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马皇帝卡利古拉是提比略的孙子,在位期间有过很多古怪的行为,所以被历史学家认为有精神病。卡利古拉让人谋杀了提比略的养子卢西乌斯后,就下令让那些所有令他不快的人进入角斗场,而他却在帝王的赌博桌上利用提比略留下的盈实国库和别人玩掷骰子游戏。这都是历史事实,但这些事实是否能确保历史学家的结论正确呢?
卢西乌斯,按照提比略的遗嘱,是卡利古拉的共同继承人;一位皇帝在他的联合继承人能够谋杀他之前谋杀对方,可以被认为是由于不安性情或者过度谨慎,但他当然没有失去理性。让自己的敌人成为角斗士,既可以满足私人利益又能够迎合公众趣味,这是政治手腕,而不是精神病行为。至于给骰子灌铅,虽然在道德层面上是不可原谅的,但无法否认的事实是,它在实践中确实降低了对手获胜的几率。长话短说,卡利古拉还远不至于是个疯子,他是一位感觉很不平常的人。
现在我们越过十九个世纪。
还是初春时节,春分才刚刚过去,这是三月份的最后一天,是一个不幸的前兆之夜,风雨交加,电闪雷鸣。马克·哈格德全神贯注地开着一辆有破洞的客货两用车在康涅狄克大路上行驶,他一边开车一边大声咒骂着恶劣的天气。奎因父子和妮奇·波特只能相互簇拥着缩在漏水的车厢里。
埃勒里从没想过要在一户不了解的人家过周末。他在想着喝酒或者玩凯纳斯特纸牌戏。但奎因警官对这次出行显得很动感情。
“我已经有十年没见到马克、特莱西和马尔维娜了,自他们的父亲吉姆死后就没有联系过。”出来之前警官曾这样说,“在那之前我们联系也不多,我只记得他们很小的样子。要是他们长得像吉姆或者科拉的话……”
“他们很少像,”埃勒里曾经不耐烦地说,“不管怎么说,马克·哈格德没有把我也扯进去吧?”
“吉姆·哈格德曾和我一起在警校受训,儿子。他娶科拉·马洛尼的时候——对,是一九一一年,刚好过去四十年了,我还是他的伴郎呢。”警官说,“我现在都能清楚地记得那家伙的样子,大高个,身穿制服站在牧师面前……科拉埋葬吉姆时让他把那套制服穿走了,埃勒里。”
“他增加一些体重了吗?我就是不明白你为什么——”
“埃勒里太傲慢,无法和普通人合群共处,警官,”妮奇轻轻地插嘴道,“他脑子太好使,你知道。而且,他知道除非他自己也去的话,我是不能去的——”
“好吧,我去!”埃勒里喊叫道。于是他们就一起来到这儿,埃勒里希望这样能让他们俩完全满意。
一开始就不顺,先是遇到火车晚点;到站下车后发现这个鸣笛停车小站没有出租车服务,他们在泥泞中足足等了一小时后,主人才过来找到他们,即使是警官也开始看上去有些后悔了。哈格德很显眼,大概有一周没有刮胡子了,开车像疯子一样,说话粗声大气,笑声也很爽朗。
“听到你们的消息就别提我有多高兴了,马克,”老先生手舞足蹈地说,乐得嘴都合不拢了,“我觉得自己太不像话了,竟然这么长时间没有关照你母亲。能够再见到科拉该有多好啊。”
“她已经不在了。”马克·哈格德大声说,车子越过了上次下雪留下的一块冰。
“你说什么,马克?”
“我妈妈去世了!”
“哦,听到这消息我很难过,”警官迷惑不解地说,“我是说,她什么时候——?”
“两年前。”
“但她不该这么快就,”警官喃喃自语道,“科拉不会。”
马克·哈格德笑了笑:“你不了解她。你对我们都不了解。”
“对,人都在变,”警官叹息道。然后他试图重新讲些闲话,“我记得当你父亲从军队退役时,马克,你母亲反对。但他拿到了一大笔钱,我猜都要没到他的脖子了。”
“你认为他以前有什么不对劲吗,警官?他疯了。我们现在也都疯了!”
埃勒里想这是一个绝对聪明的坦白。
“是不是还有很远呢,马克?”老先生非常急切地问。
“是呀,我身上全湿了。”妮奇以愉快的口气说。
“他花钱如流水,”马克·哈格德生气地说,“简直不知道自己是谁了,自以为成了大收藏家呢!”
“他在写书吗?”埃勒里问,振奋起来了。
“我父亲?他几乎不识字。他在收集赌具!老的轮盘,中世纪的扑克牌,古代的骰子——枪支屋里面塞满了这种垃圾。”马克然后又对妮奇说道,“过了这段路就到了,你——”
“听起来像是一种——确实无害的——嗜好,”妮奇冷得打着冷战说。马克超过了另一辆在这流泪的夜里行驶的车。闪电划过哈格德的脸。妮奇闭上了眼睛。
“无害吗?”马克笑着说,“我们家没有无害的东西。包括爸爸从乔纳斯叔叔那里搞到的那个祖传的筹码。”
“我猜想,”妮奇说,依然闭着眼睛,“你们家可能经常闹鬼。对吗,哈格德先生?”
“你说对了!”马克·哈格德愉快地说。
妮奇尖叫了一声,不过只是因为又有一滴冰水砸在了她的脖子上。
“我认识那个鬼魂吗?”警官俏皮地问道。
“是一个没有破获的神秘谋杀案的鬼魂。”
“谋杀案!”
“没有破获?”埃勒里说。
“这个房子里住着一户五口之家,”他们的司机笑着说,“父亲、母亲和他们的三个成年孩子。两个儿子对打猎特别狂热,他们有专门的枪弹室。一天夜里,他们在枪弹室里发现了他们父亲的尸体。他被枪杀了。看上去不是自杀,从现场情况判断不是外面进来的谋杀犯。那天夜里仆人不在,家里只有母亲和三个成年的孩子。应该是内部反叛,你说呢?”
埃勒里骚动起来了。
“逗逗他!”妮奇小声说。
“马克,你刚才尽顾说这事了,”奎因警官有些不放心地说,“马克,我已经湿透了。你迷路了吗?”
哈格德又一次大笑起来,咒骂着将客货两用车从另一辆小轿车旁开过去。埃勒里也在发抖:“最主要的是,没有人怀疑父亲是被谋杀的。即使警察也不怀疑。”
“快别说了,马克,尽在瞎扯,你知道吗?”警官以带些喜悦的口气说。
“接着说,”埃勒里说,“谈谈谋杀是怎么被掩盖过去的?”
“这事儿最简单了。两个儿子中,一个是个医生,另一个是殡仪员。做医生的儿子开出一张假的死亡证明,做殡仪员的儿子对遗体作了埋葬前的处理。就这样。”哈格德的笑声和雨水声及雷声混在一起,“这样谋杀便没有暴露,而且永远也不会暴露,除非有人能够破解此案的三条线索。”
“哦,有线索呢!”埃勒里说。
“你们扯得太远了,马克,”警官厉声说,“你敢肯定,你不是拉着我们原地转圈吗?”他从一个窗户处悄悄地看一下,但他们也许正在过鬼门关呢。
“什么线索,马克?”
“埃勒里!”妮奇呻吟道。
“打死父亲的子弹是出自一把三十八毫米口径的左轮手枪。枪弹室共有两把这样的枪。所以这两把手枪便是线索——”
“可以做弹道检查,”警官咕哝道。
“哦,不,谋杀发生后,那两把枪都被擦过了。”马克·哈格德笑着说,“还有子弹刚好从身体穿过并且打碎了壁炉上的砖。”
“第三条线索呢?”
“还有一样东西,是儿子们从父亲的手里发现的。”
“哦?是什么?”
“一副骰子。是一副非常有名的骨头骰子,真该死。”哈格德说着又笑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埃勒里又问:“你说这一切是什么时候发生的,马克?”
“我还没说呢。是在十年前。”
“十——!”警官似乎想要说什么。
“你想看看那两把手枪和那副骰子吗?”
“你有吗?”
“哦,有,”马克说,“在家里的一个木头箱子里呢。”
“现在扯得太远了!”警官咆哮道,“马克,要么停止这个愚蠢的游戏,要么就掉头把我们送回火车站!”
马克·哈格德又笑了。闪电划过,他们看到他那双迟钝的眼睛和紧紧地握着方向盘的手。
埃勒里听见了妮奇的牙齿在打颤。
“哈格德先——先生,”她哆嗦着说,“你和你兄弟靠——靠干什么维生?”
“特雷西是医生,”哈格德大声说,“我是殡仪员。”
客货两用车突然停了下来,车门打开,雨水像瀑布一样浇了下来。马克·哈格德跳进了黑暗中,他们听到他在外面欢叫:“出来吧,出来吧。我们到了!”他就像一个魔鬼在自鸣得意地发号施令。
这便是这个具有历史意义的夜晚的开始。一切都无法辨认,他们只是在走过门廊时听见脚底下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突然一声响,让妮奇吓了一跳,她本能地抓紧了埃勒里的胳膊。他能够感到她内心的反感。马克·哈格德在用右拳猛砸一个看不见的门。
“混账东西,马尔维娜,快开门!你锁门干什么?”
门开了,一位身穿白色休闲服的女人站在门口,左手举着一个黑色烛台,里面点着一根蜡。妮奇见此情景不由得笑出声,说什么像一位左撇子自由女神。女人蜡烛后面的脸色比她的长袍还要白,只有眼睛还尚具活力,呈现出一副凝视的神态。
“我很高兴你们回来,马克,”她以一种完美的口气说,没有显出任何生气的样子,“灯灭了,光线总是跟着我。我走到哪里都烫得没有办法待,太烫了,马克,把我都烫伤了。为什么会熄灯呢?”
“你说什么东西太烫?”警官小声问道。
哈格德试着开了一下墙上的一个开关:“没电——!”
“它很烫,马克,”他妹妹说。
“马尔维娜,这些是来看我们的客人。给我那支蜡烛!我去取几个手电筒。”马克·哈格德的右手举着那个蜡烛架走了,屋子里变得一片黑暗,那位身穿白色长袍的女人也和他们在一起。
“马尔维娜,你还记得我吧,孩子?”警官也许是想拿出他以前都不太适应的甜言蜜语来哄她,“你父亲的朋友?理查德·奎因?”
“不。”这就是她所说的全部,语气非常生硬、单调。听了她的话,谁都没有吭一声。他们依然在黑暗中发抖,迟钝地等待着马克·哈格德返回来。房间里冷得要命,还有一股就像迷幻药一样的潮味袭来。
马克再次情绪激动地返回来,非常生气:“没有灯,没有生火,也没准备饭。特雷西出去给人瞧病去了,仆人不知哪儿去了——马尔维娜!贝西和康纳都哪里去了?”
“他们走了。他们想要杀我。我拿着一把菜刀追他们,他们就跑了。特雷西也走了。他是医生,还是我弟弟呢,热光烫了我,他竟然不管……”他们听到一阵吓人的抽泣声,知道是马尔维娜在哭。
马克将一只手电塞到埃勒里手里,将另一只手电猛地砸到地板上、家具上和他哭泣的妹妹身上:“别哭了,不然我就要狠狠地收拾你——”她又抽筋了,在地板上缩成一团,不停地哭喊着,像一个鬼魂在蠕动,“要是特雷西没有——不!还是让我来收拾她。你们回屋里去吧——你们的房间在楼上。去厨房里找找,可能还有一些面包和沙丁鱼罐头——”
“什么也吃不下,”奎因警官抱怨道,“衣服全湿了……怎么睡觉……”
但哈格德跑了,抱着他妹妹离开了房间,她的衣服拖在地上。警官简短地说:“我们最好干一干衣服,休息一会儿,然后就离开这里吧。”
“现在怎么办?”妮奇说,“我有时愿意湿着,我一点也不觉得累。我相信我们能够叫一辆出租车——”
“这里还有一桩已经放了十年尚未被解的谋杀案,我们怎么能在有人需要帮助时离开呢?”埃勒里抬头往那个楼梯的黑洞里看了一眼,伸出下巴,“我要在这里过周末了。”
奎因警官直直地躺在一张冰冷的双人床上,听见妮奇在远处的卧室里抽泣——她保证过为了保险起见,一旦用来交流的门被关上,她就发出歇斯底里的喊叫。突然,门被打开了,光线从另一个房间射进来。妮奇大叫,警官冲着天花板蹦了起来。埃勒里穿着一只鞋也跑过来了。
但只有马克·哈格德,龇牙咧嘴地笑着,一手拿着手电,另一只手拎着一个雪茄保湿器大小的破旧木箱。
“谋杀案线索,”他笑着说,“老马克·埃勒芬特!”他猛然将那个木箱放在了离门最近的高脚五斗橱上。
哈格德不停地看着埃勒里,一直张嘴在笑。警官赶紧下床,身上只穿了件睡衣奔了过来。埃勒里慢慢地打开了箱子。
箱子里放着两把生锈的左轮手枪,科尔特六发子弹的弹夹,三十八毫米口径,上面放着一个看上去像金子做的小方盒。
“骰子,”马克·哈格德微笑着说,“打开它。”
“把手电举高点,”埃勒里说。他父亲从他肩膀后面伸着脖子看。
两个镶着金子的水晶红骰子在紫色天鹅绒垫子上面闪闪发光。
“它们看上去就像珠宝,”警官大叫道。
“本来就是珠宝,”马克说,“切成正方形的红宝石嵌入纯金的点数。这些骰子几乎和基督纪元一样古老。据说最早为罗马皇帝卡利古拉个人所有。我们把它们给了爸爸作为他的赌具收藏。”
“盒子里还有题字?”埃勒里斜视了一眼说,“马克,再把手电举高点。这上面写着:送给爸爸结婚四十周年宝石婚纪念日的礼物。马克、马尔维娜和特雷西。这些骰子,马克,怎么会是一条线索呢?”
但哈格德已进了极其寒冷的大厅。
警官首先听见了响动。他走过他们两张床之间的空地,碰了碰埃勒里的肩膀。时间是三点过一点。埃勒里立刻醒了。
“埃勒里,你听。”
外面的雨仍在下着,就像有几千面鼓在敲打着丛林音乐。一阵风猛然敲击着房子的某扇百叶窗。隔壁房间里,妮奇睡觉的弹簧床嘎吱作响。
然后埃勒里听见地板上发出一声响,刚好一道闪电滑过,照见了高脚五斗橱旁的一个人,那人伸出右手正在探马克·哈格德几个小时前放上去的那个箱子。埃勒里从床上跳起来,大喝一声向那人猛扑过去,肩膀撞在了对方的膝盖上。那人大叫一声跌倒在地,脑袋撞在了五斗橱上。
埃勒里压在了他的身上。
“特雷西·哈格德!”奎因警官用手电照了照对方,认出来了。
妮奇在另外一间屋里大声喊叫道:“怎么回事?到底出什么事了?”
哈格德医生身材矮小匀称,头发已经开始变白了,乍看他的脸还显得很聪明,再看他的眼睛时,却发现眼神暗淡,目光呆滞。
“啊,多年不见,以这样的方式碰到你可真有意思,特雷西,”警官抱怨道,“你在自己家里怎么扮演起了偷偷摸摸的角色?”
“马克的箱子线索,爸爸,”埃勒里小声说,“很显然是特雷西·哈格德回家后,听说他哥哥已向我们讲了十年前的谋杀案,并把线索放在了这儿。他想设法在我们进一步了解案情之前销毁证据。”
“我不知道我几年前为什么没有把枪和骰子销毁掉。”特雷西·哈格德医生很平静地说,“哦,埃勒里——你是埃勒里,对吧?——你是否可以把你的屁股从我的食道挪开?你确实不简单。”
“这么说是你干的了。”埃勒里并没有动。
“可我参加了吉姆的葬礼,从来也没有怀疑过,”奎因警官痛苦地说,“特雷西,你们两个谁枪杀了你们的父亲?看在上帝分上,为什么?”
“你这两个问题我都回答不了,警官。这地方简直就是个地狱……我们四个人这些年一直住在这儿,知道这件事是我们内部的人干的……母亲被活活地气死了。”特雷西·哈格德说着挺了几下腹肌试图站起来,但最终没能,“我很高兴她死了并摆脱了这件事。我想你们也注意到马尔维娜和马克的样子了。自从这件事发生后,马克就一直变得有点疯疯癫癫,而马尔维娜在剧院的前途本来非常看好,但受这件事的影响也精神失常了。”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妮奇大声问道。
“哈格德医生,你哥哥对你们的父亲被谋杀一事直言不讳,”埃勒里说,“他是想要这件事真相大白吗?”
“母亲去世时,”特雷西·哈格德冷淡地说,“我们三个人继承了一笔数额很大的信托基金。按照遗嘱,我们三个平分,如果只剩两个,每个人所得的份额会更多一些。马克好赌钱,身上总是一文不名。这能回答你的问题吗?”
“你们怎么都不说话?”妮奇大声嚷嚷道,“我不明白!”
“这就是他叫我们来这里的原因,不是吗?”警官大声说,“把吉姆的死归罪于你或者马尔维娜。马克一定觉得很安全……”
“我们打算尽力帮你哥哥一把,大夫。”埃勒里说罢就放开了这位主人而去取了那个装有线索的盒子。
哈格德医生站起来,一言不发。
“爸爸,穿上衣服,把我的也扔给我……对了,大夫,你能带我们去一下你父亲被枪杀的那间屋子吗?”
他们打着手电一起下了楼,埃勒里紧紧抱着那个箱子,妮奇坚持跟着他们,说什么让她一个人待在上面会去送死。特雷西·哈格德在大厅后面的一扇沉重的门前停了下来。
“我们很久没来这里了。自发案的那个夜晚以来,这里的一切都没有被碰过。”哈格德医生打开锁,推开门,站在一旁,“我也许可以补充一点,”他干巴巴地说,“马克和我谁都没有用过任何这里的武器去打猎。”
枪弹屋进门的一侧墙上挂着散弹猎枪、来复枪和一些小武器。另一面墙上是挂着詹姆斯·哈格德收藏赌具的筐子,屋子里还堆放着很多大型赌具,上面盖了一块防尘布。
“你父亲的尸体是在哪里发现的?”埃勒里小声问。
“他就坐在桌子后面。”
那是一张做工相当考究的镶饰木头桌,桌腿是枪托形的,外面包着一层炮铜皮。桌子后面摆着一把配套的镶边皮坐椅。
“他是脸朝门吗,哈格德医生?”
“正好是。”
“这是惟一的门,你们看,”奎因警官厉声说,“罪犯开枪的时候很可能就站在门口。只开了一枪吗,特雷西?”
“就一枪。‘埃勒里打开马克的箱子并拿出那两支生锈了的左轮手枪:”我看见枪架上面有编号。大夫,过去这两支枪放在哪个架子上?“
“这一支原来就放在门右边的那个架子上。”
“是门右边吗,大夫?你能肯定吗?”
“能,这个架子编号为一。另一支放在门左边的架子上。就是这儿,架子编号为六。”
“枪A,门右边,架子编号一。枪B,门左边,架子编号六。”埃勒里皱着眉说,“马克说,罪犯就是用这两把手枪中的一把作的案……大夫,你认为这些红宝石骰子和谋杀案有什么关系吗?”
“卡利古拉的骰子?我们在爸爸的手里发现了它们。”
“在他手里?”姬奇大叫道,“我并不真正相信你的哥哥,但他说——”
“我检查的他的尸体表明,爸爸在临死前还弥留了几分钟。你们看,椅子后面的壁橱是打开的,里面空无一物。那是放皇帝骰子的地方,爸爸习惯这样称呼它们。当凶手离开后,他还设法打开壁橱,取出红宝石骰子。然后他才死的。”
“但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妮奇问。
“爸爸受过警察训练。他是要为辨别凶手身份留下一条线索。这骰子是我们三个送给他的礼物。但我们不明白这骰子是指谁。”
“看上去像是给父母送的很奇特的纪念日礼物,”妮奇非常冷淡地说。
“骰子是送给爸爸的。我们给母亲送的是一个红宝石垂饰。”
“好了,我真不明白,”警官急躁地说,“线索,红宝石骰子,皇帝!埃勒里,你能从这些乱七八糟的头绪中得出什么吗?”
“但愿他不会,”哈格德医生说,“我为此会把马克杀了——”
“用杀你父亲的方法吗,哈格德医生?”妮奇问道。
特雷西·哈格德笑了笑:“可见马克的小宣传已经见效了。”他耸了耸肩消失在黑暗中。
警官和妮奇还在盯着暗处,埃勒里突然发话了:“你和妮奇回房间睡去吧。”
“你打算干什么?”父亲问。
“待在这儿,”埃勒里说,说着便将那副历史性的骰子放在手中摇了起来,“直到我掷出最好的点数。”
枪弹屋外面不时传来马尔维娜·哈格德断断续续的尖叫和她两个兄弟愤怒的争吵。屋里响着埃勒里摇骰子发出的格格声,仿佛他在和二千年前的皇帝鬼魂玩起了掷骰子游戏。这声音一直响到黎明才停了下来。埃勒里上楼把所有人一一叫醒。让所有人——包括那位精神错乱的女子——都来到枪弹屋观看这里的犯罪场景。马尔维娜看到他这副样子也变得安静下来了,温顺地和其他人一起飘下了楼。
他们来到这个灰尘满地的枪弹屋,站在桌子周围,马克显出一副恶狠狠的样子,马尔维娜睡态未醒,特雷西很警觉,妮奇和奎因警官竭力控制着他们内心的兴奋。
“这个案子,”埃勒里通告道,“已经侦破了。”
马克大笑。
“你这恶棍,马克!”他弟弟咒骂道。
马尔维娜哼起了哀伤的曲子,脸上挂着微笑。
“我已经将这些骰子掷了几个小时了,”埃勒里继续说,“得出了最令人吃惊的结果。”他将骰子在他握成杯状的右手中使劲摇了几下,并将它们掷到桌子上。
“九,”特雷西·哈格德说,“这骰子有什么令人吃惊的呢?”
“不仅是九,哈格德医生。一个三和一个六。”
“对啊,就是九!”
“冷静点,特雷西,”马克笑着。埃勒里又掷了一回。
“十一。真了不起!”
“不只是十一,哈格德医生——一个五和一个六。”埃勒里又掷了个第三回。“是七——一个一和一个六。每次都不会错。”
“什么不会错?”妮奇问。
“那个六,乖乖。你们在楼上睡觉的时候我已经掷了几百回了,当其中一个骰子的点数在不断变化时,另一个总是六。”
“邪了!灌了铅的!”奎因警官说,“你说这些骰子过去是属于谁的?”
“按马克的说法,属于盖尤斯·凯撒,叫卡利古拉更出名些,公元三十七至公元四十一年的罗马皇帝。这有可能是真的,因为卡利古拉是历史上显著名的掷骰子骗子之一。”
“这一切对你有什么意义呢,埃勒里?”马克·哈格德轻声问。
“你父亲留下这些骰子作为线索,表明是你们两个中的一个向他开了枪。这里共有两个骰子,有两把三十八毫米口径的左轮手枪。理论上判断:你父亲用骰子所指的就是那两把手枪。但是我们现在发现这些骰子有一个是‘灌铅的’,而另一个没有。结论:吉姆·哈格德,你们爸爸的意思应该是说凶手给其中一把手枪装了子弹。”
“真妙,”马克·哈格德说。
“荒唐,”特雷西·哈格德说,“当然是给其中一把枪装了子弹!但是哪一把?”
马尔维娜继续微笑着哼唱小调,比划着她那尖细的白手指消磨时间。
“灌铅的骰子,”埃勒里解释道,“掷下去总是掷出六,可能表明其中一把手枪来自六号枪架。这样可以推断这把手枪就是凶手‘装子弹’的那一把……换句话说,就是他用来杀死吉姆·哈格德的那一把。”
“这对你有很多好处,”特雷西·哈格德嘲笑道,“可是光知道是哪把枪杀了爸爸怎么能判断是我们俩谁杀害他呢?”
“六号枪架是在门口哪个方向?”埃勒里问。
“就是门口左边的那个,”警官慢慢地说,“在左边……”
“凶手打开门,在他的左、右两边各放着一把三十八毫米口径的左轮手枪。我们现在知道他选择了左边的那一把。什么人,当他可以在两边随意选择时,会自动地选择左边的东西呢?当然是左撇子。这样就把谋杀的罪责推给了……”埃勒里停了下来。
“真了不起,”警官得意地说,“我这孩子他是怎么弄明白的!啊,妮奇?”
“一次都不差!”妮奇崇拜地说。
“那他犯罪责推给了哪一个呢,儿子?”老先生搓着手掌问。
“应该是归罪于马尔维娜,”埃勒里说,“她在招呼我们的时候,很显眼地用左手举着蜡烛——正如妮奇·波特小姐所评论的那样。而马克和特雷西这一晚上的大量行为表明,他们不是左撇子。但是很不幸,先生们,女士们,我的推论会令你们失望。且不说这些情节中有许多不可能发生的事,其中还有一个很大的错误。”
“情节?错误?”奎因警官有些气急败坏地说。
马克和特雷西兄弟俩面面相觑。马尔维娜的脸上也显出了吃惊的样子。
“有人告诉我说,”埃勒里低声道,“那副红宝石骰子是在哈格德先生和哈格德太太宝石婚纪念日送给吉姆·哈格德的礼物——”
“确实是,埃勒里,”警官说,“你自己在那个盒子里看见了那些题字了!”
“你还告诉我,爸爸,四十年前在你的老朋友吉姆·哈格德的婚礼上,你是伴郎。你甚至还提到那是在一九一一年。”
“对,但我没看出——”他父亲疑惑地说。
“你没有吗?吉姆·哈格德是什么时候被谋杀的?”
“十年前,埃勒里,”妮奇说,“他们是这么说的。”
“四十年前结婚,十年前去世——所以在吉姆·哈格德死时他结婚还不到三十年。但宝石婚纪念日是多少年?别太紧张——宝石婚纪念的是四十年。所以我必须问清楚。”埃勒里礼貌地说,“如果哈格德先生去世时结婚只有三十年,那哈格德先生和哈格德太太怎么能够拿到纪念结婚四十年的礼物呢?这不可能。我必须先用算术方法指出这个关于哈格德先生的‘死’的错误。亲爱的孩子们,你们的父母应该是在今年庆祝他们的结婚纪念日。所以我高兴地宣布——好像你们不知道——你们的父母没有死,他们还活着。朋友们,整个事件原来是一个恶作剧!你撒了谎,马克。你也撒了谎,特雷西。马尔维娜,你扮演的奥菲丽亚完全证明马克的判断是对的,你在舞台上应该很有发展前途。”
“还有你,我的好父亲。”——奎因警官显得很吃惊。
“你不是还很动感情地告诉过我说你十年前参加了吉姆·哈格德的葬礼吗?可见你和他们也是一帮……你也是,妮奇,用你的尖叫和抱怨等戏剧化的手法,还特意给我指出一个重要的事实,即马尔维娜是左撇子。”
吉姆·哈格德的枪弹屋非常安静。
“这一切,”埃勒里激动地说,“这次恶劣夜晚的出行,这些人的精神失常,还有艺术性的灯光,以及枪弹屋的灰尘和其他一切,都是我自己的父亲设计的。他与他的几个好朋友共谋,他们就是哈格德一家!这样做的目的,显然是要让我通过这些蛛丝马迹来做出错误的推断,即马尔维娜杀死了她父亲。然后,吉姆·哈格德就会和他亲爱的科拉从他们躲藏的壁橱或别的什么地方出来,并且向我说我大概是最易受骗的笨蛋。还有我自己的父亲!更不用提我那位忠实的秘书了。”
埃勒里张嘴笑了笑。
“昨天是三月的最后一天。这样今天就是,”埃勒里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尖,“愚人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