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间与东方贸易的商行上市了一种能在水面上盛开的小纸花。因为在饭后使用洗指钵也是一个习俗,这项新发明便显得大有用处。五彩小花在这些被遮蔽的湖泊上漂荡;时而在滑腻的水波上浮漾,时而沉入水中,像搁在玻璃地板上的卵石。它们的命运被许多专注和愉快的眼神注视着。这确实是使人们心灵契合、家庭和谐的伟大发明。那纸花功不可没。
但绝不能认为它们可以取代大自然的芳华。特别是玫瑰、百合、康乃馨,它们从花瓶的边沿望去,审视着它们那些人工制造的“亲戚们”那光鲜但稍纵即逝的生命。斯图亚特·奥门德先生提出了这种观点;人们认为其十分迷人;基蒂 ·克拉斯特在六个月后就嫁给了他,也是拜其所赐。但真花是必不可少的。如果没有它们,人类的生活将完全不同。因为花会凋零,菊花尤甚;今晚娇艳欲滴,明早便枯黄不堪——惨不忍睹。总而言之,尽管价格不菲,康乃馨最贵;然而问题是,把它们捆绑起来是否是明智之举。一些商店建议如此。无疑,要在舞会上拿着花只能这么做;但这样做在晚宴上是否有必要,仍然众说纷纭,除非房间非常热。坦普尔老太太曾建议在碗里放片常春藤叶——只是一片。她说这能让水保持好几天的清澈。但也有理由认为坦普尔老太太错了。
然而,刻有名字的小卡片是一个比花更严重的问题,累垮了更多马的腿,耗费了更多车夫的生命,白白挥霍了更多午后的美好时光,比我们赢滑铁卢战役所消耗的还多,并且还要付出金钱。那些小恶魔像战争一样是万恶之源,带来了同样多的缓刑、灾难和焦虑。有时邦汉姆太太出去转转,其余时间她都在家待着。但是,即使卡片被取代,虽然这看起来很不可能,但仍有桀骜的力量将生活卷入风暴中,扰乱勤勉的晨光,夺走午后的安稳——裁缝,以及糖果店。六码的丝绸才能裹住一个身体;但如果你必须设计出六百种样式,两倍的花色呢?忙到半路时出现一个紧急的问题,就是上面抹了簇簇绿奶油和黏稠杏仁糊的布丁,还没到呢。
火烈鸟时不时轻轻振动羽翼飞越长空,但它们经常把翅膀浸入漆黑之中,比如诺丁山或克勒肯韦尔郊区。难怪意大利语仍是一门隐蔽的艺术,钢琴总是弹奏着同一首奏鸣曲。佩奇太太是一个六十三岁的寡妇,领五先令的院外救济,从她在马基先生染坊里工作,一到冬天就胸痛的独生儿子那得些赡养费,为了给她买一双弹力长筒袜,信肯定是要写的,莱茨先生卖的日记本中那一栏栏的空白处逐渐被简洁的圆体字填满,写着天气多么好,小孩子多么调皮,雅各·佛兰德斯多么不谙世事。克拉拉 ·达兰特买了长袜,弹了奏鸣曲,往瓶子里插了花,拿到了布丁,留下了卡片,当漂游在洗指钵里的纸花这一伟大发明被发现了之后,她是最惊叹于它们短暂生命的人之一。
从来不乏讴歌这一主题的诗人。比如埃德温 ·马莱特,如此写下他诗歌的结尾:
在克洛伊的眼睛里看到了他们的命运。
这让克拉拉在初读时脸红心跳,再读时大笑,说那就像她的名字本来是克拉拉,他却管她叫克洛伊一样。多么可笑的年轻人!在一个下雨的早晨的十点到十一点之间,埃德温·马莱特向她求婚,她却冲出房间,躲在她的卧室,楼下的蒂莫西整个早上都被她的啜泣吵得不能工作。
“你要怎样才能满意。”达兰特太太严厉地说,同时审阅着批注的首字母缩写相同的那张舞会节目单,或者说这次的字母有所不同——是R.B而不是 E.M.;现在是理查德·博纳米,那个长着威灵顿鼻子的小伙子。
“但我永远都不会嫁给一个长着那种鼻子的男人。”克拉拉说道。
“无理取闹。”达兰特太太说。
“我也太严格了。”她心想。此时克拉拉兴致全无,一把撕掉舞会节目单,扔到了火炉围栏里。
这就是在钵里漂游的纸花这一发明所造成的严重后果。
“请,”朱丽娅 ·艾略特说着,在几乎正对着门的窗帘边上就座,“不用介绍我。我喜欢旁观有趣的事。”她接着对萨尔文先生说,由于他是个瘸子,就被安排坐在椅子上,“一个聚会有趣的事就是看着人们——来来回回,来来回回。”
“上一次我们见面,”萨尔文先生说道,“是在法尔夸家里。可怜的女士!她什么事都忍着。”
“她看起来不迷人吗?”克拉拉 ·达兰特从他们身旁走过时,艾略特小姐大声说道。
“哪一位?”萨尔文先生压低了声音,用古怪的声调问道。
“有那么多的人……”艾略特小姐回应道。三个男人站在门口东张西望,寻找着他们的女主人。
“你不记得伊丽莎白在班乔里跳苏格兰里尔舞的场景了,但我记得, ”萨尔文先生说,“克拉拉缺乏她母亲的精神。克拉拉有一点苍白。”
“在这看到的人总是千差万别!”艾略特小姐感叹道。
“幸好我们不受晚报的左右。”萨尔文先生说。
“我从来不读晚报,”艾略特小姐说,“我对政治一无所知。”她补充道。
“钢琴弹得正好,”克拉拉经过他们身旁时说道,“但我们恐怕得请人把它挪一下。”
“他们要去跳舞吗?”萨尔文先生问道。
“没有人会打扰您的。”达兰特太太经过时匆匆说道。
“朱丽娅·艾略特。那是朱丽娅·艾略特!”希伯特太太伸出双手叫道,“还有萨尔文先生。有什么新闻吗,萨尔文先生?就我个人对英国政坛的看法——对了,我昨天晚上还想到了你父亲——我的故友之一,萨尔文先生。千万别说女孩往往不会爱!在我十岁之前,我就把莎士比亚的作品烂熟于心了,萨尔文先生!”
“不会吧。”萨尔文先生说。
“是真的。”希伯特太太说。
“噢,萨尔文先生,我很抱歉”
“如果你能好心帮把手的话,我会自行挪一挪。”萨尔文说道。
“你和我母亲坐一块吧,”克拉拉说,“好像所有人都来了……卡尔索普先生,让我介绍一下,这位是爱德华兹小姐。”
“你要到外地过圣诞节吗?”卡尔索普问。
“如果我哥哥退役的话。”爱德华兹小姐回应。
“他在哪个部队?”卡尔索普问。
“轻骑兵二十团。”爱德华兹小姐回答道。
“说不定他认识我的兄弟?”卡尔索普说道。
“恐怕我没有听清您的名字。”爱德华兹小姐说道。
“卡尔索普。”卡尔索普先生回答。
“但有什么可以证明婚礼真的举行过了?”克罗斯比先生问道。
“没有任何理由怀疑查尔斯·詹姆斯·福克斯……”伯莱先生开口了;但刚说到这,斯特雷顿太太就告诉他,她跟他的姐姐很熟;和他的姐姐分开还不到六个星期;她认为那座房子很漂亮,但在冬天十分冷清。
“像如今的女孩一样到处乱跑——”福斯特太太说。
伯莱先生环顾四周,看到罗丝·肖朝她走了过来,便伸出手招呼道:“怎么样!”
“没怎样!”她回应道,“没有任何情况——尽管我特意留出整个下午让他们单独相处。”
“哎呀,哎呀, ”伯莱先生说,“我要叫吉米吃早饭了。”
“但谁能抗拒得了她?”罗丝 ·肖嚷道,“最亲爱的克拉拉——我知道我们不应该试图阻止你……”
“我知道你和伯莱先生在嚼舌根。”克拉拉说道。
“生活是邪恶的——人生是可憎的!”罗丝 ·肖喊道。
“这种事情没什么可说的,是吧?”蒂莫西 ·达兰特对雅各说道。
“女人们喜欢。”
“喜欢什么?”夏洛特·威尔丁说着,走到他们面前。
“你从哪儿来?”蒂莫西问,“找个地方吃饭吧。”
“好啊。”夏洛特说。
“大家下楼去吧,”克拉拉经过时说,“蒂莫西,带上夏洛特。你好,佛兰德斯先生。”
“你好,佛兰德斯先生,”朱丽娅 ·艾略特说道,同时伸出了手,“你最近怎样?”
谁是西尔维亚?她是做什么的?
为何我们年轻小伙都夸奖她?
艾尔斯贝思·西顿斯唱道。
每个人都站在原地,或找把空椅子坐下。
“唉。”站在雅各身旁的克拉拉叹息着,她正走到半道里。
让我们为西尔维亚欢唱,
西尔维亚至高无上;
她举世无双,
胜过凡间的众生景象。
让我们把花环献上。
艾尔斯贝思·西顿斯唱道。
“啊!”克拉拉大声叫好,拍着戴着手套的手;雅各则光着手鼓掌;接着她走上前去,将人们从门道里引进来。
“你住在伦敦?”朱丽娅·艾略特小姐问。
“是的。”雅各说。
“住在公寓?”
“是的。”
“那位是克拉特巴克先生。你在这儿总是会看到克拉特巴克先生。我想他在家不是特别开心。他们说克拉特巴克太太”她压低了声音,“所以他整天待在达兰特家。他们演沃特利先生的戏时,你在场吗?哦,不,当然不在——在最后一刻,你听到了吗——我想起来了,你必须回哈罗盖特看你母亲——在最后一刻,我刚才在说,当一切准备就绪了,服装就位了,所有的——现在艾尔斯贝思又要唱歌了。我想克拉拉正在表演伴奏或替卡特先生翻乐谱。不,卡特先生在自己弹——那是巴赫的曲子。”在卡特先生弹起前几个小节时,她小声嘀咕着。
“你热爱音乐?”达兰特太太问。
“是的。我喜欢听,”雅各回答道,“我对音乐一无所知。”
“懂的人很少,”达兰特太太说道,“我敢说没人教过你。为什么会这样,贾斯帕爵士?贾斯帕 ·比格哈姆爵士——佛兰德斯先生。为什么没人教授他们应该知道的东西,贾斯帕爵士?”她离开了,留下他们靠墙站着。
两位男士已经有三分钟没有出声了,尽管雅各向左挪动了大概五英寸,接着又向右移动了同样的距离。雅各哼了一声,突然穿过了房间。
“你想不想吃点什么?”他对克拉拉·达兰特说。
“是的,冰激淋。快走,就是现在。”她说。
他们走下了楼梯。
但是他们在半路遇到了格雷斯哈姆夫妇、赫伯特·特纳、西尔维亚·拉什莱,还有一个他们壮着胆子从美国带来的朋友,“认识达兰特太太——想引见给皮尔彻先生。皮尔彻先生来自纽约——这是达兰特小姐。”
“久仰大名。”皮尔彻先生说着,鞠了个躬。
于是,克拉拉撇下了雅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