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晚上,克里克才找到机会单独跟多洛普斯说话。当时猪哨酒馆里挤满了人,几乎所有工人都在里面,或站在酒馆外的小码头附近,闲聊一天发生的事。多洛普斯正要走进酒馆去时克里克抓住了他。

“我们转过这条路走走吧,伙计,”克里克大声地说,“这么美好的夜晚真让人想家,想跟家人团圆。我们待会再来喝酒,走吧。”

多洛普斯便挽着克里克的手臂,两人边抽烟边说话,沿着这条从码头延伸出去的漆黑小道往前走,在这个时间点,路上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克里克拿着手电筒引路,他们边走边快速地低声说话。

“现在,来听听你要说什么吧!”克里克最后说道,他们离拥挤的小酒馆越来越远,不用再担心被人听到。

多洛普斯吞下压抑已久的激动。

“天哪!先生,这里有些不对劲儿,我有很多发现!”他满腔热情地说,“我跟那黑胡子成了好朋友,还答应他今晚十二点去给开往比利时的渔船装货。‘你似乎是个不错的家伙,’我们聊了十多分钟以后他这样跟我说,‘想管住你的舌头多赚点钱吗?’我赶紧回答他。‘当然了!’我说。‘好吧,’他说,‘今晚十二点到码头来,有些货需要装船,我们只要很少人。我不会选那些我不喜欢的人去。’‘那么你会喜欢我的,伙计,’我笑着说,这好像逗乐了他,‘我几乎就像个恶魔,任何你不想让我看见的事,只要对我眨眨眼就行了。’‘我会的。’他说,然后就走开了。所以我现在在这儿,先生,今晚跟黑胡子待在一起,会是个忙碌的夜晚。如果今晚不能得到些什么消息的话,我就不叫多洛普斯!”

“好孩子!”克里克用力握了握多洛普斯的手臂,“你做得对!这是你要告诉我的全部事情吗?我也有点进展,我和詹金斯——那个又高又瘦、在我左边工作的家伙,交上了朋友,他已经跟我说了渔船生意的秘密。不过这家伙嘴很紧,要么就是什么都不知道,要么就是不愿意说,我不是很肯定,不过他浪费了很多口水来劝我把嘴闭紧点。天哪!我真想跟你那黑胡子朋友单独待一会儿!我的皮箱里有个裂开的枕套,他应该会感兴趣的。还有什么其他收获吗,多洛普斯?”

“还有他们运的货是用于安装的电管电线,先生,”多洛普斯回答道,“我干活时看到的大部分是这些,都已经堆好准备装船了。是些长长细细的东西,根据那些货物看,做起来应该很简单。不过他们为什么要把整件事搞得这么神秘,我真是想不通!”

“我也觉得奇怪,多洛普斯,”克里克微微叹了口气,插话道,“不过俗话说,无风不起浪,而且一般人如果行得正坐得直,根本不会对别人知道他们是做什么生意的这么小题大做。至于这些事情和‘冰封火焰’有什么关系,我得承认我还没搞清楚。不过鲍金斯这个可疑人物,还有他那试图谋杀我这个微不足道的人的朋友,都证明了它们的确是有联系的。现在我要把这个链条的缺失环节找出来……嘿!树篱里有缝隙,看起来像是故意弄出来的,我们去看看。”

克里克举着小手电筒往四周查看,光圈在地上闪烁,让他们看到了极为令人意外的东西,不过,这些东西对于这个充满神秘的地方来说倒也契合。他们自己伪装成的粗暴模样,配合着这奇怪的画面。虽然克里克见过许多奇怪的案子,但这里的情景还是让他大吃一惊,实在是太不寻常了。

树篱里果然有个缝隙,通过那个缝隙——肯定有人刚刚还在这儿工作过——是一块仔细切割出来的方形草地,草地的一边,一个木制的活板门出现在眼前,让他们震惊不已,门的中间装着一个巨大的铁环,这简直就像孩子们想象中的海盗巢穴。

克里克小声吹了声口哨,微笑着转向多洛普斯,眼中闪着快乐的光芒,嘴唇也显示着他的愉悦。

“天哪!”克里克轻声惊呼,“来试试这个游戏吧,多洛普斯。我要对它开一枪。”

“但是为了防止意外……你没有带枪啊,先生,”死心眼的多洛普斯回答道,“而有点理智的人都不会在没有枪的情况下往下走。”

“嗯,在这之前我就被叫作疯子,而且现在我就要下去了。如果你不想跟我来的话就在这儿望风吧,要是有人来了就用老法子提醒我。我要下去看看这会通向什么地方,而且我敢打赌它通向的地方一定能解开一个谜题。设计这一切的人真是聪明,不过我想知道的是他为什么要做这些麻烦事。去吗,多洛普斯?”

多洛普斯用责备的眼神看看克里克,轻嗤一声。

“当然去了,长官,”他回答道,“你觉得我会卑鄙愚蠢到让你一个人去那种可能危及生命的地方吗?我可不会这样做,先生。只要我还跟着你,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就算你选择去地狱,那么,我也准备好被魔鬼放在平底锅里煎烤了。”

没有听完多洛普斯那滔滔不绝的豪言壮语,克里克便跪在地上,双手用尽力气去拉铁环,但让他惊讶的是,门很容易就被拉起来了,都没发出什么声音。要不是克里克平衡力不那么好的话,他早就向后倒下去了,但他又自己挺了回来。他和多洛普斯小心地靠近边缘,通过淡淡的月光(他们没用克里克的手电筒),他们看见一条粗糙的黏土阶梯往黑暗的下方延伸。他们后退了点儿,听了听,没有声音。

“去吗?”克里克小声严肃地问。

“去,先生。”多洛普斯立刻就来到他身边。克里克谨慎地跨出第一步,非常缓慢地下到黑暗中去,多洛普斯紧跟在他后面。他们不断往下走,到底部时发现有个不平整的通道,刚好一个人的高度,直接伸向前方的黑暗。

“天哪!这是让我们爬过去吗?”他们站在黑暗中,多洛普斯喃喃道,“接下来怎么做呢,先生?”

“如果有时间的话,找出这条通道通向哪里,”克里克快速地低声说道,“我们得弄清楚这些人类鼹鼠在地里挖出这样的洞穴来干什么,我愿意花些代价。听到什么了吗?”

“一点声音也没有啊,先生。”

“好的,我们要试试手电筒,如果有任何人出现就要用到手电筒了。就是现在。”克里克按了一下电筒按钮,一团光便照亮了粗糙的泥地板,就好像这里的所有东西——从地上到天花板,都在克里克敏捷的指间摇动。

“做得真好,”克里克带着赞叹喃喃道,“这让我想起了‘扭曲手臂’案的那些日子,多洛普斯,还有那些通往下水道的管道,还记得吗?”

“我记得很清楚,长官!那可是好一段时间呢!永远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阳光。”

“这次冒险就好像在模仿那段时间!”克里克无声地笑道,“我们再往前走点,找找方向吧。嘿!这儿有个没门的小橱柜似的东西,还有……看看那些放在橱柜边的麻袋,多洛普斯。现在我想知道那里面都装了些什么。聊聊地下墓穴吧!它们与这个案子可没关系。”

多洛普斯轻手轻脚爬过去,那边的大袋子分两行三列叠在一起,他把手放在其中一个袋子上,试着去感受里面的东西,其表面非常坚硬,也有可能是被填充了硬的东西。

“硬得就像硬饼一样,先生,”多洛普斯突然说,“里面究竟是什么呢?……”

法国革命时期革命派的标志。 他的声音突然停止,纹丝不动地站着,他苗条年轻的身体里,每根神经都绷紧起来,每块肌肉都变得僵硬,因为沿着通道——就在他们不远的前方,看来像是终点的地方——传来脚步踏在软泥地上的砰砰声。克里克马上关了手电筒,抓住多洛普斯的手臂钻进狭窄的通道。他们面对着墙壁,紧张而僵硬地站着,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他们在黑暗中等待着,就像红帽子  在杜莎夫人断头台上等待那一击。

……脚步声显得很悠闲,克里克和多洛普斯能隐隐约约听到两个声音,一个说话简洁,用词简短,低沉的声音显示出一种冷酷的权威;而另一个人——多洛普斯把肩膀挤过去,在那两人来到他们前面之前低声说“黑胡子”。这么悠闲地在黑暗中走真是奇怪!要么就是他们对路很熟悉不需要灯光,要么就是他们不敢用手电筒。

“道博斯,你能保证完成吗?保证今晚能顺利完成?”这郑重其事的语调听起来是“黑胡子”的伙伴。

“是的,保证可以完成。我们一点整开船,十二点装船。不用担心,先生。”

“还有那两个新来的,你确定他们会把嘴闭上吗,道博斯?要不是人手不够,我们是不会冒险用他们的……你能确定吧?”

他们能听见“卑鄙吉姆”那难听的笑声,似乎满含着凶恶的意味。

“他们很可靠的,老板,我保证!”黑胡子回答说,“那么丑,又唯利是图的样子,你肯定从来都没见过。我敢说他们肯定见过更肮脏的事。而皮戈特那边也一切顺利,干得好,皮戈特。”

他们走到克里克两人对面,停了一会儿,好像要检查旁边袋子里的东西,这些袋子包裹在黑暗中。克里克和年轻的多洛普斯紧张极了,他们紧贴着墙壁,连大气都不敢出,每块肌肉都因紧张而发疼。然后黑胡子和他的同伴又开始往前走,继续用低沉的声音随意说着话,直到他们到了通道的尽头,阶梯陡然上升。一束光突然出现。

“踩这里,小心点。这里可不好走,”黑胡子谨慎的声音传来,“我先上去,然后你可以跟着我的步子走。怎么回事?门怎么是开着的?我要赶紧去跟詹金斯那家伙说说,让他无视我的命令!任何人都可能来到这里随意下来!……这头不可靠的蠢猪!”

随着拿手电的人往楼梯上爬,光亮变得越来越小,最后完全消失。这时,多洛普斯抓住克里克的手臂,呼吸有点急促。

“门,先生……”多洛普斯喘着气说,“如果他们把门关上,我们……”就在他说话时,传来螺栓滑动的声音,那砰的一声已经表明多洛普斯说的已成事实。

“听见了吗,先生?”他几乎都要呻吟起来。

活板门已经被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