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喜的这出独角戏,最受困扰的其实就是平冈丹四郎等近臣。

在江户府内的诸攘夷志士,持剑直奔他们的私人住宅诘问这些近臣,像曾求见平冈的涩泽荣治郎,便是其中之一。

“江户之内的有志之士都群情激昻!”

“是针对中纳言大人吗?”平冈问道。

根据涩泽的回答,他们是冲著平冈等左右近臣而来的。攘夷志士们对庆喜的信仰仍根深蒂固,不相信庆喜真的会这么做,反而认为一定是左右近臣因循苟且的说法,使得庆喜受到了蒙蔽。

“斩奸之声大起了!”涩泽还向平冈密吿志士间的决议,他警吿平冈,世人都认为他对外的思想软弱不坚定。以往,平冈在野时,跟其他忧国之士一样,是很热切的攘夷主义者;然而在他进入一桥家的权势之门,握有部份权力后,便开始软化了,不坚持锁国攘夷的理想,而开始认同开国媚外的论调。

“你自个儿要小心点!”涩泽对平冈提出如此忠吿。

因此平冈也特别谨愼,夜里尽量不外出,避免见太多来客,然而许多素来相识的友人却无法避不见面,还是要跟他们应对。平冈后来应付不了他们的责问,只好词穷的表白:“我绝无因循苟且之思想,依然是攘夷主义者,烈公的遗志无时无刻不在我的脑海中回响。”

听到他如此表态,来客便追问:“那么在近臣中,到底谁是瞒骗中纳言大人的主凶呢?”

平冈不得已便胡乱塘塞:“哎!是中根长十郎啦!”,其实中根长十郎并无具体主张,他是一桥家的老人,向来负责财务或俸禄等庶务,是平冈的上司。平冈为了自己脱身,未经思索地便顺口说出中根这个老好人的名字,这么一来却为中根长十郎惹来杀身之祸。

这天以后,连著几天都下雨,有天黄昏中根离开一桥府,刚从雉子桥御门踏出,雨伞斜撑在背后,结果连著伞被人从头部砍下,乱刀向头、脸及两肩袭来,大槪被砍了二十几刀,直到断气为止。

听到这消息,庆喜马上命人搜索凶手,然而却是茫无头绪,而后,平冈丹四郎便到庆喜面前自首。

“您不需要再追查了,凶手是我丹四郎!”平冈便把事情的原委吿诉庆喜,庆喜沉默著,看著说话时习惯稍微点头的平冈,也终于回答:

“算了,错只错在整个时势!”

其实,更具体来说,这是庆喜一手造成的政治局势,而中根便是庆喜那出独角戏的牺牲者。

平冈也隐约地感觉到,如果不杀中根的话,被杀的人便将是平冈自己,但是这其中的曲折,庆喜并没有注意到,因为他终究是贵族出身的。

另外,庆喜的这出戏当然还有下文。庆喜递出辞表后,引起京都大大騒动。不管是朝廷还是二条城的在京阁老们都寄望庆喜攘夷,除了庆喜之外,论地位,声望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合适统率日本全国军民对外作战的总司令。京都马上派出使者慰留庆喜,幕府也命庆喜的亲哥哥水户中纳言,前去劝庆喜回心转意,原先不喜欢庆喜的幕府官员们也都为之困扰不已。最后,京都的鹰司关白亲自带来敕命,催促庆喜打消辞意,敕中言明:自庆喜辞职后,天皇寝食难安!

“不过,关于攘夷一事,天皇的意思仍是很坚决的,即使日本付出遍地焦土的代价,也在所不惜!”

庆喜看到这样的敕命,实在是十分失望。庆喜一向认为天皇个性刚毅,胆识过人,然而那些激烈派的朝臣却什么也不跟天皇禀报,在对外国情势的认识上,天皇仍像个三岁小孩。天皇对世界知识,愚昧到令人难以相信的地步,例如贝利来航叩关时,他仅从江户深士绘画师那里看到一幅凭空想像的贝利画像,那是根据伊予的牛鬼像画出来的,一点也不像人,反而比较像畜牲。这也难怪天皇认为跟这种怪物打交道是污染神州,对历代祖宗无法交代,非命武臣攘夷不可。

不过,天皇与其他激烈派公卿不同的是,他并非幕府否定论者,他是彻底的佐幕家,认为只有倚重幕府,朝廷才会平安无事,就这点来看,他比幕府的老中都还保守。

(天皇的想法,怎么样也无法改变吗?)

庆喜虽然对这点很失望,不过他在其他方面倒大有收获。一桥庆喜是如此的受到天皇信赖,他的分量已大大超越其他公卿大臣,今后行事也不会再受到无礼的对待;另一方面,对幕阁也一样,他们拉著庆喜的袖子,苦苦哀求他留任,此后他们对庆喜的态度也一定会改变,这些反应证明他演戏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既然如此,我再拒绝的话,直是太不知好歹了!”

庆喜终于答应再返回京都,向众人覆命,虽已达到目的,庆喜还是很细心地再作安排。

他表示:“为了攘夷有必死之决心。”他很快的立弟弟九麿为继嗣,不仅如此,又将夫人美贺子及上一代的遗孀德信院,从小石川邸迁住往武州,野州等领地避难。为了避开战火,不仅是一桥家,进一步连一桥家家臣的妻子也要被遣出江户,往一桥领地避难。

大家都觉得很惊讶,庆喜的表情看起来却是很认真的。庆喜说明:现在江户已经是战场了。对庆喜这一连串的动作,攘夷家们都非常感动。

每个人都期望能为一桥卿效命,一桥卿果然是值得信赖的,万一今后一桥不断然执行攘夷之任务,那一定是被他身旁谋臣所蒙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