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从制衣裁缝道别离开,到格雷厄姆发现自己置身于电梯之中,前后一共不超过五分钟。但是,一件事在他的心中留下了一个无法消散的阴霾——就是那跨越了广阔时空的睡眠。苏醒于眼前这个遥远的时代,一股强烈的陌生感是他的本能反应。他为眼前所见到的一切感到惊叹不已,一种理性之外的意识自然而然的产生,或者更像是某种梦幻与现实交错的幻觉。他置身于一种超然感中无法抽离,就像一个旁观者,时时充满了惊愕,虽然活得超然平静,却始终无法投入其中。他之前曾经见到的人群,特别是最后一次在露台上见到的喧嚣纷扰的人群,就像一幅被勾勒出来的特别场景,如此引人注目,于他而言,与从戏院包厢中欣赏到的新鲜玩意毫无二致。
“我不明白,当时到底是怎么了?”格雷厄姆说道,“我的脑袋一直转个不停。他们究竟为什么叫喊?难道有什么危险发生?”
“我们有属于自己的烦恼,”霍华德刻意回避着格雷厄姆的问题,将眼神转向别处,“这是一个并不太平的年代。其实,跟您也有关系,您的出现,还有您的醒来……”他说着说着,脸部的肌肉开始不自然的抽搐起来,仿佛无法呼吸一般。突然又停下来。
“我还是不明白,”格雷厄姆又说道。
“这个您以后自会知晓的。”霍华德接着答复道。说完紧张地向上看了一眼,因为他发现电梯的运行速度似乎变慢了。
“确实,在明白了一点人情世故之后,我肯定会明白的。”格雷厄姆一边说着,一边露出冥思苦想的神态。“肯定会的。这肯定令人难以理解。眼前的一切都是如此的奇怪诡异。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包括每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我当然明白,你的观点肯定是不一样的。”电梯停下来,他们从里面走出来,进入一条狭长的通道,通道两边都是高耸的围墙。数量多到吓人的管道和缆绳纵横穿梭在这条通道之中。
“这个地方好大啊!所有这一切都包含在一个巨大的建筑里吗?”格雷厄姆忍不住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啊?”
“这个城市有各种公共设施的通道,这里是其中之一。比如电灯的线路。”
“你们是怎么进行管理呢?在那条大型车道外秒发生过什么社会问题吗?现在警察还存在吗?”
“还有几个。”霍华德回答说。
“几个?”
“大概四十个吧。”
“我真不明白。”
“不明白也很正常,对您来说,我们的社会结构确实有点复杂。说真的,就连我自己也没搞太清楚呢。也根本没人能明白,但是您例外,估计用不了多长时间。我们现在要到管理会去。”
格雷厄姆的注意力完全在那些令他颇为好奇的陌生事物身上,还有那些聚集在过道里和大厅里的人。很快他的注意力就会转移,转移到霍华德以及他给出的那些颇有漏洞的答复上。再然后,随着见识到某些强烈的意外事件,他将会陷入一种不知所措的深度茫然之中。他们继续沿着过道向前走,看到很多身穿红色制服的人在大厅里,足足占了人群的半数。但是人群中并未出现那种淡蓝色的粗帆布衣服,先前他见到过道中有很多人曾经穿过。随着他们在人群中经过,大家纷纷向他们致以敬意,并且眼睛从未离开他的脸。
他开始产生一种幻象,自己进入了一条长廊,那里有一些低矮的座位,上面坐着很多女孩子,看上去像在上课。但是看不到老师的踪影,除了一台新鲜的设备,在他的想象中,有某种声音从那设备中传出来。他和霍华德得到了女孩们的关注,他窃以为那关注的目光中饱含着强烈的惊异和好奇。霍华德不断催促他快点前进,仓促之中他下了一个明确的结论,这些女孩子正在进行集会。他认为,这些女孩子肯定认识霍华德,但是对于自己则一无所知,而这也正好勾起了她们强烈的好奇心。如此看来,霍华德并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另外,他对于格雷厄姆来说,仅仅是个监护人而已,这里的关系的确非同一般。
接着又一条通道出现了,还沐浴在一道道柔和的微光之中。在通道里面,半空中悬挂着一条人行道。所以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人行道上行人的脚和踝关节而已。他们继续向前走,他有一种模模糊糊的感觉,应该是进入了一条又长又窄的走廊,在行走之中,还会偶遇一些陌生的路人。路人们纷纷诧异地转身,看着在红衣卫兵的护送下急速前行的霍华德和自己。
先前喝的恢复剂只能为他提短暂的能量,如此加急的赶路使他的疲惫来得更快。为此他向霍华德提出将步子放慢一些。过了一会儿,他们又上了一架电梯,这座电梯迎街的窗户开着,但是嵌着玻璃的窗子却闭得紧紧的。
因为窗子很高,以至于他无法透过它们看到下面的流动平台,不过他看到了来回走动的人群,这些人们踩在各种奇怪的东西上,或者是缆绳,或者是一些看起来怪怪的,而且异常脆弱的屋脊。
随后,他们从街道穿过,来到了一片宽广的地面,而且海拔较高。他们过街时通过的那座窄窄的桥被人用玻璃封了起来,那些玻璃光洁透亮,甚至洁净到让人头晕目眩的程度。就连桥面也被玻璃覆盖,这一切都令他难以忘怀。虽然时光已经久远,但是他对于坐落在纽奎和波斯卡斯尔之间的悬崖依然记忆深刻,凭借着类似的体验,他判断他们距离下面那些流动车道大约有四百英尺。走着走着他突然停下来,目光穿过两条腿之间向下望去,他看到了人群,大部分身穿红蓝两种服饰。从上往下看去,那些不断纷争的人群显得又矮又小,他们不断手舞足蹈地比划着,面孔朝向离他们很远的那座小小的露台。那是一座小型露台,看起来像是为了观赏而搭建,而先前,他就曾在那里站立。巨大的球形灯发出耀眼的光芒,混合着薄薄的雾气,将周围的一些笼罩在朦胧之中。此刻,一只小个的网眼吊篮从那座窄桥上方的某个地方飘过,它顺着缆绳向下划得很快,有人坐在里面,这一过程简直就像从高空径直跌落。格雷厄姆的脚步不禁再次停下来,目光集中在吊篮中一个古怪的乘客身上,很快那人便在下面一个巨型的圆形洞口处消失了,随即,他又将目光收起,继续观看下面喧嚣纷乱的人群。
一大批人沿着一条快速车道飞速冲了过来,从远处看,就像一大群红色的斑点,这群红色斑点快速向露台靠近,随后又快速地分开,成为分散的个体,之后又跳到速度较慢的车道上,继续朝着中央场地上密集混乱的人群前进。这些身穿红衣的人身上也配备着武器,全都是些长短不同的棍棒,他们将其拿在手中不停挥舞,做着各种戳刺的动作。突然又一阵复杂的喧嚣爆发,并且扑向了此刻已经虚弱无力的格雷厄姆,其中掺杂着各种撕心裂肺的呼喊,愤懑而刺耳。“快点往前走。”霍华德一把抓住他,大声催促道。
又有一个人很快沿着缆绳滑了下去,他以最快的速度向上观望,想弄清楚他究竟从何而来。他的目光穿透了一种网状结构,大概是由玻璃屋顶,缆绳和梁架交织在一起而形成的,他的眼中看到了一个奇怪的构造物,外表有点像磨房的簸扬机,此刻正在有节奏地转动着。透过这机器中间的空隙,模模糊糊可以看到遥远且迷蒙的天空。霍华德继续催促他往前走,并且从后面推着他。又过了一座桥,再次进入到一条狭窄的通道里面,这条通道两侧还有几何图案装饰。
“让我在这多看一会儿。”格雷厄姆不想再往前走,叫了起来。
“不行!这不可能!”霍华德的声音也很高,仍然仅仅将他的手臂抓住。“这边走。您必须从这边走!”身后跟着的红衣卫士似乎对他的命令言听计从。
此刻,几个黑人沿着通道走了过来,他们身穿由黑色和黄色两种色调构成的服装,看上去有点像黄蜂。其中一个黑人迅速上前,将一块滑动的窗板用力向上推动。在格雷厄姆的眼中,与其说那是一块窗板,倒不如说更像是一扇门。在那个黑人的带领下,他们从那里穿了过去。格雷厄姆发现自己又进入了一条狭长的走廊,它刚好处于一个宽敞的大厅顶部。那些穿着黄蜂服装的侍者们从大厅穿过去,又奋力推动起另一扇滑动窗板,随后静静地站在那里等候。
这个地方看起来像一件接待室。他在大厅的中心看到几个人。在大厅的另一端有一条门道,与一段楼梯连接在一起。那条门道富丽而宽阔,厚重而尊贵的帷幕在上面悬挂着。透过帷幕,隐隐约约看到,另一边是一个更为宽阔敞亮的大厅。
他留心观察到,身穿红色制服的白人和黑黄制服的黑人此刻都显得非常拘谨,小心翼翼地在大门的两边站立着。
他们从长廊走过时,有轻轻的私语声从下方传来,“迷睡人。”随后格雷厄姆意识到有人的身影在晃动,还有人们不断窃窃私语,指手画脚的琐碎声音。他们从接待大厅的一边走过,进入到一条小走道,然后又进入了一条长廊,这条长廊地面上铺着砂砾,两边还装有铁栏杆。先前透过帷幕看到的那座更加宽阔辉煌的大厅,就在这座长廊的一边。他们经过一个拐角,进入了大厅内部,这时整个大厅恢宏的构造尽收眼底。只见一个身穿黑黄服装的黑人站在大厅的一边,样子十分恭敬顺从,想必是一个受过严格训练的侍者。等到格雷厄姆进入了大厅,侍者便迅速将那扇活动的门再次拉上。
进入第二座大厅,格雷厄姆被深深震撼了,因为它的装饰已经远远不能用富丽堂皇来形容,其恢宏程度大大超过了他以前见过的所有地方。在大厅的远端,一座塑像被安放在一个基座上,在明亮辉煌的灯光衬托下,越发显得灿烂光鲜。这个壮硕有力,双肩掮天的塑像就是阿特拉斯神。这座雕塑是如此真实,犹如现实生活中的痛苦与忍耐一般,它的质朴和洁白,展现出无比开阔的意境。这一切都令他无比向往,渴望程度超过了任何东西。大厅里除了这尊塑像,还有一个平台在中心位置,空旷无人的地板熠熠闪着光亮。在大厅的宽阔空间映衬下,中央的平台显得更加幽远渺小。平台上面有一张桌子,七个人站在桌子的四周,若不是这些景物的衬托,整个平台远远看去只有金属板大小。这平台又从反面衬托出了大厅的宽广。站在桌边的人全部身穿白色外衣,他们几乎在同一个瞬间齐齐将目光望向了格雷厄姆。格雷厄姆觉察到,在桌子的另一边闪烁着机械设备的光芒。
在霍华德带领下,他顺着长廊的一端直走,最后来到那尊高大神秘的塑像面前。后面跟随着那两个身穿红色制服的人,他们从进入长廊便一直跟在后面,此刻分别站立在格雷厄姆的左右。
“您必须在这里待一会儿。”霍华德说话的声音很轻,没有等到他回答,便匆匆转身,沿着长廊离开了。
“可是,为什么?”格雷厄姆心中充满了疑惑。
他也试图转身迈步,往霍华德离去的方向走,无奈一个身穿红色制服的人很快将去路挡住,“陛下,您必须在这里等待。”
“为什么?”
“这是命令,陛下。”
“是谁的命令?”
“我们的命令,陛下。”
“这里是什么地方?”过了一会儿,格雷厄姆再次发问,“那些是什么人?”
“他们都是管理会的成员,陛下。”
“什么管理会?”
“就是这个管理会。”
“唉!”格雷厄姆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他又将希望寄托到另一个身穿红衣的人身上,结果还是徒劳无功。最后终于放弃,走到栏杆前面,望着远处穿白衣服的人发呆。同时那些人也在伫立在那里,一边对他远远观察,一边低着头窃窃私语。
“究竟是什么管理会?”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那里已经是八个人了,最后一个人是什么时候加入的,他毫无察觉。那些人没有一点要打招呼致意的意思,只是一味站在那里盯着他看,那情景很像十九世纪一大群人站在街上,看到一颗气球突然从远处飘到自己的眼前。这大厅如此宽敞宏大,在那座充满了神秘色彩的白色阿特拉斯神像下面,一小群人丝毫没有任何顾忌地召开着自己的秘密会议,他们究竟在商量什么呢?自己为什么会被带到这里来?他们为什么要举止如此古怪地观察自己?他们在窃窃私语些什么?这一切格雷厄姆始终想不明白。此刻霍华德再次出现在下面,他在光亮的地板上迈着急速的步伐,朝着那些人走去。到了他们面前,先是深深地鞠了一躬,接下来又做了一系列动作,看起来虽然有点奇怪,但显然非常恭敬有礼。随后,他通过阶梯走上平台,来到了放在桌子旁边的那台仪器边上。
虽然能够一眼看穿,他们就某件事正在进行谈论,可是格雷厄姆没有办法听到他们在谈些什么。时不时的,他们中间的某一个还会朝他那里看上一眼。他侧过耳朵仔细倾听,依然毫无作用。从其中两个人的手势可以大致看出,他们的谈话变得越来越激烈。接着格雷厄姆将目光转移到霍华德身上……随着他的目光扫过去,他看到霍华德正挥动着两只手,头部不断摇摆着,看样子是在强烈地抗议着什么。看起来,应该是一个拍桌子的人打断了他的话。
格雷厄姆觉得,这些人之间的谈话恐怕再也无法结束了,他们会一直没完没了地谈下去。索性他便将自己的目光从那座巨大的塑像底座移开了,不再去看那些管理会成员,转而向上移动到一直静静矗立在那里的阿特拉斯身上。慢慢地,又转向大厅四周的墙壁,一面一面浏览过去。那些墙壁的装饰风格与日本非常相近,都采用了极其精美的上过漆的长条壁板。这些组合精美的壁板被镶嵌在深色金属框架内,与长廊的结构线和金属女像柱搭配的天衣无缝,趣味盎然。在嵌板那流畅线条的映衬下,大厅内以白色为基调的整体设计风格显得更加格调非凡。转了一圈之后,格雷厄姆又将目光聚集到那几个管理会成员身上。
此时霍华德正踩在平台的台阶上准备下来,他朝着格雷厄姆快速走来,随着他的身形越来越近,直到五官已经能够看清了,格雷厄姆才发现他已经被气得满脸通红了。又过了片刻,他走过长廊,来到了格雷厄姆身边,表情依然非常忧伤。
“这边走。”霍华德简单地说。于是他们都没有出声,安静地走向一扇小门。他们刚刚来到小门前面,门便自动被打开了。两个身穿红色制服的人分别站立在门的左右,霍华德带着格雷厄姆往里面走去。进去时格雷厄姆不忘回头望了一眼,那几个身穿白色服装的管理会成员依然聚集在原地,并且还在远远地观察着他。他们进去之后,很快便听到背后“砰”的一声,门又被重重地关上了。这是他苏醒过来之后头一次呆在这么安静的环境中,就连双脚踏在地板上都发不出任何声响。
霍华德将另一扇门打开,两间连接在一起的大厅出现在他的眼前,这两间大厅的装饰主要以绿白两色为主。他们走进其中一间大厅。
“到底是什么管理会?”格雷厄姆忍不住问道,“他们在商量些什么?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霍华德没有急着回答,而是转过身不紧不慢地把门关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随后又轻声自言自语了几句。他斜穿过大厅,猛然将身体转过来,脸上仍然充满了愤怒的表情。“哼!”他自语似的出了一声,那样子似乎感到些许宽慰。
站在那里的格雷厄姆静静地望着他。
“您必须知道,”霍华德的话说得非常突然,有点出乎意料,但是他始终没有正面直视格雷厄姆的眼睛,“我们现在的社会结构非常复杂,并不能用简单的几句话就跟您介绍清楚,硬要说明也只会适得其反。其实,在某种程度上说,这是有关复利的问题。您拥有一笔巨大的财产,您的表兄沃明也留给您一笔财产,此外还包括一些其它零零碎碎的东西,数目相当可观。还有,在别的方面您也会感到无法理解,现在的您已经是一个地位颇高的重要人物了,甚至在全世界事务中扮演着重要角色。”说到这里,霍华德停了下来。
“果真如此吗?”格雷厄姆感到非常困惑。
“我们的社会问题很严重。”
“是吗?”
“现在已经处于一种非常尴尬的局面,其实,将您隐藏在这里是正确的选择。”
“你们把我当成囚犯一样监禁!”格雷厄姆激动地大声叫起来。
“不是的,是要您暂时隐居。”
“简直匪夷所思!”格雷厄姆转身对着他说道。
“绝对不会伤害到您的。”
“只有上帝知道!”
“您必须留在这里……”
“我想我对自己的处境很了解。”
“那好吧,就从这里开始,刚刚不是谈到伤害吗?”
“指的不是现在。”
“这又是为什么?”
“这要说起来就很复杂了,陛下。”
“那我就更要马上弄明白了。你不是说我是一个很重要的人物吗?之前听到的那些叫喊声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会有那么多人因为我的苏醒而如此异常激动?还有在刚才那座宏伟的大厅里,那些身穿白衣的到底是什么人?”
“那是刚好在适当的时机,陛下。”霍华德说道,“但并不是无礼的,绝对不是无礼的。那只是一个特定的时刻,在那一刻人们的灵魂变得躁动不安。您苏醒了,之前没有人预料到。现在管理会正在就此事商议。”
“什么管理会?”
“就是之前您见到的那个。”
“这根本不合适,”格雷厄姆表示这很无礼,“我有权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您必须静心等候。事实上您也必须如此。”
格雷厄姆事先没有任何征兆地坐到了地上,说道,“为了继续我的人生,我已经苦苦等待了如此漫长的时间,我想,我必须要更有耐心些。”
“那就好,”霍华德说道,“您这样想就太好了。现在我必须把您单独留在这里,因为我要去参加管理会的讨论,对此我非常抱歉。”看得出来他走得非常犹豫,但最后还是走到那扇无声无息的门前,然后消失不见。
格雷厄姆也跟着来到了门前,企图通过自己的力量将门打开,最后发现根本不可能,门已经被栓得死死的。他只好转身在屋子里一圈一圈踱着脚步。直到累了坐下来,他的眉头紧皱,双手环抱在胸前,就这样待了一会儿。他接连不断地啃着手上的指甲,企图将记忆恢复过来。他开始汇集从最初一刻开始,所有稀奇怪异纷乱复杂的景象:宽广的机械场地,连接在一起的通道和大厅,匪夷所思的喧嚣与混乱的人群,高大神秘的阿特拉斯神像,还有那群态度冷淡的白衣人,最后还有神秘的霍华德。他突然有一种感觉,大量的印记被留在他的意识中,其意义与可能性已经超越了以往的所有,虽然是以一种并不恰当的方式出现的。但是他又能做些什么呢?感受着周围这远离世界的寂静,一个事实已经非常明显:自己被囚禁了!
格雷厄姆非常确信,自己这一连串诡异的感受,只不过是梦幻而已。他努力将眼睛闭上,事实上他真的做到了。尽管这一行为受到过从古至今千百人的推崇,但依然没有给他任何帮助。
又过了一段时间,很意外地,他发现了两间小屋子。接下来他便开始各处翻查,并且在黑暗中摸索那些陌生的摆设。
他来到一面椭圆形的镜子前面,在镜子中看到了自己的模样。震惊之余他不禁停住了脚步。
他打量着镜中的自己,服装的颜色很特别,白色中略微呈现点紫和蓝,灰白色的杂乱胡须被简单地进行了修饰。头发还保留着原来的黑色,但灰白色的丝缕已经轻易可见,额头前面的发型在他自己看来有点怪异,不过梳理的还是很有条理。他有一瞬间,竟没有认出那个看上去大概四十五岁的自己。
他突然笑了起来,仿佛是在赞赏自己。“就打扮成这样去见沃明吧!”他开始兴奋地呼喊,“还要让他到我到外面吃饭!”随后他便陷入幻想之中,头脑中开始出现为数不多的那些自幼相识的伙伴,他想象着依次去他们家中拜访的情景。进行了一段时间的自我陶醉后,他终于意识到,那些可以联系并且志趣相投的朋友,如今早已离世多年。他被这一突然闪现的念头剧烈地震慑住了,他整个人都僵在那里,一脸的苍白,被一种惶恐之情团团围住。
他的记忆已经变得凌乱不堪,流动不止的平台,神奇的街道和那广阔的空间,再一次出现在他的意识里。沸腾的人群依然在喧嚣,如此的生动而清晰。还有那些身穿白衣的管理委员会成员,依然在远处小声地低语。他突然觉得自己是如此的渺小,甚至微弱到不值一提,他怨恨着自己的渺小与无能。看看周围的一切,这是一个多么诡异而陌生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