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First Punic War(B.C. 280—249)
汉尼拔是迦太基名将。与罗马共和国的拼死抗争,成就了他卓越的军事才能。地中海让罗马共和国与迦太基天各一方,独自发展。一百多年间,双方穷兵黩武,其中著名的第三次布匿战争,以罗马共和国大获全胜、迦太基彻底灭亡而告终。
两国不和并无真正的原因,其敌对的原因只是单纯的竞争与无意识的憎恶。双方语言不通,起源各异,隔海而居,因此,它们相互憎恶,试图吞并对方。
1英里≈1609.34米。——编者注 读过《亚历山大大帝》一书的人都会记得亚历山大大帝包围并攻克提尔城时的艰辛。提尔是一个距地中海东岸两英里 的海滨城市。迦太基起初就是从提尔城的一个殖民地发展而来的,但很快便发展成为一个和它的母国一样的海滨强国。迦太基人建造船舶,用它们来探索地中海全境。他们会光顾沿岸所有国家,购进他们需要售卖的商品,运往别国并高价卖出。他们很快变得富有而强大。他们雇用士兵为他们打仗,占领地中海的岛屿,在某些情况下,甚至占领大陆上的某些地方。举例来说,在西班牙,他们的部分船舶到了那里,发现当地人从地表下的矿脉中开采金银。起初,他们通过向当地人出售从别国贩运来的各种商品而得到这些金银。当然了,与从西班牙人手中赚得的财富相比,他们贩运货物的成本更低。最终,他们占领了西班牙的矿区,自己经营。他们挖得更深,并聘用技术娴熟的工程师造泵,排出矿坑中的积水,并阻止矿藏深度开采,除非矿工懂科学、会机械、手艺精湛。他们在西班牙矿区建了一座城,称其为“新迦太基”,并在此构筑工事,派兵驻守,把它变成他们在西班牙扩张的中心。此城现名为“卡塔赫纳”。
迦太基人就这样用金钱摆平了一切。他们向四面八方扩张,每次扩张都会带来新的财富,新的财富又增加了扩张的手段。他们不光有私营的商船,还有国有的战舰。这些船舶叫“桨帆船”,由划手划桨。有时,多达四五排的桨会以层叠的方式摆放。他们还从各国招募雇佣军,根据各国擅长的作战方式,将他们编入不同的军队。比如说,努米底亚人,其生活的疆域在阿非利加海岸,与迦太基邻近,他们以骑兵著称。
努米底亚的大平原是优良的牧场,因而成为生产良马和诞生骑手的地方。又比如说,巴利亚利群岛,也就是如今的马略卡岛、梅诺卡岛和伊维萨岛,岛上的居民都是优秀的投石者。因此,迦太基人在组建军队时,会从努米底亚雇用骑兵,从巴利亚利群岛雇用投石者,并因同样的理由从西班牙雇用步兵。
与现代相比,古代各国更倾向于采用并研发不同的作战方式。事实上,巴利亚利群岛的名字来自希腊语,意为“用投石器投掷”。那里的年轻人,幼年就接受训练,以求完美地使用投石器。据说,母亲们过去常常将儿子们的早餐—面包,挂在高悬的树枝上,除非他们能自己用投石器和石子将面包打下来,否则不允许他们吃饭。
这样一来,迦太基国力大增。然而,整个政府却掌握在一小撮富人和贵族手中。这种情形与如今的英格兰政府极其相似—只有英格兰的贵族以出身和财产论贵贱。而在迦太基,贵族地位的评判依据是商业实力,当然还有家族背景。迦太基的贵族掌控一切,通常只有他们的子嗣才可获得官位和权力,广大民众却处于被奴役的状态,正如现在的英格兰。那时,在迦太基,这种状况对地位低贱者非常不公,但他们却(在英格兰,相同的状况依然存在)成立了积极高效的政府。寡头政府有时会成就富强的国家,却会造就心怀不满和生活不幸的国民。
读者诸君现在请找幅地图,寻找迦太基的位置。想象一个富庶的大城市,拥有众多码头、宽敞的仓库,以促进商业的繁荣;拥有辉煌的神殿、宏伟的大厦,以服务于国家宗教和公共事务;拥有精巧的宅邸、豪华的宫殿,以供达官贵人居住;拥有坚固的城墙、巍峨的塔楼,以用于抵御外侮。再想象一个后来的国家,疆域绵延数百英里,深入阿非利加内陆,土地肥沃,文明进步;盛产谷物、红酒和各种奇珍异果。然后看看西西里岛、科西嘉岛、撒丁岛和巴利亚利群岛,想象它们都是繁荣的国家,都受迦太基人的统治。再看看西班牙海岸,想象一下卡塔赫纳城,有着防御工事、军队、金银矿,成千上万的奴隶在里面辛勤劳作。想象战舰在地中海沿岸,在国与国之间来回穿梭,到提尔城,到塞浦路斯,到埃及,到西西里岛,到西班牙,运输谷物、亚麻、紫色染料、香料、香水、宝石、船用绳索、帆布、金银,然后定期回到迦太基,再将赚得的利润叠加到积累起来的巨额财富之上。仅凭面前这幅小小的地图,读者诸君便可想象这一切,以便对相关地理位置有一个确切的概念,并对与罗马抗衡时的迦太基的强大有一个正确的认识。
罗马的地理位置与迦太基有着天壤之别。它由特洛伊的一些游牧民族建立,长期以来,遵循生命和能量的内部规律而悄无声息地缓慢发展着。意大利半岛上一块块土地被并入罗马的版图。罗马的社会结构以定居的农业人口为主。这些农业人口耕种狩猎,饲养家禽和家畜。这似乎是一个多人种的民族,有着完善、超凡的组织。正是这一点在其发展过程中造就了罗马人沉着果断、意志坚定、体魄强健的国民性。这理所当然地令人折服。迦太基人精明能干(在罗马人眼里却是奸诈狡猾),积极进取,富甲一方;而他们的对手却才华横溢,有勇有谋,沉着冷静,不屈不挠。此后,在所有年代里,只要人们提到“罗马人”这个词,就会联想到这种精神。
古代国家的发展进程远比现代缓慢。而罗马与迦太基这对劲敌在发生冲突前的五百年里,在地中海两端,各自缓慢地发展与扩张。然而,后来,冲突还是发生了。
通过查阅地图,读者会发现一条叫墨西拿的狭窄海峡将西西里岛与大陆分开。墨西拿海峡得名于西西里岛上濒临海峡的墨西拿,与之相望的是意大利的利吉姆。碰巧的是,这两地都被非法武装分子占领了。罗马人解放了利吉姆,严惩了非法武装分子。西西里当局也准备出兵解放墨西拿,但非法武装分子发现自己受到威胁,就派人去给罗马人送信,声称只要对方肯来保护他们,他们愿意将墨西拿拱手相送。
应该对这一问题,或者说这一请求,做何回复?这个问题被呈送到罗马元老院面前,元老们不知所措。若支持墨西拿的非法武装分子,则会显得他们前后矛盾,反复无常—因为他们曾严惩利吉姆的非法武装分子。而长久以来,罗马人对迦太基人的不断扩张与强大心存嫉妒。这正是双方狭路相逢并对抗的机会。西西里当局打算要求迦太基提供直接援助,以解放墨西拿。这一事件可能会促使迦太基组建一支劲旅,进而成天对意大利海岸虎视眈眈。何况迦太基人可以易如反掌地入侵罗马共和国。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总之一句话,这种情况被称作“政治需要”。也就是说,竞争中一方为了追求利益最大化,以至不得不舍弃所有对公平正义、言行一致、尊严荣耀的考虑。在世界范围内,各个时代的人们在处理公共事务中,优先考虑这种政治需求的例子不胜枚举。
然而,对墨西拿的争夺毕竟只是罗马人用来发动他们长期以来就渴望发动的争夺战的一个借口或契机。在一开始制订的计划里,他们就表现出性格上的强悍与人格上的强大。他们熟知迦太基的强大主要依赖他们对地中海的控制;他们也熟知,自己不可能对迦太基应付自如,除非他们借助自己的优势打败对方。然而,与此同时,他们几乎船舶无一艘,水兵无一双,地中海上迦太基的船舶和水手却比比皆是。如此悬殊的差距,罗马人却毫无畏惧,反而痛下决心,立刻着手建立一支强大的海军。
准备工作颇耗费时日,因为罗马人不光要造船,还要先学会如何造船。他们从一艘在风暴中被遗弃在意大利海滨的迦太基桨帆船上学到了第一课。他们起获了这艘船,召集工匠们仔细查看,并派伐木工伐木取材,开始仿造舰船。工匠们仔细研究这个模型,测量各部分的尺寸,观察不同零件是如何衔接并固定的。因为海浪会冲击船舶,所以在造船时,固定与牢靠非常必要。尽管和现代军舰相比,古代的船舶体积太小,还不够完美,但罗马人竟能在如此仓促的造船行动中获得成功,也真令世人称奇。
罗马人的确成功了。在造船的同时,获任的海军军官也在海滩上训练水兵,教他们学习如何划船。类似于划手在船上的座位的长凳被安放在地面上,供未来的水兵们日日操练划桨动作。造船行动开始数月后,罗马共和国就拥有了一支由一百艘五组桨帆船组成的舰队。舰队在海湾里停留了一段时日,使水兵有机会检验自己在水中划桨是否和在陆地上一样自如,然后大胆出航,与迦太基人展开了正面交锋。
罗马人在组建舰队时体现的惊人意志和决心,同样体现在他们的行事方式上。他们制造的器械包括钩锚。钩锚被安装在船首,其设计如此精妙,以至一旦装有钩锚的船舶遭遇敌舰,水兵就会将钩锚投向敌舰的甲板,从而将两船牢牢固定在一起,谁也没有逃离的可能。罗马人从未考虑过自己是否能从遭遇战中全身而退。他们唯一的担心是迦太基士兵会因为技高一筹和经验丰富,从海战中逃脱。人们总把这一范例中罗马人的行动,看作战争史上有记载的军事勇气与决心的最惊人的例子。一支从未出过海的军队来到海滩上,几乎与船舶毫无接触,却承担了建造战舰,出海攻打海上霸主,并使罗马成为迦太基唯一认可的霸主的重任。罗马人找来一艘破损的敌舰作为模型,接下来仿造了一百艘,在港口进行短期演习,然后出海迎战强敌。他们无所畏惧,用钩锚抓住敌人,生怕敌人逃跑。
结果正如罗马人所料,他们缴获、击沉、摧毁、驱散了被派来抵抗他们的迦太基舰队。他们将缴获的敌舰的船首拆下,并运回罗马城,用以建造所谓的船首纪念柱。船首纪念柱是用喙状物和船首装饰的柱子,在拉丁语中叫“rostra”。这根柱子被五十年后的一场雷电几乎摧毁,后被重建,随后屹立了几个世纪,是纪念这次海战胜利的最佳纪念碑。这次海战中的罗马指挥官是执政官杜伊利乌斯。船首纪念柱就是为他而建的。三百多年前,人们挖掘罗马遗址的时候,发现了这根柱子的遗存。
罗马人正准备将战场向阿非利加大陆推进。毫无疑问,在打败迦太基的舰队后,从海上向迦太基海岸运兵会很容易。当时罗马共和国由拥有立法权的罗马元老院掌控。罗马元老院有两名最高执行官,即“执政官”。罗马人认为两名执政官比一名更安全,因为双方可以互相制衡,结果却是相互猜忌。这让他们经常陷入争吵和纠纷中。在现代社会,人们认为只有一个行政官会更好一些,并通过其他方式来制约他可能会滥用职权的任何倾向。
罗马执政官在战时统率军队。第一次布匿战争胜利后,雷古卢斯获任执政官一职,并向迦太基开战。由于他在战争中表现出了非凡的冒险精神以及他生不逢时的命运,他的大名在每个时代都被传颂。他的故事可信度有多大,现在已无从考证,但罗马历史学家是这样记述的:
当选为执政官时,雷古卢斯只是个平头老百姓,在自己的农场过着简单的生活,自主经营,养家糊口,胸无凌云志,更无自豪感。他的同胞却在他身上发现了他们一贯钦佩的优秀品质,并选他做了执政官。他离开罗马城,指挥军队,将舰队规模扩大到三百多艘,将十四万水兵运到阿非利加。这些准备工作花了一两年时间。在此期间,迦太基人又改进了战舰。罗马人沿着西西里岛海岸起航后,很快便发现体形更加庞大的迦太基战舰聚拢过来与自己对抗。雷古卢斯率军迎头痛击,再次大败迦太基人。那些未被截获和摧毁的迦太基战舰四散逃窜。雷古卢斯率罗马军队长驱直入地在迦太基海岸登陆。他一登陆便安营扎寨,并派信使回罗马城向罗马元老院请示下一步行动方案。
罗马元老院考虑到最大的困难和威胁—迦太基舰队已经被打垮,遂命令雷古卢斯将几乎所有的战舰和主力军队撤回国内,只留一小部分跟随其继续向迦太基进军。雷古卢斯遵命将罗马元老院要求回撤的军队遣送回国,并率领余部继续前进。
然而,就在这时,有消息传来,经营雷古卢斯农场的农夫去世了。雷古卢斯赖以养家糊口的唯一小农场眼看就要荒废了。于是,他派人前往罗马元老院,请元老们另请高明来统率军队,这样自己便能辞职回家照顾妻儿。罗马元老院传回命令,命他继续作战,并答应供养他的家人,以及设法指派专人经营他的农场。据说这个故事证明了当时罗马人过着简单朴实的生活方式。如果故事属实,那也的确如此。然而,这样一个受罗马共和国信赖的人,这样一个统率着一百三十艘战舰和十四万军队的人,其家人却得靠雇人经营的七英亩土地为生,真的太不可思议了。但是,故事原本就是这样记载的。
雷古卢斯向迦太基进军,沿途连败迦太基人,一路攻城略地。然而,当一件扭转战局的事—希腊军队到来时,他的部下其实已经到了人困马乏、山穷水尽的境地。在一位希腊将军的带领下,希腊军队受雇于迦太基人,并为其作战,迦太基的其他军队也是如此。但这些人可是希腊人,他们和罗马人同宗同源。新来的希腊将军立刻展现出军事优势,以至于迦太基人将最高指挥权交到了他手中。于是,他集结军队准备战斗。他的先头部队有一百头大象,受过冲锋、踩踏敌人的训练。中军是希腊方阵,士兵们排列整齐,密不透风,犹如铜墙铁壁,尖矛直指云霄,所向披靡,无坚不摧。总而言之,雷古卢斯准备好迎战迦太基人,却没想到会遇到希腊人。他的部下溃逃,他也被俘。在迦太基城中,再没有比看到雷古卢斯和五百名罗马士兵被俘,更让人激动不已、欣喜若狂的事了。几天前,人们还在因这位冷酷无情、恶意报复的征服者步步进逼而感到恐慌不已。
罗马元老院并没有因这次惨败而泄气。元老们组建了新军,继续开战。雷古卢斯一直被秘密监禁在迦太基。后来,迦太基人委托他作为使者,打算让其返回罗马城,提议两国交换俘虏并握手言欢。他们逼他做出庄严的承诺:“不成功便回来。”罗马人在数次海战中俘虏了许多迦太基士兵,并将之羁押在罗马城。在这种情况下,交战各国通常会交换人质,并把人质重新交还给各自的家人和朋友。雷古卢斯向罗马元老院提议的就是这样一桩战俘交换。
到达罗马城门前时,雷古卢斯却拒绝进城。但他在城外会见了罗马元老院的成员。他身着一件简陋的囚服,行为谦和,举止顺从。他说他不再是罗马共和国军官,也不再是罗马共和国公民,而是一名迦太基囚犯。他完全拒绝就如何正确地解决两国问题而向罗马共和国提出建议或进行指导。然而,据说他的观点是罗马共和国不该与迦太基握手言欢,也不该交换战俘。他本人和其他罗马共和国战俘年老体弱,不值得交换,并且他们也没有权利对祖国提出任何要求。由于缺乏勇气,缺乏对祖国大业献身的爱国主义精神,他们只能做俘虏。他还说,迦太基人已经厌烦了连年战争,资源即将枯竭,罗马共和国应以全新的活力奋勇向前。就让他和其他战俘自生自灭,听天由命吧!
罗马元老院拖拖拉拉、极不情愿地决定遵循雷古卢斯的提议。然而,所有元老诚挚地想要劝说雷古卢斯—他没有义务返回迦太基。他们说,他向迦太基人许下诺言是形势所迫,不必履行。然而,他坚持要取信于敌,断然拒绝与家人见面。向罗马元老院告别后,他回到了迦太基。对他的横加干涉、阻止和谈成功,迦太基人感到无比愤怒,一度用最残忍的方式折磨他,最后对他处以极刑。也许有人会说他本该提议恢复和平、交换战俘,不该拒绝与悲伤的妻儿见面,但是,一个人能恪守承诺真的难能可贵。
在此之后,战争又持续了一段时间,直到两国因战争而疲惫不堪,和平才达成。以下是两国签订的和约,它表明,总的来说,罗马人在第一次布匿战争中占了上风:
迦太基和罗马将和平共处。迦太基人撤出西西里岛,不准攻打罗马的任何同盟。无条件交还所有罗马战俘,十年内赔付罗马三千二百塔兰同银币。
这场战争持续了二十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