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马洛安拖着脚步走进厨房时,妻子看都没看他一眼就说:“你看,你感冒了吧!谁有道理?”

其实,她说得一点都不对,因为马洛安根本没有感冒,但马洛安从她的判断知道自己看起来像病了一样。确实,他的妻子对于不对劲的事情的洞察力很强,尤其是那些不正派的或是不光彩的事,或者只是让人感觉不舒服的事。她总是第一个观察到别人脸上的痘痘,或是猜到埃内斯特的谎言。

“别吃很多,我还要给你准备格罗格酒呢。”

平常,马洛安一回家就吃饭,通常就是肉和重新加热过的土豆,但是这次,他并没有坐在座位上,用恼怒的眼神环顾了一圈之后,他往楼梯走去。

他从来没感觉这么累过。比累还要严重:全身酸痛,头也疼,眼睛火辣辣的,像针刺一般难受。而且,只有烂醉时才会像现在这么恶心。

“让我自己待会儿!”看妻子那架势像是要跟上来,马洛安马上命令道。

他可不想看到妻子在自己床边边晃边唠叨各种叮嘱,还唉声叹气。

“你不喝格罗格酒了?”

马洛安用脚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这就是他的回答。这声关门声足以把他的耳朵震聋。卧室里很冷。他把一只鞋子扔在左边,另一只扔到右边,裤子搭在椅背上,然后只穿着衬衫盯着自己的脚看了一会儿。

他还要想点什么吗?昨天想了一夜还不够吗?马洛安像要干什么坏事一样,光着脚丫偷偷地一直走到窗边,猛的一下子打开窗户,木头窗框吱嘎作响。

马洛安像箱子里的幽灵一样,突然把上身探出窗外,外面浓雾密布,但是依然没有妨碍他看到离自己家五十米的那个英国人。

这一举动吓了英国人一跳,马洛安很喜出望外。因为他没想到只是突然把窗户一开,然后半个身子出现在马路上空就把他吓到了。英国人头也不回地跑下斜坡,往城里的方向去了……

马洛安躺在床上,就像在值班室那样喃喃自语。

“我必须得睡觉,否则再也坚持不住了!”

多么安稳的一夜啊!什么悲剧的事情都没发生,也没有什么值得谈论的事发生。前一夜要戏剧化千倍,因为就在离马洛安几米的地方,有个人被杀害了,但是他对此没有任何反应。

现在是不是可以说马洛安认识杀人凶手了?马洛安都没跟他说过一句话!马洛安不知道他的名字、职业,他为什么要杀人,那些假钞是他偷的还是造的。马洛安对这个人一无所知,却认识他!

对马洛安来说,那个英国人的面孔甚至比某些亲戚还要熟悉,比如说,他姐夫,尽管从十五岁起马洛安每个月都会见到他。

直到凌晨,堤岸上都空空的,从纽黑文来的船和往常一样靠岸,只是更安静了一些,因为今天夜里基本上没有游客。在这个点儿,夜空还很明亮,船的到来好像也带来了雾气,雾在水面弥漫,然后慢慢上升,在月光下泛着白色。

也没什么事儿可干,马洛安就一个劲儿地往小炉子里面填燃料,铁都烧红了,他有必要开一下窗户。马洛安经常这样,因为把所有窗户都关上之后,马洛安有种自己成了聋子的感觉。打开窗户后,他可以听到最微弱的声音,可以辨别出所有的声音。他还会下意识地自言自语:

“听!弗朗塞特离港了。明天打鱼的天气不错……”

或者是:

“巴比先生开车回来了!”

对巴比先生,马洛安并不知道其他什么了。他是个船商,经常去勒阿夫尔,回来时总是开着汽车。因为他的房子在轮渡码头附近,所以马洛安可以听到声音,仅此而已。

英国来的船正在卸腌货,但是绞盘的噪声丝毫不影响马洛安察觉到更远更微弱的声音。一点钟时,马洛安听到锚地另一侧啪啪作响的水声,应该是巴蒂斯特正在那里发船。

马洛安马上就明白了。他在想巴蒂斯特是一个人在船上还是跟一个陌生人。当小船行驶到锚地中央,被还透明的水汽包围时,马洛安可以确定船上只有一个人,而且这个人就是英国人。

英国人肯定不是水手,因为他不会摇橹。船上只有一只桨,他应该觉得很不顺手,尤其是他还不想弄出什么声音。他就这样右边划一桨,左边划一桨,尽管很小心,但每次船桨还是碰到船身。小船并不是直线前进。在一个大雾天气里,看到一个戴着软帽的男人在竭尽全力驱使着一只宽宽短短的小船,马洛安觉得怪怪的。

刚开始,马洛安只是出于好奇而看,渐渐地,他越看越上瘾,眼睛始终盯着那一个方向,别的东西根本就看不下去听不进去了。同时,雾气越来越浓,船和人有的时候模糊得只剩下一片光晕,但是马洛安还是能看见他,甚至能看到英国人脸上最细小的部分。

没有一个部位是模糊或僵硬的,没有一处不在记忆中,马洛安应该不能如此清晰地想起姐夫甚至是妻子的脸部轮廓吧。

小船一直在摇摇晃晃中前进,马洛安肯定这个长着尖鼻子的男人在用哀伤的眼神看着水面,既焦急又无奈。船上的影子站起来了,马洛安知道伦敦来的男人正在观察这个悬在空中像威尼斯灯笼一样的笼子。

小船到了箱子落水的地方,船桨被收回到船舱中,男人又站起来,摇晃的小船让他的动作变得笨拙而又迟缓。

马洛安开始猜测他接下来的每一个动作:先找准水线,然后抛下小艇锚把小船固定在水道的边缘,锚有一部分浸到水面以下。堤岸尽头第一声鸣笛声响起,十分钟后,大雾弥漫到每一个角落,就连“红磨坊”门口的夺目光彩都被掩盖住了。

马洛安本可以利用这段时间想点其他事情,看看报纸,或是找个暖和的角落眯一觉的。

但是他依然站在玻璃门前一动不动,只是调整了一下呼吸,避免错过任何声音。外面的绞盘声盖过锚地啪啪的水声时,马洛安皱起了眉头。

英国人就在正前方十五米处。他不了解潮汐涨落规律,当然也想不到退潮时海水会带着他的小船慢慢往大海深处驶去。

男人一点一点地挪动在水里的小艇锚,但是当他再往周围看时,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在原来的位置了。小艇还一度撞到海军的拖轮上。巴蒂斯特、马洛安或是任意一个懂得在水里怎样固定小船的人,都知道如何一只手摇橹,另一只手操作锚。

大雾像冰块一样,白茫茫冷冰冰的,仿佛固体一样,马洛安被冻得好几次差点咳嗽起来。这么冷,到底会发生什么呢?伦敦来的男人可能会抬起头,因为在大雾天气,你能听见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声音。他也许会偏离航线,把小艇锚搞翻掉?谁知道呢?也许匆忙之中,桨会滑落到水中,然后他自己悻悻地往岸堤挣扎。

他会有勇气喊叫吗?

男人不敢站起来,他害怕小船失去平衡。坐在船上,他的动作也四处受拘束,他试着找一个最恰当的姿势。

这时,马洛安狂怒地给一列火车开闸放路。他干完活后,立马回到原来在玻璃门处的位置。

马洛安没有一刻不在想那个死了的人,其实马洛安对他不感兴趣,更确切地说,他不在马洛安的操心范围之内。马洛安甚至都没有见过他!马洛安只是远远地看到一件上衣和一个帽子。还有他在岸边摇晃的身影。

而且,那个人已经不再需要小手提箱了,因为他已经死了。

但是小丑呢,他可是极度渴望这个箱子。这难以置信。因为,不管怎么说,就在前晚,在同一个地点,他确确实实杀了人!但是他却不在乎尸体是不是找到了,不在乎是不是有人看到这一幕,是不是有人谈论!

英国人不考虑这些是不可能的。尽管如此,他并没有乘坐第一列火车或是第一艘船离开迪耶普市,而是忧心忡忡地留下来了。

他早上带着渴望的眼神看着巴蒂斯特正在锚地里转弯的小船时,就已经表现出忧心忡忡了。从那一刻起,马洛安就猜他会回来的,但是男人消失在潮湿的黑暗中时,马洛安害怕了。他会游泳吗?

他一定要坚持住啊!

马洛安本该满不在乎,或者至少应该面露微笑,因为钱就在他的柜子里。但马洛安做不到。听到小丑在水里扑腾着找他的小艇锚,马洛安不耐烦了。如果小艇锚没有勾住箱子,而是勾住了尸体,那英国人可就要失望死了。

是恰巧没有离开迪耶普的钱?还是因为箱子里的钱属于另一个人的?

这是马洛安忘记吸烟斗的第一个晚上。他听见从“红磨坊”传来的声响,是卡梅利娅的声音。他们关门了,窗帘也放了下来。最后传来的脚步声应该是住在锚地那里的男孩的,他住的地方离马洛安家不远。

连续几个小时内都听到一只老鼠在啃隔板的声音,已经让人很恼火了。还有一个男人在大雾天气里在水里折腾的声音!而他也知道自己在做无用功,什么也不会找到!想象一下他失望时可笑的嘴脸吧。

马洛安本可以自言自语说他自作自受,但是他并没想到这个。而且在某一段时间里,他急得喘不过气来。

他曾从口袋里拿出钥匙,打开衣柜,把手提箱拿出来放到桌子上。箱子已经干了,只是上面还有湿过的痕迹,像地图一样。钞票也一样,有黄色的云状痕迹。马洛安总能听到下面桨碰撞船身的声音。

马洛安只是这样喊喊是不够的:

“嘿!哥们儿……接着!”

那给他扔一把钞票下去让他达到目的,这样够了吗?

这不可能!马洛安叹了口气,又锁上手提箱,差点就把钥匙忘在桌子上。

马洛安发现之后,脸色变得苍白,因为他突然意识到刚才自己差点因为忘事、愚蠢误事,令自己陷于危险之中。他的同事发现钥匙后,可能会说:

“就说吧!马洛安藏的六丝白葡萄酒比我的好……”

马洛安从同事的酒瓶里倒了一杯酒出来之后一饮而尽,又往瓶子里添了同等量的水,然后放到原处。

马洛安一直想着水,突然想到了在锚地水里折腾的英国人的手,那双手应该冻红了吧。他应该适应不了剧烈运动,尽管他曾给了同伴狠狠的一拳。

这个伦敦来的男人有没有想过淹死自己的同伴?他们在“红磨坊”喝酒时有没有争吵过?

最让马洛安恼火的就是每次小艇锚进入水面之后发出的噪音,而且每两三分钟就响一次。这声音加起来总共得有上百次了。最要命的还是汽笛声了,节奏鲜明,强度最大,可以穿透整个城市,跟它一比,绞盘的噪声只能算是一支小曲。

早晨四点钟,马洛安本应该分一半钱给那个男人,把他打发掉然后看着小船离开。但是,四点一刻时,马洛安听到桨碰撞船身的声音,意识到“上帝的恩惠”正穿过锚地。马洛安觉得一阵空虚和不自在。

马洛安看不见小船。英国来的船这时是大雾中的一道黑影,马洛安想看小船更是徒劳。只有声音是清晰的,比如说当英国人把船靠岸、固定小船时锁链发出的声音,随后是男人过堤岸、过桥时的脚步声,然后是桥另一边堤岸上的脚步声。听到这里,马洛安说:

“他来了。”

英国人要回城里,得在瑞士咖啡馆处转弯。如果是这样,脚步声会减弱。但是恰恰相反,男人正在向马洛安靠近,他来到玻璃值班室下面。

马洛安谨慎地坐下来。他觉得整个值班室灯火通明,别人远远地就可以看到他的身影,并且还能用枪瞄准他。

他刚刚坐在铺着一张破裂吸墨水纸的桌子旁边,楼梯就开始晃了。有人踏上楼梯。某个人的脚已经迈上第一级台阶。

马洛安屏住呼吸。他手里没有家伙。他从来没想到朝英国人开枪。马洛安不知道为什么,可事实就是这样。

要是他不上来,我就捐五百法郎给小教堂,马洛安这样决定。

这座小教堂建在悬崖最高处,离马洛安家不远,出海的渔船未按时返回时,渔夫和水手的妻子就去那里祈祷。

我把英镑换成法郎之后就捐,马洛安想到从家里拿五百法郎但是不引起妻子的疑心不太现实,于是就这么决定。

英国人也在下面犹豫。这很正常。或许有人跟他说过,他在白天一连遇到三次的那个男人是夜班扳道工。或许他自己跟踪过马洛安?

英国人想过箱子已经被别人捞上来了吗?

他们两个人离彼此只有几步之遥,现在脑子里想的是同一件事,但是却不知道彼此所知道的和所想的:

要是他来了,我就把箱子还给他。

英国人上了第二级台阶。

给了他,他应该给我点作为补偿吧……

马洛安本应该喊人来帮忙的。但是他身强体壮。他在咖啡馆里打过四五次架,动手前从来丝毫不犹豫。

让马洛安觉得恐怖的是,他一直想着那张长着消瘦脑袋的苦瓜脸不知在哪一刻就会出现在楼梯的最顶端。

不!男人放弃了。他走了。砂砾在他脚下吱嘎作响。难道他比马洛安还要害怕?还是他害怕报告车厢到来的警铃?马洛安这时放下闸门,噪音很大,紧接着远处传来车厢和铁轨的碰撞声,他顿时觉得心满意足,这是做这个工作这么多年来他从来没有过的感觉。

鱼市里的小咖啡馆灯亮了。夜晚很快就要结束。天最多再黑一个小时,在这一个小时内他的英国伙伴会做些什么,马洛安无处知晓。英国男人消失了,他走到大雾深处,这时雾已经变成乳白色。外面只剩下港口里和城市里那些熟悉的噪音。

马洛安为了消磨时光,仔细聆听两艘拖网渔船返港的声音。在这大雾里,船上的人看不清前方,只是鸣着笛一个劲地往前走。船行驶到海堤间时,马洛安能听到他们船首悬挂的警戒浮标发出的声音。

马洛安填满第一斗烟,倒了一杯六丝酒,准确地说,是同事的六丝酒。马洛安像刚才丢钥匙一样,把酒瓶丢在炉子旁边。

新的一天要开始了。之后将是一系列常规事物:市场的钟,套好的车,小型卡车,堆放在一起的篮子因为柳条承受压力过大嘎吱作响,人们的悄悄议论声,从水里跳出来落在石板上的鱼。

要让列车转线路。马洛安最后一次往炉子里添燃料时,天已经亮了。但是他看到的东西并不比夜里多,因为雾实在太大了。

车都开着雾灯。有些人家的灯已经亮了,总是那几户人家,总是那几个起得很早的人家。

“早上好。”同事推门进来跟马洛安问好。

“早上好。”马洛安回答道,已经忘记前一天晚上两个人还怄过气。马洛安看了看衣柜,确认钥匙在口袋里,然后下楼了。楼梯的铁栏杆上布满一层寒冷的水汽。

马洛安刚过了轮渡码头,就发现伦敦来的男人站在他前方的马路边上,雨衣上有脏水的污迹,头上戴的帽子也变了形,两手插在口袋里。男人正看着马洛安。他在等马洛安。由此可以推断男人要往前走两步跟马洛安说话。

马洛安没有逃避。他没有采取防御行动。他已经屈服了。马洛安会听从男人跟他说的话,即使是让他值班室里拿走箱子。这难道还不能表明他的态度吗?

很好!尽管如此,男人并没有往前走,也没说话,只是眼睛里充满怒火,鼻孔因为寒气紧缩着,咧着嘴,就这样看着扳道工过去了。

马洛安被自己的脚绊了一下。他的步伐很不规律。马洛安觉得自己会挨一拳,或是类似的袭击。马洛安左拐弯,他以前习惯从这里往左拐,即使闭着眼睛也能做到。马洛安不敢回头,但是听到身后男人的脚步声,他才松了口气。

出租车都在等客人。警察都在路上巡逻。

现在伦敦来的男人可不能把他怎么着了!马洛安对此很确定。

马洛安走到鱼市的泥汤中时,知道接下来自己要做的就是穿过市场,但是他什么都看不到,一点东西都看不到,因为他周围不仅弥漫着浓雾,而且人头攒动。

英国人一直在跟着他,现在英国人已经爬上斜坡,听见马洛安的妻子严肃地说:

“你看,你是感冒了吧!”

马洛安渴望得一场感冒,但对于他妻子来说,这只是一个熬汤药、觉得更悲伤、催促儿子时没有爸爸介入的阶段。马洛安现在是筋疲力尽、心力交瘁、彻底累垮了,但是他还是要思考些什么。

然而并不是像他妻子那样思考,她会用三天的时间来讨论买平底锅的问题,或是埃内斯特上小提琴课的问题,在一年甚至更多的时间里,她一直都在谈论这把小提琴,不管是在自己家里,还是在姐夫家里。

思考!伦敦来的男人也许已经离开了,也许还在房子周围转悠。他知道马洛安知道。总之,马洛安会知道的。

现在把箱子送到警察局去太晚了。即使不算太晚,这个决定也是违心的。

如果英国人一直待在迪耶普,最后会发生什么呢?他会在马路的每一个角落都展示一下他的小丑脑袋吗?

马洛安站起来,第二次打开窗户,像第一次那样粗鲁,但是这次他只看到一个渔夫的妻子——正是巴蒂斯特的妻子——正在一家一户地推销鱼。自己的妻子跟她讨价还价之后,准备买下一些鲱鱼,马洛安上下打量着妻子。又是鲱鱼!

马洛安上床睡了一小会儿,迷糊间觉得浓雾后面应该是太阳黄色的大圆盘吧。

前夜,就在这个时间,马洛安一反常态,到外面去了。或许是一次例外,比较特别,所以马洛安对当晚的散步的感觉和记忆都很好,尤其是在瑞士咖啡馆喝的那两杯酒。瑞士咖啡馆可不是普普通通的一家茶点屋,它是整个迪耶普市最漂亮的咖啡厅。

其实在外面,在噪声、人群中,在移动状态更容易思考。人们往往因为一点点小事就适应不了这个世界。马洛安穿好衣服,这时妻子跑过来,好像已经猜到了。

“我希望你不要出去了,好吗?”

马洛安本来不想发脾气的,但是做不到。

“别烦我!”

“一会儿你回来之后就会抱怨难受。到时候我还得照顾你……”

跟同一个女人共同生活了二十二年,跟她有了孩子,共享财产,最终却还是陌生人,这难道不奇怪吗?都是妻子的错,什么都不懂,还总是哼哼唧唧。那天马洛安出去参加龙骨船竞赛,回来时有些醉,妻子自始至终都没有问过他是不是赢了,但是她却不承认;更妙的就是,她是唯一一个不知道丈夫是迪耶普市最强的龙骨船队员的人!

“我向你保证,路易……”

“行了!”

现在她已经适应了一些,刚开始面对同样的话,她可以连续哭上三天。

“我对这个家有责任,不是吗?”马洛安与妻子四目相对着说,“是我在工作。是我供全家人吃喝!要是明天我告诉你我们有钱了?嗯?要是明天我在你面前摆上几十万?”

马洛安对妻子一副咄咄逼人的样子。她退了两步,不是因为受到钱数的诱惑,而是想赶紧结束眼前这一幕。马洛安没想到她会这样。

“或许我没有这个能力?你就是这样想的,是不是?只有你聪明的哥哥有这个能力,因为他是银行职员!你等着!我!我会存钱到他的银行……”

他说完之后感觉心里轻松了很多。马洛安穿上他最好的蓝色呢子西装,渔夫在星期天参加宴会时就是穿这种西装。

“你忘了手帕。”妻子说。

“我什么都不会忘记,好好记着这一点!”

马洛安照镜子时试图微笑一下,然后耸着肩出去了。家门前只有一小段人行道,还没有建所谓真正的路。马洛安格外小心,避免穿着干净的鞋子走到水洼里去。马洛安走到斜坡最高处时,碰到放学回家的埃内斯特,吻了吻儿子冰凉的小脸蛋。

“快回家吧!妈妈正在等你。”

终于,马洛安边告诫自己要思考边往锚地走去。他时不时地看看周围,没有看到伦敦来的男人,马洛安觉得既奇怪又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