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上帝!”比尔放下信,惊叹道。

“我就知道你会有如此感慨。”安东尼喃喃道。

“安东尼,你早就搞清楚来龙去脉了?”

“只是猜到了其中的一部分,也不是全都知道。”

“我的上帝啊!”比尔再次感慨着,重新读着信,片刻之后他又抬起头来,“你给他的信中都写了什么?昨晚寄出去的?在我去了斯坦顿之后?”

“对。”

“你是怎么写的?你已经发现罗伯特是马克假扮的了?”

“是的,至少我向他提到今天早上会向文普尔大街的卡威特先生发电报,进行确认。”

比尔突然叫出声来:“好,现在请你解释一下。昨天你突然装得像个福尔摩斯。我们一直是并肩作战的,你会告诉我你所有的想法,可是突然间你就开始故弄玄虚,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我没说错吧?又问我牙医,又问我他会不会游泳,还有什么犁马酒店——好,这跟案子有什么关系?你就这么消失了,我还不知道我们究竟在谈论些什么!”

安东尼大笑起来,随即道歉:

“非常抱歉,比尔。我也是突然间想明白的。就在过去的半个小时里,案件突然间就走到了尽头。我现在就把一切原原本本地告诉你。不过案情你基本上已经明白了,所以其实没什么可说的。当你知悉了全部细节,你就发现真相是多么的明显。至于文普尔大街的卡威特先生,我当然需要他去指认尸体。”

“为什么要找个牙医去指认尸体?”

“还有更好的人选吗?你行吗?你没和他一起洗过澡,自然看不到他的裸体。他还不会游泳。其他医生呢?除非马克得过什么大病,需要做手术,但这条路也行不通。但如果他频繁造访牙医的话,我想牙医应该能够胜任这项工作。因此,文普尔大街的卡威特医生实在是不二人选。”

比尔若有所思地点着头,继续看信。

“我明白了,所以你告诉凯莱,你会让卡威特医生去帮忙辨认尸体?”

“没错。然后他就会明白,苦心经营的一切都会暴露。只要我们知道,尸体是马克的,而不是罗伯特,真相自然大白。”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安东尼离开早餐桌,开始把烟丝塞进烟斗。

“我起初也不能肯定,比尔。你应该学过代数,假设答案为X,然后你把X解出来就行了。不过这只是一种方法,还存在另一种,在学校的正规课堂上你是学不到的,那就是‘猜答案’。假设答案是4,好,代进去看看,能不能满足题目的条件?不行,那么试试5;还是不行,再试试6……以此类推。探员、死因裁判官还有许多人都在猜答案,有个答案看似能满足条件,但你我知道实际上它满足不了题目中的每个条件。所以,我们得出结论:这个答案是错的,那么就试试另一个——结果那个答案能够解释所有疑问。好吧,我居然猜对了。有火柴吗?”

比尔递过一盒火柴,安东尼点燃了烟斗。

“好,但这还不足以解决我的疑问,老伙计。肯定是你突然之间想到了什么。顺便说一句,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请把火柴还给我。”

安东尼大笑着,从口袋中掏出火柴盒。

“抱歉……那么,我看看你能否顺着我的思路重新推演一遍案情,找到答案。首先,是衣服。”

“衣服怎么了?”

“对凯莱来说,衣服是至关重要的证据。一开始我没有想明白,但随即意识到,要是站在凯莱的角度设身处地地想想,即使最小的线索也可能具有不成比例的高价值。所以,出于某种原因,凯莱夸大了马克在星期二早上穿过的那些衣服的重要性。所有衣服,外衣加内衣。虽然我不知道他的目的,但我可以肯定,他是无意中漏掉那只假领子的。也就是说,当他把马克的衣物收起来打包时,他没看见假领子。这是为什么呢?”

“就是在脏衣筐里发现的那个?”

“对,应该就是了。为什么凯莱单独将它丢弃在这儿?很明显,答案就是,他没有注意到这个假领子。我还记得你抱怨过马克苛求的性格,囤积了一大堆衣服,而且还是那种永远保持光鲜亮丽的角色,同样的假领子决计不会戴两遍。”他停顿了一下,然后问道:“是这样吗?”

“绝对是这样。”比尔确信地说。

“唔,我猜也是。所以,我开始发现,这个X满足了‘衣物’部分的条件。我几乎看到马克在换衣服,他本能地把假领子扔进脏衣筐,这是他平常脱下假领子时的习惯动作。可是其余的衣物,他都放在椅子上,这也是他的习惯动作。后来,凯莱把他的衣物——也就是所有看得见的衣物——收集起来,唯独漏掉了假领子。”

“继续。”比尔急切地说。

“嗯,虽然对此十分确定,我还是需要进一步的解释。为什么马克选择在楼下换装,而不是在楼上自己的房间?唯一的解释就是,他想做得隐秘些。那么他是什么时候换的衣服?只可能是在午饭(因为有用人的目击)之后,罗伯特到访之前。那凯莱又是什么时候去脏衣筐收衣服的呢?答案同样是‘罗伯特到访’之前。所以问题产生了,我们需要找到一个满足以上三个条件的X。”

“所以合理的解释就是,谋杀并非临时起意,而是在罗伯特来访之前就计划好了的?”

“正确。但是现在,只凭那封信,我们还不能将案情定性为蓄意谋杀,除非在这封信背后还有许多我们不知道的秘密。光是把衣服换了,准备逃跑,还不足以策划一场谋杀。那也太幼稚了。况且,如果他们打算杀掉罗伯特,那为什么当着你们的面宣布他要来?马克甚至还专门跑去告诉诺伯莉小姐,这岂不是自寻死路?我想不出原因。但是,我开始觉察到罗伯特不过是个幌子,背后隐藏着凯莱针对马克的图谋——要么让他杀了哥哥,要么反之,而因为某些无法说明的原因,马克却把自己搭进去了。”他停了一会儿,几乎是在自言自语道:“我在碗橱里,发现了一堆白兰地的空瓶子。”

“别提这事儿了。”比尔抱怨道。

“我是无意间发现的。你应该还记得,当时我在找那个假领子。不过这些关于空瓶子的记忆却在之后点醒了我。可以想象到凯莱的心情——可怜的家伙。”

“继续。”比尔命令道。

“好吧,然后就是审讯当天。我注意到——我想你应该也注意到了——罗伯特前往红宅会经过两个门房,却在后一间问路,很奇怪不是吗?所以我和阿莫斯、帕森斯聊了聊,得到的答案更加离奇。阿莫斯告诉我说,罗伯特当时走下公路与他说话;事实上,他是在叫他。帕森斯则说,他老婆整个下午都待在第一个门房里,她敢肯定罗伯特从没从那儿走过。他还告诉我,凯莱命令他那天下午在门前的草坪上干活。所以我又有了新的猜想:罗伯特是从密道过去的!这一定是凯莱事先和他串通好的。但是,罗伯特从书房钻进密道,又怎么瞒得过马克的眼睛?显然,马克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你是什么时候打听出来的?”比尔打断道,“就是在审讯结束之后——当然,就是在你和阿莫斯、帕森斯单独接触的时候?”

“没错。我起身离开他们之后,就过来找你。我得再调查一下那些衣服。为什么马克要选择一个隐蔽之处换装?为了改换身份?可是他的相貌不会露馅吗?这可比换衣服重要得多。他的脸,他的胡子……他必须剃光胡子……然后……哦,笨蛋!正好我看到了你们的海报。马克出演,马克的妆容,以及马克的打扮。哦,我这个无药可救的傻瓜!马克就是罗伯特——火柴,谢谢。”

比尔再次递过火柴,等待着安东尼重燃烟斗,然后及时夺回了火柴,以防对方再次顺手牵羊。

“好,”比尔若有所思地想着,“对得上——不过稍等一下。犁马酒吧又是怎么回事?”安东尼一脸笑意地看着他。

“要是我说清原委,你肯定不会原谅我,比尔。”他说道,“以后你就不想与我合作了。”

“你什么意思?”

安东尼叹了口气。

“毫无目的,华生。我只是希望你能离开一会儿,我想要自己好好理理头绪。我想验证一下,得到的X是否能满足我们已经发现的所有条件。我只是想一个人待一会儿,仅此而已。所以——”他微笑着,继续说道,“我要把你支开,去喝一杯。”

“你这个混蛋,”比尔恶狠狠地瞪着他,“我告诉你有个女人过去住店,你还表现得很感兴趣……”

“唔,你跑了这么大一通,总不能让你空手而归吧。”

“你这个禽兽!你——你这个缺德的福尔摩斯!还三番两次想偷走我的火柴!好吧,继续讲。”

“我说完了,X代入条件,完美成立。”

“那诺里斯小姐的事情,也是你猜到的?”

“唔,不尽然。我压根没有想到凯莱如此深谋远虑——竟然把诺里斯小姐也拉入自己的复仇阴谋。他看来是想抓住所有的机会进行反扑。”

比尔静默了一会,然后抽了几口烟斗,慢吞吞地说道:“凯莱自杀了吗?”

安东尼耸耸肩。

“可怜的家伙,”比尔唏嘘道,“不过你还能给他一个机会,这样很好。我欣赏你的做法。”

“你知道,我忍不住,想帮他一把。”

“他真是个聪明鬼。要不是你,真相可能会埋藏一辈子。”

“谁知道呢。整个计划非常巧妙,但往往越巧妙的事情,越容易暴露。站在凯莱的角度,最麻烦的事是:马克虽然失踪了,但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对于一个失踪者来说,这可有点古怪?慢慢他的罪行就会被发觉,他也许不是个职业杀手,但像马克一样,是个业余罪犯!也许人们永远不知道他如何把马克干掉的,但是我想,随着时间推移,人们早晚会醒悟过来——就是他杀了马克!”

“嗯,但还有件事儿我想不明白……哦,告诉我,马克为什么要把他这个已经不存在的哥哥告诉诺伯莉小姐?”

“我也想不通,比尔。也许,他在演奥赛罗——把自己从头到脚都涂黑吧?我的意思是,他可能完全投入了罗伯特这个角色,以至于自己几乎也相信罗伯特活过来了,所以他会去告诉任何人。另外,还有一种可能,他觉得既然告诉了红宅里的所有客人,那么最好也跟诺伯莉小姐说一声,万一她遇到你们,而你们又提到罗伯特要来,她可能会说:‘哦,我敢肯定他没有哥哥,如果他有,他会告诉我的。’这样一来,精心炮制的计划就露馅了。最后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凯莱让他说的,显然凯莱希望知道罗伯特的人越多越好。”

“你准备把事情的经过通知警方吗?”

“嗯,不过我猜他们已经知道了。凯莱可能会留下另一份自白书。我希望他不要牵扯上我,你看,从昨晚开始,我的行径就和案犯差不多。我现在必须去见见诺伯莉小姐。”

“我还得问问你,”比尔解释道,“因为我要见、见……贝蒂,也就是卡勒汀小姐。她肯定会问个究竟。”

“可能很长一段时间你都见不到她了。”安东尼悲伤地说。

“其实,我知道她马上就要去巴灵顿。我明天也得过去。”

“唔,那你就跟她说吧。你也肯定期待着。只是让她这两天先保持缄默。我会写信给你的。”

“好嘞!”

安东尼敲出烟斗中的余灰,站起身来。

“巴灵顿,”他说道,“有个大型的社交晚会,是吗?”

“我想是吧。”

安东尼对着自己的老友微笑道:

“好。那么,如果晚会期间有人被谋杀了,你大可以叫我过去。刚当上侦探,手还真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