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罗伯特和麦克林走进饭厅并被介绍给客人,他们坐到桌旁,气氛又恢复正常了。他们显然是双胞胎,长得极相似,好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他们穿得相似,金发梳成相同的发型,两人都有高大健壮的身材,而且他们都有悦耳的童声。
查尔斯显然不知道该怎么介绍他们,他一下子就把他们两个搞混了,而他俩耐心地纠正他。他们很起劲地吃着鸡和清汤,说话速度很快,两人好像对大哥瑟罗很不满,因为他老是干涉业务。
“妈,我们不会太介意的——”其中一个人开始讲话了,满口炸鸡。
“是吗,罗伯特?”老女人表情严肃地说。她至少还能分辨出他们。
“假如瑟罗能够约束一下自己,少插手管那些鸡毛蒜皮的事。”另一个接下去说。当然,他就是麦克林。
“可是他绝不可能!”罗伯特大声说,还一边丢叉子。
“罗伯特,吃你的晚餐。”
“是的,妈。”
“可是妈,他已经离开了而且……”
“请等一下,”瑟罗冷冷地说,“这次我又该做什么了,麦克林?”
“全放手,瑟罗,”麦克林发着牢骚,“当然,你是波兹鞋业的公司副总裁……”
“你还自以为在经营一家价值连城的公司。”罗伯特火爆起来了,“那也没关系,你还可以继续自认如此……”
“可是为什么你他妈的一定要浪费家里的钱去打你自己那些愚蠢官司……”
“为此还要取消我们在中西部报纸的广告计划,你这个没半点脑子的笨蛋?”
“罗伯特,不能这样说你大哥!”他们的母亲叫了起来。
“看你还要怎么护你这个白发儿子,妈,”罗伯特讽刺道,“虽然已经所剩无几……你是知道的,生意会毁在瑟罗手中,如果——”
“等……一下,请你等一下,”瑟罗七窍生烟地说,“说到毁坏公司,我能说的跟你们俩一样多——妈是这样讲的!对不对,妈?”
“儿子们,我不想在餐桌上争吵这种不光彩的事。”
“他说我会毁坏我们家的事业!”瑟罗大叫。
“难道不是吗?”罗伯特·波兹厌恶地说。
“罗伯特,好了,不要说了。”他的孪生弟弟小声对他说。
“没有什么不可以说的,麦克林!”罗伯特说,“每一次我们是眼睁睁地看他乱闯祸,然后我们还得帮他擦屁股。好了,我好人做够了,到此为止,以后我得管了!”
“罗伯特,我警告你!”瑟罗大声吼起来了。
“警告我的脚。你只不过是爱说大话罢了,瑟罗大哥。”罗伯特·波兹生气地说,“你是一个伪君子,大骗子,而且还是一个爱哭鬼,如果你不停止你对生意愚蠢的干涉……”
瑟罗脸色发白,而且眼神也变得狡猾起来。他抓起他的餐巾,跳了起来,跑到满脸疑惑、正盯着他看的罗伯特那里去,然后用一种既不文雅又暴力的姿态用餐巾打他弟弟的脸——罗伯特一下子被弄得目瞪口呆。
“好一个恶棍……”
“这是你最后一次侮辱我瑟罗·波兹,”这个臃肿的矮个子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管他兄弟不兄弟,我要跟你决斗。你在这里等着——我会让你自己挑选武器!”然后瑟罗耀武扬威地昂首阔步走出饭厅。
埃敬里·奎因心里想,这该是我施展身手的好时机了。
瑟罗·波兹穿过那边的门口走出去了,而这边却是一张张惊慌失措的脸面面相舰。
“这下子,我会变成一个耍猴戏的了,”麦克林脸色茫然地说,“瑟罗终于发狂了!爸——你听到他说的话了吗?”
斯蒂芬·波兹犹豫地站起来:“或许我过……过去和瑟罗谈谈,麦克林……”
麦克林笑了起来:“他是真的发狂了!”
罗伯特摸着自己的脸颊:“你为什么不肯面对现实,妈?你怎么能够坐视瑟罗乱插手生意?如果麦克林和我不把他发出的每一张没头没脑的订单都取消掉,一年内我们就会被他搞破产。”
“是你故意陷害他的,罗伯特!”
“啊呀,你怎么会说出这种话,妈……”
突然间空气中掀起一片相互指责的声浪。房子里唯一一个在一旁看好戏的就是梅杰了,他坐回去,抽着烟斗欣赏剧情的发展,就像观赏网球比赛的观众一样。
“那本书,埃勒里,”查尔斯·帕克斯顿在吵闹声的掩护下大声叫道,“他看了那本《决斗史》,他要和罗伯特决斗!”
“他不可能来真的,”埃勒里喃喃自语,“不可能。”
瑟罗突然闯了进来,他眼睛瞪得大大的。埃勒里像是挣断线的气球般站起来。瑟罗手里挥动着两把手枪。
“没事,奎因先生,”瑟罗温和地说,“请坐下。”
埃勒里坐下来:“多么有趣的小枪啊,”他说,“可以让我看一下吗,波兹先生?”
“以后再看吧,”瑟罗低声说,“从现在起,我们必须照规矩行事。”
“规矩?”埃勒里眨眨眼,“什么规矩啊,波兹先生?”
“当然是决斗法则。奎因先生,先礼后兵!”然后瑟罗走向他弟弟,他弟弟被吓得目瞪口呆。罗伯特呆呆地伸手抓起一把程亮的镀镍手枪,埃勒里认出那把手枪是属于SW38132型,是一种点三八口径的左轮手枪。它不算是一种大型武器,几乎不到半英尺长,然而拿在罗伯特木麻似的手上,活像是一挺小型轻机枪。麦克林坐在他孪生兄弟的旁边,脸部有着和他孪生哥哥一样的呆滞表情。
瑟罗看了一下剩下来的那把枪——是属于柯尔特袖珍型点二五口径的自动手枪,一种扁平小型的枪支,跟罗伯特手上的那把小型的左轮比起来,简直就像玩具枪,因为它只有四点五英尺长。瑟罗耍了耍手中的枪,塞进口袋:“奎因先生,你是这里唯一的外人,我请求你当我的助手。”
“你的——”埃勒里开口了,话到嘴边却出不来。
不过查尔斯倒是很兴奋,悄悄跟他说:“埃勒里,看在圣彼得分上,先顺着他好了!”
奎因先生没多说话,只点点头。
瑟罗弯身鞠躬,姿态还算好,这个姿势堪为威严:“罗伯特,天亮时在鞋雕前见。”
“鞋雕?”罗伯特还没回过神来。
埃勒里脑中浮现出这两兄弟在黎明时刻面对面朝着草坪上那个丑陋的铜雕像走近的画面,他几乎笑了出来。他看了瑟罗一眼,赶紧忍住。
“瑟罗,奉圣马丁的名义……”麦克林开口了。
“这儿没你的事,麦克林,”瑟罗呵斥,麦克林急忙看他母亲一眼。可是老女人就只是坐着,像一尊瓷器,“罗伯特,每支枪里面各有一颗子弹,你知道吧?”
罗伯特只能点点头。
“我警告你,我要杀死你。不过假如你没打中我,或只是打伤我,那么我会送你上西天。书上是这样说的。”
书上是这么说的,埃勒里向自己重复了一次,觉得有点头晕。
“罗伯特,天亮时在鞋雕前碰面。”瑟罗如锡笛一般的语气充满着轻视的口吻,“如果你没来、往后只要我一看见你,我就会要你的命。”说完瑟罗再一次离开饭厅,像一个芭蕾舞演员昂首阔步离开。
席拉跑进这不同寻常的沉默中:“我刚刚看到瑟罗拿一把小手枪走回他房间去了……”她停住了,偷偷地看着罗伯特手里那把闪闪发亮的镀镍手枪。
老女人还那么坐着。
查尔斯站起来,坐下,又站起来:“没事的,席拉。瑟罗开的一个玩笑。说是天亮时要在前面草坪鞋雕那边决斗,只是说说罢了——”
“决斗!”席拉盯着她哥哥。
“我还是觉得这是瑟罗想堵住我嘴巴的把戏,”罗伯特强颜欢笑,“虽然天知道他从来就不以幽默感而闻名……”
“那你们怎么都还坐在这儿?”席拉大叫,“叫医生,打电话找心理医生!找贝勒夫!”
“只要我还活着就不许找。”老女人说。
她先生的脸部抽搐,一下紫一下白:“只要你还活着!”他对她吐口水,然后就跑出去了,好像羞愧似的……好像他一直都在逃跑,埃勒里一下子恍然大悟,三十几年来都是这个样子。
“你们都是大人了,不是吗?”老女人嘴角耷拉着。
“妈,”麦克林说,“你可以阻止这种疯狂的行为,你明知道你能阻止,你只要对瑟罗说一句就行了,他怕你怕得要死……”——她不吭声——“不是吗?”
老女人重重拍了一下桌子:“你们已经够大了,可以为你们自己斗争了。”
“也就是说你那宝贝儿子就算要找人决斗,你也照样恩准对吗?”麦克林生气地笑着。他母亲仍径自往门的方向走去。
席拉哽咽着挡住她母亲:“除非你想管的事,否则你从来不管——然而这次你还是不想管,妈!你一点都不在乎双胞胎和我——你从来就没有在乎过。你那心爱的瑟罗——那个笨拙、没有用的疯子!如果他想要把我们三个人都杀掉你也不管!”
老女人对她的小女儿看都不看一眼,反倒盯着埃勒里:“晚安,奎因先生。我不知道查尔斯·帕克斯顿今晚带你来这里的用意何在,不过现在你已经看过我的家庭了,我希望你口风能够紧一点。我不希望受到陌生人的干扰。”
“当然,波兹太太。”
她点点头轻轻走了出去。
“埃勒里,你觉得怎么样?”查尔斯的口气充满火药味,好像快气炸了一般,“这简直就是恐吓嘛,对不对?”
孪生兄弟盯着埃勒里,帕克斯顿,还有席拉……可是就是没有包括梅杰·高斯,埃勒里突然悟到梅杰·高斯早已不在场了。在这场闹剧中,这个机灵的老山羊找机会溜了。
“不,查尔斯,”埃勒里严肃地说,“我不觉得是恐吓。我认为瑟罗·波兹是认真的。当然,他很激动,可是那绝不会让罗伯特·波兹明天一早躲过这场枪戏。我们一起来想想办法吧,就我们五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