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拉克顿先生正扬扬得意。在他的领导下,这家机构发展日渐完善,即将推出其每月两次的成品——委员会会议。他对完美的会议架构无比自豪。他喜欢会议室术语;他喜欢每当钟声准点敲响,门便会打开,一切遵照他在纸上洋洋几笔写下的安排来进行;门开开关关数次后,他喜欢从办公室里走出来,手里拿着文件——显然都是些重要文件,看上去全神贯注、心事重重,跟首相迎向内阁成员时一般神情凝重。按照他的吩咐,桌面上事先放好了六张印迹纸、六支钢笔、六个墨水罐、一个玻璃杯和一壶水、一个铃铛,为了迎合女士们的品位,还摆上一瓶耐寒的菊花。他已经偷偷用墨水瓶压平了印迹纸,现在正站在炉火前与马卡姆小姐交谈。他的眼睛盯着门,眼看玛丽和斯尔太太进门,便笑笑向房间里四散的人宣告:
“好吧,女士们,先生们,我们要准备开始了。”
这么说着,他坐在桌子的一头,一摞纸放在右手边,另一摞纸在左手边,请达切特小姐读读上次的会议记录。玛丽照做了。敏锐的观察者可能疑惑,这位秘书小姐面对眼前实事求是的报告,因何眉头紧锁。难不成她对于决定将第三号小册子流传乡间,或是对即将发布一个显示新西兰已婚妇女与未婚妇女比例的统计图有疑问,抑或是对希普斯利夫人的义卖净利润达五镑八先令两分疑惑不解?
难不成,她对这些完美适当的陈述抱有怀疑?从她的外表来看,没人能看出她心神不宁。在任何委员会办公室,可没有人比玛丽·达切特更讨人喜欢、冷静自若。她像是秋季落叶与冬天阳光的结合;实际点说,她既温柔又有力量,有一种无法形容的和风细雨的母性光辉,与勤劳工作的卓越本领相得益彰。尽管如此,此时她思绪未平,她的朗读缺乏说服力,仿佛在如此情况下,失去了将阅读内容具体化的能力。会议记录一读完,她便神游到林肯客栈广场,脑海里有无数麻雀扇动着翅膀。拉尔夫还在引诱秃头的公麻雀飞到他手上吗?他成功了没?他会成功吗?她本想问问他,为什么林肯客栈广场的麻雀比海德公园的更温驯——也许那是因为前者游客更少,麻雀便认得恩人了。委员会会议刚开始那半小时里,玛丽得与幻象中的拉尔夫·德纳姆斗争,否则便会完全沉迷其中。她尝试了好些方法将他驱除。她提高音量,她咬字清晰,她坚定地看着克拉克顿先生的秃头,她开始记录笔记。可真烦心.!她执起铅笔在吸墨纸上画了一个圆,却无法否认,那其实是一只谢顶的公麻雀。她抬头瞧瞧克拉克顿先生,是的,他秃头,公麻雀也秃头。从来没有一位秘书像她那样,被排山倒海的奇怪意象折磨,而且,哎呀!尽是些奇怪可笑的想法,随时会让她轻浮大笑,吓得同事永不忘怀。以免失言,她紧闭双唇,仿佛嘴唇能保护她一般。
然而,所有这些零散的意象皆源于更内在的干扰,她暂时无法细究深层的想法,它们便以怪诞奇异的方式烦扰她。待委员会结束,她必须细细思索。但此刻她表现得不甚得体;她本应引领同事将手头上的事务敲定下来,却只顾着展望窗外,想着天空的颜色和帝国酒店的装饰。两者使她左右为难,她无法决定哪一样更为重要。拉尔夫曾表示,她可不能费神考虑他所说的话,但他依然使她对眼前的工作分了神。另外,她下意识开始计划一场报纸选战——得写上几篇文章,联系好些编辑。该如何进行呢?她强烈反对克拉克顿先生的发言。她认为,是时候大刀阔斧了。一说完这句话,她又想起了拉尔夫;她变得愈加迫切认真,急于让别人接受她的观点。
再一次,她无可争议地明辨正误。公共利益的老对手——资本家、报业主、反女性投票权者,以及在某种程度上最有害的——对这些事毫无兴趣的大众,穿过薄雾纷纷出现在眼前。此时此刻,在这些人当中,她分明看见了拉尔夫·德纳姆的身影。当马卡姆小姐请她说说朋友里是否有人持这种事不关己的态度,她语气比往常更重:
“我的朋友认为这一切毫无意义。”她感觉自己正在与拉尔夫对话。
“哦,他们是那种人啊?”马卡姆小姐笑笑说道。他们重整旗鼓,再次冲向敌人。
玛丽走进委员会办公室时情绪低落,现已大有改善。她在此如鱼得水,办公室里一切亦整齐有序。她确信自己能辨别对错正误,能对敌人施以重击,这使她满心暖意,双眼燃起亮光。在平常鲜有出现,今天下午频繁涌现的胡思乱想中,她设想自己站在一个平台上,人群往她扔着臭鸡蛋,拉尔夫徒劳地恳求她赶紧下来。可是——
“与我们奋斗的事业相比,我有何要紧呢?”她说。即使烦心于愚蠢的幻想,她依旧头脑清醒、警惕得当,当斯尔太太意图追随父亲的步伐,不断要求“行动!要在所有地方行动起来!立马行动!”她不止一次巧妙地使斯尔太太平静下来。
委员会的其他成员都是些中老年人,他们对玛丽印象深刻,因着她青春年少,倾向于跟她站在同一阵营,以互相抗衡。她有能力控制他们,这令她感觉大权在握,再没有其他事情能像让别人遵照自己的心愿行事那般令人兴奋了。事实上,每当她说服他人,总对屈服于她的一方感到轻微的蔑视。
委员会成员站起身,将文件收齐、整理,放在公文包里紧紧锁上,接着赶紧离开,大部分人要去赶火车,好参与其他委员会的安排,他们可都是些大忙人。玛丽、斯尔太太和克拉克顿先生被留下。房间很热,也不大整洁,粉红色的印迹纸满桌都是,水杯里的水剩下一半,有人倒好水后又忘了要喝。
斯尔太太开始备茶,克拉克顿先生退回办公室整理新鲜出炉的文件。玛丽太激动了,连帮助斯尔太太准备杯碟都不成。她推开窗户,倚在窗边眺望。路灯已然点亮;透过广场上的雾气,能看到人们匆匆穿过马路,沿着另一边的人行道行走。在她那荒唐傲慢的情绪中,玛丽望着小小的人影想着:“要是我乐意,我可以让你们进进出出,走走停停;我可以让你们单行走,并排走,大可任意处置你们。”斯尔太太走过来,站在她身旁。
“你不需要披点什么吗,莎莉?”玛丽以居高临下的语气问,对这热情但无能的小妇人生出一丝怜悯。斯尔太太对她的建议充耳不闻。
“嘿,你今天过得可好?”玛丽微笑问道。
斯尔太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试图克制住自己。她往外望向罗素广场和南安普顿街上的行人,猛地爆发:“啊,要是能把每一个人都带进这个房间,让他们头脑清醒五分钟,那该多好!不过,总有一天他们会认清真相……要是能让他们明白就好了……”
玛丽知道自己比斯尔太太聪明得多,每当斯尔太太发表意见,即使那与玛丽感受相同,她仍不由自主想着该如何反驳。可这一次,她那仿佛能指挥一切的自大心理颓然消逝。
“我们喝茶吧。”她说,拉下百叶窗转身走开。“这次会议很顺利,你不觉得吗,莎莉?”她随意坐在桌旁。斯尔太太必然意识到玛丽一贯卓有成效吧?
“我们进度太慢了。”莎莉摇着头不耐烦地回答。
听到这句话,玛丽哈哈大笑,她的傲慢消失无踪。
“你还笑得出来,”莎莉又摇了摇头,“可我不能,我五十五岁了,我敢说,等我们得到选举权——如果我们真能成功,我都该进坟墓了。”
“噢,不,你肯定还在世的。”玛丽友善地回应。
“那将多了不得啊,”斯尔太太甩甩一头卷发,“那会是一个伟大的日子,对于女性而言如此,对于人类文明也一样。这就是我对这些会议的看法。每次会议都是人类前进路上重要的一步。我们冀望后代能有更好的生活——可那么多人不明白。我不懂,他们怎么就不明白呢?”
她边从碗橱里拿出茶具边断断续续地说着。玛丽忍不住用钦佩的目光看着这位宣扬人性的古怪小神甫。她一直想着自己,而斯尔太太总是思索着愿景。
“莎莉,要是你想看到那美好的一天,可不能累着自己。”她边说边站起来,试图从斯尔太太手里拿过一碟饼干。
“我亲爱的孩子,我的老身板还能干什么?”她喊,把饼干碟抱得更紧,“难道我不像你那样能干,就不能为了这份事业倾尽所有吗?有朝一日,我想跟你聊聊国内的情况,虽然我不时说些蠢话,有时会失去理智,你不会,克拉克顿先生也不会。太过于激动可不好,可我都是出于好意。我很高兴凯特养了一条大狗,她看起来不大精神呢。”
她俩喝了茶,仔细研究方才在委员会上提到的一些观点,两人都感受到幕后行事的快感,仿若双手拉紧帷幕绳索,一旦用力,幕帘打开,便能改变历史,呈现崭新面貌。她们的观点截然不同,但这种感觉使两人团结起来,让彼此的态度近乎亲昵。
可玛丽希望能单独待一会儿,便早早离开了茶话会,到女王音乐厅听听音乐。她想利用独处的时间好好思考对拉尔夫的立场。她心里这么想着,待行至斯特兰德街,却发现脑海里漫溢着各种想法。她的思绪飘移不定,每经过一条街道,主意陡生变化。关于人类文明的愿景浮现于布卢姆斯伯里街,等穿过大路便倏然而逝。走到了霍尔本,一位傍晚才出现的手风琴演奏者使得她心思错乱纷繁;穿行于林肯客栈广场巨大迷蒙的广场,她感到阴冷又郁闷,人清醒得可怕。黑暗中,她不再在意身边的行人,一滴眼泪滑落面颊,内心突然确信,她爱上了拉尔夫,但他并不爱她。那天早晨两人走过的小路,如今已黯黑空虚,麻雀在光秃秃的树上静默不语。不过,她大楼上的灯光很快令她开心起来;刚才纷杂的心情淹没在欲望、思想、观念与矛盾的洪水当中,洪流不断冲刷着生命的基石,唯当遇上适合的氛围心境,此番心绪方会复现。她点燃火炉,寻思不大可能在伦敦想出个究竟,还是等圣诞节再弄清楚吧;拉尔夫肯定不会在圣诞节过来,到时她会在乡间散步,细细思索与他的关系,所有困惑迷茫的烦心事也要想个明白。她把脚放到护栏上,想道,人生复杂纷乱,但我们必须热爱生命的丝丝毫毫。
她坐下五分钟左右,思绪逐渐模糊,这时门铃响了。她的眼睛一亮,确信那是拉尔夫来看望她了。她等了一会儿才开门,知道一看见拉尔夫便徒生愁绪,但愿即便如此,仍能镇定自若。
不过这一切都是徒劳。门外的并非拉尔夫,而是凯瑟琳和威廉·罗德尼。她的第一印象是两人都穿着得体。在他们身边,她自觉破旧邋遢,不晓得该如何待客,也不懂两人因何前来。她还没听闻他俩订婚的消息。失望过后,她变得非常高兴,她想起凯瑟琳颇有个性,况且如此一来,她就无需自制了。
“我们刚好路过,看见窗户亮着灯,便冒昧上来了。”凯瑟琳解释。她看上去高挑尊贵,有些心不在焉。
“我们刚刚看完电影。”威廉接话。“噢,天呐,”他四处打量,“这房间让我想起了有生以来最糟糕的一小时——当时我正读着一篇文章,你们围坐一起,嘲笑着我。凯瑟琳最过分,我每次犯错,她都幸灾乐祸。达切特小姐则很善良,您设法让我顺利完成,我都记得的。”
他坐下来,脱下淡黄色的手套,用手套拍打膝盖。玛丽想,他的活力挺讨喜的,他本人却惹她发笑。他的样子本身就能让她发笑。他大大的眼睛从一位年轻女士扫视到另一位,嘴巴微张,数次欲言又止。
凯瑟琳说:“我们在格拉夫顿美术馆欣赏大师们的画作。”她接过玛丽递来的一根香烟,显然没留神威廉。她靠在椅子上,嘴里叼着的香烟似乎使她与其余两人相距更远了。
威廉继续叨叨:“您相信吗,达切特小姐,凯瑟琳不喜欢提香。她不喜欢杏子,她不喜欢桃子,她不喜欢绿豆。她喜欢埃尔金大理石雕,喜欢灰蒙蒙没有太阳的天气。她是典型的冷飕飕的北方人,而我来自德文郡……”
他俩吵架了吗?玛丽疑惑,难道他们出于这个原因,才来她这儿寻求庇护,还是说他俩订婚了,或是凯瑟琳拒绝了他?她完全被难住了。
凯瑟琳从烟雾缭绕中回过神来,将烟灰弹落在壁炉里,带着关切的神情看着那易怒的男子。
“玛丽,”她询问,“你能给我们上点茶吗?我们原本想喝茶,可惜店里太拥挤了,另一家店里又有乐队在演奏。大多数的电影,不管你怎么说,威廉,总体而言都很乏味。”她以一种谨慎温柔的语气说话。
于是,玛丽退到厨房备茶。
“他们究竟想干什么?”她问挂在墙上的小镜子里自己的影像。她的疑惑很快就得到解答,待她端着茶具回到客厅,凯瑟琳告诉她——显然是受到威廉指示——他俩已经订婚了。
“威廉认为也许你还不知道,我们就要结婚了。”
玛丽握着威廉的手,向他表示祝贺,好像凯瑟琳无法接近一般。她确实握着茶壶,腾不出另一只手。
“让我瞧瞧,”凯瑟琳说,“要先将热水倒入杯子,不是吗?关于沏茶,威廉,你有自己的想法,对吧?”
玛丽半怀疑凯瑟琳是为了掩饰紧张,方说出这番话,倘若如此,她倒是表现得十分完美。关于两人婚约的谈话就此结束。凯瑟琳像是坐在自己的客厅里,训练有素地控制全局。令玛丽吃惊的是,她居然在和威廉谈论意大利老电影,凯瑟琳则在一旁倒茶、切蛋糕,保证威廉有东西可吃,全然没有参与对话。她似乎占有了玛丽的房间,把杯子归为己有。但她举止自然,玛丽并没有由此生怨,相反,有那么一刻,她亲昵地把手放在凯瑟琳的膝盖上。难道这种掌控带着母性的温柔?当想起凯瑟琳即将结婚,这些母性的姿态使玛丽对她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柔情,甚至生起了敬畏之心。凯瑟琳似乎比她年长许多,也更有经验。
与此同时,罗德尼不停在讲话。他的外表并不讨喜,却衬托得他的优点更为喜人。他有记笔记的习惯,对电影也知之甚详。他可以比较不同画廊中的各幅画作,对智识问题总有权威答案,玛丽发现他能深入浅出,把问题说得浅显易懂,对此留下了深刻印象。
“你的茶,威廉。”凯瑟琳轻声说。
他停下来,乖乖地喝茶,方继续谈下去。
玛丽忽然察觉,凯瑟琳在她宽边帽子的阴影下,在轻烟萦绕之中,在沉静安详的性格里,也许正暗暗窃笑。她的话语非常简单,可她说的话,即使是“你的茶,威廉”,也温和审慎,如波斯猫行走于陶瓷装饰中时那般小心翼翼。这是一天之中第二次,玛丽为着心心念念的人那高深莫测的性格所困惑。她猜想,要是她与凯瑟琳订婚,很快便会像威廉一样,用各种让人烦躁的问题取笑他的新娘。
凯瑟琳的声音仍然很谦逊。“我真不知道你如何有时间读书品画的?”她问。
“我哪儿来的时间?”威廉高兴地回答,玛丽猜他一定因着这小小的恭维而得意。“我总带着笔记本到处走。我早上起来拾掇好了就去美术馆逛逛。平时我也常与人闲聊。办公室里有一个人对于佛兰芒派无所不知。我正跟达切特小姐谈起佛兰芒派呢。我从同事那里——他的名字是吉本斯——学到了不少知识。改天你得见见他。我们请他吃午饭。达切特小姐,这种对艺术毫不关心的态度,”他转向玛丽解释,“是凯瑟琳的一种姿态。您知道她老这样吗?她假装没读过莎士比亚。为什么她要读莎士比亚呢,您瞧,她本人就是莎士比亚的罗莎琳德啊。”他咯咯笑了起来。这恭维显得很老套,品位也低俗。玛丽脸都红了,仿佛他谈起了“性爱”,也许是出于紧张,罗德尼说个没完。
“她懂的够多了,足够应付任何体面的场合。女士的生活如此充实,为什么还想要学习呢。给我们留点东西吧,凯瑟琳?”
“给你留点什么?”凯瑟琳问,显然刚从阴郁的想法中清醒过来,“我方才想着,是时候要走了……”
“今晚法力比小姐要与我们用餐,对吧?不,我们可不能迟到。”罗德尼站起身来。“您认识法力比家族吗,达切特小姐?特拉坦修道院是他们家的,”看到她满脸疑惑,他补充一句,“倘若凯瑟琳能施展魅力,也许他们会把修道院借给我们度蜜月。”
“我承认这是我们与她吃饭的原因。要不然,她可够乏味的。”凯瑟琳接话。“至少,”她似乎要给自己的粗莽找找借口,便解释道:“我觉得跟她很难沟通。”
“那是因为你总指望其他人负责找话说。有时,我看着她静静坐上一整晚,”他边说边转向玛丽——他经常那样。“您不觉得吗?有时我俩独处,我会数着手表上的时间,”说着他拿出一块大金表,用指尖轻敲表面,“好计算一句话跟另一句话之间的间隔。有一趟整整过了十分二十秒,您知道吗,其间她只答了一句‘嗯……!’”
“我很抱歉。”凯瑟琳道歉,“这习惯很不好,不过你看,在家里……”
凯瑟琳的话音戛然而逝,玛丽估计是门关上了的缘故。她依稀听到威廉在楼梯上挑凯瑟琳的毛病。没过几分钟,门铃响了,凯瑟琳站在门前。她的钱包落在椅子上,很快就找着了。她在门口停了一会,此时两人独处,便说了些不一样的话:
“订婚对人的性格影响很不好。”她摇了摇钱包,里头的硬币叮当作响,仿佛提到这个例子仅仅是为了解释自己的健忘。可这句话似乎意有别指,使得玛丽迷惑不解。威廉不在身边,凯瑟琳的态度大不相同,玛丽禁不住想听听她的说法。眼看凯瑟琳表情严肃,玛丽试图对她微笑,结果只能默默地盯着她。
门再次关上,玛丽倒在炉火前的地板上。如今他们的身影不在眼前,她便集中注意力,试图拼凑两人的印象。她常常以能精准判断个性而自豪,却无法判定凯瑟琳·希尔伯里的人生动力何在。是的,有某样东西使她平稳冷静、遥不可及,可那是什么呢?这让玛丽想起了拉尔夫。奇怪的是,他给她相同的感觉,同样令她心生困惑。真奇怪呀,她匆匆得出结论,再没有人比这两人更不相像了。然而,他们都有某种隐藏的冲动、某种无法估量的力量——某种他们深深关心却从不谈及的东西——唉,到底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