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 普罗泰戈拉

(公元前481—前411年)

文 献 记 载

1. 〔第欧根尼·拉尔修,第九卷,第八章,§50—56〕 普罗泰戈拉是阿尔德孟的儿子,或者根据阿波罗多洛以及迪农的“波斯史”第五卷中的说法,是迈安德留的儿子,生于阿布德拉(班都的赫拉克利德在“论法律”一文中是这样说的,并且说他为图里翁城制定了法律),或者根据欧波利的“谄媚者”中的说法,生于德欧。……

普罗泰戈拉第一个主张每一个问题都有两个互相对立的方面,甚至用这种方式进行论证……

他是第一个要人缴纳一百米乃学费的人……

他也是第一个采用所谓苏格拉底式的讨论方法的人……

根据一些人的说法,他在九十岁的时候死于旅途之中,虽然阿波罗多洛说他活了七十岁,过了四十年智者生涯,并且说他的鼎盛年在第八十四届奥林比亚赛会时127。……

2. 〔柏拉图:“普罗泰戈拉”篇,页311B—314C〕 (苏格拉底的同伴希波格拉底要苏格拉底带他去见智者普罗泰戈拉,苏格拉底先向他描述智者的一般情况。——编者)

〔苏格拉底说:〕……这时我们站了起来,在院子里走动着,我想我得试他一下,看看他的决心大不大。于是我就考验他,向他提出一些问题。我说,希波格拉底,你告诉我,你既然要去见普罗泰戈拉,并且要送钱给他,那么你要去见的这一位是什么人呢?他会把你教成什么人呢?举个例说,假定你想去见柯斯岛的希波格拉底那位大夫,并且要送钱给他,有人问你:希波格拉底啊,你把钱送给与你同名的希波格拉底,请告诉我,你送给的是什么人呢?——你怎么回答?

他答道,我会说,我是把钱送给一位医生。

他会把你教成什么人呢?

他说,教成一个医生。

假定你决定去见阿各斯人波吕格雷特,或者去见雅典人斐第亚,并且打算送钱给他们,有人问你:波吕格雷特和斐第亚是什么人呢?你为什么给他们这笔钱呢?——你怎么回答?

我会回答道,他们是雕刻师。

他们会把你教成什么人呢?

当然教成一个雕刻师。

我说,好的,现在我们要去见普罗泰戈拉,并且准备代你送钱给他。要是我们自己的钱很够,可以拿这些钱把他笼络住,那我们就太高兴了;要是钱不够,我们就得把你朋友的钱也拿来花。假定当我们如此热中地收买我们的对象的时候,有个人问我们:苏格拉底,还有你希波格拉底,告诉我,普罗泰戈拉是什么人?你们为什么要送钱给他呢?——我们怎么回答?我知道斐第亚是雕刻师,荷马是诗人;可是对普罗泰戈拉怎么称呼呢?他叫作什么人呢?

他答道,苏格拉底,大家叫他智者。

那我们就是去把钱送给智者身份的他了?

当然。

可是假定有人又进一步向你提出这个问题:你自己怎样呢?普罗泰戈拉会把你教成什么人呢,要是你去见他的话?

他脸上绯红地答道(因为天刚亮,所以我看见他的脸):要不是这件事与上面的例子有点不一样的话,我想他会把我教成一个智者的。

我说,天哪,你不以在希腊人面前以智者的身份出现为耻吗?

的确,苏格拉底,老实说,我引以为耻。

可是,希波格拉底,你难道就不会认定普罗泰戈拉的教导是这种性质的:你难道就不能像学习文法家、音乐家或体育教练的技术那样,并不把这些技术中的任何一种当作职业来学习,而只当作教育的一部分来学习,因为一个君子和自由人应当知道这些技术?

他说,正是这样,我认为这是对普罗泰戈拉的教导的一个非常正确的估计。

我说,我很想知道你是否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

我在做什么?

你是要去把自己的灵魂托付给一个你称他为智者的人。我很难设想你知道什么是智者;要是不知道的话,你也就不知道自己把灵魂托付给谁,不知道自己所做的事情究竟是好还是坏了。

他答道,我当然认为我是知道的。

那么你告诉我,你以为他是什么人呢?

他答道,我认为他是一个懂得智慧的事情的人,因为他的称号就包含着这个意思。

我说,你不是也能说画家和木匠是这样的吗?他们不是也懂得智慧的事情吗?假定有人问我们:画家在哪一方面智慧?我们会答道:在绘制与别的东西相像、相似的东西上。如果他进一步又问:智者的智慧是什么呢?他擅长的是什么呢?——我们怎么回答他?

我们怎么回答他,苏格拉底?岂不是只能这样回答:他擅长使人善辩的技术?

我回答道,是的,这是很对的,不过不够;因为在这个回答里面又包含着另一个问题:智者使一个人雄辩地谈论些什么呢?我们可以假定弹竖琴的人使人雄辩地谈论他教会他的那件事情,也就是谈论怎样弹竖琴。对不对?

对的。

那么智者使人雄辩地谈论些什么东西呢?他不是应当使人雄辩地谈论他所学会的东西吗?

是的,可以这样说。

那么什么是智者所知道的并且使他的学生知道的事呢?

他说,我实在说不出。

于是我就接着说:好的,可是你知道你所冒的危险吗?要是你要去把自己的身体托付给一个人,而这个人可以使你的身体好或者坏,你不是要仔细考虑,并且征求亲戚朋友的意见,踌躇好多天,思量是否可以把自己的身体托付给这个人吗?可是,现在你要托付的是自己的灵魂,而你把灵魂的价值看得比身体高得多,灵魂的善或恶关系着你的整个幸福——这件事你却从来没有同你的父亲或者兄弟或者我们这些朋友商量过。可是这个外方人一来,你就立刻把自己的灵魂托付给他了。照你说,你是晚上听见了他,早上就去找他,一点也不踌躇,也根本没有征求任何人的意见,看看是否应当把自己托付给他;——你决意不惜冒一切危险去做普罗泰戈拉的学生,并且准备不问任何代价把你自己和你朋友的财产都拿来实现这个决心,虽然你也承认你并不认识他,也没有同他说过话:你称他为智者,可是对于智者是什么人你却显然无知;然而你还是要去把你自己托付给他。

他听到我这样说的时候答道:苏格拉底,我从你的话里得不出别的结论来。

我接着说:希波格拉底,智者岂不是批发或者零售灵魂的粮食的人吗?我觉得智者的本性就是这样的。

苏格拉底,什么是灵魂的粮食呢?

我说,当然知识是灵魂的粮食,我的朋友,我们必须注意,不要让智者在夸耀自己的货色的时候欺骗我们,就像那些批发或零售身体的粮食的商人一样;因为他们不加区别地夸耀自己的全部货色,不知道哪是真正有益的,哪是有害的;他们的顾客也并不知道,只有那些偶尔去买这些货色的体育教练和医生们知道。那些带着知识的商品周游各地,把它批发或零售给需要它的顾客的人也是一样,他们以完全相同的方式夸耀他们的货物;但是,我的朋友,他们中间有许多人实在不明白自己对灵魂所造成的后果如何,他们的顾客也是一样地无知,除非买货的人碰巧是灵魂的医生。所以,你要是了解什么是好的,什么是坏的,你就可以安然地去买普罗泰戈拉和任何一个人的知识;要是不了解的话,朋友,还是考虑一下,不要拿你最珍贵的利益孤注一掷。因为买知识比买酒肉有更大的危险:你从批发商或零售商那里买来酒肉,把它放在别的器皿里带出来,在把它当作食品吃下肚之前,你可以把它放在家里,找一个懂得什么是可以吃的,什么是不能吃的,应当吃多少,以及应当在什么时候吃的人来看看;这样,买酒肉的危险就不那么大了。可是你买的知识的货物却不能被放在别的器皿里,你付钱买它的时候,必须把它接纳到灵魂里面而去,要么大受其害,要么大得其益;所以我们要好好考虑,听听长辈的忠告;因为我们还年青——太年青了,不能决定这样的事。现在我们既然打算去,就去听普罗泰戈拉的讲吧;当我们听到了他要讲的话之后,我们可以去请教一下别的人;因为在卡利亚家里不只有普罗泰戈拉,还有爱利亚的希比亚,如果我没有弄错的话,还有克欧的普罗迪科,以及另外一些智慧的人。……

3. 〔同上,页316C—319A〕 (苏格拉底向普罗泰戈拉介绍了他的同伴希波格拉底,普罗泰戈拉向他们叙述智者的来历以及智者之为智慧的教师。——编者)

〔普罗泰戈拉说:〕 苏格拉底,谢谢您对我的看重。因为一个外地人,到各个城市里走动,劝说各地的青年离开自己的亲人和故旧,不管是年老或年青的,来同他住在一起,一心想从他的谈话中受到教育,——这样的确应当十分小心;他的举止引起了很大的嫉妒,他乃是种种敌意和阴谋的对象;古时候,做这种事情的人害怕这种怨恨,便用各种不同的称号伪装起来,有的伪装成诗人,如荷马,赫西阿德,西蒙尼德,有的伪装成传教士、预言者,如奥尔斐和穆塞,有些人我发现甚至伪装成体育家,如塔仑丁的伊柯,以及现在还活着的著名的赫罗迪科,他的家乡原属麦加拉,现在是塞林布里亚,他是第一流的智者。你们的阿加托克勒自己冒充作音乐家,其实是一个杰出的智者;克安的毕托克来德也是这样;还有许多别的智者;他们都像我说的那样,采用这些技术作为伪装,因为他们害怕招怨。但是我不这样,因为我不相信他们达到了欺骗政府的目的,他们并没有蒙蔽住政府;至于人民,是没有什么认识的,只是跟着他们的统治者的愿望去做。逃跑以及在逃跑时被逮住是奇蠢无比的事,并且还会大大地增加人们的愤怒;因为人们除了用各种理由反对逃跑的人以外,还把他们看成恶棍;因此,我采用一种完全不同的办法,自己承认是一个智者,是一个人们的教师;这种公开承认,我认为是一种比隐匿更好的谨慎办法。我也不是毫不警觉的,所以我希望能够靠天保佑不会因承认是智者而受到伤害。我现在从事这种行业已经好多年了——因为我的岁数算起来是很大的,比在这里的人都要大上一辈。因此如果你要和我讲话,我很愿意公开地在大家面前同你谈。

我〔苏格拉底〕猜想他是想在普罗迪科和希比亚面前炫耀一番,并且愿意把我们当作钦佩他的人拿给他们看看,我就说,我们为什么不请普罗迪科和希比亚及别的朋友来听听我们的谈话呢?

他说,很好。

……

〔大家都坐下来听他们谈话〕

我们都坐好之后,普罗泰戈拉说:大家都在一起了,苏格拉底,你讲一讲你刚刚说到的那位青年吧。

我答道:我再从头说起,普罗泰戈拉,我重新告诉你我来访的目的:这是我的朋友希波格拉底,他非常愿意与你认识;他愿意知道他与你交往之后会得到什么结果。我所要说的就是这些。

普罗泰戈拉答道:年青人,你要是与我交往,第一天回去的时候就比来的时候好,第二天就比第一天好,每一天都比前一天好。

我听到这话就说:普罗泰戈拉,我听到你这样说,心里一点也不惊奇;尽管你年纪大,智慧多,要是有人教给你一些你以前不知道的东西,你也一定会变得更好;但是我要请你用另外一种方式回答——我可以举一个例子来说明一下。假定希波格拉底想认识的不是你,而是希望认识赫拉克勒亚的宙克西波那位青年人,这人不久以前是在雅典的,他去见他,就像见你这样,并且听见他说,就像听见你说这样:如果他与他交往,他就会每一天都长进,每一天都变得更好。假定他问他:“我会在哪方面变得更好,在哪一方面长进呢?”——宙克西波会答道:“在绘画方面。”再假定他去看特拜人奥尔泰戈拉,并且听到同样的话,而且问他:“我在哪一方面变得一天比一天好呢?”他会答道:“在吹笛方面。”现在我要你用这种方式回答这位青年和我,我是为他而提出问题的。……

普罗泰戈拉听见我这样说之后,就回答道:你问得好,我喜欢回答提得好的问题。如果希波格拉底到我这里来,他就不会受到别的智者惯常给学生受的那种罪;他们逃脱了各种技术的束缚,却被这些教师们拿住赶回到这些技术上来,要去学算术、天文学、几何学和音乐(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瞧了希比亚一眼);可是他如果到我这里来,他会学到他来学的东西的。这就是私人事务以及公共事务中的智慧。他会学到把自己的家庭处理得井井有条,能够在国家的事务方面作最好的发言和活动。

我说,我懂你的意思;你的意思是不是说,你教给人政治的艺术,你答应把人教成良好的公民?

苏格拉底,这正是我所从事的职业。

4. 〔柏拉图:“泰阿泰德”篇,页151D—153C〕 (苏格拉底与泰阿泰德讨论知识论的问题,涉及普罗泰戈拉的学说。——编者)

苏格拉底128:……你说知识就是感觉?

泰阿泰德129:是的。

苏:好,你说出了一种非常重要的关于知识的学说;这就是普罗泰戈拉的意见,不过他是以另一种方式表达的。他说,人是万物的尺度,是存在的事物存在的尺度,也是不存在的事物不存在的尺度:——你读过他的著作吗?

泰:读过的,读过不止一遍。

苏:他不是说,事物对于你就是它向你呈现的样子,对于我就是它向我呈现的样子,而你和我都是人?

泰:是的,他是这样说的。

苏:一个聪明人不会讲没有意义的话的。我们来了解一下他的话吧:同样的风在刮着,然而我们中间的一个人会觉得冷,另一个人会觉得不冷,或者一个人会稍微觉得有点冷,另一个人则会觉得很冷。是不是?

泰:很对。

苏:那么,风本身就是冷的或不冷的,还是像普罗泰戈拉所说的那样,风对于感觉冷的人是冷的,对于感觉不冷的人是不冷的?

泰:我认为是后一种说法对。

苏:那么风就应该对每一个人呈现出一个样子了?

泰:是的。

苏:“对他呈现”的意思就是“他感觉”。

泰:对的。

苏:那么,呈现与感觉在热和冷这个事例里是一回事,在一些类似的事例里也是一回事;因为事物之呈现(也可以说存在)于每一个人,就是像他感觉到事物的样子。是不是?

泰:是的。

苏:那么,感觉永远是对于存在的感觉,既然它是知识,它也就是无误的了?

泰:显然如此。

苏:天哪,普罗泰戈拉该是一个多么大的聪明人!他向你和我这些普通群众用譬喻说出这些意思,对他的学生们则秘密地说出真理,“他的真理”。

泰:你这是什么意思呢,苏格拉底?

苏:我说到的是一个崇高的论证,在这个论证里,一切都被说成是相对的;你不能够正确地用任何名称来称呼任何事物,比方大或小,重或轻,因大的会是小的,重的会是轻的——并没有单独的事物或性质,而是万物都是运动、变化和彼此之间的混合所产生;这个“变化”我们不正确地把它叫作存在,但是实际上是变化,因为没有什么东西是永远常存的,一切事物都在变化中。你去问问所有的哲学家——普罗泰戈拉,赫拉克利特,恩培多克勒,以及其余的人,一个一个问,除去巴门尼德以外,他们都会同意你这个说法的。你去问问两种诗体的大师们——艾比卡尔谟这位喜剧之王,以及悲剧的荷马;当后者歌唱道:

“从海洋中产生出诸神,母亲是德蒂斯”的时候,他的意思不是说万物都是流动和运动的产物吗?

泰:我想是的。

苏:对这一支以荷马为将军的伟大军队,谁能武装起来与它交战而不显得可笑呢?

泰:真是有谁能呢,苏格拉底?

苏:是的,泰阿泰德;还有许许多多别的证据可以证明运动是一切所谓存在和变化的东西的源泉,而静止则是非存在和毁灭的源泉;因为火与温暖被认为是一切其他事物的产生者和保护者,乃是从运动和摩擦中产生的,摩擦就是一种运动;——这不是火的来源吗?

泰:是火的来源。

苏:动物的种族也是以同样的方式产生的吗?

泰:是的。

苏:身体的健康不是因静止不动而破坏,因运动练习而长期保持吗?

泰:对的。

苏:心理的健康怎样呢?灵魂不是因学习和注意而得到启迪、改善和保持吗?学习和注意都是运动;在灵魂中,静止的意思只是不注意和不学习,当静止的时候,灵魂不是毫无所得,并且把学过的东西很快地忘掉了吗?

泰:对的。

苏:那么运动是一件好事,静止是一件坏事,对灵魂和对身体都是如此?

泰:显然是的。

苏:我还可以补充说,风平浪静使事物破坏,狂风暴雨则使事物保存;我所坚持的最杰出的论证就是荷马诗中的金链,他指的是太阳,这个论证指明只有当太阳和星辰在轨道上运转的时候,一切人类的事物和神圣的事物才能存在和保持,如果受到了束缚,它们的运动停止了,万物就都毁灭了,也就像谚语所说的那样,上下颠倒了。

泰:苏格拉底,我相信你把他的意思解释得很对。

5. 〔柏拉图:“普罗泰戈拉”篇,320C—322D〕 (普罗泰戈拉以神话的方式向苏格拉底说明他对人类社会的看法。——编者)

〔普罗泰戈拉说:〕 从前有一个时候只有神灵,没有凡间的生物。后来应该创造这些生物的时候到了,神们便用土、水以及一些这两种元素的不同的混合物在大地的内部造出了它们;等到他们要把它们拿到日光之下来的时候,他们就命令普罗米修和艾比米修来装备它们,并且给它们逐个分配特有的性质。艾比米修对普罗米修说:“让我来分配,你来监督。”普罗米修同意了,艾比米修就分配了。〔他给各种动物分配了必要的装备和性质〕 艾比米修这样做了之后,他不很聪明,竟忘了自己已经把一切要给的性质都分配给野兽了——等他走到人面前的时候,人还一点装备都没有,他手足无措了。正在他手足无措的时候,普罗米修来检查分配工作,他发现别的动物都配备得很合适,只有人是赤裸裸的,没有鞋子,没有床,也没有防身的武器。轮到人出世的指定时间快到了,普罗米修不知道怎样去想办法救人,便偷了赫斐斯特130和雅典娜的机械技术,加上火(这些技术没有火就得不到,也无法使用),送给了人。于是人有了维持生活所必需的智慧,但是并没有政治的智慧,因为这种智慧由宙斯保管着,而普罗米修还没有那么大的能力,不能走进天宫里去,宙斯是住在那里的,并且有可怕的卫兵防守着;可是他偷偷地走进了雅典娜和赫斐斯特常常在里面练习心爱的技术的普通工作室,拿出赫斐斯特的用火的技术以及雅典娜的技术给了人。于是人便具备了生活的手段。可是普罗米修以后据说因盗窃被告发,因为艾比米修不小心泄露了。

现在人有了一份神的属性,首先成为崇拜神灵的唯一动物,因为只有人是与神有亲戚关系的;于是他就立起神坛,塑起神像来。他不久就发明了有音节的语言和名称,并且造出房屋、衣服、鞋子和床来,从土地里取得了养生之资。人类有了这些,一起初是分散地居住着,没有城市。但是这样产生了一种结果,就是他们被野兽消灭了,因为他们同野兽比起来是非常孱弱的,他们的技术只足以取得生活资料,不足以使他们具有与野兽作战的能力;他们虽然有食物,但是还没有政治的技术,战争的技术就是其中的一部分。后来自保的要求使他们聚集到了城市里;但是那时他们只是住在一起,并没有政治的技术,他们彼此为害,又陷于分散和毁灭的过程。宙斯恐怕整个人类会消灭,于是派遣黑梅斯131到人间来,带来尊敬和正义作为治理城市的原则,友谊与和好的纽带。黑梅斯问宙斯应当怎样在人们中间分配正义和尊敬:——是否应当像过去分配技术那样分配正义和尊敬,也就是说,分配给少数喜爱的人,让一个灵巧的人拥有足够的医术或别种技术为多数不灵巧的人服务?“我究竟应当以这种方式在人们中间分配正义和尊敬,还是把正义和尊敬分给所有的人?”“分给所有的人”,宙斯说:“我愿意他们都有一份;因为如果只有少数分享道德,就像分享技术那样,那么城市就决不能存在的。此外,再遵照我的命令立一条法律,把不尊敬和不正义的人处死,因为这种人是国家的祸害。”

著 作 残 篇

1. 〔D1〕 人是万物的尺度,是存在的事物存在的尺度,也是不存在的事物不存在的尺度。

2. 〔D3〕 要想成为有教养的人,就应当应用自然的秉赋和实践;此外还宜于从少年时就开始学习。

3. 〔D4〕 至于神,我既不知道他们是否存在,也不知道他们像什么东西。有许多东西是我们认识不了的;问题是晦涩的,人生是短促的。

乙 高尔吉亚

(公元前五世纪)

文 献 记 载

〔塞克斯都·恩披里可:“反数学家”,§65—87,D3〕 高尔吉亚在他的《论非存在或论自然》一书中接连建立了三个原则:——第一个是:无物存在;第二个是:如果有某物存在,这个东西也是人无法认识的;第三个是:即令这个东西可以被认识,人也无法把它说出来告诉别人。

关于无物存在这个论点,高尔吉亚是以下列方式论证的:如果有某物,这个某物就或者是存在,或者是非存在,或者同时既是存在又是非存在。可是,一方面,像他所主张的那样,存在是没有的,而另一方面,像他所断言的那样,非存在也是没有的;而像他所指出的那样,也没有存在同时又是非存在。所以什么都没有。

因此非存在是没有的。因为如果有非存在存在,它就存在同时又不存在。因为就它之不被了解为存在而言,它是不存在的,而就它之为非存在而言,它又是存在的。然而说一件东西存在同时又不存在,乃是矛盾的。因此,非存在不存在。再者,如果非存在存在,存在就不存在了。因为这两个命题是相反的,如果承认非存在存在,就得承认存在不存在。然而说存在不存在,乃是不可能的,所以非存在不存在。

此外,存在也不存在。因为,如果存在存在,它就只能或者不是派生的,或者是派生的,或者同时既是派生的又不是派生的。然而它既不是非派生的,也不是派生的,也非同时既是非派生的又是派生的,这一点我们将加以证明。所以存在并不存在。因为如果存在是非派生的(因此就应当从它开始),就没有任何开始。

因为一切产生出来的东西都有一个开始,但是那种按照本性说便是非派生的东西是没有开始的,既然它没有开始,它就是无限的。然而如果它是无限的,它便不在任何地方。因为它如果在某个地方,它所在的那个地方就是与它本身不同的,这样,存在就不再是无限的了。包容他物的东西比所包容的东西更大;然而没有比无限更大的东西;因此无限不能在某个地方。

当然它不是局限在自身之内的;因为局限它的东西与它所包含的东西是一个东西,而在这种情形之下,存在就二重化了,同时既是地方又是物体。因为所处的是地方,所具有的是物体。因此存在并不处在自身之内。所以,如果存在是非派生的,它就是无限的;如果它是无限的,它就不在任何地方;如果它不在任何地方,它就不存在。因此,如果存在是非派生的,它就从开始就不能存在。

当然存在也不能是派生的。因为如果它是产生出来的,它就或者是从存在中产生的,或者是从非存在中产生的。但是它不是从存在中产生的;因为如果它是存在的,它就不是产生的,而是始终存在。它也不能从非存在中产生。非存在不能使存在的东西产生,因为使某种东西产生的东西必须分享着存在。因此存在也不是派生的。

根据同样的推理,它也不能同时是非派生的又是派生的;这两个命题是互相否定的,如果存在是非派生的,它就不是产生出来的,如果它是产生出来的,它就不是非派生的。因此,既然存在既不是非派生的,又不是派生的,也不是派生的同时又是非派生的,存在就不能存在。

此外,如果它存在,它就或者是一个,或者是许多个。然而它既不是一个,也不是许多个,这一点我们就要加以证明。所以存在并不存在。因为,如果它是一个,它当然就有一个一定的量,或者它是连续的,或者它是一个大小,或者它是一个物体。在这些属性中,不管它所具有的是什么,它总不是一个,因为它既然有一个一定的量,就不能分成它的各个成分,它既然是连续的,就不能分,同样地,如果把它想成一个大小,它就有了可分的性质。如果它是一个物体,它就有这三种属性:大小,广度,厚度。然而说没有这三种属性的东西是存在,乃是荒谬的。所以存在不是一个。

另一方面,它也不是许多个。因为如果它不是一个,它也就不是许多个。繁多事实上就是单一的总和,只要取消了单一,也就取消了繁多。由此可以很清楚地见到,存在并不存在,非存在也不存在。

至于存在与非存在二者都不存在这一点,是很容易设想的。因为如果非存在存在,存在也存在,那么在有关存在的这一点上,非存在与存在便是一个东西。因为这个缘故,两者都不存在。因为我们已经同意非存在不存在,并且指出了存在与非存在是一个东西。所以存在并不存在。

然而,虽然存在与非存在是同一的,它却不能是这一个和那一个;因为如果它是这一个和那一个,它便不是同一的了,如果它是同一的,它就不会是两个东西;由此可知无物存在。因为,如果存在并不是非存在,也不是存在与非存在,而在存在与非存在之外我们无法设想任何东西,所以结论是无物存在。

应该以同样的方式指出,即令有某物存在,这个某物也是不可知的。因为照高尔吉亚说,如果我们所想的东西并不因此而存在,我们便思想不到存在。这个论点是有理由的。因为可以是我们所想的东西是白的,我们能够思想白的东西;也可以是我们所想的东西并不存在,因而必然得出结论:存在的东西是思想不到的。

说“所想的东西并不真实存在,存在是思想不到的”,这也是合理的,合乎逻辑的。至于所想的东西(我们应当理解它)并不是真实存在的,这一点我们将加以证明。因此存在是思想不到的。至于我们所思想的东西并不真实存在,这是很显然的。

因为,如果我们所思想的东西真实存在,凡是我们所想的东西便都存在了,所以我们思想事物,乃是不可靠的肯定。这并不是因为如果我们思想一个飞行的人或一辆在海上行驰的车,便真有一个人在飞或一辆车在海上行驰。所以,说所想的东西是存在的,这句话并不真实。

此外,如果我们所想的东西真实存在,不存在的东西就思想不到了。因为相反的东西具有相反的属性,而非存在是与存在相反的。因为这个缘故,一般地说,如果存在被思想到,非存在便不会被思想到。然而这是荒谬的。因为六头十二足的女妖和吐火怪兽以及许多非存在都是被思想到的。所以存在是不被思想到的。

我们说所见的东西是可见的,是因为看到了它;我们说所闻的东西是可闻的,是因为听到了它;同样地,我们也并不因为可见的东西听不到而否定它,也不因为可闻的东西看不到而否定它(每件东西都有专司的感官,不能无分别地为别的感官所判别);所以,我们所思想的东西,即使我们不以视觉或听觉来感知它,也是存在的,因为它为特殊的标准所掌握。

因此,如果我们思想到一些在海上行驰的车子而并看不到,也应该相信实有在海上行驰的车子。——这是荒谬的。所以,我们既不能思想到也不能感知到存在。

同样地,当我们感知到它的时候,也是无法把它告诉别人的。因为如果存在的东西为视觉、听觉所感知,总之为各种官能所感知——在它被当作外在的东西而给予的同时;——如果可见的东西为视觉所感知,可闻的东西为听觉所感知,——怎样能够把它告诉别人呢?

因为我们告诉别人时用的信号是语言,而语言并不是给予的东西和存在的东西;所以我们告诉别人的并不是存在的东西,而是语言,语言是异于给予的东西的。因此,可见的东西既然不能变成可闻的东西,同样情形,反过来,因为存在是当作外在的东西而被给予的,对于我们,就不能真正地有语言。

由此可见,语言不能传达给别人。然而,语言是随着从外界刺激我们的事物而产生的,亦即随着感性事物而产生的;由于事物与体质的接触,才产生了转达这种性质的语言;由于颜色从外而来,才产生了转达这种颜色的语言。如果是这样的,那么,便不是语言传达我们之外的东西,而是我们以外的东西表达语言了。

当然,决不能说可见的东西情形与可闻的东西是一样的;由于语言是给予的东西,是存在的,所以它不可能向我们表达给予的东西和存在的东西。因为语言如果是所给予的东西,它便与其他给予的东西不同,最低限度,可见的物体是与语言不同的。因为我们用来感知可见事物的手段是异于用来感知语言的手段的。所以语言不能向我们表明大部分给予的事物,这些事物也不能向我们相互表明它们的性质。

这些便是高尔吉亚所提出的困难,他尽可能地使对真理的证明消失不见。因为非存在既不能被认识,也不能自然地传达给别人,对于它也就不能有证明存在了。

丙 其他智者

文 献 记 载

1. 〔亚里士多德:“修辞学”,第一卷,第十二章,页1373b〕 就像〔智者〕阿尔基达马在他的“麦森尼亚演说”中说的那样:……

我们应该做或应该不做的行为,也按照其影响及于全社会或及于某一社会成员而分为两类。从这个观点,我可以用这两种方式中的任何一种做出正义的或不正义的行动,——或者是对一个一定的人,或者是对社会。犯奸淫罪或殴人罪的人是对一个一定的人做坏事;逃避兵役是对全社会做坏事。

2. 〔亚里士多德:“政治学”,第一卷,第三章,页1253b〕 另一些人〔智者〕断言主人对奴隶的统治是违背自然的,奴隶与自由人的区别只是因法律而存在,并不是自然的;因此妨碍自然是非正义的。

3. 〔同上,第三卷,第九章,页1280b〕 法律只是一种约定,正如智者吕科弗隆所说的那样,只是“一种互相保证正义的约定”,并没有使公民善良和正义的实在力量。

4. 〔亚里士多德:“论智者的驳辩”,页256a〕 智者的技术就是毫无实在内容的似是而非的智慧,智者就是靠一种似是而非的智慧赚钱的人。132

5. 〔亚里士多德:“形而上学”,第四卷,第二章,页1004b〕 智者的学说是一种貌似哲学而并不是哲学的东西。1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