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进行到这里,需要我们把桑普森·布拉斯先生家里的一些细节了解一下,如果不在目前叙述,以后就不大容易有更方便的机会了,因此历史家愿意拉住亲爱的读者的手,同他一跃而腾上天空,冲云破雾,比唐克莱奥法斯·莱安德罗·佩雷斯·桑布略和他的鬼使[1]更为迅捷地从那一个愉快的地区里通行过去,然后再同他一道在贝威斯村的马路上降落。
大胆的空中旅行家们降落在一所黑暗的小房子前面,这里一度是桑普森·布拉斯先生的住处。
这一所小小住宅的客厅临着大街,窗户开得低到人行道上,行人沿着墙根走过,袖子可以摩擦着昏暗的玻璃——这一来倒很好,因为它很龌龊——在桑普森·布拉斯住在这里的时期,窗子上挂着一块又歪斜又懒散、又是被太阳晒褪了颜色的绿帘幕,由于使用得长久了,已经破烂不堪,它不只不能阻拦外面的视线,反而可以成为一个有利的媒介,使人把小暗室中的一切看个清清楚楚。其实里面也没有什么可看的。一张摇摆不稳的桌子,几捆瘦细的纸卷,得意扬扬地摆在上面,这些纸头在口袋里装得日子久了,颜色发黄,也揉搓得不成样子;一对凳子面对面地放在这张衰颓的家具两旁;炉边放着一只不大稳的破椅子,那两只残败了的扶手,曾经抚抱过不少的当事人,并且帮着把他们榨干了;一只旧了的假发匣子,一向作为贮放空白状纸、声明以及其他法律文件之用,这些东西当年全装在那只脑袋里面,脑袋属于假发,假发又属于匣子,现在它们全成了一只空匣子了;两三本日常实用书籍、一壶墨水、一盒吸墨粉、一把先天不足的扫帚、一条已经践踏成了碎片但还是牢牢系住钉子不肯放开的地毯——除了这些,再加上墙壁中的黄色嵌木,烟熏得褪了色的天花板,以及积尘和蛛网,全是桑普森·布拉斯先生办公室里最突出的装饰品了。
但是这仅是静物,比起门口外面写着“大律师布拉斯”的那块铜牌,和系在门环上面写明“二楼房间,招租独身绅士”的那张招贴来,不见得有什么更大的价值。这个事务所通常容纳着两个生物标本,他们对于本书的故事具有一些作用,同时这个故事对于他们也极感兴趣,并且特别关心。
标本之一就是布拉斯先生本人,他已经在前面露过面了。另外一位是他的办事员、助手、管家、秘书、心腹的设计者、顾问、密谋者、诉讼费用收纳者,布拉斯女士——她是一位精通法律的女丈夫,关于她似乎应该简单地介绍一下。
萨丽·布拉斯女士是一位三十五岁上下的女子,一身瘦骨嶙峋,举止坚决,如果这种态度阻止住温柔的爱而拒求婚者于千里之外,那么对于那些想接近她的陌生男性,倒能在他们的心里激起一种类似恐怖的感情。在相貌上,她长得很像她的哥哥桑普森;两个人的确相似极了,如果配上布拉斯女士的处女风范和温柔的妇容,而开玩笑地让她穿上她哥哥的衣服并且和他坐在一起,便是他们家顶要好的老朋友,也难分辨谁是桑普森,谁是萨丽,特别是当这位女士在她的上嘴唇上涂了一些红色的东西之后,配上她那套装束,很容易让人误会是一条胡须。不过这倒很可能是她的睫毛生错了地方,因为布拉斯女士的眼睛上光秃秃地完全没有这种自然的点缀。布拉斯女士的皮肤是淡黄的——可以说是有些黄得龌龊——但是这种颜色倒和她那带有笑容的鼻尖上那种健康光彩非常调和。她的声音极端使人动心——在性质上是又深沉又丰富,听过一次,就很难轻易忘怀。她通常穿的是一件绿大衣,颜色差不多就像办公室的窗帘,紧贴着身子,到脖子上结束,一只又大又笨的扣子从脖子后面把它系牢。布拉斯女士大概认为风雅的精神主要是在简单朴素,因此她不戴什么领子或者围巾,只是头上经常装饰着一条棕色薄纱绦带,像是神话传说中吸血鬼的翅膀,而且揉搓得说它像什么就是什么,成了一种洒洒落落的头饰。
这便是布拉斯女士的外形。在内心里,她具有坚强和旺盛的才能,对于法律的攻读很早就十分热情;但是她绝不好高骛远地去研究,而是最注意法律本身具有的那种狡猾的鳣鱼般的特性。她也不像许多才智之士,限于理论的研究,或者一遇到实际运用开始的地方就要停了下来;因此之故,她能够十分正确地誊写、抄录、填补印刷的文件,一句话,她能够处理事务所内的任何普通事务,一直处理到在羊皮纸上撒吸墨粉或者修理笔尖[2]。她既然具有这样多的综合性的才能,就很难了解她为什么还保留着布拉斯女士的身份;但是她是否心如铁石,对男人冷酷无情。又是否那些想向她求婚的人害怕她娴熟法律,精通规定造成离婚的条文,这都不必管它,我们所可确定的是,她还是过着独身生活,还是坐在她的破凳子上每天和她哥哥桑普森对面办公。在这里要插一笔,就是同样可以确定,在这两张凳子中间不知道有多少人失败得爬不起来了。
一天早上,桑普森·布拉斯先生坐在他的凳子上抄录一些讼件,狠狠地把笔尖向状纸上戳,好像他在他所控告的一方的心上写字似的。萨丽·布拉斯女士也坐在她的凳子上面制造新笔尖,准备开制一个小小的账单,这是她所最愿意做的一种工作。他们坐在那里沉默了很久,最后还是布拉斯女士首先开了口。
“你快做完了吗,桑米?”布拉斯女士说,经过她那温和的、女性的口唇,“桑普森”就变成了“桑米”,一切事情也都变得柔和了。
“没有,”她的哥哥答道,“但是如果你肯及时帮忙,我早把它做完了。”
“唔,对了,真的,”萨丽叫道,“你还要我帮忙吗?——你也要用一个办事员了!”
“我要用办事员是为了我自己,还是因为你愿意这样做呢,你这个气人的小鬼头?”布拉斯先生说着,把笔尖放在嘴里,怒狠狠地对着他妹妹苦笑着,“你有什么理由拿用办事员来讥笑我呀?”
这里应该说明一下,否则布拉斯先生管一位女人叫“鬼头”会使人感到惊异和奇怪的,实际她在他的身边久了,早被当作一个男人派用场了,因此他对她讲话时也渐渐把她当作一个男人看待。这种感情完全是双方面的,不只布拉斯先生常常称呼布拉斯女士为鬼头,或者甚至在鬼头前面还加上一个形容词,而在布拉斯女士这一方面,也把它视作十分平常,一如其他女人被人称为安琪儿一样,很少有动于衷。
“经过昨天晚上三小时的谈话,你有什么理由拿用办事员来讥笑我呀?”布拉斯先生重复了一句,又把笔尖放在嘴里苦笑着,羽毛露在外面,好像是贵族或绅士的冠饰似的,“难道那是我的错误吗?”
“据我所知,”萨丽女士说道,冷冷地笑着,因为她最喜欢的事莫过于激怒她哥哥了,“如果你的每位当事人都要强迫我们用一个办事员,不管我们需要不需要,那么你最好改行,取消律师名义,赶快收摊子。”
“我们有过像他这样的当事人吗?”布拉斯说了,“现在我们有另外一个像他这样的当事人吗?——请你回答这个问题。”
“你是指面孔吗[3]?”他的妹妹说道。
“难道我是指面孔吗!”桑普森·布拉斯鄙夷地说着,探过身子将账簿取过来,很快地一页一页地翻,“你看哪——丹尼尔·奎尔普老爷——丹尼尔·奎尔普老爷——丹尼尔·奎尔普老爷——全部都是他的名字。我是不是应该接受他推荐的办事员,对他说,‘这便是专为你雇用的人’,或者是要把这些生意放弃呢,咦?”
萨丽女士不屑置答,只是又微笑着继续做她的工作。
“但是我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停了一下布拉斯接着说道,“你在害怕你不能像以前那样对事务为所欲为了。你以为我没有看清这一点吗?”
“没有我,我怕事务也搞不长久,”他妹妹心平气和地答道,“你不要老是装傻,老是气我,桑米,注意你做的事,做好了。”
桑普森·布拉斯心里是很怕他妹妹的,气愤愤地重新写下去,听着她说道——
“如果我决定办事员不能来,自然就没人敢让他来。这点你知道得很清楚,因此就不要说废话了。”
布拉斯先生非常恭顺地接受这种意见,只是低声说,他不喜欢这类的玩笑,如果萨丽女士不再惹他生气,她将是“一个更好的家伙”。听了这一恭维,萨丽女士答道,她有逗乐的趣味,也没有放弃满足这种欲望的意思。布拉斯先生好像不愿再就这个问题谈下去,两人运笔如风,讨论也就到此为止。
当他们这样工作的时候,窗户突然黑暗了,因为有人立在靠近窗口的地方。在布拉斯先生和萨丽女士抬起头来察看原因时,上半扇窗子从外面敏捷地按下去,奎尔普把头探了进来。
“哈啰!”他说着,踮着脚尖立在窗台上,向房间里张望,“有人在家吗?这里有什么鬼把戏吗?布拉斯一帆风顺吗,咦?”
“哈,哈,哈!”律师笑了,装作高兴得不得了,“唔,很好,阁下!唔,很好,真的!真够缺德的!哎呀呀,他够多么风趣呀!”
“那就是我的萨丽吧?”矮子青蛙似的叫着,向着美丽的布拉斯女士大送秋波,“公道之神的眼睛不是没有绷着布带吗,还需要再用刀向天平盘上施压力吗[4]?那就是法律的长臂[5]吧?那就是贝威斯的处女吧?”
“他有多么健旺的精神呀!”布拉斯叫道,“我敢说,这是非常特别的!”
“开门,”奎尔普说,“我把他带来了。替你送来这样一个办事员,布拉斯,这样一张彩票,这样一张王牌。赶快开门;不然的话,如果附近还有一位律师,正好在窗口望着,他会在你面前把他抢去的,他会的。”
实在说,损失一个能干的办事员,即便他被一位同行的冤家夺去,也不见得会使布拉斯先生心碎的;但是他装出十分兴奋的样子,从座上站起,走到门口,然后把他的当事人引了进来,他还拉着一个人的手,那人并非别个,正是理查·斯威夫勒先生。
“原来她在那里,”奎尔普说,停在门口,皱着眉头望着萨丽女士,“那就是我应该娶过去的女人——那就是美丽的萨丽——那就是具有女性全部优点而没有她们任何弱点的女人。唔,萨丽呀,萨丽呀!”
对于这一种多情的致辞,布拉斯女士只是简洁地答道:“讨厌!”
“心肠真的和她的姓一样硬,”奎尔普说道,“为什么她不改一个——为什么不把黄铜[6]熔化了,另换一个姓呢?”
“少说废话,奎尔普先生,少说废话,”萨丽女士答道,露着一种冷酷的笑容,“我奇怪你在一位年轻的陌生人面前竟一点也不知道害羞!”
“这位年轻的陌生人,”奎尔普说,把狄克·斯威夫勒拉到前面来,“他是太多情了,怎么会不了解这些呢?这就是斯威夫勒先生,我的最亲密的朋友——他是一位出身大家和有一笔很大遗产的绅士,但是受了少年失检的拖累,暂时愿意屈就一个办事员的低微职位——低微是真的,不过也很值得羡慕。多么愉快的一种气氛呀!”
如果奎尔普先生说的话是暗喻,意思是指萨丽·布拉斯女士呼吸过的空气也变得芬芳了,纯洁了,那么,他说这话是别有用心的。但是如果他是照字面意思说布拉斯先生办公室里的气氛很够快人的话,那么,他的趣味一定与众不同,因为那是一间又气闷又简陋的屋子,而且,公爵巷和猎犬沟[7]估衣摊上的浓重霉味又阵阵随风吹来,使得房间里充满了鼠臭和腐朽气息。斯威夫勒先生也许已经从呈现出来的事物中感到这里没有什么可欢喜的,因为他打了一两个小喷嚏,用一种不相信的神气望着苦笑着的矮子。
“萨丽女士,”奎尔普说道,“斯威夫勒先生是很喜欢种野麦子[8]这一道的,现在深深体会到半块面包比没有面包强。如今他很想转危为安,因此就接受了你哥哥的聘请。布拉斯,斯威夫勒先生交给你们了。”
“我很高兴,阁下,”布拉斯先生说道,“真的很高兴。斯威夫勒先生,阁下,交上你这位朋友真够幸运。可是交上像奎尔普先生这样的朋友,阁下,你很可以骄傲了。”
狄克叽叽呱呱地说他从来不缺少一个朋友,也不需要什么人给他一瓶酒[9],然后又把他用惯了的友谊的翅膀和不让它脱落一根羽毛那个比喻,断断续续地说了一遍。但是他似乎全神贯注在萨丽·布拉斯女士身上,用一副茫然和悲伤的面容对她注视着,这可把善观风色的矮子乐坏了。至于那位圣洁的萨丽女士本人,她一如男性办事员那样揉搓着双手,也像他们那样把笔插在耳朵背后,在办公室里踱来踱去地连兜了几个圈子。
“我想,”矮子说着,敏捷地转过身来对着他的法律朋友,“斯威夫勒先生就可以立刻上班了吧?今天正是星期一早晨。”
“立刻上班,遵命,阁下,没有问题。”布拉斯答道。
“萨丽女士将教他法律,他们可以愉快地研究法律,”奎尔普说,“她将是他的向导,他的朋友,他的伴侣,他的《布莱克斯顿》[10],他的《寇克申论李特尔登》[11],他的《青年律师最好的友伴》。”
“他真会讲话,”布拉斯说道,好像心不在焉似的,眼睛望着对面房屋的屋顶,双手插在口袋里,“他说起话来真能滔滔不绝。美极了,真的。”
“同萨丽女士,”奎尔普接着说道,“和法律的美丽故事在一起,他的日子过得可太容易了。诗人创造出来的美丽人物,就是约翰·都伊和理查·罗伊[12]吧,一旦给他找到窍门之后,会替他开辟一个新的世界,扩大他的智慧,改进他的心灵呢。”
“唔,美极了,美极了!真的美—美—美极了!”布拉斯叫道,“听他讲话真够开胃!”
“斯威夫勒先生坐在哪里?”奎尔普说着,四下望望。
“怎么,我们还要买一张凳子,阁下,”布拉斯答道,“在你善意地提出这个建议之前,阁下,我们从来没想过会有一位绅士到我们这里来的,我们的设备又很不完善。我们要寻找一张旧货凳子,阁下。如果斯威夫勒先生肯先在我的座位上坐下,试试抄写这一张讼状的话,那么整个早晨我便可以——”
“同我出去散步了,”奎尔普说,“我要同你谈两句生意经。你有时间吗?”
“我有时间陪你散步吗,阁下?你简直是开玩笑,阁下,简直是同我开玩笑,”律师答道,戴上他的帽子,“我准备好了,阁下,完全准备好了。我的确没有闲空,阁下,不大有时间陪你走走。但是,阁下,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有聆取奎尔普先生雅教改进自己的机会呀。”
矮子带着讽刺的神气瞧着他这位厚颜无耻的朋友,短短地干咳了一声,转过身向萨丽女士告别。他这一方面表演得满够殷勤,她那一方面却摆出她那一套的冷淡和绅士派头的架子;然后他又向狄克·斯威夫勒点点头,便和律师一同退走了。
狄克迷迷糊糊地立在桌子旁边,拼死命地盯着天仙化人的萨丽,好像她是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奇异动物似的。当矮子走到大街之后,他又蹬在窗台上苦笑着向办公室里望了望,样子如同一个人窥探兽栏。狄克向他瞥了一眼,但是没有表示认识他的样子;等矮子走了很久,他仍然立在那里注视着萨丽·布拉斯女士,看不见旁的也想不到旁的,脚在那里生了根。
布拉斯女士这会儿正在专心致志地检查讼费计算单,丝毫没有理会狄克在旁,只是笔不停挥地沙沙地在纸上画,她显然很高兴记录数字,像一架蒸汽机般在工作着。狄克立在那里,一下看看她的绿色大衣,一下看看她那棕色的头饰,一下又看看她的脸,一下又看看那迅速移动的笔,茫茫然地在想,心想何以他会同那样一个奇怪的妖精搞到一起,莫非是一场幻梦,他会不会清醒过来?最后他长叹了一口气,开始慢慢地脱去上衣。
斯威夫勒先生脱下上衣,仔细地把它折好,同时眼睛还是一直注视着萨丽;然后穿上一件缀有两行金黄纽扣的蓝色夹克,这件衣服他本是为了水上旅行定做的,但是那天早上却把它带在身边,预备作为坐办公室之用;一面还是目不转睛地望着她,不声不响地一屁股坐在布拉斯先生的凳子上头。然后他旧病复发,四肢又变得松懒无力,用手支住下巴,把眼睛睁得很大,好像休想再把它们闭上了。
狄克这样注视了很久之后,渐渐什么都看不到了,他的眼光便从那个使他吃惊的漂亮目标转移到他准备抄录的文件上,把笔浸入墨水瓶中,最后,才慢慢一笔一画地开始书写。但是他还没有写到五六个字,正要重新蘸墨水的时候,恰好抬了抬眼睛。又是那个不能忍受的棕色头饰,又是那件绿色的大衣——一句话,又是那位萨丽·布拉斯女士,炫耀着她的妖媚,比先前来得更怕人了。
这种情况不断发生的结果,斯威夫勒先生渐渐感到奇怪的念头侵上他的心——真要把这个萨丽·布拉斯一下子消灭掉——一些莫名其妙的冲动,很想把她的头饰打下来,看看她不戴这种东西是个什么样子。桌子上放着一根很大的划线尺——一根又大又黑又光又亮的划线尺。斯威夫勒先生把它拿了起来,开始用它摩擦他的鼻子。
从用划线尺摩擦鼻子到把它在他手里放平,再到他偶然像挥舞斧钺似的把它旋转一下,过程是又容易又自然的。在旋转的时候,它几次都接近了萨丽女士的头;尺动风生,头饰的破布角随着飘荡;如果再向前一寸的话,那个大棕色结子便会落到地上;但是那位毫无感觉的处女仍然继续工作下去,眼睛连抬也不抬。
好,这倒使他大大安心了。他决定还是顽强地和固执地抄写,直抄到使他冒火了,然后他又把划线尺拿起来,环绕着棕色头饰旋转;他很明白,只要他高兴,随时可以把它打落在地的。但是他觉得最好还是把它收回,如果他感到萨丽女士要抬头望了,他便拼命地摩擦他的鼻子,如果他看到她还在专心致志地写字,他便更加用力地挥舞以泄愤。斯威夫勒先生使用这些办法平静了他那激动的感情,直到后来他使用划线尺不像先前那么凶猛那么频繁了,甚至也能一次连写五六行而不必借助于这种动作了,这真是一个伟大的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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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唐克莱奥法斯·莱安德罗·佩雷斯·桑布略(Don Cleophas LeandroPerez Zambullo),法国十八世纪作家勒萨日(Alain Rene Le Sage,1668—1747)的小说《瘸腿魔鬼》(Le Diable Boiteux )里的一位大学生,由一个小鬼带着他腾云驾雾游历全城的屋顶,看到各种生活的内幕。这部书取材于西班牙的小说,因此主角也是一个西班牙人的名字。
[2] 笔尖,从前西方的笔尖是用鹅翎削成的。
[3] 这句话是讥讽奎尔普长得丑陋。
[4] 公道之神(Goddess of Justice)名狄米斯(Themis),她的形象是高举着两个天平盘子,衡量是非曲直。诗人蒲柏(Alexander Pope,1688—1744)和密尔顿(John Milton,1608—1674)都有过关于此事的诗句。
[5] “法律的长臂”(The Strong Arm of the Law),系根据Justice haslong arms 一语而来,意为“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一句话全是奎尔普胡扯。
[6] 布拉斯(brass),照字面上的意思是黄铜,因此奎尔普才向她开这样的玩笑。
[7] 公爵巷(Duke’s Place)和猎犬沟(Houndsditch),伦敦街名,靠近贝威斯村,在泰晤士河及伦敦塔的北面,为专售估衣的犹太人聚居之地。
[8] 野麦子(wild oats),是一种类似麦子的高草,“种野麦子”,意思是少年放荡。
[9] 这句话的意思是说他既有朋友也有酒喝。大概又是从朋斯的Here’s a bottle and an honest friend!What wad ye wish for mair, man?(一瓶在手,还有一个忠实的朋友,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脱胎而来。
[10] 《布莱克斯顿》(Blackstone )是指英国法学家威廉·布莱克斯顿(William Blackstone,1723—1780)的法律著作,他著有《英国法律释义》一书。
[11] 《寇克申论李特尔登》(Coke Upon Littleton ),系英国法学家爱德华·寇克(Edward Coke,1552—1634)的法律著作,是以汤麦斯·李特尔登(Thomas Littleton,1407—1481)的论文为根据而写成,故名。
[12] 约翰·都伊(John Doe)和理查·罗伊(Richard Roe),法律中原告和被告的拟名,等于说“某甲”“某乙”。