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女人那天晚上心脏病发作,十分痛苦。有一段时间埃勒里怀疑她是装病以推卸责任,当英尼斯医生很快地被召过来时,埃勒里还讲了一些讥讽老女人的话,医生却默不做声递给他听诊器。埃勒里接过听诊器听过之后,他的疑心消失殆尽。而且对英尼斯医生表达了前所未有的敬意。假如这个公园大道的巴斯德能够治好老女人跳跳停停的心脏,让它起死回生的话,那他就真的是一个极伟大的医生。

科尔尼利娅躺在枕头上大口喘气。她的嘴唇发紫,眼窝深陷,正处于极度痛苦的状态。每吸一口气她几乎把得自己高高地抬起,好像要用她全身的力气去吞那一口渺渺茫茫的空气。

在埃勒里的注视下,英尼斯医生忙碌地用皮下注射器治疗老女人。几分钟后,老女人呼吸情况缓和了一些,埃勒里踞起脚尖出去,在老女人房门口外,他碰到了福林特警探。

“老女人翘辫子啦?”福林特用一种充满希望的音调询问,埃勒里摇摇头,福林特也跟着摇头,“告诉你一个从警佐那里得来的消息。他正在跟踪瑟罗。”

“瑟罗已经离开这房子了?”埃勒里赶紧问。

“几分钟前离开的。不过,维利警佐像跟屁虫一样紧追着他不放。”

“我想瑟罗一定设法再弄两把左轮手枪出来,”埃勒里暗忖,“福林特,他回来时通知我一声,好吗?”说完他就到麦克林的房间去。梅杰·高斯也早已躲进这栋巨宅里属于他自己的窝了,而斯蒂芬·波兹依然逗留在他儿子的床边,席拉和查尔斯·帕克斯顿也在那里。

“我不知道你们大家为什么老是缠着我,”埃勒里进来的时候,麦克林要正无精打采地说。死去的罗伯特的弟弟躺在床上,两眼直盯着天花板看,“我很好。不要把我当成三岁小孩,我告诉你们,我没事。爸爸,去睡觉吧,别理我,我想睡了。”

“麦克林,你正打算要去做傻事。”席拉紧紧握住她哥哥的手。

“他既然想找我决斗,我就让他如愿以偿。”

老斯蒂芬粗糙的双手搓了几下。

埃勒里说:“你们大家知不知道波兹太太心脏病发作了?”

这很残酷,但却是不得不说的事实。不,也许并不那么残酷,如果看到在场众人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个个脸上不禁流露出又惊又喜的神色。就连麦克林也缓缓转过头来听他的话。

席拉和她父亲跑了出去。

查尔斯和埃勒里费了好大的劲,一直到午夜过后才把麦克林哄睡,他们离开他的房间,并且把房门轻轻带上,科尔尼利娅·波兹也在靠大厅的另一头沉睡着。他们正好碰见席拉和她父亲筋疲力尽地与英尼斯医生从老女人房间走出来。

“情况好一点了,”医生简洁地说,“我想她这次仍会渡过难关,不可思议的女人。但不管怎样我还是会在这里待一个小时,或者更久一些。”他挥了挥手,转回病人那里去了。

埃勒里送席拉和斯蒂芬·波兹回房睡觉。他们两个都已经筋疲力尽了。查尔斯也好不到哪里去,准备今晚借宿客房,他建议埃勒里也在这里过夜,然后拖着沉重的脚步找席拉去了。

剩下埃勒里一个人独自留在楼上大厅里。他在那里待了很久,不停地抽烟,在寂静的一排房门前踱来踱去。

凌晨一点十分,瑟罗·波兹回到家里,埃勒里听见他踉踉跄跄走上楼来,赶紧闪躲进塔楼楼梯间的入口。瑟罗蹒跚地从他旁边经过,这个波兹家的长子提着一包随意捆扎的东西。他摇摇晃晃地走到大厅尽头,最后晃进了他自己房间里去。

没多久维利警佐悄悄上楼来。

“那包东西是枪吧,警佐?”

“没错。是在西街底的一家当铺买的,吓坏那些卖给他枪的老家伙。”维利监视着瑟罗的房门,“两把大枪。我不能进当铺仔细看那两把到底是什么枪,要不然一穿帮我就跟踪不成了,但看起来那两把枪火力十足,可以击沉一艘潜水艇。”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他在回来的路上跑进一家杜松子酒工厂,逗留了一些时候。看到眼前一桶一桶大酒槽,他一定也大口大口灌起来。”警佐哧哧地笑,“瑟罗·波兹今晚搞不了决斗的,我敢跟你保证老兄,他今晚可有得睡了,除非他胡弄我。”

“干得好,维利,等他睡着以后就进他房里把那包东西拿走。”

“是的,长官。”

十分钟后维利警佐抱着一包没绑好的东西溜出瑟罗的公寓。

“拿到了,”警佐咧嘴笑,“他倒头就睡,拿衣服当被子盖,像只水牛一样正呼噜呼噜大睡。现在我应该怎么办?”

“第一件事就是把那包东西给我,”埃勒里回答,“另外一件事就是你应该去睡个觉,明天,我想,可有得忙的了。”

维利打了个呵欠然后下楼去了。埃勒里看他在休息室找了一张丝绒椅坐下来伸伸懒腰,拉下帽檐盖住眼睛,双手环抱在他坚硬的肚皮上,最后听他呼出了一口大气,斜靠下来安享他的休息时光。

埃勒里打开了那包东西。里面有两把特大号的左轮手枪,单发式柯尔特点四五型手枪,这种武器在西部开发史上占有很重要的地位。

“六发子弹,威力无比!”他举起其中一把骇人的枪支,心里纳闷瑟罗怎么会有能耐用这种枪:它把手的形状和大小是专门为筋肉发达的手臂设计的,瑟罗那种白皙肥胖的小手绝对不适用。两支枪都已经装好了子弹。

埃勒里把两支枪重新包好,放在脚边,然后筋疲力尽地蜷缩在螺旋梯的最上面一层。

半夜两点半,英尼斯医生打着呵欠从老女人的房间走出来:“她会一觉到天亮的,奎因先生,最后一剂皮下注射足以让一只大象睡着。晚安。”

“晚安,医生。”

“我明天一早还会来。她已经脱离险境了。”英尼斯蹒跚着走下楼去,一会儿就不见踪影。

埃勒里站起来,紧抓着瑟罗的枪械,静悄悄地巡视了一下。当他看大家都己经睡了,起码也都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心里感到很满意。他在顶楼找了间空房,双手抱着瑟罗的那包东西倒在床上,没多会儿工夫也睡着了。

清晨六点整,金红色的曙光下,瑟罗冲出波兹家华丽的巨宅,快步走下台阶直奔大鞋。他停了一下,一群人在那里等候他。

奎因警官、维利警佐、席拉和她父亲、查尔斯·帕克斯顿、六个便衣警察以及埃勒里·奎因。

“我的枪!”瑟罗看见那包枪在埃勒里手上,笑着松了口气,“我一直很担心,”他说,一边用一条丝制的手帕擦拭额头,“不过我早该知道你当我的助手会把每件事都办得好好的,奎因先生。”

埃勒里没有回话。

“各位先生,是不是都准备好要决斗了?”

奎因警官吐掉他今天第一根雪茄的烟头:“波兹先生,今天不举行决斗。你听明白没有?为了你好,我再说一次,今天没有决斗,你的决斗生涯已经结束了。如果你对这事有什么意见的话,有一大堆法官你可以去找。现在你觉得如何?你是要乖乖地跟你弟弟和解,还是让我申请一张拘捕票逮捕你?”

瑟罗傻眼了。

“埃勒里,把麦克林这家伙叫过来。你昨晚在电话里说他放话说要杀瑟罗,把他也带到这里来,我们今天要把这种愚蠢的事一次彻底解决。”

埃勒里点点头,然后走回屋里去。四周很宁静,佣人们都还没起来工作,英尼斯医生于一分钟前就到了,他还是拖着同几小时前离开这房子时一样沉重的步伐到科尔尼利娅房里去了。

埃勒里到麦克林的房间叫门。没有什么动静。

“麦克林?”

没有人回答。他打开房门。

麦克林躺在床上,被子盖到下巴,一张平静年轻的脸。

他双眼睁开。

因而埃勒里也——大大睁开了双眼。他跑到床边去拉开被子。

昨晚某个时段,麦克林·波兹解开了他哥哥的死亡之谜。因为杀他哥哥的凶手来这里拜访过他,麦克林亲眼目睹了那个家伙,而这家伙再一次留下了他凶残本性的记号——麦克林心脏里的一颗子弹。

埃勒里僵住了,心跳得很厉害,他感觉到自己怒火中烧。过了一会儿才恢复冷静,他眼神松弛下来。麦克林头下枕的枕头有火药烧过的痕迹,还有一个子弹穿透的洞。

在麦克林的脸上有一些奇怪的记号——细长的蓝色记号。好像这个双胞胎老二曾经被鞭打过。

在已去世的罗伯特的空床上放着一碗有金色斑点的液体。埃勒里闻闻味道,用指尖很小心地轻轻碰了一下不平的液体表面——是冷了的鸡汤。

他四处查看,他刚刚走进来的那道门……在门后地上发现一条马鞭,骑马人用来策马的鞭子,在附近又发现一把似曾相识的左轮手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