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三离开富佐子家时,明亮的晨曦已经笼罩大地了。

昨夜义三也不知什么时候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他平日里总是在黎明时分睡得很沉,所以一觉睡到了现在。邻居姐妹们忙得进进出出,富佐子在往义三的脸盆里倒热水,义三有些羞赧。原想等富佐子醒后对她说“我爱你”,自己却睡着了,什么也没做成。不过,作为医生的自己对刚刚痛失弟弟的单身女孩说“我爱你”反而很不像话,还是睡着了一些。

义三洗脸时竭力不把水溅到外面去。手碰到左边的太阳穴时,他感到一阵挨打过后的疼痛。踩在坚硬的鱼齿状霜柱上,脚下发出吱吱的声响。

“您就这样去医院吗?”

“是的。”

富佐子送义三到门外,她的语气因依恋而显得寂寞。然而,义三不知该如何安慰她。

“一会儿来医院拿死亡证明。”他本是以体贴的心说出这番话的,可听上去像是冷冰冰的公事公办。

“知道了。”

“如果有我能帮得上忙的,尽管告诉我。傍晚我就会回到大和宿舍 知道的吧,就是河边的新公寓。”

“知道的。谢谢您……”富佐子想感谢他昨晚的行为,却开不了口。

围炉上的米饭终于冒出了热气,本打算让义三吃过再走,但看到义三待不下去了,富佐子心里七上八下的。如果义三再待一会儿,富佐子就会很有安全感。

弟弟的亲生父亲不知道是谁,一直以来弟弟都是由富佐子养育长大的。如今弟弟死了,富佐子只剩下了空虚、孤独和寂寞,在这之前更多的是恐惧。她好想有人支撑着她。

义三离开之后,富佐子脑子里也全都是他。她的心里没有其他支柱了。

义三走下台阶之后,回头向她告别:“那我就告辞了……”

“饭呢……”富佐子欲言又止。没让义三吃早饭就回去,富佐子因这件小事而担心他会离开自己。

二人在不经意间对视的一刹那,感受到了耀眼又令人惶恐的永恒。

啊!又是这双眼睛……义三的内心被击中了,他在那闪烁的光芒中感受到了清晨的湿润和温暖。他垂下眼帘,脚下的菊花叶已经凋零,胭脂色的花朵依旧绽放着。

“这是残菊吧。”

以前每到农历十月初五,义三记得都会举行赏残菊的宴会。现在是十二月,农历十月初五是几号呢?“残菊”这个词,富佐子是不会懂的。

义三沿着河边走去,走了一会儿,他感到一阵偏头痛,肩膀也剧烈地胀痛起来。看样子,今天在医院会是沉重的一天。

对岸有一排低矮的民房,房前有公共水龙头,女人们都聚集在那里洗漱,其中还有做家务活的女工。看不见男人的身影,就从这一幕情景之中也能感受到岁末的气氛。

把孑然一身的富佐子留在家中是多么残酷啊!义三不禁想道。然而,清晨理性的自己又很难去思考是否该把富佐子的人生带进自己的命运。

拒绝了去医院工作的富佐子的美丽双眸和期待医院建成后来东京生活的桃子的美妙歌声,在义三的心底里浮现之后又消失不见了。

义三所在的医院在舅舅看来就像一个免费就诊的医疗机构,但其实并非如此,只是持健康保险或生活补助诊疗券的患者比其他地方略多而已。因为穷人多进出,所以虽然是,医科大学的附属医院,偌大的建筑物看上去却有明显的脏污。

朝阳照射在三楼的小儿科,那里晾晒着许多东西。

义三走进病房时,清晨的扫除刚刚结束,一切都是那样清洁、安宁。

小儿科挂号处的少女是一名实习护士,义三请她为自己寻找和男的病历。他想去拜托昨夜为和男诊断的年轻医生开具死亡证明。

待义三准备离去时,护士突然喊住他,不留情面地说:“这个人还没有办民生委员补助的手续。让他们尽早办理,如果大家都这样的话,整理文件时就会很麻烦。总有人嘴上说着之后来交,可一旦病好了就不来了。”

“知道了。不过他已经死了。”义三不悦地回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