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奎尔普举行过荒舍茶会之后的一两天,斯威夫勒先生又按照通常时间走进桑普森·布拉斯的事务所,一个人到了廉洁堂,把礼帽放在写字台上,从口袋里取出一小包黑纱,依照服丧帽箍的形式别在帽子上。别好了,很满足地鉴赏了一番他的工作,又把帽子戴好——想法遮住一只眼睛,为的是增加悲哀气氛的效果。等这些都安排得妥妥当当后,他才双手插在口袋里,迈着方步在办公室里踱来踱去。
“我的一生遭遇总是如此,”斯威夫勒先生说道,“总是如此。一向就是如此,从孩提时期起我就眼看着我最大的希望凋零;我从来没有爱过一花一木,但是凡是被我爱上的,它便会最先残谢;我从来不曾抚养过一只可爱的小羚羊,让它那温和的黑眼睛来叫我陶醉,但是一等到它了解了我,爱上了我,它一定就会嫁给一个市场菜贩。”
斯威夫勒先生越想越难过,突然在当事人的椅子前面停下,一仰就倒在椅子圈里。
“而这,”斯威夫勒先生说,摆出一种带有嘲讽的镇静神气,“这便是人生,我相信。晤,的确如此。为什么不是呢!我十分满意了。我要佩戴,”理查接下去,重新脱下帽子,狠狠地盯着它,好像他之所以不把它丢在地上踩它两脚,完全是基于金钱上的原因——“我要佩戴这一个纪念女人忘恩负义的标志,这样可以使我牢记心头,决不再跟随着她穿行迷宫了;我不再为她而沉醉在玫瑰色的酒里了;在我有限的余年中,她将要把温暖全部杀害了。哈,哈,哈!”
在这里有必要说明,斯威夫勒先生在独白的收尾,并不是用一种又高兴又畅快的大笑来结束的,笑的样儿无可怀疑地是和他那些严肃的回忆不相调和的,实际上他是在一种戏剧化的心情中,只是想表演一番在传奇剧里称之为“笑起来像一个魔鬼”的玩意儿;因为好像你们写的魔鬼永远是一个音节一个音节地笑,而且总起来永远是三个音节,从来不多也不少,那正是这类人物的一个最大特性,也是很值得记忆的一个特性。
这种有毒的声音还没有完全消失,斯威夫勒先生仍然非常忧郁地在当事人的椅子上坐着,这时事务所的门铃突然响了——如果我们使这声音和他当时的心情适应的话,就该把它当作是一声丧钟吧。他迅速地把门打开,瞥见查克斯特先生那个富于表情的面孔,两个人当即来了一番亲如手足的寒暄。
“你到这座倒霉的屠宰场里太早了。”那位绅士说着,一条腿支持住身子,很自然地摇动着另一条腿。
“早了一点。”狄克答道。
“早了一点!”查克斯特先生顶了一句,还是对他很相称的那种斯斯文文的打趣态度,“我想是的。怎么,我的好滑稽,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不是刚刚上午九点半吗?”
“进来坐坐好不好?”狄克说,“没有人,斯威夫勒solus[1],‘现在是最阴森的——’”
“‘夜深人静的时候!’”
“这会儿教堂公墓打开了大门。”
“‘坟墓里放出了它们的死人[2]。’”
两位绅士装模作样地联吟,但是到结尾就把诗变成了散文,他们一面吟着,一面走进了办公室。这种小股的热情倒是光荣阿波罗信徒们的拿手好戏,实际也是把他们维系在一起的环链,使他们自以为是超凡入圣。
“喂,你好吧,我的阔少爷?”查克斯特先生说着,坐在一只凳子上,“我因为自己的一点小小的私事,不得不到城里一趟,既然路过这里,就不能不来望望;但是我敢发誓,倒没想到能够碰到你。时间太早了。”
斯威夫勒先生表示同意;在进一步的谈话里,好像在说明他很健康,查克斯特先生也在一种同样令人羡慕的情况中,然后两位绅士便按照他们所隶属的那个古老团契的庄严习惯,一道合唱那支最流行的《皆大欢喜》[3]的片段,在结尾发出很长的颤声。
“可有什么新闻?”理查说了。
“我的好滑稽,”查克斯特先生答道,“城里平静得像荷兰浅锅[4]。没有什么新闻。我顺便告诉你一件事,你们的房客可是一位最不平凡的人物呢。他真不大容易让人理解,你知道。真没有看到过这样一位角色!”
“他在做着什么事情呢?”狄克说道。
“我的天老爷,阁下,”查克斯特先生答道,掏出一个椭圆形的鼻烟壶,壶盖是用黄铜精工雕成的一只狐狸头,“那个人有些神妙难测。阁下,那个人已经同我们的学徒拉上交情了。他倒没有什么害处,但是你看他多么迟钝和愚蠢呀。现在,如果他需要朋友,为什么不交一位懂得一点事、又能在举止和谈话上对他有些帮助的人?我是有我的缺点的,阁下——”查克斯特先生说了。
“不,不。”斯威夫勒先生插嘴道。
“唔,是的,我有,我有我的缺点;没有人知道他自己的缺点比我知道我的缺点更清楚。但是,”查克斯特先生说,“我倒并不温和。我的最大敌人——每个人都有他的敌人,阁下,我也有我的敌人——也从来不曾谴责我温和。我并且可以告诉你,阁下,如果我没有这种比我们那位学徒高明而能维系人与人之间的感情的特点,我宁愿偷一块大奶酪饼[5],系在我的脖子上,跳到水里淹死。我宁愿死了受委屈,比我活着受委屈强。我敢以人格担保,我宁可这样。”
查克斯特先生停下,用食指的指节弹着鼻烟壶的狐狸头,正好弹到狐狸鼻上,取了一撮烟,坚定地注视着斯威夫勒先生,好像对他说,如果他认为他要打喷嚏,那他实在是误会了。
“单是同阿伯尔拉上交情,阁下,”查克斯特先生说,“还不算,他同他的父母也搞熟了。自从他白白追寻了一趟回来,他便一直在那里——实际一直在那里。而且他还特别照顾那个小势利鬼呢——你会发现,阁下,那个后生将经常来往于这个地方——但是我想,除了最普通的客套话,他从来不曾和我交谈五六句。现在,实在说,你知道,”查克斯特先生说着,严肃地摇摇头,正如一般人感到事情做得有些过火时那种惯有的样子,“这完全是一件心地卑鄙的事,如果我不是为老上司着想,并且知道他离开我不行,我早就应该同他断绝关系了。我没有旁的路子。”
斯威夫勒先生坐在他朋友对面的凳子上,捅捅火,表示非常同情,但是一句话也没有说。
“至于那个小势利鬼,阁下,”查克斯特先生接着说下去,带着一种预言者的神气,“你看他迟早会让人看出是个坏蛋来的。干我们这一行的都懂得一点人性,你要相信我的话,那个肯回来找补一先令工作[6]的角色总有一天露出他的本来面目的。他是一个下流的偷儿,阁下,他一定会做贼的。”
查克斯特先生感情很激动,本想进一步谈下去,使用更强调的语气,但是这时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好像是有什么人为了业务而来,于是他立刻摆出一副谦逊的面孔,同他刚才发言时的态度很不相称。斯威夫勒先生也听到同样的声音,把他凳子的一只腿旋转着,直转到写字台边,心上一慌竟忘记放下手里的拨火棍,这时才把它一丢,叫道:“进来!”
谁想到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引起查克斯特先生愤怒的那个吉特!没有人像查克斯特先生变得这样快,一见是他,很快地鼓起勇气来,并且表示出一面孔的凶相。斯威夫勒先生注视了他一会儿,跳下凳子,从那个隐藏的地方把拨火棍取出,在一种盛怒的情形下,把它当作大刀连劈带守地挥舞起来。
“绅士在家吗?”吉特说,对于这种不平常的接待有些惊异。
斯威夫勒先生还没来得及回答,查克斯特先生便趁着这个机会怒冲冲地抗议这种问法,他认为其中含有不恭敬和势利的倾向,因为问话的人明明看到两位绅士在座,竟胆敢说起另外一位绅士;就是说也不要紧(因为很可能他所探求的目标未必不是下流货),至少也应该提出他的姓名,好让听话的人去判断他是个什么玩意儿。查克斯特先生又说,他很有理由相信这种称呼只有他才配,他可不是随便让人侮弄的人——因为某些势利鬼(他不愿特别指出是谁,也不愿加以说明是谁)不尝一些苦头是不会知道的。
“我意思是说住在楼上的那位绅士,”吉特说,转身对着理查·斯威夫勒,“他在家吗?”
“怎么样?”狄克答话。
“因为如果他在家的话,我给他送来了一封信。”
“谁给他的?”狄克说。
“加兰德先生。”
“唔!”狄克说,十分礼貌的样子,“那么你把它交过来就是了,老兄。如果你一定要等回信,老兄,那么就请你在过道里等,老兄,那是一个又透气又通风的地方,老兄。”
“谢谢你,”吉特答道,“但是我必须把信交给他本人,对不起。”
这种过分大胆的还嘴可把查克斯特先生气炸了,又觉得太有伤他朋友的体面了,于是他便宣称,如果他不是为了一些职务上的理由,他一定会把吉特当场打个稀烂;他认为,一种反抗侮辱的义愤,在非常特殊情况之下,也会得到英国人的陪审官合理的批准和认可的,他不怀疑,他们不只要下一个杀得正当的判决,而且还要给复仇者一个道德和人格高尚的证明。斯威夫勒先生对这一问题并不怎样热情,反而以他朋友的愤激为羞,正在茫茫然不知何以自处(吉特倒很冷静、很自然),这时忽然听到独身绅士从楼梯口厉声喊叫起来。
“是不是有人找我?”住客嚷道。
“是,阁下,”狄克回答,“一点也不错,阁下。”
“那么他在哪里?”独身绅士吼道。
“他在这里,阁下,”斯威夫勒先生答道,“现在,年轻人,你没听到叫你到楼上去吗?难道你聋了吗?”
吉特好像认为犯不上继续同他理论,匆匆地离开了,留下两个光荣阿波罗信徒沉默地相对注视着。
“我对你说的怎样?”查克斯特先生说道,“你看如何?”
斯威夫勒先生大体上还是一个厚道的人,并没有看出吉特的行为有什么罪大恶极的地方,因此竟不知应该怎样回答才好。不过,桑普森先生和他妹妹萨丽正好进来,解除了他的困境,查克斯特先生一看到他们,便急急忙忙地退走了。
布拉斯先生和他那位美丽的伴侣,好像在他们节约的早餐中间讨论过什么关系重要的问题似的。遇到这种场合,他们总是比平常晚半小时上班,同时总是满面春风的样子,就像他们方才所定的阴谋诡计使他们的心情镇静了,并且在他们劳劳碌碌的生活中放出了一道光芒。现在这一个例子,好像分外使他们快活了;萨丽女士带着一种油腔滑调的神气,布拉斯先生更是非常滑稽非常轻松的样子揉搓着手。
“喂,理查先生,”布拉斯说道,“今天早上我们怎么样?你看我们很精神很愉快吧,阁下——咦,理查先生?”
“很不错,阁下。”狄克答道。
“那就很好。”布拉斯说道,“哈,哈!我们应该像云雀那样快活,理查先生——为什么不呢?我们所生存的是一个愉快的世界,阁下,一个很愉快的世界。世界上有坏人,理查先生;但是如果没有坏人,也就没有好律师了。哈,哈!今天早上有从邮局来的信吗,理查先生?”
斯威夫勒先生答称没有。
“哈!”布拉斯说道,“没关系。如果今天业务少,明天会更多些的。理查先生,一个知足的人生活才能美满。有人来过这里吗,阁下?”
“只有我的朋友,”狄克答道,“我们永远不会需要一个——”
“‘朋友,”布拉斯很快地随着唱了起来,“‘不然就给他一瓶酒。’[7]哈,哈!那便是歌词的唱法,不对吗?一支很好的歌呢,理查先生,很好。我喜欢它的情调。哈,哈!你的朋友就是威则登事务所那位年轻人吧,我想——是的——‘我们永远不会需要一个——’还有旁的什么人来过吗,理查先生?”
“只是有人来看房客罢了。”斯威夫勒先生答道。
“唔,真的吗!”布拉斯叫道,“有人来看房客,咦?哈,哈!‘我们永远不会需要一个朋友,不然就给他一瓶……’——有人来看房客,咦,理查先生?”
“是的,”狄克说,由于他东家所表现的那种得意忘形的样子,使他有点不大舒服,“现在就在他的房间里吧?”
“就在他的房间里!”布拉斯叫道,“哈,哈!让他们在那里吧,快活自由,唉—呀—呼—咳[8]。咦,理查先生?哈,哈!”
“唔,当然啦。”狄克答道。
“那么是谁,”布拉斯说着,乱推他的公文,“是谁来看房客呢——不是一位女太太吧,我想,咦,理查先生?贝威斯村的教条,你知道,阁下——‘当一位美丽的女人甘心荡检’[9]——还有类似的话——咦,理查先生?”
“另外一位年轻人也是威则登事务所里的人,也可以说一半是事务所里的人,”理查答道,“他们叫他吉特。”
“吉特,咦?”布拉斯说,“一个怪名字——像是舞蹈教师的提琴的名字,咦,理查先生?哈,哈!吉特在那里呢,是吧?唔!”
狄克望着萨丽女士,奇怪她竟不曾禁止桑普森先生这种异乎寻常的喋喋不休的絮叨;但是看她绝对无意这样做,并且还好像表示默认似的,他便得出结论,是他们刚才又在欺骗过什么人,拿到了钱了。
“可以不可以劳驾你,理查先生,”布拉斯说道,从书桌上拿过一封信来,“把这封信送到派克海姆·莱伊[10]?不要回信,但是相当要紧,应该专人送去。回来的车费由所里付,你知道。不要替所里省钱;能捞多少就捞多少——这是办事员的座右铭——咦,理查先生?哈,哈!”
斯威夫勒先生一本正经地脱下水上夹克,穿起上衣,从挂钉上取了帽子,把信装在口袋里,走开了。他刚一离去,萨丽·布拉斯女士便站立起来,很甜蜜地对着她哥哥微笑了笑(他点着头拍着鼻子作为回答),也退走了。
桑普森·布拉斯一剩下他一个人,立即把办公室的门开得大大的,坐在正对着门口的写字台旁边,这样不论谁下楼来走往街门,都不能逃过他的眼睛,然后极端愉快和勤奋地开始书写起来;一面写一面还哼着,哼的声音什么都像,就是一点音乐味道也没有,一阵一阵的声音好像是和“教”“政”联盟有关,因为它们是《晚祷歌》和《天佑吾王》[11]的混合物。
于是贝威斯村的辩护士就这样坐在那里,一面写一面哼地过了很久的时间,除了有时他停了下来,摆着一个狡猾的面孔倾听一下,他听不到什么声音,便又哼得更高,写得更慢了。最后,又在他停下来的时候,他听到房客的门打开又关上,有人走下楼来。这时布拉斯先生完全放下了书写,笔拿在手里,哼着极高的调子,一面左摆右晃地摇头,好像他的整个灵魂浸在音乐里,面上泛起了天使般的笑容。
楼梯和甜蜜的声音引导着吉特走向这个活动的事物跟前来了;他一走到他的门口,布拉斯先生便不再唱了,但是并没有收敛他的笑容,同时还殷勤地点头,并用他的笔向他招呼。
“吉特,”布拉斯先生说道,样子是要多么愉快就有多么愉快,“你好?”
吉特对这位朋友有些畏怯,做了一个适当的回答,他的手已经按在街门的锁上,这时布拉斯先生轻轻把他叫了回来。
“你不要走,对不起,吉特,”辩护士说,样子很神秘但又很认真,“请到里面来,对不起。哎呀,哎呀!我一看到你,”律师说着离开他的凳子,以背向火立在炉子前头,“我就想到我眼睛看到过的最甜蜜的小面孔。我记得我们把古玩铺接过来的时候,你去过那里两三次呢。啊,吉特,我亲爱的朋友,干我们这一行的有时很辛苦,你可用不着羡慕我们——你用不着,真的!”
“我不,先生,”吉特说道,“虽然这种事像我这等人是不配有什么意见的。”
“我们的唯一安慰,吉特,”律师接了下去,以十分出神的样子望着他,“就是,虽然我们不能改变风向,我们却可以使它温和一下;如果打个比方,就是把它调节得不致吹坏了剪了毛的小羊[12]。”
“真的剪了!”吉特想道,“而且剪得真够狠!”但是他没有明说出来。
“在那一次事情发生时,吉特,”布拉斯先生说——“就是在我刚才提到的那一件事发生的时候,我和奎尔普先生苦斗了一番(因为奎尔普先生是一个很残忍的人),希望对他们稍微放松一点。这样做可能使我损失一个当事人的。但是同情受苦人的正义感鼓舞着我,我战胜了。”
“他毕竟还不是一个坏透了的人。”诚实的吉特这样想着,当时辩护士抿着嘴唇,很像是在同他的良心斗争似的。
“我尊敬你,吉特。”布拉斯说,充满了感情,“在当时,我完全明白你的义气,我就尊敬你,尽管你的地位低,没有财产。我看人倒不是凭衣裳,是凭良心的。衣服上的方格子不过是笼子上的铜丝。但是心才是鸟。啊!多少个样[13]的鸟在笼子里不断脱换羽毛,从铜丝里伸出嘴来向着整个人类进攻呀!”
这个有诗意的比喻,吉特当作特别指他的方格子背心,完全把他征服了。而布拉斯先生的声音和态度也大大增加了一些效果,因为在说话时他那和善的严肃样子简直像是一位隐士,他那布满灰尘的大衣的腰间只缺少一条麻绳,壁炉上面也没有陈列一具骷髅,否则便更够得上一个隐士的风度了。
“嗯,嗯,”桑普森说着,满脸堆起了笑容,好像慈善家在怜悯他们自己的或者他们同种同类的人的弱点那种神情,“这话离开本题太远了。你把那个拿去,对不起。”他说着,一面指着写字台上的两枚半克朗。
吉特望望钱,又望望桑普森,踌躇着。
“送给你。”布拉斯说。
“谁给——”
“不管是谁给的,”律师答道,“就算我吧,如果你高兴的话。我们头上[14]有的是怪脾气的朋友,吉特,我们最好不要多问或者多讲——你了解这意思吧?把它们拿去,没有什么说的;并且不必对别人讲,我不认为这是最后一次,从同一个地方你还可以拿到一些的。我希望不是最后一次。再会,吉特,再会!”
吉特谢了又谢,懊悔不该根据一些无聊的理由来怀疑一个人,而这个人和他一谈话之后,就证明完全不是他所想象的那种样子,于是他收下钱,赶快回家。布拉斯先生仍然留在原来地方烤火,恢复了他的嗓音练习,同时又泛起了他那天使般的笑容。
“我可以进来吗?”萨丽女士说,偷偷地向房间里张望。
“唔,好的,你可以进来了。”她哥哥答道。
“啊嗨!”布拉斯女士咳嗽了一声,好像有什么疑问似的。
“怎么,是的,”桑普森答道,“我应该说事情就算成功了。”
* * *
[1] solus系拉丁文,意思是“单独的”或“一个人”。
[2] 断章取义地引自莎士比亚剧本《哈姆莱特》(第三幕第二场),两人自炫学问,但背诵的并不是剧本原文。
[3] 《皆大欢喜》 (“All’s Well”),系一支两人合唱的歌曲(duet)。
[4] 荷兰浅锅(Dutch oven),荷兰造的一种平底锅。
[5] 大奶酪饼(Cheshire cheese),系英国Cheshire所产。
[6] 吉特为加兰德先生看马,老绅士本想给他六便士,因为没零钱,便嘱他下星期一再来,找补一先令的工作。到期吉特果然很诚实地来了,因此被加兰德先生雇用。
[7] “我们永远不会需要一个朋友,不然就给他一瓶酒。”是一首歌的原句。斯威夫勒不一定是想引用歌词,布拉斯在得意忘形之余,就接着唱了出来。
[8] “唉—呀—呼—咳”,原文作toor-rul-rol-le,系一种得意忘形的声音。
[9] 引自哥尔斯密(Goldsmith)的《威克菲牧师传》(Vicar of Wakefield )的《关于女人》一诗,原诗翻译如下:
“当一位美丽的女人甘心荡检,
后悔莫及受了男人的欺骗,
有什么法术能把她的悲哀解除!
有什么技术能洗清她的耻辱?”
[10] 派克海姆·莱伊(Peckham Rye),伦敦地区名,在贝威斯村正南,现有车站。
[11] 《天佑吾王》(“God Save the King”),系英国国歌。
[12] “把它调节得不致吹坏了剪了毛的小羊”(we can temper it to the shorn lambs),语出God tempers the wind to the shorn lamb,意为“上帝不让刚剪了毛的小羊受风”(羊小风弱)。下一句吉特心里想的话,“剪得真够狠”,和第三十七章第二段描写法律性能时所用的词句(“刮得一根毛不剩”)异曲同工,都是在刻画布拉斯的凶恶。
[13] “个样”(sich),系“这样”(such)的讹音。
[14] “头上”(overhead),也可以作“楼上”解。布拉斯故意使用这样一个含义不清的字,让吉特误信钱是从独身绅士那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