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请医院的值班医生来,就无法认定死亡和出具死亡证明。义三想到这里,就把富佐子留在家里,说了句“我马上回来”就走了出去。

义三感到寒冷,全身上下都在颤抖。刚才身旁富佐子的叹息声让他备感压力。

医院值班室的年轻医生爽快地和义三一起来到了富佐子家。

“医疗救助每天二十五日元封顶,甚至连地方医生都不愿意出诊,所以很容易耽搁。再好的新药,错过了时机也就没用了。”医生说。

医生走进小屋后,没有问富佐子任何事,看了看死去的孩子的瞳孔反应,用听诊器听了听心脏,接着就默默低下头离开了。

“谢谢您。”富佐子向义三表示感谢后,接着问,“这孩子变凉了,我该怎么办?”富佐子一动不动地盯着转瞬间就变得像白蜡人偶似的孩子。

义三从富佐子手里接过脱脂棉,为孩子的面部消毒,接着把棉球轻轻地塞到鼻孔和口中。富佐子把锅里热气腾腾的水倒进脸盆,用毛巾为孩子擦拭身体。在那蜡色中泛着青的两腿之间有着郁金香花苞似的器官。富佐子不时抽泣着,从包裹里取出小小的内衣裤为他换上。

“母亲去世的时候就躺在榻榻米上。孩子还这么小,天又这么冷,非得这样做吗?”

“就这样裹在棉被里就行。”

富佐子把孩子调整到头朝北方,又把围炉往义三身边推了推。

“您如果不嫌弃,就烤烤火吧。”

“多谢。”

义三明白富佐子依赖自己,而且把她一个人留下守夜也未免太残忍了。爱好抽烟的义三点燃了好几小时未染指的烟,又看了一眼时钟,夜已经很深了。

“母亲会来迎接吧。”富佐子把睡衣下摆整理好,就像对待生者那样,“太伤心了,我以后该怎么活?”她突然大叫一声,逃也似的去了外面。

义三听着富佐子小跑着远去的脚步声,怔怔地回想着孩子死前自己的处理方法是否有误,是否该早点请值班医生过来……之前也曾有一个小患者因急性肺炎而去世,那时责任不在义三身上,而今晚他有责任。

眼前更重要的是,富佐子今后如何是好。义三这样想,说明他离富佐子越来越近了。她今后该怎么办——义三的心中无法平静。

富佐子从远处踏霜而归,度过了漫长的时间。她被冻得脸颊通红,眼睛明亮而湿润。她在孩子的枕前摆好香,拜了几拜。

“您好,久等了……”

门外传来一个健康活泼的年轻人的声音,那人在玄关处放下了两人份的养麦面。这让房间里的空气稍稍缓和了些。

“趁热……”

富佐子悲伤的同时还能兼顾其他事,这让义三不禁生出爱怜。

富佐子来到义三身边坐下,拿起一次性筷子,说:“为什么给您添了这么多麻烦……”

“我也没帮上什么忙。”

“您为我们做得已经够多了。夏天救了他一命,刚才又为他送终。他是个幸福的孩子。”

义三听了,心中松了一口气,于是说起了舅舅新建医院一事。

“你愿意到舅舅医院工作吗?”

“我什么也不会,而且我和邻居一直以来都是相互搀扶度日的,如果我自己去了好地方……”富佐子说着,突然惊慌起来,“啊!我还没有通知邻居和男去世的消息!”

“邻居是谁?”

“三姐妹,还有个得了肺病经常去疗养所的哥哥,大家都在苦

恼去处。”

义三对此不知该如何回应,于是问道:“你们想要多少搬迁费?”

“我们也不好说,因为我们是在别人家的旧址上擅自建的小屋住下的。不过,邻居们要我坚持下去,如果我被医院收留,他们会恨我的。”

义三感觉膝盖和后背冷得彻骨。

“你休息一会儿吧。我在这儿看着……”

“好。您刚才过来的时候和男情况那么糟糕,我竟然很困,现在却不困了。”

“就算不困,也一定很累了吧。稍微休息一下吧!我经常在医院里值班,不睡觉也没事。”

“母亲去世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我就很困。”富佐子低下头,“那时我很害怕,想了很多,害怕极了……”说罢就默默地低下了头。

义三无事可做,继续吸烟。过了一会儿,富佐子终于安静下来,睡着了。义三想为她盖上点东西,可是除了孩子身上的被子没有别的。义三脱下大衣外套,盖住她那白皙纤细的后颈。然后,他把围炉靠近自己,然而这终究无法抵挡夜里的寒气。

外面传来了挨冻的狗的吠声。

富佐子大幅动了一下身体,睡颜朝着义三。看到富佐子那疲惫的脸,义三担心地把左手放到了她的唇边。待接触到呼气后,义三便像触火一样缩回了手。

如果富佐子醒来,义三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对她说:“我爱你。”不过,也许正是因为她睡着了,义三才会这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