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丽满心欢喜地回到办公室,发现因为议会的从中作梗,选举权暂时无法实现女性的要求。斯尔太太已经近乎癫狂,议会大臣的表里不一,男性的背信弃义,对女性的侮辱,人类文明的退化,还有她一生追求事业的毁灭,为人儿女的五味杂陈——办公室里大家在轮流讨论这些话题,地上散落着一堆剪报,上面画满了蓝线,提醒着所有人:斯尔太太现在心情不畅。她承认,自己对人性的预估错了。
斯尔太太手指向窗外的行人和公交车,又指向罗素广场的远方说:“那些简单的基本的正义行为,远超出了这些人自身的能力。玛丽啊,现在我们就是荒野里的先驱,只能耐着性子,把事实摆在他们面前。”“不是说那些大众群体,”玛丽看着窗外来往的人流车辆,鼓起勇气道,“而是他们的领导者。这些人,天天坐在议会里,还要纳税人供着,年薪四百英镑。如果我们必须要向人民群众表明观点,但求正义保佑。我一向信任人民,现在也是。但——”斯尔太太摇摇头,表示愿意再给人民一次机会,如果他们未能好好利用,她对后果概不负责。
克拉克顿先生有数据调查支持,更理智些。斯尔太太在办公室大发雷霆好一阵后,克拉克顿先生才走进来,拿着过往案例称,任何一场具有重要意义的政治运动,都曾失败过。要说有何不同,他的情绪反倒因此有所好转。对手已经开始采取攻势,如今只有依靠人民才能反败为胜。依照玛丽的理解,克拉克顿先生早已看穿对手的狡猾,定会全力以赴解决这件事。当他请她来办公室开私人会议时,玛丽就开始思索着,这场运动想要成功,需要大量工作做后盾。办公室里,要把所有的卡片索引进行系统化分类,要发行柠檬黄的新传单(必须重新整理事实引人注意),还要在大比例尺的英国地图上,根据不同的地理位置,用彩色的羽毛大头针进行区域划分。同时制定新政策,每一片区域都有其标志性旗帜、墨水瓶,相关文件要制成表存档、放在抽屉里以便参考。所以,工作人员只需动动手指翻翻标签,就能通过“M”或“S”判断,文件是否为选举权组织的内容相关。当然,这项工作需耗费大量精力。
“我们更应该把自己当成电话台——不断获取信息,达切特小姐,”他沉醉于自我想象中,接着说道,“我们要把自己看成是一个巨大的电路系统,连接着全国各地。我们要直击各个社区的心脏,了解所有英国人民的想法,引导他们学会正确地思考。”关于线路系统的这个粗略想法,实际上只是在圣诞节那会儿草草记了几笔。
“您该好好休息一下了,克拉克顿先生。”玛丽尽职尽责地提道,但她的声音听起来平淡疲乏。
“我们要学会适应没有假期,达切特小姐。”克拉克顿先生回应,眼睛里透露出满意的光芒。
他尤其想知道玛丽对柠檬黄的新传单怎么看。按照计划,很快就要印制大量传单发行出去了。“我们想在议会召开大会之前,”他再三说道,“吸引人们注意,让大家形成正确的思想。”
“我们要乘其不备,打对手一个措手不及,”克拉克顿先生称,“他们做事可从不拖拖拉拉。你看到宾汉姆对选民的演讲了吗?达切特小姐,此类事情也需我们去应对。”
他递给玛丽一堆剪报,请她在午餐之前谈谈对新传单的想法。随后爽快地转过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摆满了另一堆文件和墨水瓶)。
玛丽关上门,把文件往桌子上一撂,接着把头埋进了双手。奇怪的是,她的脑子里没有任何想法。她只是侧耳倾听着,仿佛听着听着,自己就又能融入办公室的氛围中去了。这时从隔壁房间传来了斯尔太太间歇性的快速打字声;毫无疑问,她正在努力帮助英国人民,正如克拉克顿先生所说的那样,要学会正确地思考;要学会如何“发展和促进”新思想,这是他的原话。不用说,她这是在打击敌人,谁让他们闲待着浪费时间。克拉克顿先生的话在她的脑子里准确无误地重复了一遍。玛丽很不耐烦地把文件推到桌子另一旁。不过这是白费力气罢了;她现在头脑不大清醒——这番注意力的转移导致周围的事物又变得模糊起来。她记得那回在林肯客栈广场遇到拉尔夫后,也是这般情况;之前委员会议时,她一直在思考麻雀的颜色,差不多等会议结束时,她信奉的那些古旧信念又回来了。但仅仅只是回归她脑子里罢了,她嘲笑自己的软弱无能,因为她竟想用它们来对付拉尔夫。准确说来,那些观念,她自己也不是坚定不移地相信的。她不能一分为二地看世界,只有单纯的好人和坏人之分,正如她无法坚信自己的想法正确无误,必须得让所有人同意。她看了一眼柠檬黄的传单,几乎要羡慕能在这种文件里找到安慰的那些人了;在她看来,如果要她分享个人幸福,她宁愿满足于永远保持沉默。她满怀好奇心读了克拉克顿先生的声明,指出这是一篇软弱又自负的长篇大论,同时又感觉这种信仰——对幻觉的信仰,也许至少是对某种事物的信仰——都是最值得羡慕的天赋才能。当然了,那的确是幻觉。她好奇地打量着办公室里的家具,那让她引以为傲的机构,诧异地以为,曾经那复印机、卡片索引机和文件夹都被笼罩在迷雾中,这便赋予了它们一个统一的、普遍的尊严和目的,以及独立于彼此的意义。现在,那些又笨重又丑陋的家具让她印象深刻。当隔壁的打字声停下时,她突然变得非常松懈和沮丧。玛丽立刻坐到桌边,双手放在一个未打开的信封上,然后换了一副表情来掩饰她对斯尔太太的看法。出于某种礼貌的本能,她不愿让斯尔太太看到她的脸。于是玛丽用手指遮住眼睛,看着斯尔太太拉出一个又一个抽屉,翻找着信封或传单。她差点儿移开手指,大声说:
“坐下吧莎莉,告诉我你如何做到——天天信心十足地为你那点事忙得东奔西跑,像个慢半拍的绿头苍蝇似的,嗡嗡嗡瞎折腾个不停。”不过玛丽什么也没说,坚持了这么久的事业,只要斯尔太太在办公室,就能让自己不断去思考,所以同往常一样迅速完成了工作。到下午1点钟,玛丽讶然发现,原来自己工作效率很高。她戴上帽子,打算去斯特兰德用午餐,好让自己出去走走,活动下筋骨。只有大脑和身体同时动起来,才能跟上大家的步伐,不被人发觉自己竟是没有生命的机器。
玛丽边走边想,来到了查令十字街。脑子里想了一堆问题,想着自己会不会介意,假如刚才经过的那辆公共汽车把自己活活碾死了呢?不,绝不会的;要不和地铁站入口处那个看上去一脸不爽的男人一起去冒险?还是不要了;恐惧或刺激她都不感兴趣。任何形式的痛苦都会使她吓得魂不附体吗?不,痛苦既非坏事,也非好事。那最重要的事儿呢?在每个单身人士的眼里,她看到了火;好像大脑中的火花在他们人生的每一次相遇,都会自然而然地迸发出燃烧的火花,促使他们不断向前。那位盯着帽子店的窗户看的女人,眼睛里有闪闪火花;那位在二手书店里翻着书、迫切想知道那本书价格—最低价—多少的老人,也是如此。但玛丽一点儿也不在乎衣服和钱。因为拉尔夫爱读书,她便离书远远的。玛丽继续走着自己的路,感觉在这芸芸众生中,自己好似外星人,人群不自觉地从她前面分开,给她让出一条道。
穿过拥挤的街道,玛丽不禁生出些奇怪的想法,要是行人没有明确的目的地,行走在拥挤的街道间,脑海想必会升起各种奇思妙想吧,就如漫不经心地听着音乐时,各种形态、方案、形象油然而生。玛丽突然意识到自己是一个人类个体,产生了一种思想格局:必须要有为人的担当。走在查令十字街上,玛丽多么希望自己有支铅笔和一张纸,好把刚才的想法具体记下来。但如果她开口跟人讲话,想法可能会消失。它好像描绘了玛丽的一生,赋予了一种令人满意的和谐感。正因为玛丽在嘈杂的人群中坚持思考,这种格局才会被激发出来,带着她攀爬到生命的顶峰,眼前一切清晰明了,看得一清二楚。玛丽的痛苦早已被甩在身后。在这一过程中,玛丽全力以赴,用敏捷的思维和完整的思想,摆脱了痛苦,从一个顶峰到达另一个,逐渐形成了自己的世界观。只有两个清晰的词儿逃掉了,在玛丽的一呼一吸中,呢喃——“不是幸福——不是幸福。”
玛丽在路边坐了下来,对面是一位伦敦英雄的雕像,她大声念着雕像下的文字。对玛丽而言,那些英雄雕像不过代表了攀山者带回的罕见花朵或岩石碎块,证明他曾抵达过人生巅峰。玛丽也曾站在顶峰,眺望全世界。不过玛丽有了新想法,现在是时候改变人生的前进路线了。如今,境况云泥殊途,她理应去到那种没有顶棚,破落偏远,人生幸福之人避之则吉的公车站里。玛丽在脑海里勾勒了新构想,感到颇为满意。
“啊哈,”玛丽从椅子上站起来说道,“来想想拉尔夫吧。”
如今她的人生规划有变,他的位置何在呢?此时玛丽心情兴奋,大可回答这个问题。但很快她又发现,自己刚动了这个心思,那种热情瞬间就消失了。现在玛丽决定放下身段自我屈从,认同并重新考虑了拉尔夫的想法。此时,玛丽好似分裂成了两个她,另一个她转向了拉尔夫,谴责他的残忍。
“但我不要——我不要憎恨谁,”玛丽过马路时,谨慎地大声说道。十分钟玛丽来到了斯特兰德街吃午餐,用力把盘子里的肉切成小块,除此之外行为倒是正常,不至于令旁边用餐的客人对她指指点点。此时玛丽的脑子里翻江倒海,她内心的独白全都化作断断续续的话喷涌而出,尤其当玛丽想努力克制自己,不管是站起来走动、数数钱、选择接下来从哪儿拐弯也好,这种表现便愈发强烈。“要了解真相——愉快接受真相”——可能,玛丽嘟囔的话中,这两句最让人听得真切,毕竟没人能听明白玛丽站在弗朗西斯·贝德福德公爵的雕像前,一直在低声胡言乱语些什么。只是时不时能听到让人毫无头绪的拉尔夫的名字,好像讲出他的名字后,玛丽就魔障了一样,想通过加点别的词进去好让那些句子变得毫无意义。
还在办公室里为女性权利而抗争的克拉克顿先生和斯尔太太,丝毫没有察觉到玛丽的不对劲,只是觉得平时这个点她早该回来了。恰好他们忙着手头上的工作,没时间管玛丽。要是他们突然找她,就会发现玛丽心神不定,正在欣赏广场对面一家大旅馆,还没写上几个字,玛丽把笔放在纸上,望向了阳光照射的酒店玻璃窗,酒店烟囱飘出一缕缕紫烟。的确,这幅景象和玛丽的想法一点也不违和。玛丽的视线穿过眼前的近景,她望向远方,静静凝视着。既然已放弃自身需求,便能有幸看到更多的风景,分享人类强大的欲望和痛苦。最近,她一直为事实所掣肘,即便放弃需求也无法放松心情。她明白到当放弃生活中一切令人轻松快乐、灿烂独特的东西后,仍有不以她个人经历为转移的现实,遥如星辰,永不熄灭。由此一想,她方感到些许宽慰。
正当玛丽经历着自身思想从微观到宏观的转变,斯尔太太想起来该用煤气电暖炉烧点水。她看到玛丽把椅子拉到窗户边,不禁有些许惊奇。她点燃了煤气,便直起身子看着玛丽。作为一个秘书,这样的行为只能用身体不适来解释了。但是玛丽,努力让自己从幻想中清醒过来,说自己并没有什么不适感。
“今天下午我着实怠惰了工作,”玛丽看了一眼自己的办公桌,补充说道,“莎莉,你该找个新秘书了。”
这些话本可以直接忽视,但玛丽讲话的语气唤出了斯尔太太心里藏匿许久的疑虑。一起共事的日子里,她能感觉到玛丽是个多愁善感又充满热情的姑娘,此刻,看着手里的那捆白色百合,斯尔太太好害怕玛丽会突然欢欣雀跃地告诉她自己要结婚了。
斯尔太太问:“你不会是想离开我们吧?”
“我还没想好。”玛丽含糊其辞。
斯尔太太从橱柜里拿出茶杯,放在了桌子上。
“你不会是要结婚了吧?”斯尔太太略紧张,加快了语速问道。
“莎莉,你今天怎么竟问些荒谬的问题?”玛丽声音有点颤抖,“难道我们一定都要结婚吗?”
斯尔太太暗自窃笑起来,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有那么一会儿,斯尔太太似乎承认了生活的阴暗面和人们的情感、私生活、性别有关,接着又很快想摆脱这种念头……谈话的内容让斯尔太太感到不适,于是她把头伸进橱柜里,努力想把注意力转移到那些图案普通的瓷器上。
“我们有自己的事业,”斯尔太太伸出脑袋满脸通红地说着,重重把果酱瓶往桌子上一放。但是目前她没办法继续乐于慷慨激昂地发表那些自相矛盾的长篇大论——关于自由、民主、人权、政府的不公。过去的回忆,或者是说过去女性、过去境遇的回忆,涌上心头,使她局促不安。她偷偷瞥了一眼玛丽,只见她胳膊撑在窗台上,静静地坐在窗户边。斯尔太太注意到,玛丽可真年轻啊,充满了女性未来的希望。眼前的场景让她感到不安,于是她便玩弄起了手边盛茶杯的茶碟。
“是啊——这可是一生的事业。”玛丽说道,好像在总结某段思绪一般。
斯尔太太突然振奋起来。虽然遗憾自己从未受过系统训练,也不曾有逻辑地思考问题,但她很快下决心要做好自己的工作,努力让这份事业看起来有发展愿景,有重大意义。她对自己慷慨陈词了一番,带着许多反问句,用两个小拳头轻碰做了回答。
“一生的事业?傻孩子,这是我们生生世世的事业啊。
一个倒下,还会有千万个冲上来。我父亲在他那一代是这项事业的先驱——在他之后,我也尽力把它做到最好。唉,我们还能做什么呢?现在轮到你们年轻人了——我们都指望你——未来就在你的手上。亲爱的,若我能活千万次,我将全部奉献给我爱的这项事业。这是一项为女性权益而抗争的事业,是全人类发展的事业,你说呢?而且还有一些——”斯尔太太猛地看了一眼窗外——“还有一些人不明白这项事业的意义。他们满足于现实,继续浑浑噩噩地生活着,不愿意承认现实。我们是有远见的——哎,水壶烧开了吗?不,不,让我来,让我来——,”她继续道,拿水壶和茶杯不断比划着。也许是因为这些小动作打乱了她的思绪,她愁闷地总结,“总之这一切都很简单。”随后斯尔太太提到一件让她困惑已久的事——这世上明明黑白分明,怎么人类却总是辨不清正误,也不懂得只需通过几条行之有效的议院法案,便能迅速有效、彻彻底底地改变人类的命运。
“定会有人认为,”斯尔太太说着,“像阿斯奎斯先生这样接受过大学教育的人——做这项事业,面对理性诉求,大众定然不会充耳不闻。但是理性,”她反问,“没有了现实的理性又是什么呢?”
为了表示对刚才那句话的尊敬,斯尔太太又重复了一遍,然后就听到了克拉克顿先生从他办公室里走过来的声音。因为他习惯了引用斯尔太太的话,只听他用一种冷幽默的语调又重复了一次那句话。不过,克拉克顿先生对所处的世界十分满意,他接着用谄媚的语气评论说,希望能把刚才那句话用大号字体印在新传单上。
“但是,斯尔太太,我们要合理地把现实和理性结合起来,”他用一种毋庸置疑的口吻补充道,想要抑制女性的热情失衡。“现实若想被大众知晓,必须先通过理性发声。有史以来所有的女性运动,都有一个缺点,达切特小姐,”他在桌子跟前坐下,面向玛丽。准备继续发表一番深刻言论,“缺点就在于,没有足够的知识打好基础。在我看来,这就是一个错误。英国人民喜欢装在雄辩口才罐子里的一小团理性——就像是混在布丁般甜蜜情感里的一片理性药丸。”克拉克顿先生用精准的文学比喻尖锐地刻画出了现状。
克拉克顿先生的视线落在了玛丽手里柠檬黄的新传单上,眼神里流露出身为作者的骄傲。玛丽站起来,坐在了桌子的另一头,给克拉克顿先生和斯尔太太添了茶水,说了自己对新传单的看法。之前她已多次说过新传单的不好,但现在玛丽的立场大不一样。她已经正式加入了抗争的大军,不再是志愿兵了。她已经放弃了一些东西,现在——她该如何表达呢?——并非铆足干劲,势要达成目标。她也清楚克拉克顿先生和斯尔太太也早已退出这场战斗,隔着鸿沟,她看见他俩融于黑沉沉的人影当中,在众多行为乖张、裹足不前的活人间穿梭,这些人浑浑噩噩,已然失去为人的精髓。当玛丽认为自己的命运早已和两位绑在了一起,这些想法从未像今天下午这样清晰明了击中她的内心。一想到整个世界会陷入黑暗,玛丽就会冒出反复无常的想法,以为过了这段绝望的时期,世界会重新变好,甚至可能呈现出更美好的一面。不,玛丽思考着,坚定不移地坚持自己认为是对的观念;既然失去了最好的,我无法假装其他的观念不存在。不论发生什么,对我的人生都毫无意义。她的话坚定有力,好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痛苦地喊出来似的。此刻斯尔太太暗自庆幸没人注意到下午茶时间不允许讨论购物的规定。克拉克顿先生和玛丽此时都咄咄逼人地尽力说服对方。斯尔太太想到一件重要的事,她似乎不清楚——不清楚事情发生到了什么地步。她开始兴奋起来,胸前的十字架相互纠缠;只见她用铅笔头在桌子上钻出一个洞,想要理清重点。那些内阁成员如何能抵制这样的言论呢?她自己也不知道。
斯尔太太差点忘了自己最重要的伸张正义的私人工具——那台打字机。电话铃响了,斯尔太太赶忙接起电话,似乎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什么重要的大事要说。斯尔太太认为,正是在地球上的这间办公室里,来自世界各地的人们打来电话分享自己的思想,才使得人类不断进步。当她接完电话回来,手里拿着刚打印好的文件,她看到玛丽已经在戴帽子了,似乎要迫切离开。
“是这样的,莎莉,”玛丽说道,“这些信需要复印了,这些是我还没来得及看的。新的调查必须认真进行。但现在我得回家了。晚安,克拉克顿先生;晚安,斯尔太太。”
“有玛丽这个秘书还真是幸运啊,克拉克顿先生。”斯尔太太手里捧着文件,看到玛丽走出办公室关上了门,对克拉克顿先生说道。克拉克顿先生似乎被玛丽的言行举止打动了,他甚至想象自己必须要告诉她,一间办公室里容不得有两位领导的存在——但玛丽人很聪明,能力又强,身边有一群非常聪明的年轻人。毫无疑问,她的一些新建议来自他们的主意。
克拉克顿先生对斯尔太太的话表示认同,随后他看了一眼钟表,才五点半。
“要是玛丽能认真对待这份工作就好了,斯尔太太——但玛丽似乎并没有啊。”说完便走回了自己的办公室;斯尔太太犹豫了一会,也继续回去工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