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作为学科的人类学

人类学(Anthropologie)意即“人类之学”(Menschenkunde);这个表述的构成与动物学(Zoologie)——动物之学(Tierkunde)——相符。这个标题包括了就人类所能查明的一切在内。人可以被视作一类生物(Lebewesen),动物的一个种类。那么人类学就与动物学和植物学归于一类了。这样一来,当今还有一门人类学是与解剖学和人类的身体发展史协同进展的;由此它便与人种学(Rassenkunde)结成了一种工作共同体(Arbeitsgemeinschaft)。

当然,这种引向身体的、研究肉体的人类学的狭窄性,在此已暴露出来了。人的本性并不穷尽于其体格之中。当身体一类的东西成为研究对象的时候,一个躯体(Körpers)就已经组织成我们所谓的有生命之物了。一个纯粹的质料性事物虽然也有某种决定它的各部分如何连接,并决定它的各种力量和运动如何运行的整体秩序,但却与一个有着各器官的事物所产生的有机体(Organisation)有区别。一块石头是没有任何有机体的(比如某种特定的弧形隆起)。

有一种原理(Prinzip),将一个质料性事物组织成一个活着的或者说属于某个有生命物之整体的身体,人们自古以来就将这种原理称为灵魂(Seele, ψυχἠ, anima)[1]。有灵气之物,有生命之物。研究人的那种生理学和生物学乃属于人类学。但正如研究肉体的那种人类学就含有对生物学(die biologische)人类学的预先标画一样,这种生理学和生物学也在一个更高的层面上进行了预先标画。因为ψυχἠ、灵魂,不仅仅意味着生命的原理,而是也意味着animus(灵魂)、mens(心意,理智),意味着康德所谓的“气质”(Gemüt):精神(Geist)。

关于人的生物学指向一种心理学。生命、灵魂、精神:肉体的、生物学的、心理学的人类学。一个丰富的场地,包含了眼下的种种事实和希望被探查到的种种整体关联(Zusammenhängen)。对眼下的存在者的理论认识是一种科学的、准确来说经验性的体验(empirische Erfahrung)。[2]经验人类学:研究的是如其本然的、人眼下的本性(Natur)[3],而且带着它在其中呈现自身的全部多样性形式。(经验人类学:虽然长期发生相互关联,却是分离的——如今则反过来了。)

基于对这个领域的高强度的详尽研究,但也是出于一些更本质的理由,这些分支学科涌向了一种整体性的——包含了关于“人是什么”这个问题的所有因素的——提问方式。生物学和心理学如今已经合为一体,而它们原初的统一的本质乃是那些活生生的问题之一。当然,在一切科学认识中,追问和研究的力量的产生,通常并不仅仅、也并不首先是因为相关的那个对象特别有趣;之所以对某人而言有趣,那只是因为它——不管他是否意识到,不管这一点是否可理解——事先就已经唤起了某种兴趣,而科学不过就是为这种兴趣服务的。[4]

经验人类学作为科学的研究,乃是人类的一种行动,但那是一种认知的意愿(Erkennenwollen),是这些人本身对对象具有的一种意愿。在最首要的意义上,人类学的对象是这样一种对象:当人不是对本身漠不关心,而是具有本质重要性时,科学就对这个对象感兴趣了。因为即便对自身漠不关心的人,他之所以能如此,也是因为他忽视了自身。在本身方面的这种自己-不-操心(Sich-nicht-Kümmern)并非什么都不是,而是一种完全确定的立场。人对他的本质本身产生了兴趣,不管是这样还是那样的兴趣。而这又取决于什么呢?一般来说取决于下面这一点:人只会如此这般存在,即他在此——亦即在他这样那样存在时——总是关涉到某种事物;他总是决定了做某事。他纠缠于某种事物,这种事物充实了他,或者使之空虚。

但是倘若心理学研究了,比如说,人的意愿和追求,或者人的情绪状况、感情和激情,那么它就会突出这件事情中的某些整体关联和运行规律。但人在此从一开始就是被作为一个灵魂事件(seelischer Vorkommnisse)之复合体来对待的。这些事件便像血液和各类胃液(Magensäfte)那般涌现于此。

尽管肉体的、生物学的和心理学的研究如此广泛地涵括了人的全部,尽管心理学在科学的意义上如此之多地详细探究了灵魂中的精神性事物,在它们当中还是没有触及某种东西:亦即作为行动者,生存着的人从自身出发做出了、能做出和该做出什么。只有如此,灵魂生活(Seelenleben)才在此发生了、被描述和被澄清了。

这样看来,心理学恰恰没有考虑到现实的、生存着的人,而且当它盼着达到它所寻求的事物时,它必定考虑不到这样的人。它所没有考虑到的一切,却仍然在那里存在着。的确,这样的人,就是整个心理学一般而言投注了兴趣,而一切的心理学最终重又当作导向的东西。

因此,心理学必然会扩展到性格学(Charakterologie),不仅是个体性格学,更是群体与各民族的性格学。相面术(Physiognomik)和人种学的目标全都在于:不仅仅要说出人的情形如何(种族差异),更要说出人是如何对待他自身的,他能做什么,他在从事什么。

但人类学的概念也以此扩展了自身。人类之学(Menschenkunde)不再是收集有关人的本性的知识,而是调制出一种对人的认知(Menschenkenntnis),这种认知就是让人理解他人的举止;这种学问包含了一些论述,为的是探讨他人;这种认知甚至希望指出,人类在其生活方式中一般而言应该做些什么,以及他们最终能做些什么。(针对行动——πρᾶξις——的人类学;实用意义上的人类学。)

但它连这一点都不能坚持。人不仅仅制作工具和武器,创造技术和经济,人种学研究所要达到的认识恰恰还有,种种宗教崇拜和风俗在人的此在中是本质性的关键因素,但是,并非只有人种学,而是所有关于人的学问都必定看到了,人在其此在中是由我们当代人所谓的“世界观”(Weltanschauung)所规定的。这样一来,心理学只有在世界观的心理学(Psychologie der Weltanschauung)[5]中才达致完成,亦即在制定好人对其自身、对他人和对整个世界的基本态度时才达致完成。

那么,当一种人类学的趋势像今天这样活生生地存在时,这并不意味着,人只对作为一门繁荣的科学的心理学感兴趣,而是表明对人本身——就所谓的人所是者本身而言——的追问,在某种本己的意义上活生生地存在着。

无疑,在如今人们被激发起来的,对于性格学和相面术、笔迹学、星相学、精神分析以及对于世界观的类型学(Typologie der Weltanschauungen)的那种兴趣中,有着许多的好奇心、赶时髦之心和挖掘耸人听闻之事的想法。但单是这种兴趣,恐怕都是这种贪婪难以负载起来的。然而在根本上,人们在此却想了解,一个人本身的情形如何;这种要求是如此之迫切,使得这里广泛弥漫着一种迷茫的氛围。而这种贪婪本身的根源,就在于内心中一种自然完全隐蔽的、最终的迷茫状态。但每天都在不断增长的那种人类学知识,却以某种特殊的方式与这种状态达成了妥协。而目前的情形显得就像是,关于“人本身是什么,又该做什么”的问题好像找到了答案。

但当人们多少有些有意地如此这般追寻和追问自身时,所追寻的又不是作为这个孤立的、具有其种种特征的人的自身,所追问的恰恰是,处在与他人之关系中的、对存在者之整体采取某种立场的人是什么,处在世界中的人是什么,又该做些什么。

2.作为哲学的一种基本趋势的人类学

如今,人类学不再表示一个科学的学科(心理学在其中成为最高的部分),而是超出那之外,表示一种核心、广泛而本质的认识。[它所研究的]并非“人”这种特殊的生物的种种特征,而是我们所是的这种存在者的存在与时间(Sein und Zeit)。(而在急切追求这种认识的过程中,才产生出对心理学以及从事比较研究的人类之学的那种被强化了的关切。)在人类学趋势中,这种认识被人追求。由此产生了一种现象,即人们对所寻求的这种认识的要求,要高于我们迄今为止所展示出来的那部分。

但凭此我们也还没有发掘出人类学趋势中的本己之物(das Eigentliche),后者还迫使人们将这种趋势当作哲学的某种基本趋势。因为按照此前人们的看法,那本己之物无非就是下面这样一种追求,而且这种追求不难理解:在存在者之整体的内部,恰恰选中人作为认识与启蒙(Aufklärung)的某种优异的对象。

不仅“人的状况——也就是说,人对现实之整体的立场——如何”这个炽热的问题,以及对这个问题的回答,极为彻底地支配了当今人们的活动;而且因为对人的这种追问恰恰多多少少有意且清楚地成了核心问题,因此对现实事物——历史、艺术、自然——的一切追问反过来也被引向了人,亦即被引向了人与这些事物的关系。

表述得极端一点就是:令当今的人感兴趣的,已经不再是自然本身和艺术作品本身,而是——与此相一致地,更确切地说,并非顺带为之——对自然的各种认识的方式,而且是在下面这个被强调的意义上是如此的:他追问的恰恰是这种认识自然的活动的心理学和类型学,追问的恰恰是对家计(Wirtschaft)[6]的这种立场的心理学和类型学。

但这里面有些什么名堂呢?人类学不仅仅是对人及其在整体中采取的立场的一种认识,而是一定要自己成为一切认识的原理。某种事物,只有当它在心理学上得到了澄清,或者在精神分析学上被阐释了,才算是被认识了。

发生的一切事情,已经不再是为其本身而发生,也不再是如此这般而成为自己的,而是已经由人类学阐释的这些不可见的触手环-抱(um-faßt)起来了。发生的一切事情,从一开始就是从这个方面显示于人的了:从哪种观点来看待这事的出现?哪些无意识的本能对此而言是本质性的?这是在什么样的灵魂构架下产生和成为可能的?恰当理解的心理学说明(Die psychologische Erklärung)不是什么事后聪明,而是心理学的视角走在了一切事情的前面;它已经决定了什么与我们有关,以及这种事物一般而言如何还能与一个人发生关系。一切事物,只有当其以这种人类学认识的方式被赢获时,才会存在,也才会具有现实性。

这种人类学的趋势的用意最终在于,在一般的意义上确定什么是现实的,什么不是现实的,什么叫作现实与存在,但也在于以此确定,什么说出了真理。

这便是在这种宏大的趋势中产生的情况;这事的发生,是我们中的任何人都无以逃避的,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完全被交付给了它;当然,通过学识方面的任何一种计划,都既不能阻止,也完全不能克服这种趋势。

但因为这样一来,这种人类学趋势试图摆出权威的架势,来规定那与存在者之整体保持一致的、人的此在的整体,所以我们便称之为哲学的一种基本趋势。[7]

人类学趋势和人类学本身并非关于某种事物的一门学问,一个科学领域,也不仅仅是对人的实际认识,也不仅仅是特别重视人的某种学问,而是一切。它毋宁是一种根本的生存,人的此在如今运行于这种生存中,它是一种生存方式,我们只有从远处才能看清和把握这种生存方式的种种根据和无根状态(Gründe und Abgründe)[8],它的种种可能性和后果。

但这种人类学趋势还没有在根本上被认清。没有任何时代像今天这样如此之多、也如此之繁复地了解人。没有任何时代像今天这样,以如此急迫而又令人着迷的方式表达了其关于人的知识。以前没有任何时代能如此轻易而又迅速地调和与传播这种关于人的知识。没有任何时代像今天这样在人这方面毫无掩饰。

然而又没有任何时代像今天这样,对人是什么了解得如此之少。人在任何时代,都不像在我们的时代这样,变得如此成问题了。因为人之成问题,不仅仅,也不首先在于我们对于“人是什么”这个问题没有任何本质性的、产生实效的答案,它的极其尖锐之处(这种尖锐性当然还没有被人们认识到)在于,我们从来都不知道应该如何对人进行追问。

在已经指出的基本趋势中,这种深深的不安也是其固有的。一切都被引向了人,而这一切又削弱了人的本质。由此就产生了一种现象,即每一个答案当其冒出来的时候,由于它的新奇性,就作为正确答案被维持一阵子,为的是在另一天为另一个答案让位。而在躁动不安地抓取答案的同时,却又无力将其作为本质性的答案保存下来,这种现象的根源就在这种趋势的最本己的本质之中。因为心理学的阐释应该成为最终的和首要的因素,那么对人的本质的追问的每一个答案,最终和首先也只能重新在心理学上被阐释。人们认为它们产生于某些特定的灵魂态度(seelischen Haltungen)和无意识本能。而这样一来,它们在内心里也就已经被削弱了。

这种基本趋势根本就不承认,一般而言某种事物在其自身就是有分量(Eigengewicht)的。对人的本质的种种追问和回答本身,也即这种趋势逼着自己去追求的那些东西,绝不是一头消耗着自身的巨兽。一切的存在与维持,都不过使得其与其他事物一道在表面浮现一会会罢了。

只有当我们看清了一点,即这种基本趋势与它的权力(Macht)相协同,恰恰构成了这种迷茫本身,这时我们才能把握住它的本质。

但难道这不仅仅是一场时时处处都在自行毁灭的、荒芜而又贫乏的狂暴(Raserei)吗?难道这种事情不是成熟到了行将入木的程度吗?不是的。在人的此在的根源处如此这般发生着的事情,是无法通过任何一种文化批判被完成,也无法通过某种辩证的文化哲学(Kulturphilosophie)被说完和被清除的。[9]这是一件很根本的事情,面对这件事情,这些标准都是不合适的,面对这件事情,一切新人文主义的(neuhumanistischen)、从古代或别处得来的计划都失灵,而且必定失灵,因为我们的历史还从未经历过这类事情。但——这也正是可怕之处——这种基本趋势本身造成了那种躁动不安,后者无法容许这种趋势具有其本有的那种分量。

另一方面又无法抑止的是,这种基本趋势明确地参与规定了当今的哲学,也就是说,哲学为人类学操心,因而奋力追求实现一种哲学人类学。

3.一种哲学人类学的观念

从关于人类学趋势所说的那些话中很容易看出,这样一种哲学人类学不可能简单地就是此前的诸学科——逻辑学、伦理学、美学、宗教哲学——之外的一门新的学科,而是:因为一切现实之物首先和最终都被关联到人之上,那么关于人的哲学,哲学人类学,就必定将一切其余的哲学问题一锅烩。作为哲学之基本学科的哲学人类学。[10]

我们从中能得出什么结论呢?首先只能得出,哲学应该接纳所有被联系到人之上的本质性问题。这样做是否就将已经指明的人类学趋势归位了呢?还是这种哲学人类学仅仅暴露了这里提及的基本趋势的晦暗性呢?这样一来,那种基本趋势能否在其关键之处发挥作用?是不是在这方面发挥作用:它规定了此在的根本发生(Grundgeschehen)——在此在的哲学活动中加以规定?换句话说:当我们在如今正在定型的哲学人类学中为哲学上倾向于人类学的那种基本趋势定型时,我们是否正确地理解了它?另外,它能为我们充当与德国观念论进行对峙时的主导思想吗?

我们根本不追问,这种哲学人类学能做些什么,以及它是如何支持上面提及的那种基本趋势的,而是首先要追问它的观念(Idee)[11],以及它如此这般是否能成为哲学的基本学科。

什么是“哲学人类学”?这种观念一般而言是否得到了足够多的规定,使得它如此这般的时候,以及在其于关键因素中贯彻下去的时候能对人具有启发性?它是否足够原初,使得它能充当哲学的核心?抑或是关于一种哲学人类学的观念表现了一种必然的不确定性(notwendige Unbestimmtheit)和内在的界限?

反驳:但人们可以说,当今如此大肆宣扬哲学人类学,又是为什么呢?难道先前在哲学中不是已经有了人类学吗?难道不是一切哲学活动也都围着人在打转吗?的确,在哲学中,就像在神学中一样,总是有人类学的。是的,这种神学人类学对于哲学一直都不乏重要的影响,虽然前者也由后者规定着。

可是:哲学中的人类学还不等于作为基本学科的哲学人类学。而且反过来说,关于后者的观念也没有保证,它接纳了人类学趋势(Tendenz zur Anthropologie),并由此有利于这种趋势,或者说,这个现象的发生还没有展现其诸种真正的可能性。

而且最后:哲学中的人类学早就已经存在了;一切都将这种“已经”(schon)拉平了。

根本还不确定的是,我们是否已经把握到,过去哲学中的人类学的情形究竟如何。而在哲学中对人的追问并非必然“仅仅”是人类学!

如今全世界都在拟定人类学,然而问题并没有因此而得到解决。或者说,如果这个问题的一切本质之处都被消除了,那么它当然算是被解决了。

一种哲学人类学的观念,它的不确定性和界限。——普遍地得到澄清的人类学。经验的(empirische)[12]人类学当然也具备一些值得注意的讨论[13]、动机和意图[14]:这是各种考察方式的一种杂乱集合,这些考察方式乃仅仅通过对象被结合起来,而这个对象仅仅以极为普遍的方式被对待(一切与人有关的东西)[15]。现在的问题是:哲学人类学,(1)它的不确定性,(2)它内在的界限。[16]

哲学人类学不可能成为哲学的基本学科;它既不可能由哲学的概念加以含义分明的规定,却又无法——据说这恰恰是它作为基本学科必须做的事情——首先规定哲学的各种问题本身。

那么,它虽然出自于上面标明的那种哲学基本趋势,是后者的一个产物,仿佛是那种趋势抛出来的某种东西,但它作为很罕见的结果,却恰恰没有表现那种趋势的全部本质。

可这里的关键并不是是否应该以及应该如何表现这种趋势,不是我们实际理解了它;据说关键在于,这种趋势在哲学本身之中达到了其本质性效果,而这乃是因为,它能为哲学活动做些什么,又不能做些什么,这一点已经很清楚了。

在这种趋势的基础上仅仅将人置于核心之处,并以人来贯穿一切,这样做犹嫌不够,还要反过来:他必定在本质上涉入这件事情本身中去,也就是说必定掌控它。

依此看来,要是这种基本趋势在此指示我们如何做,要是我们默默无闻地在它当中发现了一些问题,那么我们是无法通过哲学人类学找到某种解决办法的。但是该如何从这种基本趋势中汲取本质性的东西呢?在此我们有必要将这种趋势与第二种趋势关联在一起来看,前者本身已经与后者有关系了;而只有这两者在其特有的、但又很晦暗的关联状态下,才会向我们显明一个基本问题,处理这个问题就会为我们打开一个视域(Horizont),我们将在这个视域内看到德国观念论的哲学。

由此就得出:这种基本趋势的目标不仅仅在于特别重视一切属人的事物(alles Menschlichen),它还要求对下面这个问题下决断,即现实、存在和真理一般而言应该是什么意思。这就意味着,它希望在自身之中就形而上学的基本问题(Grundfrage)作出决断。这一切当然都是不确定的和在摸索中的,但这种趋势和对此提出的要求却不是这样。的确,第二种基本趋势——形而上学的基本趋势——一般而言在今天显得在人类学趋势内部占据了优势地位。因此我们有意预先讨论人类学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