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要加入我们队伍的人,来头可不小!”

文久三年四月,在樱花飘落的季节,近藤眉飞色舞地对斋藤一说。

此时新选组刚在壬生驻扎不久,队伍里近藤派和芹泽两派人一共十六,七个人。从身份上来说他们已经正式成为京都守护职的麾下(御预),新选组上上下下每天都在为募集新队员东奔西走。

斋藤刚从外地赶回来,这次为了募集队员,他特地从大阪赶赴播州,其间走遍了各处的道场为的就是招兵买马,扩充新选组的队伍。

“他是何等样人?”

“他是个使宝藏院枪法的高手,此人在大阪开了间很大的道场,而且口碑很好。据说他凭着枪法就能挣的千石的功名,学问也很好,为人也很慷慨。”

“您见过他了?”

“还没那。”

“我翘首以盼。”

斋藤显得非常高兴,此人在已经在本书登场了数次。

他的剑术没有冲田那种天份,但为人坦荡。他和土方、冲田、永仓、藤堂,加上伊东甲子太郎、服部武雄同时参加新选组,是队伍里有名的剑客。

斋藤本来是斋藤播州明石藩的浪人,祖上世世代代居住江户。他和近藤不是天然理心流同门师兄弟。但是他很早就出入小石川小日向柳町的近藤道场,和永仓新八,藤堂平助,原田佐之助混得很熟,当近藤告诉他正在招募浪人时,他毫不犹豫答应了:“我也要参加你的队伍。”

但是斋藤是个堂堂正正的藩士,在江户和本藩都有一大堆事要处理。所以他来到京都的时间比起近藤晚了一步。自从近藤成为新选组的组长之后,他就把同门的土方、冲田、井上源三郎,加上永仓、藤堂和斋藤团结起来,成为了他的心腹。

(等新选组初具雏形之后,斋藤立刻升任为干部,和近藤出生入死。维新之后,斋藤隐姓埋名“山口五郎”,在东京高等师范当了一名剑术教师。)

这次谈话不久,斋藤就前往大阪继续他的工作。事情料理已毕,他就前往位于淀川的船宿(水上旅馆)“京屋”寄宿。“京屋”和新选组关系相当密切,新选组人员来大阪出差时都是借宿在这家旅馆。

这天傍晚,土堤上一队纤夫,拉着斋藤乘坐的三十石船在水波荡漾的淀川里逆流而上。

所谓的三十石船,内部布置其实非常简陋。内部的船舱上铺着草垫,船室只能放上三十石的货物,窄窄的空间用草绳隔开几个小方块,在这个小方块里借宿一夜要一个天宝钱。但是一个人要想横着躺下,至少要借上三个床位。

斋藤很早就预订了三个床位,他知道如果不及早订位子,等到住满了之后,恐怕拿多少钱都只能买个小方块,坐着等到天亮。

可是船经过大坂八轩家前,等旅客上下完毕,正准备起锚时,码头上突然走来了五个武士快步跳上了船。

此时船上还有五个空位。

船已经划离了岸边。

斋藤蜷在被窝里,眯着眼看着那五个武士。

五个武士年纪都不大,但是上下服装华丽,佩刀也是金光闪闪的。

这帮人没好气地说道:“船老大,船老大,我早就订下了床位了,把草绳给拉开来!”

“这恐怕不好办。”

船老大面无表情地回答道,确实,船宿上住宿也讲个先来后到,旅客想订床位不能上了船再订。

“您看看,这里的船位早都睡满了,您不见得教我把客人扔到河里,给你们空床位吧!”

“你小子太猖狂了!”

“呵呵,我从小就是个没娘管教的人。”

“真是个有胆量的船老大。”斋藤心想。

站在船老大身前的武士,头上打着一个大大的发髻,皮肤黝黑,突出的腮骨,一眼就是个小人。

武士身旁站着一个刚剃下了弁发的年轻人,他穿着和武士一样绣着十六个花瓣菊花的家纹。不仔细看真以为他们是父子俩。但是仔细一看,还是能够发觉,年轻人皮肤白皙,尖下巴,大大的瞳孔,脸庞显得非常秀丽。

剩下的三个人对领头的武士,显得毕恭毕敬,看来他们是领头那人的徒弟。五个人都满口上方地区的口音,一眼看去就是难缠的角色。

其中有个人举着大枪。

斋藤知道,幕府禁止浪人持枪旅行,从大阪上来看这行人是教授枪术的武师。

突然,斋藤脑子一转,这难道就是近藤所提到的谷三十郎吗!

想到这里,眼前的人就突然变得挺拔雄伟了,左看右看像是个武术家,浑身上下显得英气勃发。

“真是条好汉!”

可斋藤仔细一听,谷三十郎正和船老大交涉,一定要让他让出一块床位,给他和自己的儿子。

船老大经不住谷三十郎执拗的请求,终于开始四处踅摸找占着几个床位的客人,可整条船上除了斋藤和另外一个看上去富裕的町人,能占着两个床位。

“真麻烦。”町人嘴里嘟哝着,一翻身,继续睡觉。

斋藤一看这情况,站了起来,“船老大让他们进来吧,我让给他们。”

船老大看斋藤为他解了围,感激非常,忙不迭地对斋藤表示千恩万谢。

不过船老大身后的谷,依然趾高气扬,对斋藤连招呼都不打。看他脸上的表情,好像是说“我只是和船头交涉,没有和打交道。凭什么对你打招呼啊?”

两个人在窄窄的船间擦肩而过,不知斋藤是有心还是无意,他和谷撞了碰头,整个船身随之一晃。

“对不起。”斋藤低声说道。

“呃呃。”谷嘟囔着,抬头就想看斋藤的脸长得如何。可船舱里很暗,什么都看不清。他甚至都没对斋藤说谢谢。他这种自尊自大,一是因为对自己有武艺有自信,二是对自己拥有的京都守护麾下身份感到骄傲。

等到了伏见寺田屋的河滩上,斋藤避开谷三十郎一行人,快步下船,赶回壬生的屯营。

等赶回屯营,谷三十郎一行人并没有跟着回来。斋藤也没在意,他想那些人应该是去京都观赏风景去了吧。

果然,第二天,谷三十郎才带着手下人慢慢吞吞来到了屯营。

近藤按照一直以来的习惯,将这些人带到了一间小房间。等所有的人坐定之后他开口说道:“各位,今后大家就是一家人了希望能偶互相提携,通力协作。谷先生的枪法天下闻名,今后一定要请您多多关照了。“

近藤刚说完,谷立即起身,按照门徒的拜门顺序一个一个介绍,他们的出身,武艺水平等等。

斋藤也在欢迎的宴会中,谷三十郎根本没有在意他的存在。谷自然不会在意在黑暗船舱中擦肩而过的人,当然也不会记住斋藤的脸庞。可是他的养子和门徒的脸上就不这么自然了。

谷三十郎的养子盯着斋藤看了半天,可依然狐疑万分。斋藤也盯着他看,发觉斋藤的养子身上的黑色套装非常新,估计是到了京都之后新买的吧,衣服上的家纹也已变成了九曜巴样式了。

“我怎么记得在船上,他衣服上和谷的家纹一样,都是十六叶菊花了。”斋藤心里充满了疑惑。

近藤听着谷三十郎高谈阔论,突然发现谷三十郎有一口中部口音,好奇地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谷三十郎是这么回答的:“呵呵,什么事情都逃不过近藤先生您的法眼。其实我出生在备中松山,祖上代代都是板仓家的家臣。到了我父亲这一代,才转到大阪,后来就在那瑞安家了。为了省却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我对外一直自称我是大阪浪人。”

“原来如此,这么说您是板仓家的人咯?”

谷三十郎一番话使近藤对他更尊敬了。

可同席的斋藤侧耳倾听谷三十郎高谈阔论,眼睛却盯着别处。板仓家是谱代大名家中的名门,家纹是九曜巴。谷三十郎的“儿子”衣服上也有个一模一样的图案。

谷三十郎意外地轻描淡写般介绍他的儿子:“这是犬子谷乔太郎重政。”

后来才知道介绍谷三十郎入队的人是原田左之助,此人是新选组在江户成立时期以来的元老。

有次借着闲聊,斋藤向原田打听谷的儿子来头。

“那毛头小伙子什么来头?”

“这个啊,俺们不知道唻。”

原田倒不是装傻,他自从脱离伊予松山藩直到在江户加入新选组,期间在大阪盘桓了将近半年时间,他就是在那段时间认识谷三十郎的。

“那时节,我可没看见那小子。”

谷三十郎自从加入新选组之后,可以说是官符如火。刚加入新选组他就被授予助勤的职务,统领一个支队。每天他忙得不亦乐乎,可是一有空他就到新选组内部的道场里和大家切磋枪法。

这还不算,每天清晨谷三十郎一起身,洗漱已毕。他就直奔屯营的中庭,耍一套枪。虽然多少显得有些卖弄显摆,但大家都不得不承认谷的花枪耍得很好。

“谷先生的枪法就是日本第一。”

谷三十郎周围很快聚集了很多崇拜者。

这件事让近藤对谷更加另眼相看了,经常单独找他谈机密事宜。

可不久谷三十郎的“狐狸尾巴”就逐渐露了出来。

“诸君,剑法重要。但是真刀真枪干起来,还是要依靠靠大枪。如果不练好枪法,将来在战场上可要吃亏的。”

“但是,谷先生,您的剑法。。。”

有个把不识相的人,开口就问。

“练好了枪法,剑法也会好的。你们可别以为我在吹牛,刚才谁问我的剑法啦?对就是你,拿起竹刀,放马过来!”

谷三十郎在大阪开道场时,他负责教枪法,他的哥哥负责教剑法。所以谷的剑术还是有一定水平的。

“你砍砍我试试!”

竹刀在谷三十郎的手里耍得如车轮一般,把刚才那个不识趣的武士打了个鼻青脸肿。

就斋藤的眼光来看,谷的剑法还算不错。这不是他一个人的见解,冲田,永仓,近藤都认为:“谷靠着手中的剑就能闯出一份事业。”

到了文久三年谷三十郎在新选组的声望更高了,这年八月十八日京都发生了一次政变,新选组被安排在仙洞御所担任警戒任务。此次行动谷三十郎持枪身先士卒,冲锋陷阵。他种种奋不顾身的行动让参加行动中的诸藩为之侧目。

这之后不久,原来掌握新选组大权的芹泽鸭就被暗杀了,近藤终于坐上了第一把交椅。这种情况下,谷更显得不可一世了。虽然近藤在新选组只是一个盟主而已,但谷以近藤的宠臣自诩,对近藤显得异常毕恭毕敬,如同家臣对君主一般。

不过,谷三十郎对斋藤却显得敬而远之。

“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冲田好奇地向斋藤打听,斋藤总是笑而不答。

斋藤隐隐约约察觉到,上次在船宿和谷三十郎的偶遇,虽然他在上次的宴会中没有点破。但很显然谷三十郎已经从门人那里听到了一些风声。

如果斋藤很坦然地对谷三十郎说:“上次您遇见的人是我。”这件事也就过去了,可是斋藤不肯定,亦不否定,让人捉摸不透。

“我也不是个好人,嘿嘿。”斋藤有时会这么想,但不知为什么他就是不想和谷三十郎把事情给挑明了。

谷也觉察到斋藤是有意躲避他,这成了他心里挥之不去的一片阴影。

有天,谷三十郎在道场里遇见了斋藤,当面就说:“对不起?能请您指教一下我的枪法吗?”

谷三十郎语气里显得异常自信。他想借着这次比武,好好教训一下斋藤,从此好封住斋藤的嘴。

可惜斋藤根本没上谷三十郎的当,笑着说:“我肯定比不过您。”就此躲过了谷三十郎的纠缠。

到了第二年,元治元年暮春时节,谷三十郎对斋藤和其他所有的队员态度变本加厉,日益趾高气扬了。

觉察到这种变化的还有副队长土方岁三。

谷三十郎刚加入新选组时,对这位小他几岁的副对长显得毕恭毕敬,开口闭口一个“土方先生”。

可现在他遇见土方说话时的遣词造句都一下子变得很随便,好像土方只是他的同僚,而不是他直属的顶头上司。

除此之外,谷三十郎和近藤显得更亲昵了.

“这小子吃错药啦?”谷三十郎的表现让土方也觉得很奇怪。

“这小子最近可猖狂得紧啊!”有次土方和冲田聊天时,提起这事,就显得有些哭笑不得。

“他啊,正筹划干件大事,要吓你们一大跳。”

土方听出冲田话中有话,“什么意思。”

“我不能说。”

冲田为人做事沉稳,平时不喜欢背后议论别人的是非。话说到这里,对他来说已经是破天荒了。见此情景,土方就没有在追问下去。

“我自己去查。”

土方找来负责监察的山崎蒸打听,山崎经常能偶不动声色地探听到队员中各种动向。

可山崎查访了半天,就是没找到半点蛛丝马迹。

“真奇怪啊!”山崎也显得束手无策了。

果然,没过多久,谷三十郎策划的那件大事,终于正式发表了。

某天,近藤召集了所有的助勤以上的干部开会。

大家一进门,就看见了端坐在近藤身旁的谷三十郎和谷乔太郎两人。

更令人吃惊的是,年仅十七岁的乔太郎的座席在近藤的上手,这个座席平时都是土方的位置。

乔太郎现在的身份是新选组的见习队员,细究起来此人并没什么出类拔萃的武艺,更没什么高深的学问,待人处事更是一无是处。在近藤的侍卫队伍里,只能算是个会耍小聪明的人。

“各位,辛苦啦。”近藤显得兴高采烈。“今天召集大家来,不是有什么重大公务。我只是想告诉大家一件自己的私事,这位乔太郎。”近藤说道这里顿了一顿。

“从今天开始他就成为我的养子了,特地告诉大家。对了对了,忘记说件重要的事情了,乔太郎今后就改名为近藤周平了。”

周平的周字是由近藤的养父,已经隐居在江户的近藤周助特意取的。

近藤这事做得异常周密,被瞒在鼓里的土方,听见这个消息也大吃一惊。

谷三十郎显得异常沉着,等近藤话音刚落,他作为近藤周平的生父,神气活现地说:“请您多关照了。”

细算起来,谷三十郎前后加入新选组不到一年,他就和身边这位新选组的最高领袖攀上了亲戚。

“这算什么事啊!”出席会议的斋藤感觉眼前是场闹剧。

没过多久,队里都传起了一些小道消息,“据说,那位(乔太郎)是板仓侯的私生子。”

新选组背景复杂的不止这近藤周平一个,北辰一刀流的高手藤堂平助,据说也是藩王藤堂的“贵种”,藤堂对小道消息一向是不闻不问。令人遗憾的是诸侯的私生子,当他的生父死后,如果没有令人信服的证据,他们是绝对不能认祖归宗的。

别人问起藤堂这件事,他总是推托:“我妈妈家里那些事情说不清楚。”

斋藤对这两位“天潢贵胄”所谓的传说,一向不肖一顾。在江户一带,有着诸侯或者大旗本“私生子”名号的人多如牛毛,有些人最后落魄到只能手艺人或消防队员了。有些人虽然跟街坊四邻说自己是某某诸侯的私生子,但细究起来那都是无稽之谈。

“周平他是……?”

斋藤想起了周平在船宿上穿的那身有着家纹的衣服,和欢迎宴会上那套衣服,家纹根本不一样。他猜想父子两人是到京都之后才换上那套绣着板仓家家纹的“行头”吧?

“但也有可能……,这是不是关我什么事情啊?”斋藤这么想。

近藤自从收周平为义子之后,对天赋并不高的养子培养上花了相当大的心血,希望把它培养成天然心理流的继承人,这种举动让所有的人,包括斋藤搞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在日本的剑术界,收养养子做继承人是常事。比如掌门人感觉自己的骨血没有学剑术的天分,或者说掌门人没有一男半女之时,往往会在自己的门徒中找个优秀的年轻人收为养子,作为继承人。

天然心理流也是这样的,这个门派创始人为远州近藤内藏助长裕,第二代为近藤三助,从近藤三助往下算一直是养子继承,直到近藤周助,近藤勇这一代,掌门人都是在门徒里挑选养子,还好天保佑总算都没挑走眼。这个门派虽然一直在乡下流行,但总算微微有些薄名。

到了第四代掌门人近藤勇,天然心理流有了很大发展。在禁门政变之后,天然心理流一跃而成幕府的大御番头取,可以自由进出幕府的二条城,虽然当时近藤勇的身份只是一介浪人。

近藤勇已经不是那个乡村里老百姓的儿子了,他现在找养子的条件,比起武艺来说他更看重继承人的血统是否高贵。

笔者追加一句话,近藤勇在家乡有老婆孩子,妻子单名常,有个独生女儿小玉。后世对近藤勇是否安排亲生女儿小玉,见过远在江户的近藤周平直到现在没有定论。

总之,近藤对谷三十郎带来的有着高贵血统的“板仓后的私生子”,崇敬无比,惜爱非常。

“谷先生,您能把他让给我吗?”

“这个吗?他也算是贵人之后。”谷面露难色地说道:“板仓老爷亲随跟我说,以前,不是现在,就是隆光院的时候。他在去拜偈将军时,在中国地方附近和一个老百姓的女孩勾搭上了。等女孩肚子大了,女孩家里要找板仓老爷讨说法,可家老根本不理睬他。不久这事就在街坊四邻里传开了,闹得这孩子都没办法抛弃了。没等孩子成人,隆光院就驾鹤西去了。这位贵种是不是隆光院老爷的骨血,就更加死无对证了。但是如今的老爷关照我,看着我们两家交情的份上,一定要把这个孩子交给您,让他好好学习武艺和学问,尽量能够成为一个合格的武士。等这孩子成人了,我们再给他一个合理的处置。不过关于这孩子的身份,还是要请您保密,不能让别人知道他和板仓家的关系,要是让别人知道他和板仓家的关系,就会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可惜事与愿违,这位板仓老爷的亲随,在“贵种”正式成人之前就一命归西了。这一番“托孤”行动就彻底告吹,因为死无对证了。

“您确定是备中松山的板仓家的后代吗?”

近藤第一次听见这话时,瞪大眼睛,哑口无言。板仓家加上本系和旁支一共有六个家族,其中三家是幕府直属的旗本,另外三家为上野安中藩,备中庭濑藩,备中松山藩。

“他也算是贵人之后啊!”

斋藤推断近藤当时是这么想的,肯定是这么想的。如果没有能够震动他心灵的高贵光环,近藤如此一个冷静严酷的剑客是不会收养谷乔太郎做养子的。

近藤刚收养乔太郎时,显得兴奋异常,兴奋到忘记了将这事和远在江户的近藤周斋商量这事。

直到所有的仪式全完了,近藤勇才想起了给近藤周斋写了一封信。

“先日,不孝儿受板仓侯周防守家来重托,新收一养子。时下时势艰难,生死难料,上述之事未报与父亲,现再次征求您的意见。儿现收养的养子名周平,还望您能答应我的要求。”

近藤所在的时代,要用文言表现近藤周平的父亲谷三十郎,是板仓藩王手下的藩士这种微妙的情况,确实无从下手,所以近藤的信写得非常简练,并且显得词不达意。

谷三十郎跟近藤走得越来越近,这当然不是近藤的本意,而是他的姻亲谷三十郎刻意钻营的结果、这里一半包含着谷三十郎对权利的追求,一半想为自己过继出去的儿子,进些许义务的主观欲望。

谷三十郎见天往近藤的寝室跑,他们谈的最多的就是近藤报告队员的违法乱纪行为。不过这也不是谷三十郎爱打小报告,而是在聊家常时,不知不觉谈了出来。

“谷先生喜欢打小报告”这消息让队员们人人自危。

谷三十郎的行动渐渐有些越权了,本来应该由土方独自向近藤报告的队员状况,现在却从他的嘴里飘到了近藤的耳朵里去了。

有天土方向近藤汇报工作时,谈到一个普通队员身上发生的事故时,近藤对事情的来龙去脉非常清楚。并且略带抱怨地对土方说:“我每天和各方面进行周旋忙得手忙脚乱,你在家里要是管不好这些队员,会让我在外面干事时提心吊胆。“

这次谈话之后,土方和冲田谈起这事时,开口就说:“谷老爷干事也忒莽撞了,他打报告真是事无巨细,口无遮拦。”

“哦……”冲田对土方抱怨不置可否。

“他可是近藤先生的亲戚,平日里爱队如家,这么做自然是理所应该的。”

“这不用你跟我说!”

土方突然想到了什么,说:“总司,我失言了,刚才我对你说的话,你可不要泄露半点啊。”

“我可不爱到处跑舌头。”

“他(谷三十郎)倒不是坏人。”

土方平静的语气依然保持着平静,与平日一般无二。可连土方这位新选组的二号人物,对谷三十郎都敬而远之的事实让冲田吃惊不小。

过去新选组的普通队员惧怕土方如蛇蝎,如今大家接触谷三十郎时比和土方打交道是更加小心翼翼。有些善于见风使舵的人,已经打算投靠谷三十郎门下。他们知道给谷留下好印象,自然是接近队长近藤勇的“终南捷径”,搞得好混个伍长也未可知。

自从谷乔太郎成为近藤周平之后,要求和谷三十郎练习枪法的队员便与日俱增。这是一种变相拍谷三十郎马屁的方法。

“谷三十郎,呵呵……”斋藤打心底里瞧不起这位“外戚”。

这天,斋藤正在剑术道场里和队员比试剑术。

他没有注意到,冲田、永仓、藤堂等新选组的核心人物,穿戴整齐,很“偶然”地聚集到了道场,几个人四处踅摸。

斋藤刚和一个队员比试完,只见他背后闪过一个人,低声对斋藤说:“你跟他去比试比试枪法。”虽然说话的人带着面具,但他眼角余光扫到身后人衣服上绣的家纹,斋藤才知道他就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土方岁三。

谷三十郎就站在斋藤的对面。

“副队长,我可不擅长枪术。”

“不,你肯定能赢,你照着他的手臂上多打几下,你准能取得胜利。”

土方松松垮垮地走到谷三十郎面前,和他低声耳语了几句。

没一会儿,土方高声说道:“诸君,坐下!现在我们欢迎谷先生和斋藤君给我进行一次模范比武。”

这一叫不要紧,周围的队员马上聚集了过来。斋藤虽然年轻但是剑术在新选组里数一数二,大家都期待着有一场精彩的比赛。

斋藤快步走到了道场的中央。

担任两人比赛裁判是冲田。

他问斋藤:“斋藤,是三局两胜,还是一局定输赢?”这是冲田的好意,斋藤和一个使枪高手比试,如果不是熟悉枪法的剑客,在比赛中无法发挥出自己的全能。冲田猜想斋藤对谷三十郎枪法并不十分熟悉,所以才明知故问,从暗处照顾斋藤。

“一局定胜负吧!”

斋藤心一横,“反正横竖是我输,管他嘞!”

土方端坐在道场中央,他看好斋藤能赢得这场比赛,并期望借斋藤的手,打压一下风头正劲的谷三十郎。

刚才还正襟危坐的谷三十郎站了起来,挥着手中的枪,做着热身运动。不过,从他强做镇静的神态中,明眼人都看得出,和斋藤比赛让他感到非常紧张。

其实斋藤也不轻松,他的脑子转得飞快,拼命在记忆中寻找剑客和枪手比赛的先例。

突然他的脑海灵光一闪,“对,就这么办。”

他想起了老师曾经说过,“半身入身”这个词。并且说对付使枪的对手时,当对方枪尖刺过来时,要眼捷手快,用剑尖划一个半圆拨开枪尖,然后趁势进攻,就有取得胜利的希望。

“记住!一定要手快脚快,一分一毫都差不得!”老师当时是如此总结的。

这时冲田高声宣布道:“一局定输赢。”

话音刚落,谷三十郎就发起了攻击。

“砰”的一声,斋藤拨开了刺过的枪,可谷三十郎到底不是个酒囊饭袋。

只见他手中的三间长的大枪枪如毒蛇一般前后进退,斋藤刚捉住他的破绽,谷三十郎的枪杆一半就已经缩回了他的手中,如同毒蛇一蹿一退。

斋藤抖擞精神,取了个大上段的方向,寻机进攻。

谷三十郎的枪果然缩了回去,斋藤不知是计,随着谷三十郎的枪尖,就想寻机进攻。

这正中了谷三十郎的下怀,

“着家伙!”,只见谷三十郎的手中的枪渐渐变长了,五寸,一尺,二尺,斋藤也随着他的枪尖左蹿右跳。

“不好,我的下盘不稳。”

斋藤知道在枪和剑两种不同武器的比赛中,使剑的人更需要招数的变化。想是这么想,但是他的手脚却不听使唤。

不过机敏的斋藤还是很灵活的躲过了谷三十郎的数次进攻,土方后来说,当时的斋藤对抗谷三十郎时几乎如有神助,令人不可思议。

谷三十郎手中的枪左冲右突,令人眼花缭乱,但是就是刺不中斋藤。只要他一露出破绽,斋藤的剑就飘了过来,谷三十郎一不小心就要中招。

谷三十郎的呼吸渐渐紊乱了起来。

他的对手-斋藤也渐渐感到体力不支。

大家屏住呼吸关注着比试的结果,看看到底鹿死谁手。

聪明的冲田突然宣布比赛结果是“平手。”

但是谷三十郎不认同这个结果,比赛之后只要有人和他谈起这次比武,他总是忿忿不平地说“这场比赛是我赢了。”

有人将这话传给斋藤听。

他心平气和地回答在他面前“嚼舌头”的人:“是的,再比下去肯定是我输,当时我确实已经手足无措了。”

自然又有好事的人将这话传给谷三十郎,从此谷对斋藤态度为之一变,再也不见往日敬而远之,避之不及的惶惶然的神情了。

有天,两人在走廊里不期而遇,谷三十郎略带轻佻地对斋藤说:“斋藤君,你外面有女人了?”

真被他说对了,斋藤和本芳寺前水茶屋里的阿妙打得火热,两人时不时在壬生里坊一带约会。阿妙对斋藤来说是他的初恋情人。

“近藤先生也非常关心你的私事。”

“真是麻烦您了,不过男人有个把女朋友,很正常吧?”

“说话注意点!我要是把这话告诉近藤先生,可有你好巧的!!!”

“请便!!!”

斋藤气乎乎地说道,他倒不是讨厌别人干涉他的私事,而是讨厌谷三十郎借着“皇亲国戚”的头衔,对人颐气指使。

“我在新选组的日子也快到头了?”斋藤这么想。

真被他猜中,谷三十郎自此之后就时不时在近藤面前告斋藤的刁状。

土方有次提醒斋藤:“谷三十郎将你当成了眼中钉,肉中刺了。”

不过土方说近藤对谷三十郎的小人举动,依然是不理不睬。反而对斋藤大家夸奖:“他(斋藤)的剑法超群,没有人能够把剑使得如此出神入化。他的人品也不错,是个不可多得的好汉。”

“随他便了吧!”斋藤心想,他不想再掺乎到队内的政治斗争里去,他依然我行我素。

没多久,新选组就参与了池田屋事件,本书已经多次提到过这件元治元年盛夏夜里发生的惨烈战斗。

近藤在私人信件中将这次战斗称为“洛阳动乱”,当时新选组的队员一分为二,由近藤和土方分别率领,土方一行人最初的搜索目标是木屋町三条上的四国屋,这一分兵,就让率领另外一支队伍的近藤只能以少人数进攻池田屋。

近藤在进攻之前还要分出人手,把守在池田屋的前,后门。谷三十郎理所当然地被委以重任,看守前门。除了谷三十郎是近藤的姻亲之外,他高超的枪术也是一个原因。

突击队由近藤和另外五人组成。

五人都是出类拔萃的剑客。

“拙,率寥寥数人,巩固各入口后,冲入敌巢。以我为首,冲田,永仓,藤堂,子周平共五人。”

当然周平是个武艺平平的人,不过近藤遵循古法,认为主帅要提拔长子,首先要任命他为副帅,共赴战场。就如同著名的赤穗浪人的头领大石良雄将长子大石主税升为副帅一样,周平现在也被近藤带到了第一线。

近藤希望周平能够拼死奋战,好借此在新选组树立周平的地位。

周平手持他最擅长的长枪。

此时已经是夜里将近十点左右了,池田屋旅馆已经关门下锁。不过,已经潜伏在池田屋里数日的监察山崎蒸,已经悄悄地将边门的门栓卸下,把一行人引入了旅馆内。

近藤勇冲在最前面。

“老板,衙门来人啦!!!!”

他和战战兢兢前来迎接的老板,弁兵卫没说两句,就拔刀三蹿两跳上了二楼,永仓新八绕到后面的楼梯,也跟了上来。

此时近藤已经在二楼砍倒了土佐的北添吉磨。

冲田总司守在底楼。

藤堂平助这时卸下了大门的门栓,外面等着的人一下子冲了进来,直到此时,所有人的行动都按计划行动着,纹丝不乱。

不过只有近藤周平一个人在门廊里,捧着枪无所事事。

整个旅馆里一下子陷入了腥风血雨,一个逃出罗网的武士蹿到了门廊里,他看见了周平。

求生的本能让武士冲向了周平。近藤勇后来评论说“(在池田屋里的)武士都有万夫不当之勇。”

“噶!!!!”

“哇”周平一下子举起了手中的枪就挡,喀嚓一下,手中的枪断成了两节。

换了别人,肯定会丢掉断枪,拔刀迎战。

可周平却来了个“九滚十八跌”,一眨眼就到了门外。

守在门外的门外的同志,以为里面蹿出了敌人,抬刀就要砍,可走进一看,他们认为的敌人竟然是“御儿干殿下”近藤周平。

门口领头的原田左之助,看见他那副狼狈样,直气得“三尸神暴跳”,厉声吼道:“那方的杂毛?”

“我是近藤周平。”

近藤周平说完这话之后,就蜷缩在屋檐下一动不动了。

危急时刻,土方率领着大队人马赶到了。这时近藤周平才来了精神,混在人群中冲进了旅馆中。

斋藤一虽然属于土方那一队人,但当他一赶到池田屋,就迎头冲了进去。他单枪匹马在楼面里上窜下跳,没多久就让两个武士咽了气,三个武士受了重伤。跑到走廊时,杀红了眼的他一头碰倒了走廊里挂着的蜡烛,周围一下子变得伸手不见五指。

说是迟,那时快,只见黑暗里飞出一杆冷枪,直奔他的要害。

斋藤眼捷手快,用刀挡开了枪尖。他踏上一步,正要进攻,对手却扭头逃走了。看着那影影绰绰的背影,斋藤一下就认出那人是谷三十郎。斋藤也没多想,扭头就去追赶其他的敌人了。谷三十郎可能也是在黑暗中杀昏了头,把自己的战友当成敌人了。斋藤一点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不过谷三十郎那种趾高气扬,从不认错的态度和两人第一次在三十石船上见面时一模一样。

“他就这德行!”

斋藤知道,谷三十郎认为在人前认错就是丢面子,为了面子他可以吹牛撒谎。

果然,等池田屋的战斗结束,新选组回到营地,谷三十郎就在众人面前吹嘘自己杀伤了多少人,说的吐沫星飞溅,手舞足蹈。这次连他的姻亲近藤都看不下去了,他苦笑着说:“谷君,够了,够了!”

斋藤认为谷三十郎有双重人格,他为人努力求上进,但为了达到目的又会不择手段。“这是上方人的性格特征吗?”江户出身的斋藤始终没有搞明白。

现在他还是如此,站在近藤和谷三十郎两人不远处,冷眼观注着事态的发展。

谷三十郎好像认为只要能够在所有人面前宣传自己的功劳就是胜利。在狭窄黑暗的池田屋内,哪位队员干了什么,谁也无法精确统计。不过看着他绘声绘色地描述,和沾满了敌人鲜血的战袍,看来他在池田屋里确实干了些事。

不过,事态的发展让谷三十郎失望了。

自从池田屋事件发生之后,谷三十郎在队员中一呼百应的情形,如同烧尽的蜡烛头一般,渐渐地,而又势不可挡的消失了。

去道场里练习枪术的队员越来越少,有的队员见了面也不尊称他为“谷先生”了。

“怎么回事啊?”斋藤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情况,他一开始以为是土方在背后捣鬼,但后来才知道不是这么回事。很久以后他才了解到,新选组普通队员对人物的崇拜心是非常微妙及敏感的,。

近藤在池田屋事件之后,立即把周平降为普通队员,刻意疏远他。他无法忍受自己的养子是个怯弱的人。

他不再让周平去自己的私邸,只把他当成一个普通队员,万不得已见面时,对他也是一言不发。

有人说他是薄情,但是近藤心里清楚,比起周平的胆小懦弱,他更憎恨的是自己怎么轻率地挑选了资质如此之差的养子。

近藤自己也是养子出身,他好歹也是门派的继承者,知道自己对上司及下级所负有的责任。如今周平的表现虽然不能让两人解除养父子关系,但是从此就没有再把他当成养子看待。

周平被彻底抛弃了。

近藤对自己的那位姻亲谷三十郎,也日益显得疏远了。他认为谷三十欺骗了自己,虽然收养周平这件事,是他自己决定的。但周平的表现让近藤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咽”,这说不出口的忧郁,让近藤更加憎恨谷三十郎了。

近藤更喜欢关东出身的武士,他曾经在给江户的养父的信中写道“关东人更适合当兵”。更有甚者,最近他给家乡的佐藤彦五郎(土方的义兄)的书信中提到:“大阪的剑客实在是中看不中用!”这里的“大阪的剑客”显然不是近藤、土方的心腹——大阪人山崎蒸,

也不会是其他在新选组服役的大阪浪人(因为这些人都是普通队员),环顾四周,身居显位的“大阪剑客”只有谷三十郎——这位宝藏院枪法的传人了。近藤在私人信件中如此咬牙切齿咒骂谷三十郎,足见近藤对此人的怨恨有多深了。

“做人可真难!”斋藤心里这么想,但是在队伍里如过去一般低调,与世无争地生活着。他知道谷三十郎过去滔天的气焰,已经随着他的养子失势,一块熄灭了。他没有必要再去“痛打落水狗”了。

不久,有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件。

平日里精明干练的普通队员田内知犯事被抓了,此人原本是陆中藩出身,有天他去和情妇幽会,他的情妇正瞒着他和一个水户藩士“吊膀子”,这天相当不巧,奸夫淫妇正被堵在屋里,田内还不知道,一进屋,就被人从背后一刀砍倒。奸夫倒是带着淫妇私奔了。可受伤的田内却被新选组关了起来,“以士道不觉悟”被处以切腹。

田内很淡然地接受了这个处罚,现在他正端坐在屯营的白洲上,等着那一刻的到来。

他不停摸着自己的腹部,这倒不是他特别视死如归,他只是想在临死时做个合格的武士。作为一个武士如果在最后关头不能“漂亮”地切腹,死后依然会被人耻笑。有人说这是一种“畸形”的虚荣心,但是武士中的大部分不是这么认为的。他们认为做从出生直到死亡做一个合格的武士,才是他们存在的最大理由。从这点上来看,此时田内的“誓死如归”不过是一种武士普通的表现而已。

负责监斩的是斋藤一,“介错”交给了七支队队长谷三十郎。

站在田内身后的谷三十郎,已经缠上了白头巾,两腿叉开,显得异常英武。

谷三十郎例行公事地对田内说:“我是谷三十郎。”语气如往日一般,依然傲气十足,对即将赴死的田内也是显得不可一世。不过田内根本没有把他放在眼里,他恭恭敬敬对谷三十郎,土方,斋藤深施一礼,安然坐下。他按照幼儿时代就演练过无数次切腹一般,把刀锋用力捅向左腹,然后不顾一切地往右一拉。按照正式切腹的形式,田内应该将刀拔出,然后将刀刃朝下捅进上腹部,然后将到一下子拉到丹田部分。但是这时,田内已经使出了最后的力气,他已经无力执行最后将刀捅进咽喉的动作了。照常理来说,负责介错的谷三十郎的刀已经掠过田内的脖颈,让死者少受些痛苦。

可此时谷高举着刀,一动不动地看着眼前痛苦扭动着的田内,毫无表情的他好像在说:“如果你是武士,就要干净彻底完成切腹。”

田内沉默了一会儿,声嘶力竭地催促谷:“谷先生,快,快点。”

谷三十郎被这一叫吓得手足无措,显得异常狼狈。他用力把刀砍向了田内的脖颈,可不知什么原因,他砍偏了,一刀砍到了田内的后脑上。田内一下子倒在地上,语无伦次地叫道:“先生,你安静点!”谷三十郎已经被吓得乱了方寸,他朝着田内的脖颈又补上一刀,但是躺在地上乱滚的田内,让谷的刀锋在自己的下巴上又拉开了一个大口子。

谷三十郎的第三刀砍在田内的肩膀上,第四刀砍在田内的脸上。浑身是血的田内,猛然站起。虽然喷溅的鲜血已经迷住了他的眼睛,但是他如发了疯一般,挥舞手中的短刀,想制止住面前刀刀不中,让他徒受痛苦的谷三十郎。

照常理来说,介错应该有正副两人,如果正介错失手了,副介错就应该迅速赶上,完成未尽的任务。不幸的田内,负责给他介错的只有谷三十郎一个人。

谷毫无章法的挥舞着手中的刀,追赶着田内。他砍中了田内的手腕,手掌,脸部,但田内就是不咽气。

严肃的切腹刑场已经乱成一团。端坐在屋檐下的近藤,土方看着眼前悲惨的场景,脸都气绿了。

负责检视的斋藤终于看不过去了,他大步向前,只见寒光一闪田内的人头就干脆利落地跌落在地上,田内终于解脱了。

斋藤闲庭信步般地走回自己座席,边走边对谷三十郎说:“谷先生,请检视人头。”

“诶!”

“我说请您检查人头!”

负责的介错的谷三十郎应该右手抓住首级上的发髻,左手拖住人头的下巴,把它端给斋藤看。

可是谷三十郎已经被刚才那一幕吓破了胆,楞在那里一动不动。

“够了!”

端坐在屋檐下的近藤厉声喝道,站起来头也不回地拂袖而去。

“斋藤君,你欺人太甚了!”

过了好几天,谷三十郎涨红着脸对斋藤发难。斋藤是“丈二和尚莫不着头脑”,被眼前的谷三十郎搞得一头雾水。

听了半天斋藤才明白了,谷三十郎的意思是,那天给田内介错的时候,当我砍第一刀时,你在我侧面搞鬼,饶乱了我的呼吸。

“我有这么无聊嘛?”

“是男人的话,就堂堂正正地承认!你太卑鄙了。”

“卑鄙!”

雨丝飘落在庭院里。

斋藤抬头看着阴沉的天空,心想:“谷三十郎居然精神错乱啦!”

斋藤知道对疯子讲道理是没有用的,他慢条斯理地抽出腰中的刀。

“谷先生,你可是自己找不痛快啊!”

谷三十郎依然是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这件事我一定要向近藤先生汇报,这事没完! 咱们走着瞧!”

说完快步离开。

自从介错事件发生以来,谷在队伍里的声望一落千丈。谷三十郎整天就在想怎么挽回自己的声誉,今天的无理取闹就是他计划的一环。

这天晚上,土方把斋藤叫到了自己办公室。

“这个谷三十郎……”

斋藤知道: 土方是个控制欲非常强的人,他想收拾谷三十郎这位“皇亲国戚”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我都知道了”

“什么?”

“因为上次的介错,谷三十郎到处对你诽谤造谣。”

“这个不开窍的蠢货!”

“但是你被这个蠢货称为卑鄙,你不觉得作为武士太可耻了吗!”

土方话嘎然而止,接着两人。若无其事地聊起了家常。

几天之后,斋藤站在祗园精舍的红色城门上,扫视着城门下雨中的市井。

“雨下的真密啊!”

天上黑云密布,空中看不见一缕阳光。街上看不一个人影,随着天色越变越暗,雨也下得越来越大了。

斋藤正在等谷三十郎,这天是庆应二年四月一日。

“谷三十郎真是个怪人。”斋藤回想着他第一次和谷三十郎在船宿上的情景,“他到不是坏人。”

不过谷三十爱耍个小心眼,野心更不小,正是这些小聪明害得谷三十郎落到今天这个地步,让他成了个人见人厌的“怪物”。

“他加入新选组本来就是个错误!”

斋藤转头朝着右前方的八轩茶屋的方向望了望,只见一个妓女撑着纸伞,正在送着摇摇晃晃的谷三十郎。妓女边走边笑,和谷三十郎打情骂俏。不久两人分开了,妓女左手撑着伞,顶着风,右手提着裙边,边走边跳着走远了。

“是她啊!”

斋藤已经听山崎说过了,谷三十郎现在迷上了这个妓女,隔三天就要去光顾她,可惜这是剃头担子一头热,那个妓女对谷三十郎只是虚以委蛇。

“他这辈子就这个德行啦!”

斋藤撑开伞,进了城门,慢慢爬上了石阶。

“谷先生。”

斋藤将手中的枪朝着谷脚边的扔了过去。

“请您跟我比试一下。”

“什么?”

谷三十郎边说边捡起了地下的枪,两眼里闪着精光。

“你是受土方的指使吧!”

“这个我可不知道,我有我的事情,我为了请您指教,在这已经等了你半天啦!”

“着家伙!”

谷三十郎一下甩开了手中的纸伞。

他拉开了架势,准备进攻。

斋藤左手举着伞,慢慢朝谷三十郎走去,等离了近,他才抛出了手中的伞。

谷三十郎是个当事则迷的糊涂蛋,他一枪拨开了斋藤飞来的伞。斋藤趁着趁着他抽枪的机会,顺着他的枪杆顺势砍去。

谷想抽枪,但已经晚了。

斋藤干净利落地将他砍翻在地。

此后,近藤的养子在队伍里,无声无臭地生活了一段时间,在鸟羽伏见战役之后,他就随着撤退的溃军一块失踪了。

后来有人传说他去了东京,此后,周平就彻底从历史舞台上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