海峡入口比较狭窄,因此聚集着很多船,小型驱逐舰也在这里巡逻。显然,德国潜艇避开了爱尔兰海域和英吉利海峡的入口,在公海上对英国商船发起了攻击,有时也在爱尔兰西部和南部两三百英里的海域发起攻击,目的是将巡航驱逐舰队引到公海上分散开来。德国的策略逐步取得了成功。但英国商船可以经六条不同的航线到达英吉利海峡和爱尔兰海域。一天,德国潜艇沿着一条航线对英国商船发起了进攻。随后,英国驱逐舰队赶到作战现场后,德国潜艇立刻离开了,并在数英里外的另一条航线上发起了进攻。当驱逐舰队赶过去的时候,德国潜艇又跑到了其他地方,乐此不疲地玩着捉迷藏游戏。在捉迷藏游戏中,德国潜艇能够很好地隐藏自己,占据了优势。与此同时,潜艇战和反潜战实际上就是一场捉迷藏游戏。英国驱逐舰永远看不到德国潜艇,但德国潜艇随时有可能发现英国驱逐舰。这就是协约国即将失败、德国即将成功的原因所在。
第4节 美国的海军政策
为了说明形势的严峻性,请允许我引用当时发给华盛顿的报告。1917年春,我在很多急件中作出了如下声明:
德国无限制潜艇战呈现出来的军事形势不但严峻,而且非常紧急。
无法忽视的重要事实是,我们没有成功,或者德国人暂时取得了成功。
我们参加的协约国事业失败了,或者说部分失败了,其后果产生了深远影响。因此,我非常担心,想要确保在历史的法庭面前,美国在战争中起到的作用能够接受每一次审查。目前的形势非常严峻。毫无疑问,如果美国更多海军加入战争,那么协约国的胜利将得到保证。
简而言之,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我认为我们正在走向失败。
现在,美国面临的另一个重要问题是,在这场危机中,美国的海军政策应该是什么?对此,人们意见不一。一些人认为,美国的北大西洋舰队应该立即进入欧洲海域。然而,这一做法不但不可能,而且从战略上来说非常不明智。事实上,北大西洋舰队进入欧洲海域的部署将很快被德国打破。海军专家立即取消了这一部署。当时,由于不能保证舰队供给,尤其不能保证石油供给,美国不可能在欧洲海域驻扎舰队。德国U型潜艇成功控制了欧洲海域的油轮,使美国很难向英国舰队提供石油燃料。英国石油供给形势非常严峻。1917年6月29日,我向华盛顿汇报石油紧缺情况时说道:“我们已经接到命令,除了紧急情况,我们要按照原速度的五分之三航速行进。这意味着德国人正在赢得战争。”幸运的是,德国对协约国的石油紧缺情况一无所知。德国人如果意识到了协约国石油紧缺问题,一定会破坏英国舰队的海上航行,同时阻挠美国对协约国的石油供给,从而得到海上的实际控制权。然而,德国情报部并没有掌握这一重要情况。
石油紧缺使北大西洋舰队无法进入欧洲海域,至少当时是无法进入的。由于协约国的大部分石油是从美国运来的,因此,1917年春天和夏天,协约国根本不可能为欧洲的无畏战舰提供燃料。此外,美国如果将所有大型战舰派到英国,就应该让驱逐舰随时待命,准备进行一次重大的海上行动。这与德国的计划完全相符,因为当时的美国驱逐舰无力对抗德国潜艇。英国确实要求美国派五艘船增援英国舰队,保证英国舰队的安全。随后,美国派出了增援船,但英国没有为美国的无畏战舰提供燃料。事实上,驻扎在英国的大型美国战舰对协约国作出的贡献比驻扎在欧洲基地时作出的贡献更多。美国大型战舰为英国舰队提供了物资储备,与法兰西军队为协约国提供的物资储备一样多。与此同时,美国的战略部署使美国海军有机会将协约国的护航驱逐舰送到作战区域参加反潜战役。在美国海域,大型战舰可以保持最佳状态,因为美国海域有可供训练的开阔海域,成千上万的新兵会被派到战争期间建造的新船上服役。
战争早期,我认为美国海军应该是协约国海军的主要增援力量,美国应该忽略民族自豪感带来的所有问题,甚至忽略隐含的国家利益,充分发挥美国海军的进攻能力,帮助协约国击败德国潜艇。英国的海军资源比美国多。在当时的情况下,美国不能保证自己有能力保护欧洲海域的所有英国船。因此,美国的海军政策应该是使用所有可用舰船,加强协约国航线中的薄弱环节。
有人认为,国家尊严要求美国在欧洲海域建立一支独立海军,同时将这支海军视为一支特殊的美国海军部队进行管理。但我坚持认为,这样做并不能赢得战争。美国如果在欧洲海域建立一支独立海军,那么应该同时建立海军基地,并在签订停战协议时完善基地管理制度。事实上,当时,协约国根本没有考虑过单独行动。在美国,一些人认为将美国舰队全部派往欧洲海域是不明智的,因为美国的海岸线也有可能遭到攻击。人们认为德国会派潜艇到大西洋西部海岸掠夺美国船,或者轰炸美国港口。我前文提到过德国潜艇可以长时间航行。1917年4月和1917年5月的情况要求德国采取远航行动。正如我指出的那样,潜艇防御主要考虑的因素是驱逐舰。美国能够有效帮助协约国海军的唯一方法是立即派出整支驱逐舰队和所有轻型水面舰艇。因此,德国海军的任务是采取各种措施迫使美国驱逐舰队滞留在美国海岸附近。德国海军的表现可能会让爱好和平的美国人感到震惊,甚至激发美国人维护和平的热情。这样一来,美国政府可能会被迫将所有反潜舰部署在美国海域。我认为德国一定会向美国示威。因此,我提醒华盛顿海军当局提高警惕,指出德国在美国海域攻击美国船将不会取得任何成果。事实上,如果美国能诱导德国海军部将所有潜艇集中在美国海岸,而不是进入爱尔兰海域和英吉利海峡,那么最后的胜利将属于协约国。然而,1917年,人们并没有看清事实。我认为德国犯了一个错误,即在美国宣布参战的时候,德国没有立即派潜艇前往美国海岸,而是等到1918年的时候才派出潜艇。当时,德国潜艇对美国海岸的攻击将引发美国人的保护欲,华盛顿当局如果要压制民众的诉求可能会比较困难。这样一来,美国驱逐舰队会一直停留在美国海域,协约国的事业将遭受巨大损失。显然,德国没有这样做是因为不想与美国彻底反目,并且试图延迟美国的军事准备,在不与美国发生流血冲突的情况下赢得战争。
还有一些人认为,将美国舰队的任何一部分暴露在欧洲危险中是不明智的。他们担心如果协约国战败,美国可能需要派出所有海军保卫美国海岸。当然,这一观点不但显得目光短浅,而且十分荒谬,同时违背了战争的基本原则,即交战国必须尽快集结最强大的军队攻击对手。显然,美国的海军政策要求美国竭尽全力确保德国战败。抗击德国的最好办法不是等到德国击败协约国,而是与协约国携手共进,消灭德国在陆地和海上的军事力量。1917年4月,形势要求美国立即发动强有力的进攻。保护美国的最佳方法是摧毁德国在欧洲海域的海军力量,从而确保德国不能在美国沿岸发动进攻。
事实上,在1917年春天和初夏,很少有国家像英国那样面临如此严峻的考验。当时,在不同的几个地方,英国海军陷入了可怕的战争。虽然军力不足,但英国海军依然坚定地保持着英勇无畏的战斗精神。在历史记载中,没有人比当时的英国海军更英勇。与此同时,美国正面临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美国应该怎么做已经很明确。对协约国来说,爱尔兰西部和南部海域的航线至关重要。但由于其他海域急需英国海军的保护,爱尔兰西部和南部海域无法得到有效保护。因此,美国海军的责任是立即将所有可用反潜舰派到爱尔兰西部和南部海域。
来到伦敦的前四天,我将收集到的所有数据做了分析。我虽然无意对华盛顿当局发出警告,但相信如果不将所有事实如实呈现出来,将是严重的玩忽职守。我咨询了能为我提供必要细节的所有人,写了一份长达四页纸的电报,首次向华盛顿政府详细描述了目前的严峻形势。
布赖顿
在做收集数据的工作时,我得到了美国驻伦敦大使沃尔特·海恩斯·佩奇的积极配合。沃尔特·海恩斯·佩奇非常热心,全身心投入协约国的事业,认为美国应该在这场重大危机中发挥重要作用。他很乐意与我合作,希望将所有事实汇报给美国政府。发送出去一份急件后的几天,我突然想到,沃尔特·海恩斯·佩奇提供的信息可能会证实我的观点。因此,我立即写了一张便条,并将其带到了英国南部的布赖顿。当时,沃尔特·海恩斯·佩奇正在休息。由于不知道他是否在乎我的观点,或是否有强烈的责任感,我并没有特别强调自己的观点。
沃尔特·海恩斯·佩奇接过便条,仔细读了一遍,然后抬起头说:“语气不够强烈,我想我能做得更好。”
他坐下来,立即给美国总统写了一封电报。内容如下:
来自:沃尔特·海恩斯·佩奇大使
给:美国国务卿
发送日期:1917年4月27日
对美国国务卿和总统来说非常机密
德国潜艇不断取得成功,我们应该立即发出警报。我得到官方消息,截至1917年4月22日,协约国和中立国共有八十八艘船失踪,总吨位达二十三点七万吨。没有受到攻击的船数表明,参加战争的德国潜艇越来越多。
因此,在1917年秋天到来前,协约国每个月几乎都会遭受一百万吨损失。到那时,海上将看不到船。大多数船都是在爱尔兰西部和南部海域被击沉的。在爱尔兰西部和南部海域,虽然英国的每一艘反潜驱逐舰都可以对抗德国潜艇,但依然没有足够的力量抵抗德国潜艇的进攻。
运输军队和补给的英国船面临极大危险。与此同时,在战场上,英国军队受到了严重威胁,食物只够维持六个星期或两个月。
在未来,美国可以随时为协约国的任何一支军队提供帮助。但现在,在德国潜艇出没的海域,协约国急需美国的帮助,比任何时候都迫切。
在与英国首相戴维·劳埃德·乔治和其他政府官员讨论后,我强烈建议协约国立即派出所有驱逐舰和其他可以参战的船。我认为我们正面临有史以来最严重的危机。对协约国来说,无论现在还是将来,目前的处境都是最危险的处境。
在接下来的两三个月里,我们如果能摧毁更多德国潜艇,就有机会赢得战争;如果美国立即提供有效帮助,那么协约国就有机会直接赢得战争。我不能夸大实际情况造成的紧迫感和日益加剧的危险。如果美国立即派出三十艘或更多驱逐舰和其他作战船,那么这些船很可能会起到决定性作用。
我们没有可以浪费的时间了。
沃尔特·海恩斯·佩奇
但沃尔特·海恩斯·佩奇和我都认为,即使向美国政府汇报了紧急情况,我们也没有彻底完成自己肩负的任务。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们相信自己永远不会因没有如实反映协约国的真实情况而遭到指控。此外,英国政府发表的权威声明将确保我们的声明符合实际情况。因此,沃尔特·海恩斯·佩奇和我请求亚瑟·詹姆斯·巴尔弗伯爵发出电报。亚瑟·詹姆斯·巴尔弗伯爵答应了我们的请求,向华盛顿发送了电报急件,描述了形势的严峻性。
所有信息表明,美国应该立即派所有驱逐舰和轻型战舰前往王后镇参加反潜战役,为协约国提供援助。
附注:
[1]刊登的声明都不是假的,但不具有决定性,甚至是刻意的。声明中包括英国的沉船数量,但没有给出沉船吨位,也没有给出英国、其他协约国和中立国损失的总吨位数。
[2]请参阅附录二和附录三,查阅我发给美国海军部的详细电报和信件。
[3]请参阅附录四查阅我发给华盛顿有关武装商船的声明。
[4]请参阅附录二和附录三了解我早期发给美国海军部的报告样本。
[5]请参阅附录二。
注解:
[1] 同盟国(Central Powers),由德国、奥匈帝国、奥斯曼帝国及保加利亚王国组成,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与协约国为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