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过去了。

栗田义三从医院上下班的时候都会经过舅舅医院的建筑工地,空旷的地皮上已经建成了基本框架,到完工为止大概还需要一些时日。

建筑本身并不大,病房似乎只设在二楼。不过,这座采光充足、坐北朝南的现代风格建筑哪怕只看一道阶梯和一个门洞,都可以想象到会是一家相当大规模的医院。舅舅不仅为此投入了多年的积蓄,还从银行和熟人那里进行了融资,为了建设成这家内科、妇科、外科兼具的综合性医院耗尽了全部心血。

就连义三所在的医院也经常议论附近这座正在建设的私立医院,还有人因听说义三会去那里工作而艳羡不已。另有传言称院长的女儿曾到过义三所住的公寓,这让义三大跌眼镜。还有人就连打招呼都有些找工作的意思,说什么“到时候还要承蒙您多关照啊”。

而义三对这一切只觉得心烦。

他对舅舅和舅母非常尊敬,对桃子也有手足之情。因此,他反而不愿意走上轻而易举的人生之路,不希望自己的人生被决定,他对这一切都不满足。俊美中隐藏着反叛,强有力的男低音中蕴藏着野性。年轻的义三正是追求自由和冒险的年纪。对桃子虽然也喜欢,可只要离开感情就会变淡。桃子每周都会给他寄来一封信。

上回你拜托我的弹子房女孩的那件事,爸爸已经答应我了。他已经和负责医院事务的人说过了。不过,听说她愿意领取搬迁费,搬到别的地方去住。

除了她之外,还有一家也要搬迁费,只是那家要求的金额过高,还没解决。父亲的意见是,搬迁费三万日元左右。父亲还说,之后如果她在住房和工作上有困难,可以住在医院里,并为她安排适合的工作。你要不去见见她,同她商量一下?顺便请你转告她,如果将来到了父亲的医院里来,请她不要怨恨我……

天气渐寒,请保重身体,不要感冒。我感冒了一阵,到了晚上不觉得什么,只有白天难受。过年你一定要来。一想到你要在那种(失礼了……)房间里过年,我就伤心。这是我在乡下过的最后一个新年,有很多打算。

父亲说你是个勤奋家。

“勤奋家?”义三喃喃自语着。这是什么意思?

总之,得把桃子的好意转告给那个少女。

不过,由于近来那片旧址的杂草都被除掉了,铁皮小屋光秃秃地露了出来。义三犹豫了,见了该说什么呢?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存方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他甚至觉得自己是多此一举。每当想起那个少女明亮的双眸,义三就像被击中了似的胆怯。

看过桃子来信的第二天早上,义三将大衣领子竖起来,盖上了冰冷的耳垂,看都没看少女家一眼就径直去医院了。他是故意视而不见的。

自从实习医生制度施行之后,义三是第二批。医院既不提供餐食,也不给报酬,类似现场实习10。但义三对此从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这家医院的医学生们都很认真,齿科有个姓原的学生是个例外。

他是个投机者,还参与赌博,打扮得花里胡哨,靠油滑的口舌来引人注意。然而,医院里最受欢迎的还是英俊的义三。

义三穿上白大褂,走进检验室去继续做前一天做到一半的标本和检验。

一个少女模样的实习护士正在里面忙碌着什么,见到义三便招呼道:“早上好!”说罢也不离开,而是走到义三身边洗起烧瓶和试管来,俨然一副助手的模样。

检验室位于医院洗衣房的灭菌室后面,暖和明亮。义三在这里待着舒服,便在角落里放着小型打字机的计算台上吃了午饭。

下午食堂里举办谈话会,主要是面向实习医生的,也可以称作研究会。这天请了一位讲师来讲X光的识别。

谈话会结束后,人群解散了。义三在傍晚整理完东西准备回去时,总是感到寂寞。傍晚的气氛感染着这个年轻的单身男子。

“在发什么呆?”义三的身旁传来了民子悦耳的声音,“今日还没有看见过你呢。躲哪儿去了?”

“我在检验室里来着,做了一下血沉试验和范登伯格氏反应试验,测测黄疸,又在洗衣房玩了一会儿。”

“不会是和洗衣机玩吧?你可真行,和谁都能轻易地玩到一起……整个医院仿佛都是你的熟人。”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你人见人爱嘛。”民子不耐烦似的说道。民子一边穿着她那件暖和的白色大衣,一边邀请义三:“天这么冷,去喝一杯?”

“喝酒倒是没问题,可是我囊中羞涩啊。”

“没事,我请客。”

“被女人邀请喝酒还要让女人请客,我可太悲惨了。”这是义三的真心话。

“你可别那么想。”民子愉悦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